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3章
  那强烈的节奏,晦暗却澎湃, 像是海上的暴风雨,像是龙卷风,像是火山爆发,像是无法反抗的自然风暴。
  任何文字和语言的描述在此刻都变得那样苍白无力。
  山呼海啸般的呐喊, 那是命运来扣门的声音!
  命运站在你的门外,带着深刻的苦难和沉重的人生,用力地敲门, 它带着你的痛苦来找你了,不让你逃避,硬要你开门放它进来。
  你是不是躲在黑暗里,缩在角落里, 不敢应声?
  你越是恐惧,它的敲门声就越是疯狂!
  贝多芬在第一乐章的开头,写下了一句话……
  “命运在敲门。”
  躲是躲不掉的。
  无论如何,命运它都还是来了,它来找你了,它一下又一下地扣门,激烈、沉重、汹涌!它就是要吓倒你!它就是要恐吓你!它就是要让你像此刻这样浑身颤栗!
  命运这世上唯一的神。
  庸碌的凡人还想怎么样抵抗?
  命运之神摧枯拉朽地席卷而来,比北极的寒风还要冷冽,比尸骸遍野的战场还要血腥。
  音乐不断发展,变换着各种形态。管弦乐向我们展示着人生的沉重痛苦,展示着人与命运艰难的斗争。
  还是要充满希望啊,还是要跟命运做斗争啊。
  第二乐章,音乐不似第一乐章那般激烈,渐渐平复下来。
  似乎还有希望啊,人就是这样天性乐观的生物,到了绝境却依旧希望命运能放自己一马。说不定还会有转机呢?
  可你以为苦难是来做什么呢?你以为真有侥幸?
  苦难就是来毁灭你的。
  痛苦没有人们赋予的多余的意义,它就是要让你痛。
  它残酷无情,不讲道理,毫无逻辑。
  激烈的斗争开始了,人与命运之战,仿佛是一场已经弹尽粮绝的守城之战,怪兽在城墙下咆哮,城门随时都要被突破,烽火硝烟的城墙里,是疲惫的士兵和绝望的老弱妇孺。
  第三乐章,音乐越来越不安,那是最深的黑夜里,是决战前的最后一晚。
  终于全部希望都被摧毁了,不得再心存侥幸,也无处可以逃避,那与命运的一战不可避免。
  弦乐飘忽不定,鼓声轻轻的,像是怕吵醒了黑夜。
  雨还在下,天色晦暗,不安与恐惧在城市里弥漫,黑暗正在悄悄地向光明过渡……
  第四乐章,一开始就是辉煌无比的凯旋进行曲。
  比第一乐章命运的叩门之声还要激烈,音乐的表情不再是晦暗沉重的,乐曲忽然变得光明又激昂,像是高亢的胜利曲。
  我们昂首挺胸,拿着盾牌和长矛,向着命运突刺。
  打开城门,士兵冲出围城,东方有太阳升起,下了一整夜的滂沱大雨终于停下,战士们踩着泥水奋战。
  泥泞里有人类的高贵。
  命运是史上唯一的神,而敢于屠神的,是那英雄。
  自信、豪迈,排山倒海一般的巨浪扑面而来,心潮澎湃,那是叶天泽指挥的《贝多芬c小调第5号交响曲》。
  一曲结束,贝果发现自己竟然满脸都是泪水。
  她浑身不住地颤抖着,那是一种每一个毛孔都打开的感觉,酣畅淋漓,只有哭一场才能让内心澎湃的情感得意宣泄。
  贝果听过许多版本的贝5,富特文格勒的版本充满了艺术气质,内涵深厚,细节丰富,可以看得出对贝多芬的理解深刻,完美地刻画了贝多芬创作乐曲时的心情。克莱伯的版本,流畅、现代、舒适,惟妙惟肖,带着一股潇洒,不矫饰,充满了平衡感,非常耐听。
  而叶天泽的版本带着一股刚毅骄傲的王者之气,音乐从头到尾都有一条明确的direction在指引,就像是将军制定好冲锋的方向,战士们按照他的指引拼杀,突出重围。
  都说指挥是对作曲的再创造,每一个指挥家都有自己的风格,叶天泽的这一首贝5,从头至尾都有一种王者气概。
  他没有要向命运臣服的意思,就是刚硬地要把它踩在脚下。
  你来敲门,我便开门一战。
  这英雄的巨浪,似乎感染了在场的每一个人,音乐的品味有高级或者低级,但是音乐的感受却都是一样的,那是人类的共情。
  所有人都起立鼓掌,排山倒海的掌声要把音乐厅淹没。
  贝果也站起来,一边抽噎着一边擦着眼泪,她拼命地为叶天泽鼓掌,像是在迎接一个英雄。
  他真的是天才的指挥家,贝果从未像此刻这样感到过一种澎湃。
  每个人都有自己坠入爱河的时刻,贝果也有,她也曾经坠入爱河。
  第一次在街头偶遇叶天泽,被他拿起手。
  第一次在爷爷的地下室摸到小提琴,拉出第一个音符。
  现如今,贝果又感受到了那种坠入爱河的迷幻,不知身处何处,甚至有一种产生了幻听的错觉,仿佛音乐声还没有停止,也永不会停止。
  贝果感到自己又一次爱上了贝多芬,又一次爱上了古典乐……
  她再一次地,坠入爱河了……
  音乐会过后是餐会,如果说之前的红毯是那些时尚、美妆主播们的主场,那餐会绝对是吃播主播们的主场。
  会场里,主播门几乎人手一个自拍杆,也有比较红的主播带着男朋友或者助理跟拍的。一屋子人都在做直播,这种场面也是相当的辉煌。
  李乔松想了些办法,也进了会场。他在会场里转了一圈,才终于在角落里找到了心不在焉的贝果……
  “你怎么了?”李乔松戳了戳贝果。
  贝果抬起头来,见到李乔松蹲在他面前,正一脸担忧地看着她。
  “你怎么进来的?”贝果惊讶地问。
  “我托你编辑让我进来的……”说着李乔松拿起一只绑着摄像头的手机道:“她特意叮嘱我,要把你拍得漂亮一点,你不去吃东西吗?那边都在直播呢……”
  贝果看着李乔松手里的手机,沉重地叹了一口气。
  是了,一会儿还要做吃播呢,这是今天的任务。
  贝果垂头丧气地站起来,沮丧地说:“好吧,我们去找点吃的。”
  这还是人生里少有的,贝果想到吃都觉得提不起劲来……
  “你这是怎么了?之前还好好的?”李乔松不安地问:“发生什么事情了?是不是叶指挥把你拉过去说了什么?”
  难不成叶指挥也跟拒绝他一样也拒绝贝果进乐团吗?
  贝果摇摇头,沮丧地说:“我不是因为他说了什么才烦的……”
  她是因为他做了什么才烦恼的……
  “那你为什么这么不开心的样子?”
  “因为我觉得我好像变了,但是我不知道这种变化是好事还是坏事……”贝果忧虑地说。
  “你怎么变了?”
  李乔松上上下下地打量着贝果,不还是刚才的打扮吗?
  “就在刚刚,在我看叶天泽指挥,听着他的音乐的时候,我忽然生出一种前所未有的想法,这个想法把我吓到了,我觉得很可怕……”
  这句话也把李乔松吓到了。
  贝果该不会爱上叶天泽了吧?!
  这种可能性是非常大的,女孩子,尤其是学古典乐的女孩子,只要看过一场叶天泽的现场指挥,十有八九都要成为他的迷妹。
  那可不行,贝果完全不是叶天泽喜欢的类型,叶哥之前交的女朋友都是女神款的,肤白貌美大长腿,性感成熟大波浪。李乔松觉得自己不能眼睁睁看着贝果伤心。
  “贝果,舞台上的形象跟现实生活是有差别的!你还是要分清楚偶像崇拜和私人的感情……有时候那不是爱情,只是崇拜,你懂吗?叶哥私下里的个性,跟他在乐团里的个性真的不大一样。我怕你到时候失望难过……”
  “哈?”贝果听得莫名其妙地,问:“你在说什么?”
  “你不是想追叶哥吧?”李乔松不安地问。
  “才不是呢……”贝果毫不犹豫地说。
  李乔松这才松了一口气,只要不是对叶天泽产生了爱情就都还好,李乔松觉得自己简直就是逃过一劫。
  真要跟叶天泽争贝果的芳心,他肯定是争不赢的。
  李乔松心情大好,又问:“那你到底是生出了什么可怕的想法?说来听听。”
  贝果看着远方,深吸一口气,鼓起勇气说道:“我想跟叶天泽合奏,我想站在他身边拉小提琴。”
  ……
  “这不是很正常吗?!”李乔松长舒一口气,安慰道:“跟世界第一流的指挥家和乐团合作,是每个乐手的希望啊,你有这个想法很正常的。而且我觉得你绝对有这个能力,只要听过你小提琴的人都会被你迷住的。刚刚叶指挥把你拉过去,难道不是跟你谈进他乐团的事情吗?”
  贝果摇摇头。“不是啊……”
  “那他跟你说什么?”
  贝果脸一红,有些不好意思,但还是老老实实地诚实回答道:“他……他要我做他女朋友。”
  ……
  什么?!
  李乔松简直就被雷劈了,他总算体会到什么叫做过山车一样的心情。
  “你……你们什么时候到这个地步了?”李乔松震惊地问。
  “有一段时间了啊……”
  贝果来不及细说。因为这时候会场里忽然轰动起来,掀起一股尖叫和惊呼声。
  贝果和李乔松顺着人群喧嚣的方向看过去,原来是叶天泽出现了。
  主播们纷纷把摄像机对准叶天泽,对直播间里观众介绍着,表达着自己激动的心情。
  叶天泽似乎很淡定,他的目光锐利地在会场里巡视了一圈,然后把眼神稳稳地落在了站在角落的贝果身上。
  他伸出手,对贝果招了招手。
  “刷”的一下,所有的镜头就又都对向了贝果。
  什么情况?!