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十八章
  自己这样的懦夫,果然不配得到安宁和幸福。
  时翼对自己今天的遭遇做出一个比较中肯的定义,自嘲着,奔跑着。身后的东西他至今都没有看清楚长什么模样,只知道它有4条腿,跑得很快。
  今年算比较暖和的,11月底的黑水县,还没有开始下雪,不过在南方长大的时翼真的冷得头皮发麻,这一吓一跑的,身上那件多余的羽绒服就成了累赘,时翼快速扔掉减掉负荷,只听见吴越在他身后喊:“啊,你怎么把衣服丢了?山上冷得很……”
  “逃命要紧。”别说一件衣服了,在这种性命攸关的情况下,就是金山银山自己也要扔下,要不然,跑不过那四条腿的东西,自己就有可能成为它腹中餐。
  顺手还从地面捡起了一根一米多长的树杆,甭管有没杀伤力,总比自己的手无寸铁强。 “吴越,你也捡一个树杈啥的。”
  然而离身后之物比较近的吴越根本没机会捡东西,卯足了吃.奶的劲儿闷头跑。好一会儿他才发现,两人一前一后的是在往山上跑。
  “为啥不往山下跑啊,这样得累死。”吴越把灯光斜斜的打在上山的小路上,把跑在前面的时翼的影子拉得老长,像个巨型怪物。
  “不行,得往上。我要去找小三三,我要问他一件很重要的事情。”
  吴越噢了一声,转念又问:“谁是小三啊?除了老大,上边还有别人啊?”
  “哎,快别说话了,赶紧动起来。”时翼的背全湿透了,体力也逐渐消耗殆尽,但前路依旧不明朗。
  “啊啊,它追上来了,我看见它的眼睛了,天啊,救命~~”吴越已经感觉一对虎视眈眈的眼睛近在迟尺,甚至能听见它急促的呼吸,下意识的转了身,用灯光去射它,吓唬它。“啊啊啊,滚开,滚……”
  时翼没有丢下他,停下了脚步,操起手中的树杆,对着那一道黑影一阵猛挥,嘴里也啊啊啊的叫唤,有点儿自我释放和恐吓对方的意思。一顿操作猛如虎,一看战绩0比5,吴越的鞋和裤子都惨遭撕咬,那野兽发出呜呜的低鸣,警告着这两个不速之客。
  手电筒也因为吴越不小心失手,掉到了地上,滚到了一个相对狭小的位置,光源散不开,两个人的四目几乎废了,看不清环境,举步维艰。
  “啊啊啊,它咬住我了。”吴越使劲儿的踢甩,但似乎一脚都未踢中,反而激怒了它,发出了狂烈的低吼。
  时翼替他打着掩护,企图用自己去吸引那个受了惊扰的野兽,可那家伙就是不上当,认准了这个瘦弱好欺负的吴越,不仅发出了野兽专属的嘶吼,还用咬合力惊人的嘴和利齿咬着吴越的运动鞋不放。
  它隐在黑暗中,全身都是黑毛,看不清全貌,只露出幽森的眼睛,时翼根据有限的特征判断出来这好像是条狗。
  “吴越,是狗。”时翼以为这样说了会换来吴越的斗志,毕竟没有惨到遇到什么野猪啊,狼之类的完全无法取胜的对手,对付狗,两个成年人是绰绰有余的。
  “我不是狗。啊啊啊,它把我的鞋拖走了。”
  “赶紧跑,我来断后。”时翼拽了他一把,同时,自己上前用树杆和颀长的腿挡住狗的进攻。
  “不行,一起跑。”吴越也讲义气,光着一只脚踩在冰冷又凹凸不平的地面,愤然对着那气势凶凶的狗一顿暴吼:“它奶奶的,谁家的疯狗,老子打死你炖一锅。”
  不知道是不是这句话被那狗听明白了,它忽然止住了进攻,前爪刨了刨地面,原地长啸了几声,发出那种野兽之间交流的吼声,还没等时翼和吴越跑出去50米,山里林间又多出几个窜动的影子,这是集结了同伴么?
  时翼这下真的怕了,野外生存,人类只有在拥有武器和工具的情况下才会比动物优越,自己没有受过专门训练,对待黑暗,对待成群结队的兽类可谓没有应付经验。吴越显然比自己还糟糕,腿短跑得慢,还遗失了一只鞋,跑起来像是个小丑在跳跃,一蹿一跳的,根本没有速度。
  待会儿被围,恐怕很难突破。
  周围的气氛就更加紧张,视野非常不明朗,又不敢去捡那个遗落的手电筒,时翼急中生智,掏出了手机,准备点亮手机上的光源,却被侧面一跃而起的黑影,扑了膝盖窝一下,手没捏稳,手机啪一下砸到了地上,来不及捡取,也不敢多想,撒腿就逃,刚跑出去几步,就觉得后背生风,很明显的听见了野兽追随的脚步声,心里怒骂道,怎么这么快,都是受过训练的警犬吗?怎么能这样迅猛和聪明。
  他像只没头苍蝇,在树林中乱窜,不敢停下来一秒,因为他潜意识里认为这野狗一定是要咬人,一定是要吃肉的,根本分不清是上山还是下山,令他突然心里一惊的是,没有人类的脚步声了,自己跟吴越,被分开了。
  “吴越,你在哪边?”
  “你回来,别往那边去,往我这边跑,那边没路……”
  “我被袭击了,有东西跟着我穷追不舍。” 时翼对黑暗的恐惧和对生存的渴望令他脚下升起一股力量,那是绝境中爆发出来的力量,他知道一定得跑去有人有光的地方。
  这些畜生!时翼在心里大骂,幻想着自己手里有枪就好了,或者有把砍刀,总能跟这群野兽拼一拼,不清楚靠近自己的到底有几条恶犬,反正他的大脑里一片混沌,被惊恐支配的情绪完全将他淹没,偶然间似乎看到远处有光点在移动,速度很快,一会儿又没入了林间,一会儿又出现在小溪的水面,飘忽不定,远得不太真实,就像是从山上缓缓飘下来的,像是神仙料想到自己在这里出事了,特地赶来救他的。
  作为一个正常的成年人,他知道自己的幻想多么不切实际,但是心存侥幸的朝那未知的方向一路狂奔。
  忽然时翼脚下一绊,重重地摔了下去,所幸跌倒在一片枯枝烂叶上,没有造成重伤,不过身后的东西却用极快的速度,一跃而来,追自己的是一条不同于刚才毛色的狗,隐隐约约看出是土黄色,身形虽然小了很多,却依然令时翼有种背脊发毛的感觉,他敏锐地察觉到自己陷入了即将被包围的危险。
  他手里的树干已经不知道在什么时候弄丢了,这下真的是赤手空拳,以人敌兽了。时翼仰着脖子,费劲地看着周围,眼中充满不安。树林里漆黑一片,能见度极低,只能借助微弱的月光看到在不远处蹿动的影子,真的还不止一条。
  时翼突然激动起来,快速的用手在地面摸索能作为武器还击的东西,哪怕是一截树枝,一块石头,但摸了几下,都只攥到一把又一把干枯的树叶。
  绝望感顿时袭来,但作为人类的智商和勇气,不能坐以待毙,用脚踢吧,这么长的腿,还没发现除了拍照好看以外的妙用,根本无法瞄准,他一边双腿轮番连环踢,一边挥着手肘,他没期望能打到狗,只要能吓住它们就行。
  “吴越……吴越……”时翼拼命的喊着,希望他那边已经没有威胁,至少能带点能用得上的东西过来援救自己。却发现叫喊了几声后,石沉大海,并没有能引起共鸣的人类的交流。
  难道他出事儿了?
  或者,他跑了?
  即便心里有一万个问号,时翼也没有空余的大脑去分析了,在地上撒泼打滚,汗如雨下,绝对不能在这荒郊野外被野狗群袭击,绝对不能被它们咬死,不能这么不明不白的就见不到小三三了。
  小三三,我的手机丢了,我在这里被困住了,你知道吗?来救我……
  有些东西要用消失来证明它的珍贵。
  譬如邱黎川对时翼而言。人家在身边时体会不到重要性,把他当个助理,衣来伸手饭来张口,理所应当的享受着这种小鲜肉,小弟弟的年下宠,遇到事情就想撇得干净,懦弱退缩,巴不得没有喜欢过。
  对方转身走掉后,又满满的不舍和愧疚。上天入地都想寻回来好好过日子。
  时翼真的觉得自己好混账,跟渣男无异。
  一方面来自对恶狗的害怕,一方面来自对自己的厌恶。
  “啊啊啊啊啊……他妈的都过来,全都过来,看我不打死你们。”时翼紧绷着神经,眼珠和耳朵都在黑暗中探索,想清楚的辨别它们所在的方位和数量,换作白天,哪怕自己没有武器,没有帮手,应该也不会输得很难看。
  这个时候时翼却出现了幻听,竟然听见有人在叫他,他都有点分不清远近了,那声音参杂在风里,飘乎乎的,还怪好听的……
  体能不知不觉全部耗尽,他咬着后槽牙,全身颤抖的蜷在地面,意识很模糊,不仅幻听,还感知系统出了问题,因为他起码和那群狗“搏斗”了好几分钟,甚至更久,身上除了累,没有疼痛的感觉。奇了怪,它们咬人不疼的?
  迷迷糊糊间,他的身体就被一双有力的胳膊架了起来,那手臂很结实,贴上去的胸膛又厚又硬,让人充满了安全感。时翼勉强睁开眼睛一看,就看到一团毛茸茸的胡子,包围在薄薄嘴唇边,那张好看的嘴,似乎在叫他名字,可惜他晕晕乎乎的,总觉得那声音离他还是很远。
  邱黎川看他眼神有些涣散,用力拍了拍他的脸,“宝宝?宝宝你醒醒啊。”
  随后就到的吴越睁大了双眼,老大叫时翼宝宝?自己没听错吧?知道他俩关系好,可这样叫,会不会太暧昧了?
  邱黎川把野营灯立在地面,训斥着跟在他脚边的几条中华田园犬:“你们欺负他啦?怎么把他害得这么狼狈?”
  狗儿们摇着尾巴,发出嘤嘤怪的声音。
  吴越摸着自己发热的脸颊:“大晚上的,怪吓人的,我们还以为遭遇了什么恶心的东西,又是跑又是打的,越打它还越来劲……”
  邱黎川眼神一凛,道:“你就不应该这么晚还带着他出来,他明天5点多就得起床。”
  吴越摊摊手:“是你自己不接电话的,我们有什么办法……”越说越小声,嘀嘀咕咕的,把后边那些不重要的都省略了,因为他发现,也没人听他嘀咕。
  时翼的睫毛微微颤动,露出眼缝看了一眼,这一眼他能确定,真的是小三三。
  “呜……真是你呀,我还以为在做梦。”
  邱黎川揉了揉他凌乱的呆毛,严肃的说:“大晚上不睡觉,跟着吴越出来干嘛?也是遇到的狗,那万一真的遇到野猪,狼什么的,你以为你现在还能好好的?”
  不提还好,这一说,让时翼想起来自己干嘛要穿越重重困难来这个吓死人的地方了。他扭头瞄了一眼吴越,欲言又止。
  “越越,你先回去吧,我替你叫摩托车过来接你。鞋也不见了,裤腿也扯坏了,真够窝囊的。”
  吴越见他俩密不可分的,神情暧昧,也识趣的说:“嗐,我去边儿上不打扰你们总成吧,别赶我了,来都来了,我想上去看看你研究的东西到底是啥。”
  邱黎川也就不再理他,反正都是自己人,他迟早也是要知道的。
  温柔的看着时翼:“说吧,他听不到了。”
  时翼嚅嗫着,眼中噙着泪花,是为这惊魂的一夜,也是为能再次躺在他怀里,那么近距离的听他的心跳声,嗅到他的呼吸和气息。
  “北京的中介打来电话,这一周房东都在,可以签合同看房子,我就寻思着得亲口问问你。”时翼抬起眼睛,问:“你还要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