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5章
  寄信到京城需要十日的功夫,但那是官府普通信件,若是传回皇城的,只需六七日,那信便在圣上的案桌上,第二天一辆马车便快马加鞭驶向蘇州府。
  十八日后,曾氏将从京城送来的舞女带到沈家,说是舞女,说是位姑姑还差不多,年岁有许些了,年近四十,但保养还算得体,体态玲珑,当真是看不出已经是四十的人了!
  她朝江氏行礼:“奴婢闵氏见过沈夫人。”
  她的每一个姿态都是那么的优美自然,背挺得直直的,走起路来有一股莫名的好看,与她普通寻常的脸一点也不符合。
  蜜娘也忍不住一个劲地朝着她看。
  江氏忙扶起她:“你非我奴仆,且不用奴婢二字,折煞我了。”
  闵氏微笑着,“夫人既是我的雇主,那便是我的主。”
  闵氏余光瞥见蜜娘,露出一个笑容。
  曾氏知其中缘由,便说:“闵姑姑一路从京城过来也有些累了,思娘,你先让人带她下去休息吧,屋子可准备好了?”
  “那是自然的,吉祥,带闵姑姑下去休息。”
  闵姑姑福了福身,下去了。
  江氏望着她袅袅的背影,亦是觉这学了舞的女子连这走路的姿势都这般好看,看来这舞还当真是要学定了。
  蜜娘也是一个劲地盯着她的背影看,心中朦胧之中有了许些少女的情怀,她,也想像这闵姑姑一般……
  待闵姑姑走后,曾氏才说道:“这闵氏你便大胆地用吧。像我们这般人家,女孩儿小时候都会有个乳母,看顾小时候,大些了乳母便放出去,换个懂规矩的嬷嬷或是姑姑,教些礼仪规矩。这闵氏便是精通这些,亦些瑜伽术,放在蜜娘身旁最合适不过。”
  江氏瞧着她的姿态便不像是寻常人家出来的,便是有些担忧,“本是让她来教舞的,若是做起这下人的活儿,可不是委屈了人家?更何况我们家这小门小户的,如何能留得住她?”
  曾氏安抚她:“当然是不能将她当做真正的下人,一般这教养的姑姑都是当做夫子先生对待的,自是不能做其他端茶倒水的活儿,想来你们也不会这般待她。”
  江氏猛摇头:“那自是不会这般做的。”
  “那就是了,你们如何待范先生便是如何待闵姑姑。”
  曾氏没聊几句就要走了,再不走回去就要晚了。
  江氏吩咐了下去,派一个小丫鬟到闵姑姑那边服侍,闵姑姑安排在蜜娘的院子里,前一段时间得知会来一位教舞的先生,练舞房便已经开始准备了。
  等安排好,江氏带蜜娘去见闵姑姑了。
  闵姑姑起身就要行礼,江氏上前扶起她:“姑姑日后可别客气,便将这儿当自己家里,屋子可有不满意的地方,需要添些东西吗?”
  闵姑姑笑着站定,环视:“很好了,屋子很大很宽敞,比我以前住的都舒服。”
  江氏也不知她是客套话还是什么,但听着仍是很高兴,“那边好,蜜娘,过来拜见闵姑姑。”
  江氏拉过蜜娘,蜜娘就要跪下去,闵姑姑连忙扶住她,眼底透着笑意:“给我端杯茶就可,不用跪。”
  蜜娘看向江氏,江氏微微点头。
  蜜娘就跑了一杯茶,小心翼翼地端给闵姑姑,微微屈身,“姑姑,喝茶。”
  闵姑姑抿了一口,放在桌上,点点头,摸了摸她的额头,“好。”
  闵姑姑站起身,绕着蜜娘转了一圈,突然一巴掌拍在她的背上,“背挺直,肩膀有些前倾,这样以后仪态不好。”
  蜜娘下意识怂肩膀,闵姑姑直接开始用手板正,“不是这样,耸肩也不好,肩膀放轻松,然后慢慢往后,对了。”
  江氏坐着看,慢悠悠喝茶,暗自点头,这皇城里出来的姑姑当真是不差。
  闵姑姑又检验了一下她的腰腿,复又坐下来对江氏说:“小姐估计是坐久了,背部挺得不够直,肩部前倾,腰还好,腿如今还未能瞧得出来,待日后开始练了便知道了。明日起便可安排课程,不知小姐什么时间段合适?”
  “闵姑姑看着安排便是了,只需给她留出几个时辰学书画便可。”
  蜜娘暗暗有些叫苦,似是有些后悔学舞了。
  闵姑姑看了她一眼,蜜娘下意识地挺直腰板子,“学舞是长久之事,不宜操之过急,每日只需有两个时辰在上边就可。这样吧,每日早晚两回瑜伽术,下午一个时辰学舞,她如今十岁,岁数是有些大了,身子骨有些僵硬,这段时间先慢慢练练软,学什么舞,日后再说。”
  江氏满意地点头,又有些羞涩吞吐,闵姑姑看着她,问道:“夫人可有什么吩咐?”
  “不不不,不是吩咐,我是想问,那瑜伽术,我能否学?”
  闵姑姑露出一个笑容,祥和地点点头:“自然,不管多大年纪,都可以学,这是一种吐纳声息,温和润泽的养生之术,健身、塑性、养颜,夫人想学,也可一块儿学。”
  江氏心中也颇为羞耻,可还是肚子上的肉占了上风。
  待是吃晚饭时,江氏正式向其他人介绍闵姑姑,闵姑姑看着范先生低头行礼,目光中有泪光闪动。又是一本正经地向沈三行礼。
  江垣望着她,觉得眼熟,且是不言。
  闵姑姑便是在沈家住下了。
  第58章 058
  “你这又是何必呢?”范先生叹息一声。
  闵姑姑眼中含泪:“老爷,没想到此生还能再见到您。奴婢答应过夫人,会替她照顾您的。”
  范先生苦笑着摇头,“我如今在这边很好,往事如烟,便随它过去吧。你,还是回去吧……”
  “奴婢早有出宫之意,老爷既是觉得这边好,那自然是好的。奴婢是沈夫人请来的,若是沈夫人要奴婢走,奴婢立即就走。”
  范先生没有话说,只道:“随你吧。”
  家中多少都有些对闵姑姑身份的猜测,便也是心照不宣。
  第一日早晨,蜜娘便被拎起来练瑜伽术,一早上朦朦胧胧的,闵姑姑还给她穿上一条纤薄的贴身的衣裳,江氏的没有提前准备,闵姑姑就借了一条自己的给她。
  江氏拿着那衣裳不是很好意思。
  闵姑姑安抚道:“这边只有我们,大家都是女人,这衣服有助于塑性。”
  江氏红着脸换了衣裳出来,好在这屋子里早就生了地暖,但穿的这样单薄,还是忍不住冷的发抖。
  闵姑姑的瑜伽术就开始了,起开始就是几个简单的拉经脉动作,对于蜜娘来说可以轻松地完成,江氏就费了不少力气还不能完成,只能说是尽力了。
  拉一个经脉下来她就已经大汗淋漓了,原本还有些宽松的真丝衣裳都完全贴身了。
  闵姑姑纹丝不动,每一个动作都完成得很轻松。
  练了一个时辰,天也凉了,三个人都出了一身汗,以江氏为最,对于她来说难度最大,也是最吃力,一下下就出了一身汗,身子骨也酸软得很,事后闵姑姑还给她按摩了一下让她放松放松。
  三个人泡了一下澡,又是神清气爽了。
  由于花氏的原因,大房二房也都是知道江氏请了为教舞先生,沈老爷子沈老安人没说什么,黄氏和花氏更不能说什么,但私下里总得有个几句闲话。
  “这三房当了官自然不一样的,蜜娘是官家小姐了,自小就学读书写字画画,哎,日后也是嫁的最好……”
  如今这差距摆在那儿也是无可辩驳的,沈三已经是六品官身了,淮哥小小年纪已经是秀才功名了,日后指不定也成了大官人,大房二房也都是靠着三房的,三房能好,他们两房也能好。
  沈老爷子沈老安人若说心底没个想法也不大可能,但是儿子儿媳都这么大了,也知轻重了,他们再多说反倒讨人厌。
  闵姑姑于膳食养生一道还颇有研究,得知老安人尾椎骨有毛病,便列出了一份药膳,每天晚上让她枸杞泡脚,再经常给她按按穴位,老安人这要毛病竟是很少再发作了,这让沈老安人态度转变了许多。
  江氏的效果是最明显的,她每日早晚练一下,精气神都上去了,身材的问题暂时还看不出来,但肩椎的毛病比以前好上许多。
  蜜娘每日下午还要练身板,闵姑姑人看着温温柔柔的,下手可一点也不轻,直接把她给按下去,疼得她眼泪都出来了,起来的时候两条腿就不像是自己的。
  闵姑姑神奇之处就在于不管你练得有多累,只要晚上她给你用药膏按摩几下,第二天你仍然可以继续练。
  蜜娘痛并快乐着,闵姑姑那仰首挺胸的姿态让她羡慕,但是真正学起来真的太痛苦了,闵姑姑告诉她,万事开头难,你首先要练韧性,练好了以后就轻松了。
  闵姑姑对她的仪态也很严格,背一定要挺直,坐姿不能塌,蜜娘因为常年写字画画,姿势并不是太好看,如今闵姑姑一日基本上都跟在她身边,任何错都能被揪出来,蜜娘就注意了很多。
  沈老安人不懂气质这种东西,只觉精气神都上去了,笑着说:“这舞练得不错,我家蜜蜜长高了,越来越好看了!”
  蜜娘羞涩地抿唇笑,那两个小梨涡若隐若现。
  冬至下意识地挺起腰板,看了看蜜娘身姿摇曳的背影,又看了看自己。冬至问江氏:“三婶,我可以和蜜娘一起跳舞吗?我也想练。”
  江氏一时间也不能回答,望向闵姑姑。
  黄氏呵斥道:“奈练什么舞啊!”
  冬至倔强地看着江氏。
  闵姑姑淡笑,说道:“可以练瑜伽术。”
  她来这儿,并不是谁都教的。
  江氏觉得既然冬至都来学了,自然不能撇下秋分和夏至,她也觉瑜伽术对身体有益,若几个侄女能学一学日后有好处。夏至还有一个月就要成婚了,有些犹豫,江氏说学着有好处,学会了自己也能做,她便也来了。
  早上时间太早了,傍晚吃过晚饭后,沈家的舞房里聚集了不少人,没有那么多衣裳,只能让她们自己带一身贴身的薄衣。虽有些不伦不类,起初也放不开,后来见蜜娘江氏神色坦荡,也都收起那些小心思。
  带了一班人连,闵姑姑花费的精力就多了,江氏颇有些不好意思,好在几个侄女都还省心,能尽力去跟。
  第一天冬至有些失望,这是舞吗?不就是摆几个动作吗?同女孩儿心目中那翩翩起舞差了不止十万八千里。
  且是安慰自己,许是初步练习一下,还没到真正的时候。
  便是跟着学了十几日,也没等到有跳舞的动作,冬至忍不住跑去问闵姑姑,“姑姑,这瑜伽术怎得一直练这练那的,不跳舞呢?”
  闵姑姑颔首:“这不是舞,是一种对身体有好处的健身术。”
  冬至心理忍不住失望,满怀期待地问道:“那,我能跟你学跳舞吗?”
  她的眼中满是少女的期待,青春又有未来,她希望她也能同闵姑姑一样,每一个姿态都让人移不开视线。
  闵姑姑笑了,站起来,姿态近乎完美,“沈家请我来,并不是来教你的。小姑娘,我劝你,学舞对于你来说没有用,人活着,不要这么要强。”
  她抬起脚,从冬至身旁走过。她这一生形形色色人生百态都见过,冬至这样的女孩就像是初入宫的女孩子,心怀幻想,自觉特别,实际上每个人都平平碌碌的众生之一。你不特别也不幸运,最好,早些认清事实。
  冬至是哭着跑回家的,黄氏还没有来得及问什么,她把房门一关就闷在里面哭,黄氏拍门问她是不是受气了。
  一家人都在屋外安慰她,最后黄氏和沈兴志的媳妇进去了,冬至委屈得不行,哭哭啼啼地说了缘由。
  黄氏也有些恼怒:“那人不就是奈三婶请来的吗?花了钱的,我同奈三婶说一声不就行了!”
  沈兴志的媳妇回来后同沈兴志说:“冬至心气太高,太要强。”
  有时候要强是件好事情,有时候又不是好事情,尤其是在现实和理想差距太大的时候。
  黄氏找江氏理论,眼睛刀子往闵姑姑那儿刮,江氏也为难,若闵姑姑真是他们家请来的倒也好办,多教几个就多教几个,关键,闵姑姑她不是啊!
  闵姑姑也不恼怒,也不愿在黄氏面前找不痛快,说了一句:“我也不过是瞧着故人的面子,便是答应教一个姑娘,旁人不在我受托的范围内。”
  便是走了,步伐不紧不慢,身姿玲珑,同她差不多年岁黄氏看着心里头多有不痛快。
  闵姑姑走后,江氏倒是好同黄氏说了:“这闵姑姑,非同常人,我们家至今为止未花半分钱,是巡抚夫人帮我们找的,不是那等外面重金聘来的。”
  黄氏有些讪讪,只道闵姑姑也太小气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