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卫襄!”她慌了,口不择言,连忙去拦他的手,“我可以自己来。”
  卫襄抬头,看到她煞白的脸色与湿漉漉的眼睛。
  该死的男女大防!
  他直起腰,面色如霜,直接将药丢给一边垂着头,大气都不敢出的鸣鸾,蓦地掀帘大步走了出去。
  *
  金乌西坠,暮色四合,齐地的秋夜已有几分萧瑟寒意。
  鸣鸾拔下簪子挑了挑灯芯,侧耳听了会儿外面的动静,对江苒笑道:“外面宴会好像叫了戏班子在唱曲。”
  江苒“嗯”了一声,提不起兴致来。下午卫襄负气离去,至今未回,连晚膳都没用。是自己太过分了吗?他一片好意为她敷药,她却紧张过度。
  可再来一次,她也没办法坦然在他面前露出自己腿部的肌肤吧。
  她心中叹了口气,见鸣鸾望着外面,一副好奇向往的模样,不由微微一笑道:“你去前院找一下郑先生,帮我讨一副伤药吧。”鸣鸾毕竟年纪还小,天性活泼,让她一直守着自己确实为难她了。
  鸣鸾眼睛一亮,随即有些迟疑:“我要去了,您这里就没人了。”鸣叶左手被打了十戒尺,满是血泡,肿得跟猪蹄似的,虽然强撑着要过来服侍江苒,但也干不了什么事。
  江苒看着伤眼睛,把她赶到后罩房休息去了。
  江苒道:“你快去快回,外间鸣蛩不也在吗?再说,院子里还有两个呢。”鸣叶回来时,把一直养伤的鸣蛩也带过来了,江苒安排她在外间候命。齐王妃见她身边没有粗使丫鬟,还另派了两个小丫鬟待命。
  鸣鸾忍不住心动,欢快地道:“我这就去找郑先生,很快回来。”
  鸣鸾走后不久,门外忽然传来动静,鸣蛩掀帘进来禀告道:“姑娘,王妃娘娘过来看你了。”
  江苒看了眼天色,下午的事,到现在才来。赵氏究竟是消息不灵通,还是宴会上脱不开身,或是……因为别的原因?
  她垂下眼,掩住眸中深思之色。现在的赵氏她不了解,可后来的赵太后手段有多厉害她还是有所耳闻的,要说她连府中发生的事来都不能及时得到消息,江苒压根儿就不信。
  外面传来小丫鬟对赵氏的请安声,鸣鸾过去打了帘子,就见赵氏带着一大堆丫鬟婆子走了进来。
  鸣蛩放下帘子,恭恭敬敬地向她请安
  江苒作势要起,赵氏已过来一把抱住江苒道:“好妹妹,你腿上有伤,快别起了。”
  江苒面露歉意。
  鸣蛩机灵地道:“王妃娘娘,我家主子腿上有伤,不便行礼,请勿怪罪。”
  赵氏满面羞愧地道:“快别这么说了,是我对不起妹妹,没管好珏儿。这孩子着实乱来,王爷已经狠狠责罚了他,等他跪完祠堂,我再押着他来给妹妹赔罪。”
  江苒摇摇头,示意不必。
  卫襄已经帮她狠狠收拾过卫珏了,气既出过,她可不想再见那个脾气暴躁的熊孩子。何况,赵氏也只是说说而已。
  赵氏嫁进来时,卫珏就已经搬出内院,他的事赵氏根本就插不进手,更勿论押他来赔罪。
  不过,看着未来的赵太后在她面前这么做小伏低,她还真有一种微妙的感觉。
  赵氏示意身后的丫鬟婆子把带来的东西交给鸣蛩,又笑道:“好妹妹,我带了些补药,还有一盒玉颜膏,用来祛疤最好不过,你休要嫌弃。”
  江苒微笑,示意鸣蛩,鸣蛩连忙代她谢过赵氏。
  赵氏坐了一会儿,又说了些“好生休养”,“有什么缺的只管找我”之类的话,目光忍不住一圈又一圈往江苒脸上溜。
  江苒被她看得不舒服,看了鸣蛩一眼。
  鸣蛩会意,笑盈盈地上前道:“姑娘,该换药了。”
  按理赵氏就该顺势告辞了,哪知她坐着动也不动,反而笑道:“于嬷嬷,妹妹身边现在就这一个人,你给帮把手吧。”她身后立刻有个三十余岁的妇人低眉顺眼地上前。
  江苒眉头微微一皱又松开,赵氏迟迟不走,是有话要说,或有事要打听吧。她只需静观其变就是。
  鸣蛩将伤药拿过来,江苒微微摇了摇头,她可没兴趣让陌生人碰触自己。
  一时室内安静无声。赵氏踌躇不语,江苒倒是气定神闲,等她开口。
  赵氏下了决断,挥了挥手,身后的一众仆妇沉默地退下,内室仅剩她自己与江苒主仆三人。
  赵氏的目光闪了闪,脸上堆起大方得体的笑容,柔声问:“妹妹这次来王府,不知打算盘桓多久?”
  她问的竟是这个?江苒惊讶地看向她。
  大概是被她惊讶的目光看得不好意思,赵氏顿了顿,忙描补道,“妹妹若是能在这里多呆些日子,青州有不少好玩的地方,嫂子也好带妹妹四处去看看。”
  江苒心中暗暗称奇,她竟从赵氏的微笑中看出几分焦虑。她,或者说是郭六小姐留在齐郡王府,对赵氏有什么妨碍吗?
  她百思不得其解,示意鸣蛩答话。
  鸣蛩恭敬地道:“禀王妃娘娘,我家姑娘原就是为了散心出来走走的,九月二十是我家四姑娘出阁,姑娘须在之前赶回去。”
  “那就呆不了多久,”赵氏惋惜地叹了口气,“真是可惜了。”
  江苒却分明从她眼神中看出了如释重负的意味。她心中不免叹气,到底还年轻,现在的赵氏,城府远比不上若干年后。
  不过,与她何干?此事过后,这一世,她不会入京,不会嫁人,不会再与这些处于权力巅峰的人有任何瓜葛。
  赵氏眉眼盈盈,又说了两句客气话,正要起身告辞。于嬷嬷掀帘走入,在她耳边禀告了几句。赵氏微微一怔,看向江苒。
  江苒目露询问。
  “六妹妹,”赵氏道,“参宴的几位小姐听说你来了,都想来拜访你,又怕人多扰了你清净,推了山东巡抚与青州知府家的两位小姐过来拜访。”
  江苒的秀眉几不可见地微微一蹙。她一个冒牌货并不适合在人前露面,可这两位都是齐地的实权人物,于情于理她都不能给人吃闭门羹。
  要知道,人家来结交她,是看在魏国公郭家的面上,她拒绝了,就是以郭六小姐的名义得罪人。
  江苒点点头。
  很快,赵氏的大丫鬟绿娇引着两个打扮不俗的姑娘走了进来。
  当先一人十二三岁年纪,穿着鹅黄褙子,白色挑线裙子,修眉俊目,神采飞扬,惹眼之极;后面跟着的女孩年龄要小一些,穿着水红色苏绣交领襦裙,苹果脸,水杏眼,肤白唇红,看着就如个粉团子般,十分可爱。
  作者有话要说:  今天的更新o(n_n)o——by 冻得瑟瑟抖的作者菌
  ☆、第20章 流言
  “这是陆巡抚家的大小姐,”赵氏指着大一些的女孩先介绍,又指小一些的女孩道:“这是胡知府家四小姐,她还有三个姐姐,都出嫁了。”
  江苒让鸣蛩扶着和两位小姐见了礼。
  胡四小姐好奇地看了她一眼,心直口快地道:“郭家姐姐,你的腿怎么了?”
  江苒微微一笑,赵氏皱了皱眉,也没有搭话。
  胡四小姐左右看看,一脸疑惑,还是陆大小姐见气氛尴尬,含笑夸起江苒的衣服头饰,这才把话题引开。
  江苒不由看了陆大小姐一眼,这个陆大小姐倒是个机灵的,小小年纪行事就颇为周全。
  两个人坐了一会儿,礼节尽到,就告辞而去了。毕竟不管是谁,对着一个不会说话,只能微笑点头的人也没法呆得太久。
  *
  宴会未散,齐郡王府中处处灯火辉煌。
  离开江苒的院子,胡四小姐四顾没有外人,忍不住压低声音开口道:“原来国公府的小姐长这个样子,和我想的一点儿都不一样。”
  陆大小姐忍俊不禁:“你以为国公府的小姐会是怎样的?”
  胡四小姐道:“我还以为她一定会很傲慢,鼻孔朝天那种,没想到脾气真好,长得也顺眼,可惜看着弱不禁风的,还是个哑巴。看来那传言还有几分可信。”
  陆大小姐微微一怔:“传言?”
  “你不知道?”胡四小姐惊讶,声音压得更低了,“大家都说,郭家把六小姐送到齐郡王府,是想和郡王府亲上加亲。以郭家小姐的身份,怎么也能混个侧妃当当吧,又有郭家在后面撑腰,只怕王妃以后的日子不好过。”
  陆大小姐讶然:“应该不会吧,郭六小姐可是国公府的嫡小姐,怎么肯做小?”
  胡四小姐不以为然:“就算她是嫡小姐,身有残缺,也不可能嫁入高门。何况,齐郡王身份高贵,容貌俊美,以后太子登基了,少不得能捞个亲王当当。给他做侧妃,不比嫁给一些庸人要好上许多?”
  陆大小姐沉默不语。
  胡四小姐说得兴起,正要再开口,忽然感到背上一寒,仿佛被什么盯上似的,毛骨悚然。她回头看了一圈,什么也没看到,如芒刺在背的感觉却更强烈了。
  “陆姐姐,你……你有没有感觉到什么?”她往陆大小姐方向靠了靠,心里毛毛地开口道。
  “没有啊。你怎么了?”陆大小姐茫然。
  莫非有鬼?胡四小姐脸色发白,连八卦都没心思了,拉了拉陆大小姐的袖子道,“我们……我们快回宴席上吧。”
  等到她们的身影消失,从树下的阴影中转出一人,疏眉细目,肤色微黄,丫鬟打扮,不是卫襄又是谁?
  他面沉如水地看了陆、胡两位小姐消失的方向一眼:原来,齐地的官场是这么解释郭六的来意的,难怪那个女人会唆使卫珏找江苒麻烦。
  他们胡乱猜疑他真正来意,这本是他乐见的方向,可想到现在顶着郭六小姐名头的是江苒,他忽地哪里都不舒服起来。
  给皇兄做侧妃?呸,她们怎么敢这么想!
  他遥遥向江苒院子的方向看了一眼,转身向外院而去。现在有紧急事务要处理,等回头,再来算这笔账。
  *
  香炉中几点余烬渐渐熄灭,月亮清冷的光辉洒进室内。
  赵氏又多留片刻后,抱歉地说宴会还要去照看,终于告辞。
  远处的喧嚣渐渐消散,宴会将散。
  江苒闲极无聊,斜倚着美人榻上的大靠枕,随手翻起一本书。鸣蛩安静地拿了一床薄薄的锦被,覆在她的膝上,又移了一盏琉璃灯过来。
  江苒暗暗称奇,再次来她身边服侍,鸣蛩好像换了个人似的,一下子变得细心起来,服侍得可谓无微不至。
  看来卫襄的五板子虽然狠,效果还是有的。
  种种思绪一掠而过,她低下头,看书看得入迷。一本书才翻过二三十页,外面忽然传来急匆匆的脚步声,帘子哗啦一下掀开,鸣鸾脸色发白地跑了进来。
  这是怎么了?江苒被惊动,放下书,惊讶地看向她。
  “姑娘,”鸣鸾匆匆行了一礼,惊慌地看向她,颤声道,“郑先生不见了。”
  江苒脸色骤变。
  郑时和他们同行到达齐郡王府后,卫襄怕他走漏消息,把人留在了齐郡王府,暗中还让人悄悄把他看管起来。后来和卫褒通了气,卫褒知道轻重,又加派了人手看管。
  可即使是这样严密的看守,郑时竟还能莫名不见。
  “外院都炸锅了。我看到王府外院守卫在暗中搜查。偏偏内院王妃在举行宴会,陆陆续续有人辞行,人要是混在宾客中走了,根本不好搜。”鸣鸾显然跑得急了,一段话说得气喘吁吁,焦灼不已。
  江苒心里一咯噔:这就麻烦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