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章
  在真正决定执行任务的那一刻,他就知道他跟白格或许会再见面,他要做的事某种程度上牵扯了白格的利益,只是他没想到这么快,这几乎是开盘就亮起了红灯。加上现在还不知道白格与陆望之间的关系到底如何,是否会对任务造成不可挽回的灾难,他越发不能轻举妄动。
  但是……凭借他对白格的了解,与其等着对方着手调查,真被查出些蛛丝马迹,不如自己抢占先机,胡乱编个理由解释明白,再和平地分道扬镳。
  事情过去那么多年,现在二人身份又天差地别,即使有一层薄而又薄的关联,想要往后井水不犯河水,应该不难。
  总之,先把对方稳下来再说。
  徐承渡拢了拢斗篷,往外追了出去。
  再不济,起码要先搞清楚他跟陆望的关系,再思考是敌是友的问题。
  第14章 重逢4
  白格一路跌跌撞撞地往停车场走,沿途似乎撞到了几个人,冲力之大,差点撞落他面上的墨镜,其中还有一个好像还不客气地骂了他一声装逼不长眼,他没有理会。
  他边走边想边告诉自己:冷静一点,白格!不要显得这么狼狈!这不像你!
  然而几次三番掏不出车钥匙的、那只颤抖的手不容置疑地揭穿了他:别自欺欺人了白格!你不是一直想着他吗?为什么要逃?
  “妈的!”优雅的面容突然变得狰狞,额头的青筋暴露,他恶狠狠地踢了一脚自己那辆无辜的跑车。车子发出一声委屈的呜咽,闪了两下明晃晃的大灯,仿佛在眨巴眨巴困惑的眼睛。
  那一脚踢出去让白格整个人都泄了气,他摘了墨镜,倚靠在车门上。胸腹内被一股跳上蹿下的暴虐气流搅得一团乱,搅得五脏六腑都错了位,心不是心,胃不是胃,根本分不清是心在疼还是胃在疼。
  “唔……”他微微弯下腰,像以前很多次一样习惯性地捂住胃。这是一种“自动导航”模式,人在惊慌失措到一定程度时,就会停止思考,从而按照习惯模式行动,这种习惯模式往往会让人心安。
  捂了一会儿,然后他疯了一样打开车门,搜寻着车内的角角落落,直到被他搜出一包不知道被遗忘了多久的香烟。香烟高档的软包装上写着“吸烟有害健康”,白格什么都看不到,只看出“前功尽弃”四个字。
  银色打火机呼一声燃起蓝色火焰,久违的尼古丁强势地冲进干涸已久的肺部,激荡起一阵兴奋的咳嗽。
  他活着。
  但是他过得并不好。
  他为什么不来找我?
  我明明给他发了那么多封邮件。
  他不来找我……是不是因为对我已经没有了感情?
  肺部受到刺激,宛如被触到了一个神秘的开关,咳嗽止也止不住,白格咳得弯下了腰,怎么都找不到关闭的那个开关在哪里。该死的太阳穴也在一阵一阵地抽动,每抽动一下,连带着胃也跟着痉挛。
  他掏出手机,想打电话给游舒舟,或者什么本事也没有只会瞎唠叨的萧图,但是没等他按下通话键,身后就传来一声掺杂着急促喘息的呼唤。
  “白格。”那人站在十步开外,唤着他的名字,一如梦境里一样。
  是他……
  白格左手夹着烟,右手拿着手机,僵硬地转过身。剧烈的咳嗽让他眼角泛红,双目迷离,衬着白皙的皮肤,显得他像是醉了酒。
  徐承渡跑得有些气喘,搜寻了大半个停车场,最后还是凭借咳嗽声才找到人。
  “你没事吧?”见他咳得厉害,徐承渡忍不住上前两步,却又不敢靠的太近,因为他刚下格斗台,没洗澡就追了出来,一身汗味。
  白格沉默地望着他,肺部的应激反应结束,渐渐地止了咳嗽。
  两个人一个靠着,一个站着,就这么对望了一阵,真正体验了一把什么叫相顾无言。
  “十年了。”白格的嗓音因为经历了一番惊天动地的剧烈咳嗽,此刻喑暗沙哑,大概是咳得累了,还有点有气无力。
  “是啊,好久不见了,白大明星。”徐承渡挑起眉,扯出一抹笑,露出齐整白亮的牙。
  那抹笑简直刺痛了白格的眼,他压抑住自己想把这人仔仔细细从头打量到脚的目光,撇了撇嘴,“是太久没见了,看样子你混得不怎么样。”
  说的是他混得太差,竟然混到了臭名昭著的格斗场。
  “还改了名字,叫什么来着?马哲?呵呵呵……”他低低笑了起来,神色里皆是冷漠,“怎么不叫毛概?”
  徐承渡张了张嘴,又闭上了。他知道白格咄咄逼人、尖酸刻薄的老毛病又犯了,这时候跟他掰扯,什么也扯不清楚。
  “别这样。”锁骨的疼痛提醒着他任务为重,“我有我的苦衷。今天很高兴再见到你,那件事都已经过去那么久了,你……”
  这句话不知道是戳到了白格的什么痛处,他眼皮猛然一撩,盯着徐承渡的目光凌厉冰冷,“你说哪件事?”
  “就是我们曾经交往……过……”徐承渡的声音越压越低,因为白格正一步步逼近,眼看那张俊美的脸慢慢放大,心跳跳成无规则的乱码。
  他脑袋中灵光一闪,突然理解了白格为什么反应这么大,连忙摆手:“你放心,我知道你现在是公众人物,那段过去的关系我会守口如瓶的。”
  最后一句话几乎压在了喉咙里,他也不知道自己为什么会在气势上矮人一截,更不明白自己为什么要后退。
  意识到这一点,他立刻在后脚跟扎了根,不容许自己再退半步,捏着拳头飞快地解释:“我来就是想跟你说一句,你可以当我不存在,你不用提心吊胆于那段关系,你安心做你的明星就……”
  “徐承渡。”白格扬手打断了他的话。
  他现在的眉眼看上去安静极了,唤出的那个名字也异常温柔,徐承渡心底却是咯噔一声,他知道这是暴风雨来临前的平静。
  “你为什么从来没来找过我?”白格端详了他一会儿,开口问,“我站在那么显眼的位置,几乎所有人都知道我在哪里,你也知道吧?可是为什么?从来不来找我?”
  徐承渡一时语塞,苦笑:“找你干什么?”
  白格就这么直勾勾看着他,心底的什么东西在慢慢下沉,像块沉重的铁,坠落的速度极快。
  “别忘了,当初选择离开的是你。而且,你现在最不想看见的人应该就是我才对,你也看到了,我混的不好。你喜欢男人这件事大概算是个污点吧?你就不怕,我哪天真的找你,是为了以丑闻勒索你?”徐承渡巴拉巴拉地妄自菲薄着,听在白格心里是字字诛心,那两片微翘的翕动的唇,让人想把它们用针线给牢牢缝上。
  怒气已经到达一个前所未有的巅峰值,白格称得上气急败坏地扭头吸了一口烟。
  “所以我们还是井水不犯河水的好……”
  徐承渡下了最终定论,然而定论的尾调被突如其来地堵在了双唇间,后脑勺被一双手死死摁住。
  紧接着,牙关被撬开,一条舌头蛮横地钻了进来,呛人的烟味全数渡进口腔,顺着唇齿间的缝隙漫散出来。
  第15章 重逢5
  徐承渡站着,干巴巴地瞪着近在咫尺的人。
  他觉得自己像沉在水里的鱼,鱼眼里,周围的一切突然都被无限放大,然后被放进液体琥珀,变成迟缓的慢动作,就连浮起的烟雾都仿佛凝固在半空。
  白格眯起的眼睛就躲在那层烟雾后面。徐承渡看不真切,更别提琢磨一番对方的目光里有些什么。
  吸,呼,再吸。除了香烟的味道,他还闻得到清冽的男香,也能品尝到舌尖上的一点茶香余韵。
  一点都不温柔,舌头上传来的狂野和压迫,让他脑海里一时间空白得可怕,他想:我刚刚怎么就让他进来了?
  一定是因为对方突然出其不意,而我完全没有防备。
  ……
  这借口适用于任何普通人,独独在一名身经百战的特工身上站不住脚。我能在千钧一发之际躲过飞来的子弹,难不成躲不过一个吻?
  烟雾散去,出于接吻的通用礼仪,白格闭上了眼睛,浓密的睫毛轻轻颤抖,刷过徐承渡的眼皮,酥酥痒痒。气息刚刚还剑拔弩张,此刻竟暧昧地混合在了一起,我中有你,你中有我。摁着后脑勺的力道也慢慢减轻,减轻到像抚摸,一下一下,由下往上,逆着颈后有些扎手的硬质短发。
  这个接吻时的习惯性动作,让回忆瞬间翻涌,一下子把徐承渡剥离开来。
  “你干嘛?”清醒冷静的嗓音压在唇齿间,像是动手前的警告。
  白格睁开眼睛,退了开,正了正被碰歪的鸭舌帽。
  他低着头,用拇指擦了擦因用力过度而泛红的薄唇,勾起一抹若有所思的笑,说出的话十分欠扁,“这么多年,技巧一点都没长进嘛,阿渡。”
  徐承渡的面部肌肉抽搐了那么一下,咬牙切齿地反唇相讥,“那是,怎么比得上从来不缺练习机会的白影帝?”
  白格撩起眼皮,云淡风轻地看了他一眼。
  只一眼,徐承渡的心脏狠狠撞击了一下包裹它的肋骨。
  “滚吧。”白格转过身,迈开长腿往车里走去,“如你希望的那样,我们井水不犯河水。”
  简直是完美得不能更完美的结果,徐承渡愣了愣,松了口气,随着胸腔里积压着的空气排尽,一阵酸涩感又侵了进来。
  “神经病。”他恶狠狠地抹了抹嘴巴,咕哝一声,“想亲就亲,亲完就甩手走人。”
  可能是觉得自己被占了便宜,竟然觉得还有点委屈!他咕哝的声音很小,只有自己能听见,可是白格放在车把手上的手却顿住了。
  ???难道被听见了?
  眼睁睁地看着一脸寒气的白格去而复返,徐承渡二话不说,扭头就走。没走出两步,就被追上,一只手“啪”一下不知轻重地拍在他肩膀上。
  这一下像是摸了老虎屁股,徐承渡“嘶”了一声,脸色刹那间白了几分,下意识反手格住按在他肩上的那只手。知道手的主人属白格,所以他没怎么用力,饶是这样,白格还是脚下不稳,踉跄了一下。
  徐承渡放开他,鼻子不是鼻子脸不是脸地哼了一声,“怎么?后悔了?口头约定不管事儿,想来个约法三章的书面证明?”
  白格的脸色也好不哪里去,但是常年伪装良好的涵养令他忍住了想爆粗口的欲望,不由分说地一把捉住对方的左手,就硬生生往回拽。
  “诶?我说,你又干什么?你这人是不是有病?”徐承渡被一路拖着,像丢麻袋一样被塞进了副驾驶。
  一推一搡,“咔嚓”一声,被系上了安全带?
  “你要带我去哪儿?”徐承渡连忙去解,一张放大的俊脸突然又凑了上来,整个上半身覆在他身上,他条件反射般立刻松手去捂嘴。
  “别紧张。”白格撤出来,一手搭着车门,“既然说了井水不犯河水,我不会再亲你。”
  砰一声,车门被砸上,气流吹开徐承渡的刘海,露出他光洁的额头,和鼻梁顶端蹙起的眉心,他踌躇了一下,碾了碾后脚跟,终是没有解开安全带跳下车。
  但是很快……他就后悔了!
  车子在公路上开得十分不稳当……不,可以说是开出了一级方程式赛车不要命的慑人气势,蛇形走位的超车方式引来骂声一片。
  “喂。”一脚油门,徐承渡的脊梁骨狠狠撞上真皮座椅,砸得他头晕眼花。
  白格自始至终把他当成人形空气,对他的抗议置若罔闻,踩刹车、加油门、换挡、掰方向盘的动作如行云流水,毫无滞涩感。
  又一记漂移甩尾,徐承渡整个人有节奏地晃了一圈,觉得五脏六腑都要被甩出来,顿时青筋暴跳,忍无可忍地拍了一记大腿,“你他妈的嫌命太长啊!”
  话音刚落,轮胎狠狠摩擦过地面,发出一声刺耳的刹车制动声,白格就这么大喇喇地停在了偌大的十字路口中心。
  来来往往的车流呈井字形,皆很有默契地避过了这辆看着价格不菲,可惜主人一看就是个傻缺的顶级红色跑车。
  “彼此彼此。”白格的胸膛剧烈起伏,他瞄了副驾驶一眼,“不对,跟你在格斗台上的风采相比,小巫见大巫。”
  徐承渡被噎得说不出话,瞪着丹凤眼,最后憋出一句,“跟你不一样,我有我的生活方式……”
  似乎是不想再听他说话,白格再次发动了车子,这次显得和缓很多,发动机轰隆的怒吼声也柔和成了窃窃私语。
  既然往后就是陌生人了,很多想问的话,想弄清楚的过去,都成了无意义之举,既然无意义,不提也罢。徐承渡半认真地打了个哈欠,乖乖地选择了闭嘴假寐。
  假寐假着假着难免一不小心就成了真,加上刚经历过一场恶斗,困意很快席卷而来。徐承渡迷迷糊糊间好像听见白格说话,具体是什么又没听清,想要竖起耳朵,无奈连耳朵都没精力支棱起来。
  等感觉到车子的震动消失,过了一会儿,他冷不丁地睁开眼睛,摇下窗户,眼前赫然是一家综合医院,不禁略微晃了晃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