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离开了
  第十六章
  蔺川来得很快, 推开大厦的门跑向程岁安,气息还有些不稳:“你怎么样?没事吧?”
  程岁安:“有点疼。”
  蔺川道了句“唐突了。”拦腰把程岁安抱起,“有车钥匙么?我送你去医院。”
  蔺川开车比文野还要鲁莽, 好在这个时间路上车不多, 一路飞驰来到医院。
  蔺川帮她挂的急诊,挂号缴费, 到送她进诊室全都做的有条不紊。
  医生看了看程岁安受伤的情况,“先去拍个片子看一下, 好像伤到骨头了。”写病历的间隙抬头看向蔺川:“那边有轮椅。”
  蔺川回头看了一眼,笑着说:“不用。”
  程岁安在蔺川怀里, 一点都不敢动, “蔺总, 要不我还是坐轮椅吧……”
  蔺川笑了笑, 好像还轻轻掂了她一下:“就当我想多占你点便宜,行么。”
  程岁安低下头。
  蔺川道:“我们的缘分好像总是在医院。”
  “怎么总是没有人陪你一起来呢?”
  程岁安刚抬头就碰上蔺川清亮的眼眸,“巧合而已。”
  蔺川陪她拍完片子,医生摇了摇头,用笔杆点了点片子上的某个位置:“看到没有,这里有轻微骨折,我给你处理一下。”
  程岁安:“大夫, 我大约什么时候能走路?”
  医生一边在电脑上开药一边道:“十天半个月是好不了了。”
  医生给程岁安一副拐:“自己试着走几步, 实在有事就拄着吧。”
  程岁安不太适应, 蔺川扶着她慢慢走了几步。
  “回去之后好好歇着,能不动就别动。”
  “好, 谢谢医生。”
  在医院走廊往外走, 蔺川说:“要好好听医生的话知道么?”
  程岁安:“知道了。”
  “伤筋动骨一百天呢, 且好好养着吧。”
  程岁安“嗯”了一声。
  外面天冷, 临出医院门,蔺川脱下自己的外衣,披在程岁安身上。
  “蔺总。”
  “穿着吧,”蔺川说:“不然又要感冒了。”
  巨大的外衣里面还带着温度,程岁安行动不便,走路尚且困难,没办法还给他:“你不冷么?”
  “冷啊,”蔺川玩笑道:“和绅士风度比,温度算什么。”
  程岁安只好点点头。
  蔺川看着她的脸:“最近有什么不开心的事么?”
  程岁安抬起头,疑问的看着他。
  “以前程助理虽然严肃吧,好歹还能偶尔笑一笑,有时候会开点小玩笑。”
  现在看她似乎完全没了生机,那颗特别的小泪痣都失去光彩。
  程岁安:“可能工作比较累吧。”
  蔺川:“累了就歇一歇,你这样有人会心疼的。”
  程岁安努力扯出个笑脸:“谢谢。”
  蔺川送程岁安回家,程岁安再一次感谢:“总是麻烦你,真是……”
  “这不是麻烦。”蔺川说:“这是朋友之间应该做的。”
  程岁安点点头,只好再一次说:“谢谢。”
  蔺川有点无奈,叼着一支烟说:“实在想谢我,就过来帮我点下烟吧。”
  程岁安拿出自己的打火机,一手窝着风一手把烟点燃。
  小手不大,掌心也是白细细的,带着若有似无的清香。
  蔺川吸了几口烟,道:“成了,抵消了,不用觉得歉疚了。”
  程岁安:“蔺总再见。”
  蔺川看着她的背影,“哎,岁安。”
  程岁安回头:“嗯?”
  蔺川目光落在她的脸上,停顿片刻:“好好休息,别再受伤了。”
  程岁安点点头:“嗯,蔺总再见。”
  等车开走,程岁安才后知后觉想起,蔺川的外套还在她身上。
  披习惯了就忘了还。
  可是车已经开远了,程岁安只好给他发了微信,告诉他等她洗干净了下次还。
  -
  安陆菲说完那句话,文野沉默了好一会儿。
  文野:“你一直都知道。”
  安陆菲保持着仰头的姿势:“你一直都喜欢”
  文野目光落在她眼底的泪痣上,嗓子有点干涩。
  “安安……”
  安陆菲缓缓凑近文野,勾上他的脖颈,轻声问:“文野,这七年,你很想念我吧?”
  想念么?
  有的。
  在她刚离开的时候,文野不敢碰一切和她相关的东西。
  不敢回母校,不敢和高中的同学联系,更不想知道她在国外的消息。
  那是被文野放在心尖上一整个青春的人,怎么可能说割舍就割舍。
  多少次在篮球场上为了她的关注一跃而起,多少次经过她班的时候慢走几分钟为了多看她几眼。
  所有有关爱情,有关青春的幻想,都是她。
  她骤然离开,他怎么可能不惦念。
  而此时此刻,安陆菲就在他的眼前,微微阖着眼睛,等待他的亲吻。
  文野的心砰砰跳着,他无法诉说自己此时的心跳。
  文野和很多人接过吻,却都没有过现在这种感觉。
  他不得不承认,这种心跳无关爱情。
  而是一种莫名耻辱的背叛,让他的脊柱钉在十字架上,连呼吸都困难。
  明明他是万花丛中过的人,此时却没有办法吻下去。
  到底安陆菲和其他女人不同。
  文野摩挲着那颗泪痣,声音很温柔:“再等一等,安安。”
  安陆菲猛然睁眼。
  “你……”
  文野后退了一步:“再等一等吧,你马上就要订婚了。”
  安陆菲:“我不爱他,我不爱祁刚。”
  “你也不爱我。”
  在安陆菲出国的前一天,文野试探性的用自己的感情挽留过她。
  话没有挑明,安陆菲一直顾左右而言他。
  那就是在拒绝。
  安陆菲并不喜欢文野。
  “可你是喜欢我的不是吗?”安陆菲看着文野,仿佛不认识了一样:“你喜欢了我那么久,现在我回来了,文野你听清楚了吗?安陆菲回来了。你到底是怎么了?”
  文野有点受不住安陆菲那种受伤的眼神。
  他目光躲避着,不肯看她的眼睛。
  “你知道我有多孤单么?在国外我一个人也不认识,异国他乡我就这样自己扛着,回国之后我爸不认我,我的未婚夫不爱我,我一个朋友都没有了,文野,你知道吗?我已经二十六岁了,忽然换了环境才知道,我什么都没有握在手里。”
  安陆菲往前一步,眼含热泪,声音轻飘飘的:“文野,我就只有你一个人了。”
  文野心里打翻了所有瓶子,乱七八糟的滋味搅在一起。
  “安安……”
  “文野,帮帮我,好吗?陪陪我。”安陆菲一步一步往前走:“为什么不敢抬头啊,为什么不看看我?”
  文野抵在墙边,退无可退,他只能抬起头,她的眼睛撞进眼底。
  文野猛地把她推开。
  “对不起。”
  文野说,“对不起,等等再说吧……”
  说罢直接甩门离开。
  留安陆菲一人坐在房间里,看着文野离开的方向出神。
  -
  文野到家的时候,程岁安正拄着拐艰难的给自己倒水。
  “怎么了??怎么弄的?”鞋还来不及换赶忙过去。
  “脚崴了一下,没事。”程岁安给自己倒完水喝了一口。
  “崴了一下?怎么这么严重,给我看一下。”文野不由分说的蹲下身左右查看她的脚,不小心碰到伤处,程岁安疼得倒吸凉气。
  “怎么弄的啊。”文野站起身,扔了程岁安的拐:“我抱你去床上。”
  文野把她抱回床上,放下的时候还顺便亲了一口。
  他握着程岁安的手,咬了咬牙:“对不起。”
  程岁安稍稍挑了挑眉:“对不起什么啊?你做了什么对不起我的事么?”
  文野停顿了一下,喉结滚动,他没有办法解释,心里的愧疚感快把他淹没了。
  出口的声音都有点哑:“别去上班了,我给你放假。”
  程岁安:“老板亲自给我批假,我是不是该放个鞭炮庆祝?”
  文野知道程岁安是在哄他,心里的歉意更甚,他把她抱在怀里,心终于安定一些。
  “安安,我的安安。”
  晚上程岁安紧紧搂着他睡着。
  文野的手机在床头震动,他睁开惺忪睡眼。
  不耐烦道:“谁?”
  安陆菲在那边哭得稀里哗啦:“我家的水管坏了,一直往外冒水,你能不能过来一下啊。”
  文野看了眼怀里睡着的人,搂紧了一些,声音压低:“我去不了。”
  “可是,可是……”
  “你给物业管家打电话,他会帮你解决的。”
  “我想让你过来,我家现在到处是水,我根本没办法住……文野,你就不能过来陪陪我吗。”
  文野:“这些物业都会帮你处理的,实在不想住就去随便挑一家文氏名下的酒店,去我的长期包房。”
  安陆菲还要说什么,文野打断她:“先不说了,挂了。”
  挂了电话,文野小心翼翼看了程岁安一眼。
  躺回到原来的位置,另一只手也把她抱住。
  程岁安在他怀中紧闭双眼,睫毛微微颤抖,过了一会儿,她稍微动了动,抱他抱得更紧。
  -
  次日,文野来到酒店。
  用门卡打开他专属包间的门。
  安陆菲还在生闷气。
  “昨天物业管家怎么说啊?”
  安陆菲转了过去,不想理他。
  “怎么没给祁刚打电话。”
  “他?他更不会来的!”
  文野:“我听说祁刚那边准备让你们的订婚宴全程直播。”
  安陆菲冷笑一声:“就连订婚礼服都是有品牌方赞助的,你说这场宴会究竟是给谁看的。”
  文野低头看着自己的手:“祁刚毕竟还在娱乐圈混着,想靠这件事情赚点钱也能理解。”
  安陆菲:“如果不是我拦着,他能直接在我们订婚宴上直播带货你信不信,呵,我是什么,我对于他来说不过就是一个吸睛工具罢了。”
  文野双手抄兜,“好好表现,上镜还能好看点。”
  安陆菲见他要走,急道:“哎你去哪?”
  文野:“公司。”
  安陆菲:“我还没吃饭……”
  文野正要说什么,他的手机响了。
  文野把电话接起:“喂?”
  “你今天中午回来吃饭么?”
  文野看了下手表:“我现在回去,但是吃完就得走,你等我一会儿。”
  安陆菲歪了歪头:“文野,谁给你打电话?”
  不知有意还是无意,她的声音悉数收进电话里。
  程岁安很明显的停顿一晌:“你……你在忙啊?”
  文野抬眸看了安陆菲一眼,目光里的责备不言而喻,像柄刀子刺在安陆菲心头。
  让她委屈不已。
  文野皱着眉,转身到卫生间去:“没有啊,你等我……”
  “我没有做饭。”程岁安说:“我是想告诉你,中午不用回家了,我也要出去吃。”
  “你脚还伤着你要去哪啊?”文野着急起来:“你别乱动!”
  “嗯,没事,”程岁安拄着拐走出电梯:“我叫的车已经到了,你继续忙吧,拜拜。”
  “我……”
  程岁安率先挂断电话,文野听着“嘟嘟”的忙音出神。
  如果他没有记错,这是程岁安第一次挂他的电话。
  安陆菲站在洗手间门口:“谁啊?你这么紧张?”
  文野看了她一眼,目光锐利,这让安陆菲有点心虚,但还是说道:“干什么啊?这么凶巴巴的看着我?”
  文野的底线就是程岁安。
  不管是谁妄图动程岁安都不行。
  包括安陆菲。
  “我先走了。”文野说,“这个包间你随便住多久,一会儿酒店经理会联系你,有什么事情找他说。”
  文野抬起头,直视她的眼睛:“半夜不要给我打电话。”
  -
  程岁安绕着房间看了一圈,“还挺干净的。”
  穿着西服的是中介,“是吧是吧,这个房子是主人第一次往外租,所有东西都保持得特别干净,家具啊家电啊也都是齐全的。”
  见程岁安在厨房和冰箱的位置逗留的时间比较长,中介忙加了这么一句。
  “这个冰箱也特别好,凭我干中介这么长时间啊,还没见过哪个出租屋里是双开门冰箱的呢。”
  程岁安当真打开冰箱看了看,拄着拐往后退了一步:“租金还能再便宜一点吗?”
  中介很职业的笑了一下:“程小姐你也知道,这样的房子真的很少见了,又是第一次出租,正常都是刚出房源就会被抢没的类型,要不是它离精神病院太近了,不少人心里多少有点不得劲,这里肯定就被租走了,也不会是现在这个价格。”
  “不过这家精神病院很正规的,您不用担心,其实什么事儿都没有的。”
  中介的口才真的很好,程岁安又看了一圈,“行,我先把定金付给你?”
  中介:“好的好的,那我们到店里详谈。”
  程岁安点点头。
  “您慢一点走。”
  “好。”
  -
  周日,程岁安开着网络电视收拾衣柜。
  分门别类把换季的衣服整理好。
  大多都是文野的,他的衣服矜贵又难打理,之前买的一件白鹅毛羽绒服,程岁安整理到吐血,后来文野心疼了,直接把那件衣服给扔掉了。
  还有好多件都是程岁安给他买的,程岁安不太懂那些名牌的,她给他选衣服都是挑最贵的,不管什么牌,反正贵就对了。
  程岁安目光温柔,一件一件把文野的衣服挑出来。
  和她的分开。
  文野到家的时候,程岁安已经快要整理好了。
  “在做什么?”文野看了眼满地的衣服,围成一圈把她包起来,他想过去抱她都没地方下脚了。
  “收拾衣服,”程岁安抬起头:“怎么回来这么早?”
  文野到厨房去倒水:“工作结束得早,宝贝晚上做饭了吗?带你出去吃吧。”
  程岁安专心的叠衣服没回头,“好啊。”
  文野端着温水出来,正好看到程岁安白皙干净的侧脸。
  “干什么这么认真。”文大少爷不太愿意的踩着衣服强行过去,把她脸拉过来看他:“从我回来都没抬头看看我。”
  程岁安的眼睛很温柔,“我在收拾衣服呢,别捣乱。”
  文野在她身边坐下来,像个大沙发似的从背后搂着她,侧脸贴在她的后背上:“我抱着你叠。”
  天色逐渐暗下去,客厅亮起暖黄的灯光。
  “宝贝儿你看。”
  程岁安抬头:“什么?”
  “下雪了。”
  窗外飘起雪花,如果程岁安没记错的话,这是今年的第一场雪。
  文野收紧手臂,抱着她晃啊晃:“真美啊。”
  他抱得太紧,程岁安都没法收拾了。
  “松开一点。”
  文野“哼”了一声,“不要。”又抱紧了一些:“那就不收拾了,你好好收拾收拾我吧。”
  程岁安笑起来:“收拾你什么?”
  文野“腾”的起身,直接把程岁安压倒,低头辗转的吻着她:“我都想你了。”
  程岁安被他压得喘不过气:“想我什么?”
  文野闭着眼,没回答。
  程岁安身上的味道让他如此安心,这段时间的惴惴不安仿佛都被治愈。
  他缓缓抬起她的手,与她十指相交。
  “就这样一直过下去吧。”
  程岁安被他吻得呼吸不稳:“什么?”
  文野重新吻回她的嘴唇,滋味美妙得他的骨头都酥了:“初雪,家,你,时间就一直这样过吧。”
  程岁安眼眶有点热,此时电视播报起新闻。
  程岁安扭头去看。
  “电影演员祁刚近日定情圈外女友,订婚宴将邀请近半个娱乐圈明星参加,明日将联合某平台全程直播。”
  “传闻祁刚是名副其实京圈富二代,实业起家,家中地产无数,订婚对象更是国外著名钢琴演奏家,前几日有狗仔拍到祁刚与女友在地下车库牵手低调出行,女友身材姣好,出身显贵,亦是豪门千金,门当户对,神仙爱情令人艳羡。”
  文野有些不满程岁安的不专心。
  “老婆……”
  程岁安依然看着电视,声音凉下来:“文野,你看这个女孩。”
  文野不耐:“什么?”
  程岁安用遥控器摁下暂停,画面停留在狗仔拍到的女生脸上。
  “这颗玫瑰痣,和我像不像?”
  文野猛地抬头,目光变了又变。
  从程岁安身上坐起来,低头躲闪着:“不像。”
  程岁安也坐起身,稍微整了整凌乱的衣裳。
  脸上带着半分笑意:“我觉得挺像的,就连名字都有一模一样的一个字。”
  文野皱起眉,夺过她手里的遥控器关闭电视机:“别看这些有的没的了,晚上想吃什么,我订餐厅。”
  话音刚落,那边电话响起。
  文野听电话里的人说完,低声道:“好,我知道了,我马上到。”
  挂了电话,他看向程岁安。
  程岁安坐在一堆衣服中间,平淡的看着他,仿佛早就知道:“又不一起吃了,是吗?”
  她的身后,窗外的雪下得更大了一些。
  鹅毛般的雪花迎风飞舞。
  还没出家门,文野就已经感觉到凉意。
  他嗫喏一下没说出话来,程岁安就已低下头,继续整理她的衣服。
  那一瞬间,文野心里忽然冒出一种感觉。
  好像程岁安在收拾行李,就要离开这个家了一样。
  他一下子心就慌了,再想到之前程岁安跟他说想要搬出去住的话,文野手心都有些出汗。
  他走过去粗鲁的抢过程岁安里的衣服。
  “别叠了,不用你收拾,你,你等我回来。”
  程岁安乖顺的坐好,“嗯,好。”
  可她的乖顺丝毫没有抚慰文野,他心跳得更厉害了。
  “安安,你……你没有什么事情瞒着我吧?”
  程岁安垂眸,伸手拿过他抢走的衣服,一点一点叠好。
  “没有。”
  “真的?”
  程岁安:“嗯,真的。”
  文野还想说什么,程岁安打断他:“快去吧,别让那边等着急了。”
  文野皱着眉盯着她看,仿佛要从她的神情里找到一丝端倪。
  可是她太平静了。
  仿佛一潭死水,和平时的模样一般无二。
  “那,那你等着我回来,不许先睡。”
  “好。”
  “等我回来你就到门口来,让我一进门就能抱到你。”
  “好。”
  文野:“过来亲我一下。”
  程岁安无奈的叹口气,踮起脚尖,正要亲吻他的脸颊,谁知他突然回头,她直接吻到他的唇上。
  文野终于高兴了一些:“真乖。”摸了摸她头发:“我走了。”
  程岁安坐下来继续整理,没回头:“嗯,拜拜。”
  -
  程岁安看着手机上的时间,一点一点的走过十二点。
  她望向窗外,大雪漫天。
  起身走到卧室,洗漱睡觉,关了所有灯。
  那一整个晚上,文野都没有回来。
  那通电话是林冰洋打的。
  他给安陆菲办了一个单身狂欢派对,让文野一起过去。
  文野是不想去的,可是他该怎么说。
  我想在家陪程岁安?
  程岁安又是个什么身份呢。
  在他所处的这个圈子里,每个人身边都不只一个伴侣。
  有的是情/人,有的是小姐,各式各样的女人都想往他们身上扑。
  大家心中有一个约定俗成的标准,那就是情人只能做,不能爱。
  如果为了一个小情儿,伤了自己的事业或者朋友或者正妻,那都是非常非常愚蠢的事情。
  所以文野没有说出口,说我想在家陪程岁安。
  他躺在泳池旁边的椅子上,身边无数辣妹穿着泳装走来走去,谁不盯着这位文氏二少,号称全场最花的男人此时没有女伴在身边,简直就像是饿狼群里掉了块肥肉进来。
  那边的几个女的蠢蠢欲动,其中一个前凸后翘的女人自信的贴过来:“二少……”
  文野正看着手机,皱着眉,眼睛都不抬一下:“滚滚滚滚滚。”
  女人脸“刷”的变了,瞪了一眼那边嘲笑她的几个女人,不忿的站起来走了。
  林冰洋从一群山峰中间抬起头,看到远处的文野,跟女孩们打了招呼之后端着酒杯走到文野近旁。
  在他身边的长椅上坐下:“嘛呢。”
  文野看他一眼,没说话,继续看手机。
  林冰洋伸脖看了看,手机屏幕上什么也没有,文野对着主屏幕来回扒拉。
  “等人?”林冰洋喝了口酒:“还是有病?”
  文野不回答。
  林冰洋一把抽出文野的手机:“派对啊兄弟,手机哪有这些女人好看。”
  “一个电话也没有。”
  林冰洋:“什么?”
  文野叹口气:“消息也没有发。”
  林冰洋把手机还回去,了然道:“叫什么来着……什么安?”
  文野立马抬眼看向他。
  林冰洋举起手作投降状:“我可没说她什么啊,你别瞪我。”
  “我总觉得好像忘了什么事。”
  “什么事?”
  文野皱着眉使劲儿想:“我想不起来了。”
  林冰洋嗤笑一声:“老年痴呆。”
  林冰洋把最后一点酒喝完,抬手叫了一下远处穿着比基尼戴兔耳朵的女服务生,酒杯放在托盘上。
  顺便朝服务生泡了个媚眼,从兜里掏出一张房卡塞在女人的36d里。
  “文野,你现在的所作所为完全就不正常,我劝你啊,最好还是好好看一看自己,摸着自己的心问一问。”林冰洋说:“哦对,你没有心。”
  文野皱起眉。
  “别等到最后让自己难受。”
  “什么意思。”
  林冰洋这个人有时候比文野还不着调,但是早年和傅其琛混过一段时间,锻炼得眼睛贼毒。
  “非得我说得这么直白啊,啧,那小姑娘,她不是个适合做情人的性格。”林冰洋说:“而且人家摆明了玩真的。”
  文野想起程岁安来,目光柔下来许多。
  “你要是不早点看清,到最后难受的说不定是你自己。”
  文野陷入沉思,气氛有些僵硬。
  林冰洋随即轻松道:“但话又说回来,咱们又做不了这个主,这一圈人里头,就属你有这个潜质。”
  “什么潜质?”
  “成为第一个为了情人放弃合作机会的大傻缺呗。”
  文野骂了句“草”,转身给了林冰洋一拳。
  林冰洋笑得颤抖,等到安静下来,泳池里反射出的五彩斑斓的光在他脸上涂上一层薄薄的落寞。
  “我是再也没有这个机会咯。”
  文野回头看他,只捕捉到林冰洋的背影,对着个美女扭了两下,美女立马靠过来。
  -
  程岁安下载了一个视频直播平台的软件,一边敷面膜一边挑上面的直播来看。
  热门榜第一就是京城阔少祁刚的订婚宴直播。
  宴会举办的地点在平城最大的酒店,整个酒店都包下来,中间的最大的宴会厅摆放着两个人的照片,到处是鲜花和美酒,穿着高贵晚礼服的人们衣香鬓影,觥筹交错。
  前面是一个巨大的红毯,明星们在门口下车,被狗仔们的长/枪/短/炮拍过之后才进会场。
  各种摄影设备,各种工作人员,一场订婚宴,倒像是什么高级的慈善酒会,明星们摆完pose就要去捐钱了似的。
  电视就这么开着,程岁安一边打扫房间一边有一耳朵没一耳朵的听。
  主角男女就要登场,程岁安放下手里的事情。
  电视里的安陆菲穿一身定制长裙,带着碎钻的裙摆包裹着玲珑身材,长发卷曲着垂至腰际,妆容无比精致,镜头拉近都看不到一点毛孔。
  唇边带着一点笑容,眼下那颗玫瑰色泪痣让她看上去温柔又俏皮。
  程岁安脑海里想起很久以前的事情。
  她在一次收拾文野衣服的时候,从里面掉出一张照片,上面是好几个人的合影,程岁安只看了一眼就被文野抢走了。
  “别随便动我东西。”
  可事实上程岁安一眼就看到了那个长着泪痣的女孩,她还好奇:“这是谁啊?好漂亮。”
  文野与有荣焉:“我高中同学,漂亮吧?我每次看到她都会觉得惊艳。”
  惊艳。
  现在程岁安终于理解了。
  每次看到都会觉得惊艳的人,该多么漂亮。
  可能是程岁安太敏感,或者说她太了解文野。
  文野夸赞她的一瞬间程岁安就听到心里有一道声音告诉自己。
  你有没有感觉到,你和她眉眼间有一点相似?尤其是那颗泪痣。
  还记得她和文野第一次见面,文野醉意朦胧埋在她脖颈叫她安安的场景。
  程岁安试探性的问:“她叫安安,是吗?”
  文野挑眉:“你认识她?”
  程岁安就确定了。
  陈媚说得一点没错,程岁安在很早,很早以前就知道安陆菲这个人。
  知道她自己在文野心里的真正身份。
  她也有纠结过,这是一场飞蛾扑火,除了粉身碎骨不可能有其他结局。
  但是程岁安离不开。
  她离不开文野,也有一点不甘心。
  她在赌,赌时间能培养出爱情,赌上她所有的青春,一定能换来文野回头,哪怕只有他一点点的真心。
  也算她赢。
  所以程岁安是不计较的,不计较文野有多少个女人,不计较他有多爱玩,有多花心。
  她们不可能有她这样爱他,更没有她这样的时间基础。
  等到文野意识到是她一直陪在身边,自然就会爱上她。
  这就是程岁安执着的原因。
  其实就连陈媚最后的猜测都没有错。
  曾有一段时间文野厌倦程岁安。几乎半个月都没有来找过她。
  程岁安出门染了头发,换了裙子,给文野打电话让他过来。
  那天文野连着要了她很多次,几乎疯狂的做,房间的每一处都留下他们爱过的痕迹。
  这样卷曲的头发,漂亮的裙子,再加上她的泪痣,是不是很像某个人?
  这样的事情程岁安就只做过那一次,因为当文野带她到达顶峰时,叫的是“安安”这个名字。
  程岁安的心仿佛被刀狠狠划过。
  这不是爱情,更不是她想要的真心。
  这是一场愚蠢至极的自取其辱,是濒死之人丧失理智的饮鸩止渴。
  程岁安在一声声的“安安”中告诉自己,以后,哪怕思念他到死,都不会再这么做。
  时间总是会冲淡一切感觉,可这些记忆太过苦涩,即使被冲淡一些,现在回忆起来依然苦不堪言,令人难过至极。
  电视里戛然而止的音乐拉回程岁安的思绪。
  漂亮的女主人公表情管理失败,不可置信的看着穿着西装的男人。
  祁刚甚至还在顽劣的笑,他朝大家点了点头。
  “对,你们没有听错,”他又重复了一遍:“我不想跟安陆菲小姐订婚,我喜欢的另有其人。”
  他扭头看向安陆菲,斜斜的咧了咧嘴角:“抱歉啊。”
  这场事故突如其来,从现场切到的几个观众的画面来看,新郎突然悔婚是谁也没有料到的。
  直播被迫中断,可是祁刚说话的视频还是挂上热搜,评论区里争吵不下。
  有人说祁刚是真性情,喜欢就是喜欢,不喜欢她就没办法和她在一起。
  有人说祁刚要是真的一开始就不想在一起可以私下和女生说,何必现在闹成这样。
  还有人说这场订婚直播就是为了博眼球赚热度,现在两位主角背后的公司全都股价暴涨。
  这和爱情有什么关系,这不过就是一场利益交换。
  说不定人两个人都愿意。
  程岁安关了评论,她不知道是什么原因,只知道今天晚上文野应该又不回来了。
  程岁安放下手机,窗外的雪景很美,夕阳西垂,朦胧胧的金光映在白雪上。
  房间安静得不像话。
  程岁安找出一张干净的画纸,慢吞吞的支起画板,手机里找出一支舒缓的轻音乐。
  她早习惯了等待文野时的安静。
  现在也不例外。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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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文野赶到酒店的时候,安陆菲还穿着订婚长裙,蹲在地上哭成泪人。
  看到文野的身影,安陆菲立马起身,哭着抱住文野。
  脸上的妆还没卸,被眼泪冲刷成一条一条的。
  抱住文野的时候,文野在心里别扭了好一阵。
  周围都是来参加宴会的朋友,还有安陆菲的母亲。
  “太过分了,怎么能这样做呢这个祁刚真的是……”
  安陆菲哭得伤心,手上都没有力气抱他了,只能揪着他的西装,头抵在他肩膀。
  “行了行了。”平时最能说会道的文野,安慰起人来竟然有些匮乏:“行了别哭了。”
  “我现在,我现在成了所有人的笑柄,被未婚夫悔婚。”安陆菲带着浓浓的鼻音:“全场直播,他弄这个全场直播就是为了让我难堪的。”
  文野皱着眉,脑海里想的却是另一桩事。
  这场直播——她会不会看到?
  安陆菲的母亲有些心疼的拍着她的背:“没有没有,别想这么多了啊。”
  安陆菲肿着一双眼:“我爸呢?为什么还没来。”
  她母亲不太好说,“你爸爸……他……工作忙。”
  两行清泪从安陆菲眼中流淌。
  周围的人都在或真情或假意的安慰着安陆菲,声音乱成一团。
  文野手机调了震动,完全没有听到电话响。
  程岁安打了第三个电话没人接之后放下了手机。
  从猫眼往外看,门口的两家人还在打架。
  不知道外面发生了什么,她正画着画,门口突然传来一声巨响,伴随着男人的暴喝。
  程岁安吓了一跳,没敢开门,从猫眼往外看了一眼,是邻居两家人不知道因为什么原因打了起来。
  她在看的时候刚好其中一个男人揪着另一个人的领子把他摔在她家门上。
  一张脸直直的放大在猫眼处。
  程岁安全身一激灵,鸡皮疙瘩都起来了。
  她脑海里不断回放着那张放大了的脸,越想越害怕,颤抖着手给文野连续打了三通电话。
  都没有人接。
  这个时间了,他应该在安慰她吧。
  怎么可能有时间管自己呢。
  程岁安回到房间,把自己锁起来,然后报了警。
  “在你家门口打起来的?”
  “是的。”
  “能说一下你家的地址吗?”
  程岁安报出这里的地址,警察说他们马上就到。
  程岁安放下手机,一个人蜷缩在床上。
  卧室没有开灯,窗外的天空想一块深蓝的宝石,天边挂着一弯淡淡月影。
  她抱着自己,似乎还是能听到门口的声音。
  这种细碎的打架声和怒骂声和记忆里的声音混到一起,她有些分辨不清。
  仿佛自己还是那个被母亲打得满地爬满地躲的小女孩。
  她在躲闪的时候听到邻居们议论,有的说她可怜,有的说这女的真不是人。
  大家都很生气,就是没有一个人肯帮她。
  因为母亲有精神病。
  精神病杀了人是不犯法的。
  所以没有人敢出手。
  母亲发起狂来完全没有理智,下手又狠又痛,时常把她打得遍体鳞伤。
  程岁安的童年记忆非常模糊,是因为有一次母亲打得太重,她的头撞在桌角,以前的记忆就不那么清晰了。
  只有偶尔在牵起某一个点的时候会回想起来那段恐怖的记忆。
  就比如现在。
  警察还是不来,门口的打架还在继续。
  程岁安一遍一遍回想起猫眼里那个男人的脸。
  她看着手机。
  文野,给我打一个电话吧。
  求你了,找我一下。
  想起我一下。
  她在心里祈求许久,仍然杳无音信。
  程岁安的眼泪卡在眼圈,她觉得自己最近真是脆弱得不行,动不动就想哭。
  明明哭不能解决任何问题。
  她也觉得自己这样很懦弱,可她就是控制不住。
  眼泪流出一颗后面的就藏不住了,连成线的往下掉。
  努力绷了七年的弦。
  此刻被眼泪冲刷得摇摇欲坠。
  哪怕她想好好道别,他都不肯给她这个机会。
  -
  凌晨一点,文野把哭到睡着的安陆菲送回酒店。
  把她放到床上,随便看了眼手机,三通未接来电。
  文野正要走,手被醒过来的安陆菲握住:“文野,别走。”
  文野抬起头:“我去回个电话。”
  安陆菲心里有一种预感,一旦文野回了这个电话,他就一定不会留在这里。
  “别走。”
  文野皱起眉:“松手。”
  安陆菲的眼泪再次流出来:“文野,能不能别这么对我。”
  文野看着她的眼泪,心里升起一阵烦躁。
  安陆菲哭得太可怜了,整张脸都是肿的:“和我在一起吧。”
  “你说什么??”
  “和我在一起,文野,我喜欢你,做我男朋友,好不好。”
  安陆菲克制自己不去看文野的手机。
  不然她总会想起那天文野帮她泡泡面,她不小心把泡面汤洒在文野身上,他在浴室洗澡时她接到的那通电话。
  电话里是温柔的女声,她说她摔倒了,然后试探性的问他能不能去接一下她。
  在文野的手机里接到女人的电话,这很寻常,这不要紧。
  不寻常的是这通电话的来电显示。
  看到“老婆”来电的时候,安陆菲整个人都愣住了。
  什么人,能让文野这样的男人备注“老婆”。
  怒意像滔天巨浪,瞬间把安陆菲淹没。
  她用自己最甜的声音接了电话,语意模糊的说文野在洗澡。
  然后删除了通话记录。
  安陆菲当时并没有想明白自己这么做的意义是什么,但是她一定要这样做。
  那种滋味就好像,从小一直属于你的东西,突然被别人抢走了。
  很不爽。
  安陆菲潜意识里觉得现在文野的这三条未接,都来自这个号码。
  所以她要极尽所能留住他。
  属于她的东西就只能属于她。
  谁也别想抢走。
  安陆菲缓缓仰头,吻上文野的嘴唇。
  贴过去的一瞬间,震动再一次响起。
  文野立刻回神,把电话接起。
  是李明城打过来的。
  “文总,和蔺总合作的那批货出了点问题。”
  文野放下安陆菲,转身走到外面:“什么问题。”
  “可能需要您亲自到晋城一趟。”
  “我知道了。”
  “要定明天的机票么?”
  “别定早上。”文野说:“中午吧。”
  李明城:“好的,我去通知程助。”
  “哎不用。”文野说:“我自己告诉她。”
  李明城:“好的。”
  挂断电话的时候屏幕上亮起现在的时间。
  十二月十三日。
  文野猛地一拍脑门。
  他终于想起为什么昨天总觉得有点什么事情。
  -
  文野一路狂奔,到家的时候是凌晨四点多。
  在楼下等电梯的这一点时间都等不及,他一路跑上九楼。
  他也不知道为什么这么着急。
  只是恐惧一路追赶着他,好像回去再晚一点程岁安就会不见了一样。
  风风火火推开房门,程岁安在床上睡得正沉。
  还好,还好。
  文野撑着膝盖缓了一会儿。
  在外面换了衣服冲了澡,轻手轻脚走到床边。
  借着朦胧月色,看着程岁安的睡颜。
  文野的心终于踏实一些,他俯身在她唇边轻轻亲吻一下,指腹抚着她脸颊。
  “这才乖,要自己先睡,不要一直等我。”
  文野翻身上床,把程岁安抱在怀里:“对不起啊,迟到了但是……生日快乐。”
  昨天是程岁安二十六岁的生日,可是文野一整天都没有回家。
  甚至连通电话都没有给她打过。
  文野亲吻着程岁安的睡颜,程岁安似乎睡得并不安稳。
  没抱一会儿就推开他,转身到另一边去了。
  文野也没多想,在被子里摸到她的手攥起来,迷迷糊糊的睡着了。
  黑暗里的程岁安睁开眼睛,躺在床上距离他最远的位置,一直到天亮。
  文野被饭香叫醒。
  程岁安正在厨房准备早餐,文野食指大动,晃进厨房从后面抱住她。
  “宝贝儿。”
  低头在她的脖颈处细细密密的亲吻。
  程岁安轻轻推开他:“稍微等一会儿,马上就好了。”
  文野看到流理台,眼睛都亮了:“这么多菜啊。”
  程岁安“嗯”了一声:“去刷牙吧。”
  文野洗完漱出来,餐桌已经摆好。
  还以为程岁安会因为昨天的事生他的气。
  幸好,他的安安还是肯惯着他。
  文野兴致勃勃的拿起筷子坐在椅子上,告诉她定机票的事,程岁安点头:“我知道了。”
  文野看着程岁安安静的眉眼:“对不起啊,我忘了……昨天是你生日。”
  程岁安丝毫没有停顿,“没关系。”
  “我,我给你补过,过年,不,不,我这次出差回来,我们去夏威夷,好好玩一玩,就当是给你补偿,好不好?”
  程岁安点点头:“嗯,好。”
  文野皱了皱眉:“你不相信我啊?”
  程岁安已经吃完了,把她自己的碗筷收起来:“相信。”
  文野还想说什么,程岁安说:“机票时间是十点,李明城马上就到了。”
  文野:“不是说中午走么?怎么这么早?”
  程岁安:“天气原因,只有这一班。”
  文野有点不高兴:“那好吧……我还想和你多呆一会儿。”
  程岁安把熨烫好的西装拿过来:“到那边的车和酒店我已经约完了,李明城说事情不严重,你不用太担心。”
  文野刚把西装穿好就转头来抱程岁安,头抵在她脖颈不肯走。
  “我好想你啊我不想去……”
  “应该很快就会回来。”
  “那等我回来我们一起去夏威夷。”
  “好。”
  “那你现在就定机票。”
  程岁安看了眼时间,“我定完发给你看。”
  看她这么平静,文野终于放下心来。
  可他还是有些心慌。
  这几天一直心慌,总有一种什么事情就要发生的不祥预感。
  说不出来。
  “微信发给我看。”
  “好。”
  文野换完鞋,又讨好似的把手机拿出来,指着微信界面上的置顶:“你看,我把你放置顶,这样就不会错过你的消息。”
  程岁安看也没看他的手机:“嗯,好。”
  文野还是不肯走,抱着她索吻。
  程岁安没办法,在他唇上轻轻碰了一下。
  被文野扣住后脑,深深的回吻过来。
  吻了好一会儿。
  文野松开她:“再他妈吻下去老子就控制不住了。”
  在她臀上拍了一下:“走了。”
  程岁安双唇嫣红,笑着点点头:“嗯,拜拜。”
  电梯刚好到了,文野匆匆忙忙上了电梯,没回头:“嗯嗯嗯,拜拜。”
  如果文野稍微细心一点就能感觉出程岁安的不同,爱与不爱之间有那么大的差别。
  可文野丝毫没有感觉到。
  因为他根本不在乎,这份爱存在的意义只在于程岁安一个人。
  电梯上的数字一点点变小,程岁安跑到窗边。
  其实是什么也看不到的。
  可她仿佛还是能大致猜到李明城的车停在哪里。
  文野坐上车。
  李明城把车开出小区。
  程岁安无力的坐在地上。
  从衣柜里拿出自己的行李箱。
  最后看了一眼这个房间。
  也跟着下楼。
  陈媚的出现打破她有关于“家”的幻想。
  安陆菲的回归让她终于意识到,文野不爱她这个事实。
  程岁安这么木讷呆板,她用了七年的时间,才终于认清文野这个人。
  梦寐以求固然是好,可世间总有那么一些事情,梦寐难求。
  那天上午九点多,“妄图摘月亮的人”那个账号突然爆更,连续发了七张画作。
  画里依然是那个男人,能细微看出年纪的变化。
  每一张都是不一样的好看。
  最后她发了有史以来第一条文字动态。
  妄图摘月亮的人:再也摘不到了。
  程岁安退出微博,把手机放回口袋。
  拖着行李箱一路走出小区。
  一眼都没有回头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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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火葬场开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