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章
  带只剩她与秦岳二人之时,丝毫不顾自己这华贵的衣裳与这街边小摊格格不入,对着小贩催起来。
  “大叔你快些,我饿了。”
  而后又对秦岳道:“这儿的混沌可好吃了。”
  除此之外,竟是在没有别的话,安静的过分。这对于她这样的话匣子来说,着实有些古怪。对此,秦岳也只静静陪她坐在街边小摊的月光下,谁也不曾开口说话。
  “来嘞,混沌两碗。小明珠今日怎没同夫人一同前来?这俊俏的小哥儿是哪家公子?难不成小明珠年纪小小,就晓得先下手为强,七夕相会来了?”
  小贩端上混沌,熟络同冷世欢开玩笑。对此秦岳有些不明白,她那等身份,如何能与这市井小民如此熟悉?还如此没章法的玩笑起来了,着实难以理解。
  冷世欢只冲他笑笑:“阿娘今日有事,是秦岳陪我来的,他是我爹爹最小的学生。”
  小贩笑笑便继续麻利的忙活去了,灶台旁是一个背着两岁多男孩的夫人,正是小贩的妻子,在忙着洗碗。
  冷世欢看了那男孩几眼,便低头闷声吃起混沌。用勺子舀起来吹了又吹,方试着一点点送入口中,就如同在吃什么人间美味般,好似比起吃冷府里色香味俱全的吃食还要好吃。
  见她如此,秦岳本不想吃却也动了勺子,舀上一个吹凉了些放进口中,尝过后也有些满意。虽说奶奶在世时也曾带他吃过好吃的混沌,秦岳却是觉着自己从未吃过这般好吃的混沌。
  正觉气氛沉默的尴尬,想要说些打破沉默什么,便打算问她如何得知这混沌摊子的。
  抬眸,却见正对面吃混沌的冷世欢,正哭的无声无息,泪水顺着脸颊滚滚而下低落她面前的混沌中,和着混沌一齐吃进腹中去了。
  秦岳这是第一次见她哭,第一次见到她之时虽眼眶红肿,却是没有哭的。而今,她就坐在他对面,哭的无声无息。
  是以,一顿混沌便在冷世欢无声的哭泣中与秦岳的沉默中吃完了。冷世欢付了账,擦擦嘴角:“秦岳,陪我去看垂柳罢。”
  秦岳也默然点点头,就由着她去罢左右不过也只有今夜才会与她走的如此之近,权当是为了感谢她能让自己出来的报答罢了。
  走了好一会儿,方才到了她要去的护城河上游分支,而这条河流的终点便是汇入护城河,随着护城河流向别处。
  岸边种着整整齐齐的一排杨柳,万条垂下,随风轻摆的绿柳在满河的河灯照耀中,犹如女子的妙曼舞姿般好看。
  而冷世欢,此时蹲便坐在河边双手搂着膝盖将脸埋腿上,在寂静无声的夜里对着那承载了无数人美好愿望的河灯,哭的肝肠寸断。
  秦岳着实慌了神,笨拙站在一旁看她哭的委委屈屈,却无能为力。也不知究竟过了多久,方递出一方帕子且道:“别,别哭了。”
  冷世欢闻言渐渐止住哭泣,只过了许久方道:
  “我曾万分讨厌我自己,为什么我不是男儿身?如果我说男儿身多好,阿娘便无需被奶奶指责,爹爹也不会被人戳脊梁骨骂做了缺德事生不出儿子。
  可是秦岳,便是如此,我也十分感激我阿娘,感激她带我来到了世上,也感激她将我视如自己的命。我也好喜欢爹爹,他向来都不会嫌弃我是女孩儿,我是冷家唯一一个在父亲怀里长大,唯一一个能同父亲撒娇耍无赖的孩子。
  可是,那份殊荣很快就不是我的了。姨母有了小宝宝了,再过几个月便要出世了。到时,爹爹会不会不喜欢我了?阿娘会不会又整日整夜以泪洗面了?”
  最终她抬起头,望向那星星点点的河面:“秦岳,我好害怕,好怕我不再是那个高高在上的大小姐,不能带给阿娘日日陪在爹爹身边的机会。秦岳,你说我该怎么办?”
  她问的很认真,秦岳却没有及时应她,只扭着看着她侧脸,隐约可见长开后的美丽模样。
  “你如何得知,你姨母会生下老师的孩子?或许,不过是让人诓你的。”
  一个宁肯青灯古佛也不肯入冷家门的女子,怎会甘愿为老师生下名不正言不顺的孩子来?
  对此,秦岳很是费解。
  第9章 不公平
  见秦岳发问,冷世欢也只盯着河面,看都不敢看秦岳一眼。其实,她不过是在怕,怕自己不是那个万千宠爱的大小姐后,所有人连带秦岳也瞧不起自己罢了。
  “阿娘与爹爹说时,我便在踏上午睡。尽管她说的很小声,也很小心要避开我,可我还是听见了。”
  说到这儿,情绪又低落下去:“如果有了弟弟,阿娘说要归她名下的。若真如此,我便再也不是那个冷家长房唯一的嫡出孩子了。”
  秦岳想了想,有些不能苟同她这想法。便是不是冷家唯一的掌上明珠又如何,不也还是冷家的掌上明珠么?不过有个人出来与她争宠,而她仍旧高高在上,与自己仍是云泥之别罢了。
  “大小姐,不论如何,你都是你,你终究还是冷家长房嫡长女。”
  至于是不是独一无二,又有什么打紧呢?正这般想之时,冷世欢又哽咽着开口了。
  “其实魏清清说的不错,我不过是一个女儿罢了。冷家女儿何其多,我的独特之处不过在于,我是进过冷家宗祠,拜祭过冷家祖先的唯一一个女儿罢了。而我所拥有的这份殊荣,不过是因着爹爹只得我这么一个嫡出的孩子罢了。”
  良久,人烟稀少的河边,也只得冷世欢一人低低抽泣的声音。她同秦岳道:
  “每次阿娘不开心之时便会带着我来这儿散心,如今我带你来了,你不欢喜也可以来这儿。人少了,你便可以想说什么都对着河面一吐为快,也无人知晓。”
  说罢,也不待秦岳回应便直接起身,拍拍裙上泥土:“我要去给小堇买珠花,她要送我最喜欢的泥人,我也得送她最喜爱的珠花回她礼才是,走罢。”
  随后二人一前一后朝人流密集的集市去了,清清浅浅的月光冷冰冰的照在两人身上,显得有几分凄凉。秦岳就那么跟在她身后,见她掏出银子买了朵珠花便花掉八两银子,只觉连自己在她身后默默看着她,都算是一种讽刺。
  许是因着二人归去太晚,到了府外小厮便高声朝里面兴奋吼起来:小姐回来了,小姐回来了!
  秦岳起先不知他为何如此,直至进了府后,方才发觉那些原本应当在府外等着与冷世欢汇合的师兄弟们,连带冷扶宴并冷嫣堇都直挺挺跪在正屋跟前的月光下。
  冷燕启好似喝高了些,见着冷世欢后脚步有些虚浮,说话却是有条有理:“来,爹爹的小明珠跑哪儿去了?可知爹爹有多担心你?你若在迟些归来,他们的腿可就废了。”
  冷世欢对此着实愧疚,慌的手足无措,不住摇头:“爹爹,是我要他们去玩的,我只是去买了朵珠花路上耽搁了下,我没事的你不要罚他们了。”
  冷燕启也不多说别的,只替女儿理了理被风吹的微乱的头发:“当真不是他们欺负爹爹的小明珠?既然如此,咱们冷家的掌上明珠为何哭了?瞧,眼睛都还是红的,就想着诓爹爹了。”
  冷世欢好说歹说,冷燕启才放过那些跪在地上的无辜之人,让他们带着买来的东西回去各自抄四书一百遍,今夜也不准吃宵夜,权当是小惩大诫长记性。
  从始至终,他们谁都不曾开口求饶,皆是低头称是。冷嫣堇在站都站不稳之际,还不忘将怀中紧紧搂着的包袱递给冷世欢:“姐姐,这是你要的泥人。”
  冷世欢更是愧疚了些,忙将那珠花递过去:“诺,你说你很喜欢先前我戴的那种珠花,我也给你带了回来。”
  冷嫣堇望着那昂贵的珠花,想要却又不敢伸手去接,拿眼怯怯看向冷燕启,见他没有什么反应方才接过珠花,爱不释手抚摸了一遍又欢喜道:“谢谢姐姐,姐姐对小堇最好了!”
  冷燕启让他们各自散去后,又叫来冷世欢的奶娘吩咐:“带小姐下去歇息,夫人待会儿回来了再去看小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