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8章
  少年大约十岁左右,又黑又瘦的小脸上满是灰尘,眼睛现在里面装满了倔强和破釜沉舟的决心。
  少年紧紧的抓住婆子的裤脚,口中大喊道:“就是你让我娘亲喝了符水,她现在才更严重的,你这个骗子,你这个杀人犯,你把银两还给我。”少年吃力的抓住婆子的腿,嘴中一直重复着一句话,
  “你这个骗子,你把银子还给我,你还我娘亲的命,你还给我···”
  好像要把娘亲即将离去的恐惧全部喊出来,也好像是把心中所有的怨恨全部喊出来。
  也不过是个十来岁的孩子,就算是有再大的力气,能有多大。粗壮的婆子听到少年说她是杀人犯的话,抬脚就踹倒了少年,力气大到男孩顺着地面划出了三尺远,嘴中啐道:“真是晦气,你这个小子胆子倒是不小,竟然还威胁我,也不在这方圆十里打听打听我赵神婆的身份,别说我没杀人,就算现在杀了你,谁又敢说什么……”赵神婆嘴里狠狠的威胁着,说完,又走过去,好像没骂过瘾一般,朝着男孩的身上踹了两脚,一泄心头之恨。
  李薇竹见到这一幕,疾步走过去扶起倒在地上的少年,一旁沈逸风定定站在李薇竹和少年的面前,挡住面前赵神婆的视线,口中斥道:“我竟然不知道有人光天化日之下杀人没人管了。”
  赵神婆抬眼看到就见到沈逸风已站在自己的面前,微愣了一下,似乎疑惑眼前这个穷的叮当响的人家怎么会认识如此富贵的少爷小姐。婆子虽然性子鲁莽,但身为神婆,自然去过不少大户人家,看出沈逸风二人的穿着打扮不一般,摸不准他们二人到底是什么身份,自然也不敢大意得罪。“你们又是谁?”虽然忌惮二人的身份,但是多年来在民间作威作福惯了,此时的语气中自然带着一股子的尖酸刻薄。
  “能够为关家兄妹做主的人。”沈逸风淡淡的说着。回头看到李薇竹神色舒缓摇头,便知道关朗虽然被踹了,但不知是关朗有意躲过了致命的位置,还是无意的,幸好是无大碍,休息一下,仔细调养就好了。
  李薇竹低声的问道:“你娘亲现在怎么样了?”
  关朗看着这对突然出现的男女,眸子里充满的却是防备,虽然知道刚刚是这两个人救了自己,但是还是不肯青衣相信。经过了这么多的事情,他一个人独自照顾年幼的妹妹,病重的母亲,关朗早已经学会了不相信陌生人,不轻易的接受别人的好意,因为不知道什么时候就会变成深深的陷阱。
  第102章 传世医书(下)
  李薇竹知道关朗在想什么,简单的解释道:“关可认识我们,既然遇到了,我们会为你主持公道的。”
  “可儿?”关朗听到了妹妹的名字,眼中的防备卸下了不少,但还是懵懵的,似乎在想自家妹妹怎么会认识这么富贵的公子小姐。不过也知道眼下不是细细询问的时候,随即自嘲一笑,眼下自己这个家残破不堪,谁还能来这里欺骗自己。
  又想到李薇竹最初的问题,眸子中染上了浓浓的化不开的悲伤。“娘亲她前几日还好好的,虽然不能下床,但是精神还是很好的,谁知道今日喝了她给的符水,”关朗由于气愤小脸涨的通红,手上的青筋暴起,指着前面的赵神婆说道:“今日喝了她给的符水之后,便开始呕吐,现在更是昏迷不醒,我刚刚摸了娘亲的脉搏,已经……已经……”还没说完话,关朗就满脸都是泪,显然是高度的紧张过后,情绪一下子绷不住了,便都发泄了出来。
  赵神婆见形势越来越对自己不利,心中也焦急了起来,眉头一立,口中尖利的叫声就出来了:“是因为你娘亲福气薄,受不了我的符水才会发作的,当初要不是你娘托人求我来,我才不来你家这么晦气的地方呢,现在出了事情都怪在我身上,你们家人还讲不讲理了啊。”
  “如果要不是我的名声在外,你们家会请我过来?也不看看我赵神婆救了多少人,怎么轮到你们家了就成了谋财害命了?”
  “讹人想到我头上,我告诉你们,没门!”
  “一开始就说了,生死有命,要是有那个福分,喝了我的符水挺过去了,那就是长长久久的,长命百岁,要是喝了符水挺不过去,分明是福气太薄,这老天爷上次的福禄都没办法享受。”
  听到赵神婆的话,关朗眼眶被气的通红,眸子中的怒火更像是要发狂的小兽,若不是身子被李薇竹扶着不能动,关朗恨不得立刻冲到婆子的面前,他嘶哑着嗓子,“你胡说什么生死有命富贵在天,你之前说的是我娘喝了你的符水,就会好了。你现在看着人不成了,要出人命了,就说什么富贵在天,你说你不怕官府,我们就去衙门走一圈,看看是你有利,还是我有利。”
  这边沈逸风几句话间已是听明白了事情的来龙去脉,原是少年的娘亲主动请神婆来为自己诊病,神婆收了银两,给她喝了符水后,没想到身体更加的虚弱到最后甚至昏迷不醒。神婆看到这家没有个男人做主,就想一走了之,谁想到这时候少年拦住了她,让她归还银两,赔母亲的性命,所以才有了刚才那一幕。
  沈逸风看着婆子脸上那肆无忌惮的撒泼,笃定他们不能拿她怎么样的表情,心中怒气更胜,只是脸上未见,语气仍是平时淡淡的,只是仔细间还是能听出里面的一股冷意,“原来事情竟是如此吗?我听闻前朝皇帝酷爱炼丹术,而符水中含有大量的炼丹时的朱砂,导致生灵涂炭。今大雍朝初立时就下诏书言符水有毒,如若有人利用此法害人性命,死者家属均可告官,被发现者要处以极刑。”
  赵神婆瞪大了眼睛,似乎没想到竟然又和官府扯上了关系,心中不信,可是听着沈逸风淡淡的语气,微冷的眼神,心中更是打怵。
  沈逸风看出赵神婆眼中的惊慌,心中嘲讽的一笑,语气仍是淡淡的说道:“我听闻海安知府王兆银尤其厌恶巫蛊之术,特别是无稽之谈的符水,不知道现在将赵神婆送到官府的话,会有什么下场?”
  赵神婆听出了沈逸风口中和知府王兆银的熟稔,不知是不是再诳她。但是她不敢冒这个险,于是急忙从怀中掏出一块碎银子扔到了站着少年的脚下,口中念叨着:“罢了罢了,今儿就当我倒没,真是晦气,这些银子就当是给你娘亲治病的药钱好了,以后这里的事都和我没关系。”话都没说完,人就急急已经走出了大门口,到最后甚至开始跑了起来,好像生怕有人追着似的。
  见着赵神婆离开,关朗松了一口气,拿起了地上的银子,揣在了怀中。
  倒是沈逸风的眉心皱起,“这般就让人离开了?”
  “虽说官府是禁了巫蛊之术,这赵神婆这些年并不曾真正用符水治死过人,我娘的脉搏虽然是灯枯油尽之象,这符水……”关朗摇摇头,“这样就足够了。”接着俯身对两人行礼道:“关朗多谢小姐和公子今日的相助之情,来日若有需要关朗的地方,关朗一定在所不辞。”嘴角拉成一条直线,满是坚毅。
  原本他就身形瘦弱,躬身行礼之后,整个人更是直接载到在地上。
  李薇竹本就离关朗不远,这会儿看到关朗突然的倒在了地上,吓了一跳,疾步走上前去,查看着关朗身上有着什么未被发现的伤口。
  其实关朗只是最近太过疲惫,今日又看到母亲病倒只剩下微弱的脉搏,再加上刚刚神婆的那几脚之后,他一直都是在强撑着,逼着自己为了屋子里面的娘亲和妹妹不要倒下。现在婆子走了,他全身的力量好像都被用光了一样。才会再弯腰的时候一个着力不稳,倒在了地上。
  李薇竹仔细的为关朗把脉,发现他只是脱力而已,并没有伤其根本,就回头让沈逸风先照顾着关朗,自己则是疾步的走进了屋里,毕竟耽搁了这么长的时间,不知道屋子里的情况到底怎么样。
  关朗这会儿心里也不知道在想些什么,觉得如果什么都不想都不做的就这么坐在地上,所有的负担和压力都远离了自己,就这样慢慢的闭上了眼睛。
  关朗不过是十来岁的少年,遭遇了这般大的事情,只怕是心神憔悴,只是屋里头是奄奄一息他的娘亲,还有更加年幼的关可,若是关朗不能振作起来,屋里头的两个人恐怕更加担心。
  想到了这里,沈逸风蹲下了身子,对着关朗说道:“你是关可的哥哥,你的妹妹和娘亲都在屋子里。”
  关朗听着沈逸风提到了自己的妹妹,脑海中显现出妹妹的脸,平日里哄自己开心时的搞怪表情,最后却是妹妹一脸泪水的望着自己,到底是没有给妹妹创造出幸福无忧生活的能力,关朗心中悲哀的想着。张了张嘴,却不知道说什么。关朗不知道自己现在还能做点什么,才能挽回病床上母亲的性命,才能换回妹妹脸上无忧的笑容。
  “休息够了,就早些振作起来。难道你想让你妹妹在里头担心受怕?”沈逸风说道。
  这位贵人说的是,他做不了其他的事情,现在总不能让妹妹担心受怕下去,于是单手撑在地上,站了起来。
  李薇竹是先进了屋子的,之前看着小院还算是宽敞,谁知道,进入到了房间里,屋子里什么摆设都没有,只是在中间有一张大床,床上躺着一位面色蜡黄,双目紧闭的妇人,妇人身上盖着薄薄的一层棉被。被子上清晰可见各种不同颜色的补丁,露出在外的双手瘦的只剩下了骨头,自然的垂落在床沿上,死气沉沉,毫无生气可言。
  而跪坐在床下的,双手紧紧的拉着妇人手的小姑娘就是一直没出来的关可,
  “娘亲你醒一醒,我是可儿,我是可儿啊。”
  “可儿今天把医书赎回来了,娘,你睁睁眼好不好?”
  关可的声音很小,声音里像是哀求,眼里全都是僵硬的躺在床上不动也不说话的娘亲,不明白早上自己出门时还笑着和自己说早些回来的娘亲,怎么就变成现在这样了?她一直知道娘亲的身子不好,她要听哥哥的话,乖乖的,但是娘亲身子再不好,也能够睁开眼睛,而不是现在这样奄奄一息。
  她的声音里是浓郁到满溢的惶恐和悲伤,拉着母亲的手,用微小的言语的力量,试图让娘亲醒来。
  李薇竹留意到了房间里的气味很是难闻,怕是床上的妇人失禁了,想着这些就去把屋子里仅有的几个窗户都打开了,十月的秋风吹进这个逼仄狭窄的小房子,吹走了屋子里一直笼罩的阴霾,带来了属于生命的气息。
  李薇竹走到一直哭泣的关可身边,抱住这个脆弱的随时都会崩溃的小姑娘,轻轻拍着她的背,口中轻柔的说道:“可儿,乖,姐姐帮你娘看诊好不好?”
  关可的视线在空气之中游离,像是听不懂李薇竹的话一般,瘦小的脸上那一双眼大的惊人,泪水从眼中涌出。
  李薇竹想要移开关可的手,关可却发出了短促的尖叫声。
  “可儿,姐姐为什么拿起医书?”李薇竹的声音温和,潺潺道来,“因为我是行医之人,你握住了娘亲的右手手腕,我如何给你娘把脉?”
  关可在李薇竹的安慰下,渐渐止住了身体的颤抖,可是眼睛里依旧不听话的流出晶莹的泪珠,看的李薇竹一阵心酸。
  李薇竹见关可慢慢的镇定了下来,才朝着床上仔细的观察着。