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七十八章体验
次日，清晨。
叶无尽从甜甜的梦中醒来，先是将身体靠在后面的墙上，打着哈欠望着外面，仍然是阴雨绵绵。老天似乎要将这帮考生置于死地，看着这个驾势，今天恐怕还要下一天的雨水。
由于下雨的缘故，气温变得更低。
云山府虽然地处华夏南部，但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冷，是那种能钻入骨髓般的湿冷，反正叶无尽是不适应的。不过幸好这份不适应，他带着被褥要比绝大多数人要厚，如今他的手缩在温暖的被窝中不肯探出。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种幸福了，虽然都带了被褥，但大多都抵抗不了这种寒天。特别对一些外地考生而言，对这种一次性的投入还是能省则省，所以考场中不少考生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
阿啾！
叶无尽听到隔壁的喷嚏声传来，心里表示很同情那个书生，结果站在巷道的军士却不干了，警告般地注视着旁边的号舍，大有将他塞麻布带走的架势。
这考场是为了公平，还真是没有半点情面可讲了。
看着对面有书生啃馒头，他觉得是时候用餐，从床底的食盒中取出了腌制螃蟹，开始享用这一顿早饭。虽然蟹的味道很好，但添了酒，所以不宜多吃。
不用吃，看着他在吃着蟹，当即招来了一众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吃完早饭，在炭火前烤了烤手，看着雨势渐小，他也开始对付五经试题。
其实从往年的传统来看，这五经题要略次于四书题。所以有经验的考生都会将主要精力放在四书题上，将四书题做到极致，然后才会考虑这五经题。
所谓的五经，是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而乡试很有人性化，每经给了四道题，考生只需要在这五经中选取一经来完成即可。
当然，不是你看卷上哪一经的题简单，便选哪一经来作答。这其实是考生去布政司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便要将选项先交上去，这跟高考中的“x科”颇为相似。
现在虽然在各经的试卷都在，但你只能选取你所登记的选项那一经来完成，否则选错，做了也是白做。
叶无尽选的是《尚书》，“尚”即“上”，《尚书》意思就是上古的书。这是五经中最难的一经，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它是华夏上古历史文献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这道题出自尚书的《无逸》，这无逸篇是告诫成王要禁止荒淫，而这句话的意思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后成就了他的安民之功与治田之功。”
据记载，正德皇帝的一件龙袍八万两银子，嘉庆皇帝比较节俭，但也要二万两白银，而正德、嘉靖、隆庆三位皇帝的龙袍累计有数百件，每次订制龙袍要花费数十万两。
很显然，儒学并不能约束到统治者，其实是沦为统治者治理国家的工具罢了。
叶无尽按部就班，就着节俭的美德进行论事，在草稿纸上进行作答，而外面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一天虽然雨势很小，但却是阴雨绵绵，让人很是烦躁。特别是住在雨席的考生，这时更是若不堪言，有人为了能够写卷子，将晚上过夜的被子用于堵屋顶的雨水，典型的饮鸩止渴。
寒冷、雨水，北风，正在考察着这些弱不禁风的士子。
果然是惨案连发，那些出错的书生不提，有人不堪寒冷而退出。
其实这些人并不会被放出去，贡院的门关上，哪怕发生天大的事都要三天后才能开启，而他们估计是被关小屋里，不过待遇确实会比号舍要好很多。
第三天的时候，中午终于放晴，太阳还跑了出来，
叶无尽走出了云山贡院，抬头望着外面天空，那笼罩的乌云已经散去，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在这一刻竟然感到很幸福。
虽然他的情况要比绝大多数人要好，但终究是在寒雨中困了二天半，这个滋味其实也不好受。
这个时代物质贫乏，但幸福似乎也可以很是简单。
“无尽哥！”
叶无尽听到一声叫唤，却是石头从人堆中挤出，向着他这边兴奋地跑过来。
摸了摸石头的头，将食盒交给他，然后一起向着风云酒楼而回。得益于南八叔的准备充分，这三天虽然只能龟缩在被窝里，但是却没有饿着，吃食要多绝大多数的人要好。
回到了酒楼，又是一顿极是丰盛的饭菜等着他。
“没做完！根本做不完！”
“那第一道题真是变态，哪能这样出题！”
“这个鬼天气，听说咱们云山府的刘学进都发挥失常了！”
……
酒楼是一个聚会之所，而很多书生当天都聚到一起，抱怨着这一次乡试。
这届乡试在他们心里无疑是极不成功的，既有主观因素也有客观因素。客观上，自然是天寒地冻和上绵绵不绝的雨水，而主观上，则是这次题目出得极其刁钻。
只是再如何抱怨，他们必须是收拾心情，应付明早的第二场考试。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又是排队入场，
叶无尽还是原来的天字十七号，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陈林已经不在了，颇为可惜。倒不是可惜陈林的才华，而是觉得他在这里煎熬，心情会让人好上不少。
还是固定的流程，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
第二场，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一道。
这一场其实就是官方应用文，典型的为国家储备人才，难度不是太大。只是难度较低的题目，重要性也相当较低。
很多人在这场考试是下笔如有神，挥洒间一气呵成。
只是大多数人都明白，重要的还是第一场，现在亡羊补牢恐怕是为时已晚。
这场考试很是顺利，眨眼又到了乡试的第三场。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策五道，难度相对又要高一些，而且有时会结合当今的局势出题。
清朝晚期，国门洞开，西方文化蜂拥而至。
只是很多读书人对这些新知识却一无所知，还沉醉在四书五经之中。
湖广总督张之洞治下的乡试，便有了这么一道策论题目：项羽拿破轮论（当时这位法国皇帝译为“拿破轮”）。出题者的动机大概是要考生就这两个中外名的成败得失做一番比较和总结，譬如骄傲自大会使人毁灭之类的。
结果可想而言，很多书生连题目都看不明白，根本不知道这“拿破轮”是什么东西。但是要他们交白卷，十年的寒窗苦读付之东流，又如何甘心这般落榜。
最终，一些书生是咬着牙，发挥了无穷的想象力。
“想那西楚霸王项羽，其为人也，力能举鼎，气盖山河，乃拿一破轮，尚何足道也哉！”
“项王战垓，敌迫之紧，后围不得出，戟折矢断，遂手拿破轮，连击杀追敌数十人，突围至乌江。”
“夫项羽者，拔山盖世之雄，岂有破轮而不能拿哉？使破轮自修其政，又乌能为项羽所拿哉？拿全轮而不胜，而况于拿破轮哉？”
……
结果，法国的国王拿破仓要么变成了破轮子，给项羽当板砖用。要么就早生了近二千年，成了跟项羽争天下的豪强。
考试完毕，有人看到这个苦笑不得的情况，感慨万端地写了这么一首诗来纪实：“秀才笔下可通神，能遣霸王拿破轮；一自乌江分别后，破轮转劫变洋人。”
其实不能怪这些书生，只能说朱、清两朝的闭关锁国政策，让到广大的学子思想已经僵化，目光也变得狭窄。谁能想象，玩了几百年的治安、水利和教化等，突然扯到了西方的一个人身上。
这场策论题目五道，治理沿海倭寇的题目选上了这么的乡试之中。
叶无尽按部就班地写着答案，这虽然都是选抄的文章，但文章他都会稍微琢磨，要是他认可的观点才会选抄。只是这次题做得太顺利，剩下的时间又颇让他感到无趣。
上联：“矮屋静无哗，听食叶蚕声，敢忘当年辛苦。”
下联：“文星光有耀，看凌云骥足，相期它曰勋名。”
……
叶无尽又是骚包了一把，将那个“到此一游”的恶习带来了这个时代。他在号舍的墙上写下了这个对联，下面不仅写了某年某月某日，还恬不廉耻地写下了他的大名。
只是涂鸭这种事情，古来有之，这关键是看谁在涂。有人涂，是破坏文物，有人涂，却会被伟传成一段佳话。
十一月二十八日，中午时分。
云山贡院的门打开，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率先从里面走出，眯眼望着灿烂的阳光。
终于结束了！
叶无尽将东西交给来接他的阿三和石头之后，回头望着贡院有大门，心绪有些复杂。虽然这九天并不好受，那号舍跟牢房无疑，但这是一份难得的体验。
他不是这时代的人，但真切地体会了一把乡试，百味杂陈。
叶无尽从甜甜的梦中醒来，先是将身体靠在后面的墙上，打着哈欠望着外面，仍然是阴雨绵绵。老天似乎要将这帮考生置于死地，看着这个驾势，今天恐怕还要下一天的雨水。
由于下雨的缘故，气温变得更低。
云山府虽然地处华夏南部，但在这个时代还真是冷，是那种能钻入骨髓般的湿冷，反正叶无尽是不适应的。不过幸好这份不适应，他带着被褥要比绝大多数人要厚，如今他的手缩在温暖的被窝中不肯探出。
但不是所有人都有他这种幸福了，虽然都带了被褥，但大多都抵抗不了这种寒天。特别对一些外地考生而言，对这种一次性的投入还是能省则省，所以考场中不少考生昨晚根本就没怎么睡。
阿啾！
叶无尽听到隔壁的喷嚏声传来，心里表示很同情那个书生，结果站在巷道的军士却不干了，警告般地注视着旁边的号舍，大有将他塞麻布带走的架势。
这考场是为了公平，还真是没有半点情面可讲了。
看着对面有书生啃馒头，他觉得是时候用餐，从床底的食盒中取出了腌制螃蟹，开始享用这一顿早饭。虽然蟹的味道很好，但添了酒，所以不宜多吃。
不用吃，看着他在吃着蟹，当即招来了一众羡慕忌妒恨的目光。
吃完早饭，在炭火前烤了烤手，看着雨势渐小，他也开始对付五经试题。
其实从往年的传统来看，这五经题要略次于四书题。所以有经验的考生都会将主要精力放在四书题上，将四书题做到极致，然后才会考虑这五经题。
所谓的五经，是指:《诗经》、《尚书》、《礼记》、《周易》、《春秋》，而乡试很有人性化，每经给了四道题，考生只需要在这五经中选取一经来完成即可。
当然，不是你看卷上哪一经的题简单，便选哪一经来作答。这其实是考生去布政司登记个人信息的时候，便要将选项先交上去，这跟高考中的“x科”颇为相似。
现在虽然在各经的试卷都在，但你只能选取你所登记的选项那一经来完成，否则选错，做了也是白做。
叶无尽选的是《尚书》，“尚”即“上”，《尚书》意思就是上古的书。这是五经中最难的一经，因为尚书里的文字用典，都是上古先秦的典故，它是华夏上古历史文献和部分追述古代事迹著作的汇编。
“文王卑服即康功田功！”
这道题出自尚书的《无逸》，这无逸篇是告诫成王要禁止荒淫，而这句话的意思是“文王身穿卑薄的衣服，最后成就了他的安民之功与治田之功。”
据记载，正德皇帝的一件龙袍八万两银子，嘉庆皇帝比较节俭，但也要二万两白银，而正德、嘉靖、隆庆三位皇帝的龙袍累计有数百件，每次订制龙袍要花费数十万两。
很显然，儒学并不能约束到统治者，其实是沦为统治者治理国家的工具罢了。
叶无尽按部就班，就着节俭的美德进行论事，在草稿纸上进行作答，而外面的雨一直淅淅沥沥下个不停。
这一天虽然雨势很小，但却是阴雨绵绵，让人很是烦躁。特别是住在雨席的考生，这时更是若不堪言，有人为了能够写卷子，将晚上过夜的被子用于堵屋顶的雨水，典型的饮鸩止渴。
寒冷、雨水，北风，正在考察着这些弱不禁风的士子。
果然是惨案连发，那些出错的书生不提，有人不堪寒冷而退出。
其实这些人并不会被放出去，贡院的门关上，哪怕发生天大的事都要三天后才能开启，而他们估计是被关小屋里，不过待遇确实会比号舍要好很多。
第三天的时候，中午终于放晴，太阳还跑了出来，
叶无尽走出了云山贡院，抬头望着外面天空，那笼罩的乌云已经散去，天空一碧如洗。灿烂的阳光沐浴在他身上，感受到了一丝温暖，在这一刻竟然感到很幸福。
虽然他的情况要比绝大多数人要好，但终究是在寒雨中困了二天半，这个滋味其实也不好受。
这个时代物质贫乏，但幸福似乎也可以很是简单。
“无尽哥！”
叶无尽听到一声叫唤，却是石头从人堆中挤出，向着他这边兴奋地跑过来。
摸了摸石头的头，将食盒交给他，然后一起向着风云酒楼而回。得益于南八叔的准备充分，这三天虽然只能龟缩在被窝里，但是却没有饿着，吃食要多绝大多数的人要好。
回到了酒楼，又是一顿极是丰盛的饭菜等着他。
“没做完！根本做不完！”
“那第一道题真是变态，哪能这样出题！”
“这个鬼天气，听说咱们云山府的刘学进都发挥失常了！”
……
酒楼是一个聚会之所，而很多书生当天都聚到一起，抱怨着这一次乡试。
这届乡试在他们心里无疑是极不成功的，既有主观因素也有客观因素。客观上，自然是天寒地冻和上绵绵不绝的雨水，而主观上，则是这次题目出得极其刁钻。
只是再如何抱怨，他们必须是收拾心情，应付明早的第二场考试。
第二天凌晨四点，大家又是排队入场，
叶无尽还是原来的天字十七号，他去上厕所的时候，发现陈林已经不在了，颇为可惜。倒不是可惜陈林的才华，而是觉得他在这里煎熬，心情会让人好上不少。
还是固定的流程，试卷很快就发了下来。
第二场，论一道，判语五条，诰、表、内、科一道。
这一场其实就是官方应用文，典型的为国家储备人才，难度不是太大。只是难度较低的题目，重要性也相当较低。
很多人在这场考试是下笔如有神，挥洒间一气呵成。
只是大多数人都明白，重要的还是第一场，现在亡羊补牢恐怕是为时已晚。
这场考试很是顺利，眨眼又到了乡试的第三场。
第三场考的是经史时策五道，难度相对又要高一些，而且有时会结合当今的局势出题。
清朝晚期，国门洞开，西方文化蜂拥而至。
只是很多读书人对这些新知识却一无所知，还沉醉在四书五经之中。
湖广总督张之洞治下的乡试，便有了这么一道策论题目：项羽拿破轮论（当时这位法国皇帝译为“拿破轮”）。出题者的动机大概是要考生就这两个中外名的成败得失做一番比较和总结，譬如骄傲自大会使人毁灭之类的。
结果可想而言，很多书生连题目都看不明白，根本不知道这“拿破轮”是什么东西。但是要他们交白卷，十年的寒窗苦读付之东流，又如何甘心这般落榜。
最终，一些书生是咬着牙，发挥了无穷的想象力。
“想那西楚霸王项羽，其为人也，力能举鼎，气盖山河，乃拿一破轮，尚何足道也哉！”
“项王战垓，敌迫之紧，后围不得出，戟折矢断，遂手拿破轮，连击杀追敌数十人，突围至乌江。”
“夫项羽者，拔山盖世之雄，岂有破轮而不能拿哉？使破轮自修其政，又乌能为项羽所拿哉？拿全轮而不胜，而况于拿破轮哉？”
……
结果，法国的国王拿破仓要么变成了破轮子，给项羽当板砖用。要么就早生了近二千年，成了跟项羽争天下的豪强。
考试完毕，有人看到这个苦笑不得的情况，感慨万端地写了这么一首诗来纪实：“秀才笔下可通神，能遣霸王拿破轮；一自乌江分别后，破轮转劫变洋人。”
其实不能怪这些书生，只能说朱、清两朝的闭关锁国政策，让到广大的学子思想已经僵化，目光也变得狭窄。谁能想象，玩了几百年的治安、水利和教化等，突然扯到了西方的一个人身上。
这场策论题目五道，治理沿海倭寇的题目选上了这么的乡试之中。
叶无尽按部就班地写着答案，这虽然都是选抄的文章，但文章他都会稍微琢磨，要是他认可的观点才会选抄。只是这次题做得太顺利，剩下的时间又颇让他感到无趣。
上联：“矮屋静无哗，听食叶蚕声，敢忘当年辛苦。”
下联：“文星光有耀，看凌云骥足，相期它曰勋名。”
……
叶无尽又是骚包了一把，将那个“到此一游”的恶习带来了这个时代。他在号舍的墙上写下了这个对联，下面不仅写了某年某月某日，还恬不廉耻地写下了他的大名。
只是涂鸭这种事情，古来有之，这关键是看谁在涂。有人涂，是破坏文物，有人涂，却会被伟传成一段佳话。
十一月二十八日，中午时分。
云山贡院的门打开，一个风度翩翩的书生率先从里面走出，眯眼望着灿烂的阳光。
终于结束了！
叶无尽将东西交给来接他的阿三和石头之后，回头望着贡院有大门，心绪有些复杂。虽然这九天并不好受，那号舍跟牢房无疑，但这是一份难得的体验。
他不是这时代的人，但真切地体会了一把乡试，百味杂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