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所以就是顾青云现在躺在秀才的功名簿上混吃等死,基本上也勉强可以养活自己了,但是他是这种这么容易满足的人吗?
  刚开始穿越的时候,顾青云认为是。
  但现在他想想,自己不是。人的欲望是永无止境的,他达成了一个目标,现在就想着更大的目标,他想攀登更高的山峰,还想见见这世间最美的风景,他还想去古代的京城看看,还想继续考举人、考进士,他不想自己白白虚度光阴。
  如果可以,他想为这方的世界留下一点什么。前世的时空,三百年后清朝被入侵,这一时空还不知道会不会遇到同样的事情,想一想前朝的穿越者皇帝,即使他的私生活让自己诟病,但他做出的贡献无可磨灭,所以顾青云想在独善其身的前提下,看自己是否能做出一些什么有益的事情。
  不过这些只是他的野望,他不会说出口。而现在最重要的是,他想为自己找一个老师。不是何秀才的那种师生关系,也不是县学里的那种,而是真正的老师,可以教他读书科举,教他人际交往,还有教他怎么混官场的那种老师,可以视为“父”的终生师傅。
  他前世只做了几年的小科员,基本上勾心斗角什么的,很少会斗到他头上。他又是本地人,那些本地的老干部也会指点一下他,所以工作虽辛苦,但基本上是没什么麻烦。
  一个好的老师对他非常重要,所以他才想趁着年纪小就赶紧考上秀才。
  考上秀才,靠的几乎是他前世今生的积累,接下来的举人不是那么容易考的,除了经义、算学、杂文、律法外,还需要考策论,这些都需要一个好老师来教授。就是他现在排在第七名又如何?秀才三年就有两批出来,就是第一名也不能保证一定能考上。
  县学只有两个举人,教谕忙于做官、钻营,他对自己没有兴趣。方举人忙于考进士,他连自己的儿子都没有时间教,更别提教自己了。
  要不然他那个庶长子方子磊怎么现在连个童生都没考上?
  顾青云想起明天的谢师宴,这个叫梁铮的学政他在考场见过,大约五十多岁的样子,据说性格颇为方正严谨,也不知道是不是真的,明天就看他对自己的兴趣大不大了。
  他现在身为一个小秀才,也只能等待了,做不得什么。
  刚想到这里,顾大河就推门进来笑眯眯说道:“儿子,我刚才出去打听了,这个客栈住的童生只考上了三个,客栈的掌柜可不是每个秀才都免除房费的,他最多免除这几天的,前面的照样要交。”
  顾青云点头表示知道,这掌柜不知看过多少人中秀才了,早已不稀奇,现在给他这么优惠,肯定是看中了自己的潜力,毫不客气地说,他现在已经在某个特定的圈子里有点小小的名气了。
  “对那幅字,掌柜有什么看法吗?”
  “他很高兴。”顾大河有点不解,四个字能抵得上一首诗?不过还是决定不问,又道,“刚才方家的小厮过来了,说请你下午申时一刻去咱们客栈不远的悦来酒楼吃饭,打算庆祝一下。”
  “好吧,我会去的。”顾青云点头,这是题中应有之意,总要庆祝一下的。
  果然,晚上去的时候,方子茗他们已经收拾好情绪了,基本上都表现得很高兴,除了赵文轩情绪不高外。
  顾青云三人都没理他,几人说说笑笑,让赵文轩频频皱眉。
  三人暗笑,挤眉弄眼了一会,因为明天早上要去参加宴会,所以大家都没敢喝酒,只好好吃了一顿饭就了事。
  他们算是幸运了,起码四人都考上秀才。据方子茗说,包括他们,林山县就只有六个人考上秀才,相比往年的两三个,甚至一个都没有,今年已经算是非常多了,估计县尊大人会很高兴的,这代表他治下有方,自己有兴学育才的能力啊。特别是有顾青云和方子茗的名次在,估计刘县尊今年的考评就会是“优”了,也许还会升官呢。
  顾青云和方子茗都挺高兴的,他们都对这个刘县令很有好感。
  第二天去参加谢师宴的时候,顾青云期待的好事并没有发生,虽然他的确是现场最受学政关注的几人之一,但张修远、方子茗,还有排在前几名的秀才也不差,最主要的是,在学政问他问题的时候,他虽然是老老实实回答了,看得出学政本来是比较满意的,但在现场作诗那一环节,他是前十名作诗最差的。
  问他为什么知道?因为梁学政在看了他的诗作后就批评道:“没有灵气之作,本官还以为考场的那两篇诗文是你仓促之下写出来的,写得一般情有可原,没想到现在本官让你们写出自己最得意的一首,你竟然写出这种……”他后面的话没有说出口,只是又仔细打量了顾青云一番。
  顾青云苦笑,拱手道:“学生家境贫寒,能考上秀才都是靠勤奋和刻苦,是靠每日苦读不辍、坚持不懈得来的,对于算学算是有点心得,对于作诗就无能为力了,许是学得不够吧,还请大人见谅。”
  梁学政动了动嘴,本来想说什么的,闻言也不好说了,毕竟顾青云的家境他刚开始是特意了解过的,这也算是他的政绩之一,有个十二岁的神童秀才说出去也好听,于是现在就不好说出什么难听的话来。
  而且两人身份差距过大,周围还有人看着,于是梁学政就温声道:“嗯,你这次能考到前十,的确是很不容易的,本官看过你的卷子,算学全部答对,看来你的天赋在算学这里。至于诗赋,到时你入府学的时候记得好好学就是了,毕竟这是有利于修身养性的,多学点总没错。”
  这次的前十名可以直接进入府学就读,其他名次的秀才一般都是进入县学,除非家里有人活动一下才能去府学。
  “感谢大人的教诲,学生一定继续努力。”顾青云只能拜谢道,心里却很是沮丧,看来梁学政这条路果然断了,对方喜欢的是张修远那种风流才子,特别是有作诗天赋的。今天刚一开始,他见梁学政和张修远态度亲热就有了不好的预感,特别是他们还讨论诗词讨论得热火朝天,心就更凉了。
  自己写的诗句却被评为“毫无灵气”,想来是入不了他的眼。
  虽然他说的是事实,可还是心里颇为沮丧。
  果然,接下来的时间里,顾青云也只能看着梁学政和其他几人谈笑风生。郁闷之下,他只好把注意力转到周围的环境上,见此处地方宽敞,风景宜人,绿树红花,微风吹拂,带来丝丝的凉爽,如今又还是早上,太阳还不太大,加上案桌上摆放精致的点心,真是个好地方。
  他静下心来,虽然很失望,但来之前心理也有所准备,所以他很快就收拾好失落的心情,开始吃东西。
  嗯,这点心师傅的手艺不错呀,来古代这么久他都没吃过这么好吃的糕点,也不知道叫什么名字,以后可以买点回去给家人吃。
  于是,顾青云就一边吃,偶尔跟坐在旁边的人说话。因为名次排座的缘故,方子茗就坐在他对面,何谦竹和赵文轩在后面,连人影都看不到,顾青云周围都没有熟悉的人,只能找陌生人聊天了。
  别说,虽然梁学政有点不待见他,可是也没对他如何,还算是和颜悦色,所以他还是可以找到人说话的。
  梁学政的时间宝贵,有他在,他们也不自在,吃喝都不敢随意。
  不久后,他就离开宴席了。剩下的秀才们也不敢多吃东西,只是相互认识一下,大家都是同科同年,这层天然的关系要维持好。
  毕竟是在官员的地盘,大家很快就结束离开了。
  顾青云等人坐车回去的时候,面面相觑,都不知道该说什么。除了前面十名,其他的人连和学政说话的机会都几乎没有。
  第41章 回家
  顾青云一笑, 打破平静,说道:“我刚刚没吃饱, 我们去吃碗面吧。”
  “我见你就一个劲地吃点心, 这都没吃饱?你人小肚子可不小啊。”方子茗取笑道。
  “你也才比我大两岁。”顾青云反驳。
  方子茗“哼”了一声。
  “乡下小子,见到好吃的就走不动路,很正常的, 我见我旁边的庞秀才吃得比我还香。”庞秀才是一个四十多岁的人,梁学政只看了他一眼,鼓励几句话就放过他了,所以对方比顾青云还郁闷。
  何谦竹忍不住一笑,就是赵文轩也嘴角微翘。
  气氛轻松, 众人心里舒坦,开始讨论哪里的面做得地道, 等待放榜的这段时间, 除了顾青云,他们几个都出外逛了好多次的。
  “青云不必沮丧,梁学政欣赏的是才思敏捷、文采极好、有诗才天赋的学生,这并不是你的错, 你不必放在心上,反正我们都可以进入府学就读, 那里的老师更多, 他们的水平更高。”吃面时,在何谦竹和赵文轩去方便的时候,方子茗就这样安慰他。
  “我知道, 其实我也松了一口气,毕竟学政大人需要的弟子不是我这种类型的,即便我侥幸能拜他为师,最后两人也不会相处愉快。”三观都不合,怎么相处?没想到梁学政据说性格是方正谨慎的,竟然很喜欢吟诗作对。
  这只能说他的运气不好,还有他不够优秀了。
  梁学政虽然名义上是他们的座师,但这只是表面上的,没有实在意义,因为他要在越阳郡任职三年,监考出来的秀才就有三百多人,最后还想和他扯上关系的话,你只能想办法考上举人和进士,还要看他用不用你,否则所谓的座师也只是一个轻飘飘的称呼而已,以后连他的面都见不到。
  当天晚上,顾青云就听说梁学政把张修远收为弟子了,是那种正式拜师的,收入门墙的,而不像他和何秀才那样的师生关系。
  顾青云心中早有所料,不觉得惊诧,虽然内心深处是有点点羡慕,但他认为这是人之常情,不必介怀。
  照样背书后,他很快就入睡了,他要养精蓄锐,明天他们就要回家,在外面那么多天,他早就想家了。
  第二天他们照样坐船回去,回去的时候就只有他们这六个考上秀才的人了,其他没考上的,早在昨天就提前回去了。
  衣锦还乡,大家的情绪颇高,就是一直闷闷不乐的赵文轩都露出了笑容。
  顾青云看到赵三松了一口气,脸上也跟着挂上了笑容。
  他觉得赵三挺不容易的,跟了赵文轩这种好胜心过于强烈的人,应该会比较累。
  “文轩师兄,你这次回去,伯母应该给你说亲了吧?”见他心情好了,顾青云就挑起话题道。今年赵文轩已经十七岁,和他一样岁数的何谦竹这次考中秀才,成亲的事情就该提上日程了。
  赵文轩神情一僵,怒视他一眼,道:“你真是哪壶不开提哪壶,不说这个行不行?”
  “哈哈,那就不说了,就说明年你们是否去参加乡试吧?”顾青云见状,忙从善如流地转移话题道。嗯,他自己也不喜欢人家提成亲的事,以后就不问了。
  说起这个话题,大家的兴致都来了,开始讨论起来,最后通过交流,发现除了赵文轩外,其他五人都不打算明年下场,大家都觉得自己的学识积累还不够,不想来折腾这一趟。据说考一次乡试,可以去掉半条命。
  “赵兄是可以去的,他学识很好,这次是因为生病才排名靠后。”何谦竹赞同道。
  顾青云虽然觉得不妥,却也不会说泼冷水的话,反而出言鼓励。
  赵文轩于是露出笑容。
  回房的时候,何谦竹在门口和顾青云说了几句话,最后不舍地说道:“这次回去,你们二十天后就要去临阳府上学了,我们就要分开了,真舍不得啊,两年的相处时间,我们那么合得来。”
  顾青云一听,也觉得不舍起来。说实在的,他在求学的途中,虽然遇到过一些对他不友好的人,但他交的朋友基本上都是那种能聊得来的,就是赵文轩性格上有点好强,过于自傲,但为人也是不错的,起码没有什么坏心眼。
  现在就要和赵文轩、何谦竹分开了,真的很舍不得。
  但这就是现实,就好像当初他也舍不得和赵玉堂、顾青明分开一样。
  “只能书信多联系了。”顾青云握握他的手。
  何谦竹微微一笑,点点头,回握。
  和何谦竹分别后,顾青云走进舱房,就看见顾大河正在数细棉布。
  “爹,你又来了,怎么就不厌倦呢?”顾青云很是无语,自从他考上秀才,他爹兴冲冲去把赌金拿回来后,他就一直很兴奋,每天都要摸一摸他赢回来的布匹和银两。
  中国的银储藏量一向不多,所以现在在民间流通的大多数都是铜钱。当然,布匹也可以当银钱使用,可以以物换物,像他们出门带的钱,其实大多数都是铜钱,想要换成银两的话,就要到专门的钱庄去换,理论上是一千文钱能换到一两银子,但实际上一般还要多出一二十文钱的手续费,所以一般的百姓不是到了必要的时候,是不会去兑换的。
  这次顾青云要去参加院试,他们两人不可能扛着这么大一堆的铜钱去的,所以只能吃点亏换成银两了。
  此次顾大河除去本钱,赢回来八两银子,他选择把其中的三两银子换成布匹,虽然携带难了点,但比在布庄买便宜一些,说起来算是赚了。
  毕竟对于他们家最好的布料就是细棉布了,现在顾青云考上秀才,家里人以后也不用老是穿着带着补丁的麻衣,可以稍稍给自己捯饬一番。
  顾青云赞同他的决定,就是对于顾大河的举动颇有微词,摇摇头道:“爹,你以后可不能再去搞什么赌博下注了,万一上瘾了我们该怎么办?”不劳而获的喜悦的确很刺激人,他爹这副狂喜的样子,让他都觉得不妙了。
  顾大河闻言,就白了他一眼,小心地把布匹又放回原处,嘴里说道:“栓子,你也太小看你爹我了,我又不是那种没见过世面的人,当然知道赌博的害处,这次要不是特殊情况,我肯定是不会做的。”这不是一时冲动吗?
  顾青云想想他爹以往的行为,也明白自己大惊小怪了。实在是,他担心他爹脑袋发热,会冲动做出点什么。
  “栓子,我跟你商量件事。”顾大河坐在他身边,神秘兮兮地看了周围一眼,低声道,“这次赚回来的八两银子你就好好收着吧,不用跟你爷奶说了,有什么要买的,你自己就能买。”
  顾青云一惊,放下手中的书本,转头看着他道:“爹,这不好吧?”这可是八两银子啊!
  “有什么不好的?反正不能让你爷奶知道,要不然他肯定会打我的。”说到自己的爹,顾大河有点犯怵。
  “那我也不要,你让娘亲自己收着。”顾青云摇摇头,他现在自己能挣钱了,而且每月官府也发有银两和米。
  顾大河想了想,就点头答应了。
  “对了,我们还欠有大爷爷的债,现在不先还一点吗?”
  顾大河忙不迭地摇头,道:“这是公中欠的债,以后自然是公中还,我说了,一定不能让你爷爷知道这笔钱的存在。”他现在都有点后悔了,赌赢了钱都不能光明正大地拿出来,还要提心吊胆的。不过一想到这八两银子,又觉得值!太值了!
  实在是,顾家的家规对于赌博这一条规定得很严苛,他爹对赌博深恶痛绝,如果知道的话,绝对不会轻轻放过他的,就是现在儿子考上秀才这么大的喜事也不会让他有丝毫的心软。
  唉,谁叫他们家以前的老祖宗把整个家产都输光了,最后是靠着顾家几代人努力才好不容易攒下两百亩田地,没想到竟然遇到天灾人祸,还背井离乡来到林溪村,现在眼看生活好过了,当然更要禁赌了。
  “这次回去,我会在家住一段时间,然后才去府学报到。爹,趁着我现在考上秀才了,家里的负担没那么重,可以免税,我这几年也不会去参加乡试,家里会逐渐宽裕。今年二弟有五岁了,到启蒙的时候了,那有机会你就提一下,让爷爷把二弟送到大爷爷那里去读书。”顾青云很严肃地说道,这是他早就考虑好的。
  很多时候,有些人都是能共患难不能共富贵的。在困境面前,大家能拧成一股绳同心协力,但发达后,分崩离析的反而不少。
  这样的例子,古往今来比比皆是。
  顾青云有点担心家里的和谐问题,毕竟在他考秀才的过程中,二叔一家是做出了很大的贡献和牺牲的,家里的一切资源都紧着他来,间接降低了他们一家几口的生活质量,而且他们对自己读书也很支持,他读书的银钱有一部分是他们挣来的。
  没有家人拖后腿,他才能一步一步地往前走,几乎没有什么后顾之忧。如果他穿越的家庭,整天不是斗极品就是吵着不公平,要分家分田的话,他相信,他绝对不会像现在这样,可以安心读书,一次性就考上秀才。
  可能他现在还在为家事焦头烂额吧?所以他真的很感激二叔他们一家的付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