第6章
  江氏委屈的看了陈宇一眼,到了这种地步她不拿钱也得拿钱了,还让陈宇当着这么多人的面训斥,江氏面上不好看,磨磨蹭蹭的去找成衣铺的管事商量价钱。
  不得已,江氏将价钱压到最低,给几房各买了棉衣,江氏买的棉衣都是最差的,最不值钱的那些,包括他们家也是,穿在身上土里土气的要多难看有多难看。
  可每日挨饿受冻的一群人有棉衣穿就不错了,更别想和以前一样追求款式和面料了。
  当然,有棉衣穿的除了大人就是嫡出孩子,庶出的孩子和跟着来的妾却是没有的。好在江氏怕江妙伽冻坏了以后不好生孩子,也给她买了一件。
  那些人地位低下,有心想要棉衣却又不敢说话,做小妾的只能紧紧的搂着孩子,默默流泪。当然也有的小妾临抄家时顺带了一些碎银子,此时便拿出来给自己和孩子买了棉衣,但是剩下的银子却当即便被主母搜刮了去。
  这一下,几房的主母居然都从小妾身上搜到了银子,几个妇人顿时面露喜色。
  但是大房没有小妾,江氏头一回后悔当时怎么不给陈宇多纳几房,若是纳了现在说不定也能搜出一些来。
  棉衣虽破,可到底御寒,其他几房的人也还算满意。二太太还想要剩下的银子,被陈二爷用眼神制止了。
  四房的陈语嫣和陈四爷江氏肯定不会给买的。陈四爷默不作声的自己出钱给自己和陈语嫣一人买了一身,穿在身上总算有了活人的气息。只是陈语嫣再也不是曾经任性天真的姑娘了,她看向江氏的目光里满是恶心和厌恶。
  江氏被看的不自在,看了一圈陈家人,决定一次做到底。
  趁着休息的时候,江氏将买棉衣剩下的四十五两银子拿出来道:“既然今日大家说开了,索性今日起就将家分了,到了肃州咱们不知被分到哪里,各房拿了银子就各家过各家的日子,你们自己藏着的你们肯定不会往外拿,现在明面上的就这四十五两银子,四房的昨晚我已经给过了,现在,四十五两我们四房就分了,我们是大房,得十五两,你们一家十两。都过来拿钱吧,拿了钱就等于分家了,以后过的好与坏都与我们大房不相干,不要再赖着我们了。”现在若不分开,等以后再有了四房那样的事情,她是管还是不管,不管落个刻薄的名声,管的话她又舍不得银子。
  江氏话说的难听,可其他人也没法拒绝,白花花的银子现在能得一两是一两,不拿白不拿,更何况虽然说分家了,可今后有什么事照样都是姓陈,一荣俱荣,一损俱损,该找大房帮忙还是会去找,大房总不能看着陈家人不管吧。而且抄家的时候趁乱,家里婆娘也带了点银子,若不分家,到时候肯定都得拿出来,现在这种情况,谁都不愿意拿出来的。
  二太太姚氏和三太太苏氏,五太太赵氏点了点头,算是默认了江氏的话。
  几房人迅速的领了自己的银子,贴身藏着,这些都是以后的救命钱。
  一行人又上路了,天气也越来越冷。还未到肃州的边界,二房一个庶出的七岁孩子便被冻死了,陈二太太自然不会伤心,死一个她今后少养一个人,最好连跟着的几个妾也一起死了才好呢。
  可陈二爷却有些心疼的,死的孩子是他最小的儿子,而且是他最喜欢的小妾生的,虽然嫡庶有别,他不能要求二太太拿钱出来给小妾和庶子买棉衣,但是此刻还是很心痛的。
  然而有了第一个就会有第二个,过了没两日,缺衣少食的五房的一个小妾和五岁的小姑娘也冻死了。
  那小姑娘很小,很可爱,江妙伽以前逗过几次,可那个小姑娘就这么冻死了,死的时候身上已经皮包骨头,她的娘亲看着死去的孩子徒手扒了一个坑亲手埋了,然后在当晚也冻死了。
  江妙伽自顾不暇,当然不敢靠前,而陈家人已经麻木了,一路走了接近俩月,吃不饱穿不暖,谁还有那等同情心却管与自己无关的人。
  除了孩子的生母痛哭之外,连孩子的父亲也麻木了,儿子他们不缺,可现在他们更缺的是银子。
  也不知谁出的主意,陈二爷最喜欢的小妾乔姨娘居然在一日在驿站中休整的时候被送去服侍押送的官差了。
  官差自然不会嫌弃,出门两个多月,路长不说,天寒地冻,又见不着婆娘,一身的邪火有地方撒自然是好事。
  乔姨娘自从孩子死后也如同行尸走肉一般,被陈二爷送去供官差发泄的时候也是麻木了。
  乔姨娘回来的时候身上披了一件灰扑扑的棉袄,其他房的人默默的看着,谁都没上前问一句。
  人那么多,却没人关心,二太太倒是心满意足,因为乔姨娘去服侍官差,官差便在用饭的时候多给了几个杂面馒头。
  一个自己厌恶的小妾,换了几个馒头,让二太太看到了后面漫长道路的希望,于是乔姨娘在后面的路上经常被送去服侍押送的官差。
  乔姨娘心里如何想的,别人不知道,也不会去问,除了她自己恐怕再也没人知道她那一晚发生了什么,心里又是怎么想的。
  这都不重要了。
  重要的是她能活下去,还能给二房带来几个粗面馒头,这在二太太眼里就足够了。
  只有别人看不见的地方,乔姨娘那双死气沉沉的眼中才会散发出骇人的目光,那目光追随着姚氏和陈二爷,恨不得剥皮抽筋。
  后面的路,陆续又有幼小的孩子挺不住死了。
  当然有正房太太照顾的嫡子是不会死的,死的都是那些没有棉衣御寒的庶出孩子。
  五房的一个小妾为了孩子能有件棉衣穿,趁着夜色偷偷去了差役那里,第二天早上的时候众人便发现小妾的孩子身上裹了一件旧袄。
  嫡出的孩子们心里鄙夷这样的女人,可那小妾却不在乎。妾生的孩子没人疼,但是她们自己疼,自己都为了脸面让孩子受罪了,那孩子哪里还有活路。
  五房太太嫌弃她丢人,明里暗里没少掐她,可小妾不在乎,只任凭五太太虐待,只要孩子冻不死,怎么样她都心甘情愿。
  慢慢的,其他的小妾也心动了。
  妾在这个社会本就是供人玩乐的玩意儿,若是被人睡上几次就能得一件棉袄,她们还有什么不知足的呢?自己的男人依靠不住,她们只能出卖自己的*。既然自己和孩子已经被抛弃,又留着脸面干什么,脸面不能让自己的孩子活下去。
  渐渐的,陈家一家人对小妾的这种做法也当看不见了,而且因为这些小妾的牺牲,那些差役对待他们的态度好了很多。当家的爷们甚至开始思索,是不是应该将这些小妾保留着,等到了流放之地,好拿这些姿色不错的小妾换个好的前程。
  陈家男人除了陈宇和陈四爷,另外三个都有四五个小妾,这些小妾本该当做奴婢被发卖的,不知怎的就跟着这些人流放了。
  能被陈家男人看上并做了小妾的,无不长的貌美,即便经过两个多月的风吹,那姿色也是不错,假以时日稍微休整,又是貌美勾人魂魄的女子。
  江妙伽冷眼看着,心里却在叹息,上辈子也是这般,甚至到了后来这些妾被当成玩物,被送给上司,就为了得一个好的前程,甚至是为了被安排到一个好的地方。
  为了自己,妾算的上什么呢?
  接近两个半月的路程,疲惫不堪的一行人总算到了肃州府。
  站在肃州城外,江妙伽仰头看着城门上的三个大字,微微一笑:肃州,我又来了。
  ☆、第九章
  到了肃州,所有人包括押送的官差,都松了口气。道路漫长,天气又冷,不管是哪个都很煎熬,官差去衙门交了一行人的文书和当地衙门交接完毕,便马不停蹄的走了,若是运气好,还能赶得上过年。
  而陈家这一众人等,则注定今后在肃州生活了。
  肃州占地面积颇广,陈家人又是流放的犯人没有关系可走,即便是想花钱走走关系,你都不知道该去找谁。况且就他们这些充军之人,就算你认识肃州的官员,你没钱一样没人搭理你。
  几十口人经过长时间的长途跋涉面色没有一个好的,蜡黄的脸,无神的眼睛,脏兮兮的衣服,走过之处,普通百姓都掩鼻而走。
  只有他们自己早就忘了什么叫尊严,他们能够活着到了肃州,他们已经很感谢上苍了。在京城时的繁华与尊容仿佛都是上辈子的事,看着偌大却陌生的肃州城,他们有着前所未有的慌张和无措。
  一行人被甘肃府的人接收了,然后带他们又走了两天终于到达卫所。
  站在卫所的边界,看着少的可怜的房屋,看着广袤的土地,陈家人心里都默默的哭了。
  一路走来还只是开始,到了这里他们是要种地的呀。而且他们还不属于农夫,他们平时要种田要训练,等到打仗的时候还要最先上战场,死与活都是战战兢兢,世世代代都摆脱不了。
  以前他们是少爷少奶奶,自小到大没有吃过一点苦,到了这里今后要自己动手丰衣足食。
  那些卫所的军人可不管他们脸色多难看,拿出上面分配的方法,将五房人口进行了划分,大房二房和四房分到一处,而三房和五房则去了另一处。
  江妙伽这一伙人被差役又带到一处居住地,此处都是四四方方的小院子,一个小院子一家人,如此陈家便在此处安顿了下来。
  小院子太小,只有三间房,好在大房人少,江妙伽被江氏安排和陈嫣红住一间屋子。
  只是三间屋子里面什么都没有,外面天寒地冻,在屋子里也只觉得四面透风一点都不暖和。
  陈家没什么家当,显得这院子更加空荡荡的。江氏嫌弃的看着这院子,不知从哪个角落里掏出一个破抹布,扔给江妙伽道:“赶紧的,去找水桶打些水清洗清洗。”她这么说着,自己却找了屋内避风的位置一屁股坐了下来。
  陈嫣红见江氏找地方歇着了,她便也巴巴的跑过去坐在江氏身边往江氏身上靠了靠取暖。江氏瞥了她一眼没说话,见江妙伽还站着没动当即恼怒:“还傻站着干什么?赶紧打扫打扫,这眼瞅着都快天黑了。”
  江妙伽心里冷哼一声转过身去。
  这处倒像是个村子,大概住了有二十几户,大都是此地的军户,有几代军户的人家,也有像他们这般后来搬来的。
  江妙伽在院子里找了半天,好歹找出一个缺了口的木桶,拿上木桶江妙伽便出了院子,好在她对此地熟悉,不多时便到了水井那里。
  水井周围是被青石搭建的,但是此时青石上却有许多冰。江妙伽皱眉,这样的情形过去打水,若是不小心会掉到井里吧?
  但是想到江氏,江妙伽泄气的叹口气。人在屋檐下不得不低头,到了这份田地她已经没有其他的办法,等她过段时日得离开陈家才好。
  只是该如何离开呢?
  唉,江妙伽摇摇头,提着水桶上前,然后用井边的绳子将木桶缓缓放了下去。
  周边有薄冰,江妙伽动作的小心翼翼,正在这时忽听后面有声音道:“放下那桶,让我来。”
  江妙伽一愣,回头便看到一身穿青色粗布棉衣的男子过来。男子身材高大,浓眉大眼,头顶一顶奇怪的帽子,歪歪斜斜的便过来了。
  沈思阮也没想到他来到这个奇怪的世界上和这里的女人说的第一句话居然是这句。他自己想了想自己都笑了,果然自己的内里还是个二十一世纪好青年的。
  江妙伽看着他到了跟前,指着水桶道:“你来?”
  沈思阮愣愣的点头,没料到这居然是个漂亮姑娘。沈思阮不禁有些看呆了。要知道生于二十一世纪的沈思阮可是看尽天下美人的啊,什么大明星,什么五千年的美女,有眼前这位原汁原味吗?
  眼前这位虽然身上衣服破旧了些,虽然脸上脏了些,可这并不能掩盖人家的天生丽质啊。
  “这位大哥?”江妙伽看着呆愣愣的盯着自己流口水的男子,觉得这男子定是个流氓。她环顾一下四周发现四周静悄悄的,一个人都没有。可她又觉得熟悉,总觉得这男子在哪里见过,思前想后她也没想出个所以然来。
  江妙伽有些害怕了,眼瞅着天快黑了,若是这男子不怀好意.....
  她看了看四周,想着怎么逃跑才行。
  “我来帮你提水吧。”对着美女流口水的沈思阮总算回过神来了,按照看电视剧的经验,古代的女人若是被个男人盯着看都是要死要活的,虽然他长的帅气逼人,但也不想被人当成流氓呀。
  江妙伽退后几步,将绳子扔到地上,谨慎的盯着沈思阮。若是他真的帮忙提水,她倒是省事儿了。
  沈思阮摸摸鼻子,将绳子捡起来,几下便将木桶装满水又提了上来。
  江妙伽看了眼那装满水的破水桶,嘴角抽了抽,心想,这么满,我怎么提回去呀,当我和你一样五大三粗呐!
  沈思阮似乎明白她的担忧,笑道:“我帮你提回去吧。”
  “不用,不用,我自己提就好,谢谢你。”江妙伽连忙摆手,开玩笑,若是让姑母看见是个男人帮她提回来的还指不定怎么骂她呢。
  上辈子就有这样的事情,当时她被逼着去山上砍柴,因为挑不动摔了一跤,被这边一个邻居大哥看见了便帮她挑了回来,当天姑母便对她又打又骂说她不守妇道。
  有了这样的经验,她哪敢在来的第一天便让男子帮他提水回去。
  沈思阮看她受惊的样子,暗自叹了口气,这古代的女子思想守旧,最见不得孤男寡女待在一处了,此处地处西北,民风还算开放,可这姑娘看着眼生,许是刚从别的地方来的吧。
  江妙伽看着沈思阮走了,这才松了口气,她走到桶边试了试,费力的提了起来,走了几步觉得太累便将水一歪倒进一旁的枯草丛里一些,这才提起来晃晃悠悠的走了。
  这辈子没干过重活,但是上辈子干过不少,江妙伽一路晃晃悠悠的回去了,而沈思阮则盯着那背影充满了思索。
  原因无他:这姑娘漂亮啊。
  “嘿,沈哥,看什么呢?口水都流出来了。”
  沈思阮肩上被人拍了一下,他回头,乐了,见是熊大,便道:“没什么。”
  “没什么?”熊大不信,探头探脑的去看,可什么都没看到。
  沈思阮拽着他便走,“走,叫上熊二喝酒去。”
  熊大兄弟,只是因为姓熊,便被沈思阮冠上了熊大熊二的名字,这只是沈思阮的恶趣味罢了。来到这个陌生的空间不过一个月,认识的人也就这么几个,可若是再来个二十一世纪的穿越人士便会出来打沈思阮的脸了,因为熊大兄弟长的瘦瘦小小的,跟动画片里肥肥壮壮的熊没有半点相似。
  熊大不疑有他,高兴的就走。后面沈思阮看着江妙伽消失的方向,心里满是惋惜。
  可惜了得,不知道是哪家的姑娘,这么漂亮的姑娘,若是能娶回去做媳妇,家里的那老太太也就不会唠叨他了吧,想必这具身子的前身就是受不了老太太的唠叨才没的吧。
  他摸摸鼻子,突然嘿嘿笑了。
  就这么巴掌点大的地方,要想知道是哪家的姑娘又有何难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