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88 章
  路繁以一人之力击退了所有护院, 精力有些不济。可想到家人或许有危险,路繁咬紧牙关,提着一口气, 赶到花园之中。
  她赶到花园之中时, 唐见微正抱着童少悬不停地安抚, 且带着盛怒和警惕,环视周遭。
  步二娘看到同伴一个被钉在了圆柱之上, 一个被打得满地找牙, 害怕了,立即大声呼喊,呼唤其他的护院快些过来。
  有路繁在, 唐见微安心了许多, 紧紧抱着童少悬,不让任何人触碰到她的同时,开始打量周围的环境和这几个人。
  被她一脚踢掉好几颗牙的这个女人,她认识, 多年前曾经在吴显意家里见过她。
  此人姓吴,是吴显意叔叔家的嫡女。
  吴家人……
  唐见微后槽牙都快咬碎了,心里已经有了计较。
  护院还未赶到,吕澜心倒是从别馆深处漫步而来。
  吕澜心穿着一身轻薄的夏裙,翠兰色的绸质长裙让她在夜里也十分醒目。
  没有上妆的脸色有点儿憔悴, 眼下的颜色格外浓重, 但依旧是一副让人赏心悦目的好皮囊。
  “别来无恙啊, 吕姐姐。”唐见微冷笑着,原来这儿是吕澜心的地盘, “你在夙县欠我的手指, 也该还了吧。”
  吕澜心微微将眼睛睁开一丝缝隙, 看见了唐见微,随即对她淡笑道:“别说是手指了,我这一双眼睛也早也留在了少悬妹妹那儿了,如今唐三娘还向我来讨要什么。”
  唐见微怒不可遏,今日这事只怕是吕澜心的谋划,想要敲山震虎,说不定真正想要威胁的,是想要将童少悬提拔起来的天子——这是唐见微的猜测。
  毕竟这样下三滥的招数,也只有吕澜心会用了。
  唐见微在抱住童少悬的时候,就已经发现童少悬的异样。
  阿念只怕是中了叫人迷乱心智的迷香。
  此时阿念正紧紧环着唐见微的腰,整个人伏在她身上,对着她的肩头又磨又咬,一副迫切想要唐见微的模样。
  唐见微知道她难受,心里也是万分不舍,可是当下这么些人看着,她没法给童少悬排解。
  为何童少悬会跑到花园里来?毕竟这些人不可能在花园之中点燃迷香,迷香药效再强,于开阔之地点燃,肯定作用会大打折扣。
  一开始她们肯定是在厢房之内。
  这种迷香唐见微是知道的,极其厉害,只要嗅过几息,立即就会陷入无法自控的状态。
  童少悬不是个习武之人,却还能挣扎到此,说明之前从唐见微这儿传过去的雨露丸的毒素帮童少悬起到了一丝抵抗的作用,若不是常年和雨露丸打交道,恐怕童少悬也无法抵抗迷香之毒。
  幸好幸好……
  若是她全然无法反抗,如今会是什么局面,唐见微根本就不敢想。
  无论吕澜心想做什么,用这么卑劣的手段欺辱她的阿念,唐见微绝不可能放过她们。
  可是,阿念越来越难受,在她耳边呢喃的声音也越来越清晰。
  从阿念不安的举动和浑身燥热的汗可以断定,她现在正是极度煎熬。
  唐见微小声说:“阿念,你若是难受,就用力咬我。”
  童少悬听到唐见微的声音,猛然清醒了一些,反而不咬也不吭声了。
  她认出了自己的妻子,不想伤害她,只缩紧了怀抱唐见微的力度。
  唐见微眼泪差点落下来。
  这般体贴温柔的阿念,居然有人敢伤害她……
  .
  段长悠从醉逸轩出来之后,上了早就准备在外的马车。
  她一身的冷汗,惴惴不安却也不敢往回看,不时用手绢擦拭,让车夫快些出城。
  段长悠坐在马车之中,口中念念有词:“童长思啊童长思,你可别怪我,我也是迫不得已!要不是吕四娘那三个贱人用官途和我祖母的性命威胁我,我也不会做这种缺德事。大家都是可怜人,互相体谅体谅吧……”
  段长悠自言自语了好一阵子,忽然发现马车并没有往城外去,而是拐到了一处深巷子里。
  段长悠大惊,对着马车车夫叫道:“我不知道你出城去吗?你拐到这里来做什么!?”
  那马车车夫将车停了下来,突然车前车后出现了好几个穿着夜行衣的人。
  段长悠还没来得及害怕,那车夫铁钩似的手便揪住了她,将她拖下车来。
  段长悠这才发现,不知何时这车夫竟换了人!
  “你、你做什么——救命啊——救——唔唔唔!”
  段长悠的嘴被个瓷瓶堵上,瓶子里有味道极其强烈的液体,车夫强行将那液体往她的口中灌。
  她本能地察觉到了危险,不想喝,可那车夫的手段犀利,不容抗拒,强迫她喝了下去。
  那液体灌入她的口喉,仿佛沸腾的热油浇进她的身体之中,很快她便说不出话,极度痛苦之时也只能发出浑浊的呜咽声。
  灼烧感很快从喉咙蔓延至脑子,段长悠双眼瞪大,蜷在地上,不时地抽搐着。
  吴显意从马车上下来,走到段长悠面前,手上一晃,剑刺入段长悠的腿。
  段长悠只是抽动了一番,殷红的血从她身体中流出,她亦无感觉。
  吴显意将剑抽了回来,在段长悠衣服上抹干净,重新上了马车。
  ……
  吕澜心虽说眯着眼睛,但童少悬的状况她也看在眼里。
  路繁腰间沾着的血,她也发现了。
  唐见微几乎是与吕澜心同时察觉到了路繁的伤。
  路繁一直安静地站在唐见微和童少悬身侧,随时保护着她们,就连她自己都没发现腰间受了伤,只以为衣衫黏在肌肤上的感觉是狂奔半个博陵府出的汗水作祟。
  阿周他们终于驾车赶到了,操家伙杀了进来,与醉逸轩的护院们人数势均力敌。
  正是大开杀戒的好时候!
  但童少悬快要受不住了。
  而路繁不知伤得有多重,继续战下去是否会危及生命。
  唐见微正在脑海中思忖着,吕澜心笑着提醒她,也算是给双方一个台阶:
  “我看少悬妹妹情况似乎不太好,急需要唐三娘帮她一把,若是再耽误下去,闹出笑话不说,恐怕还会危及生命,实在划不来。”
  唐见微不得不承认吕澜心这话说得对。
  最重要的便是阿念和大嫂的安全。
  而且这醉逸轩地处博陵西角,虽是个私家别馆,周围人烟稀少,可到底不是什么荒山野岭。
  今夜未宵禁,若是杀起来肯定会惊动金吾卫,到时候只怕是双方人马都会吃不了兜着走。
  即便暂退,唐见微心中这口恶气也不可能咽下去。
  “今日之事绝对不会就这么算了。”
  唐见微用血红的双眼看向还被钉在圆柱上的吕四娘,捂着嘴的吴三娘,以及早就躲到人群之后的步二娘。
  “伤我夫人的诸位,我唐见微一一记下了,今夜只是一个开始。只要我唐见微还有一口气在,一定会让你们百倍奉还。”
  从平旌坊的最华轩出来,卫承先一无所获,便往醉逸轩去。
  向醉逸轩去的路越行越偏,人也越来越少。
  “头儿!有人!”骑行在前的侍卫喊了一声,卫承先勒马停驻,发现有个人躺在路当中,不住地抽搐。
  卫承先从马上一跃而下,大步上前一探究竟。
  原来此人正是他要找的段长悠。
  “头儿,这段录事怎么了?模样有些异常。”
  卫承先蹲下一探,见此人口鼻流血双眼呆滞,手脚蜷缩在一块儿,不停地抖动。
  喊她的名字,她也全无反应。
  “火。”卫承先喊了一句,身后的人立即将火把照近了。
  卫承先捏着她的下巴,将她的嘴启开,发现她的口腔内血肉模糊。而这一番动作,段长悠依旧没有任何反应。
  从眼睛里流出的眼泪已然变成了泪痕,依旧有脉搏的段长悠整个人就像是失去了魂魄的空壳。
  随从说:“看上去像是被灌了毒,是有人不想让她开口啊。”
  卫承先道:“将人先带回去,送到医署看看还能不能救得回来。”
  “喏!”
  .
  唐见微要将童少悬抱进马车里,路繁看她气喘吁吁神情恍惚,怕身怀有孕的她会有什么意外之事,便要上来帮忙。
  “不用了大嫂,我自己来吧。”唐见微知道童少悬此时只有在自己的怀里才安心,“而且大嫂你流了很多血,要快些处理一下伤口,若不止血,恐有性命之忧。”
  被她这么一说,路繁才发现自己腰间不知何时被开了一道血口,她往伤口上一摸,沾了一手的血。
  小五立即上来递了止血的膏药:“之前您让我收拾车厢我一时犯懒没有收拾,不然的话,这会儿止血的膏药可难找了,老大你快点敷上吧。”
  路繁:“……”
  一时之间不知道该训他还是该夸赞他。
  止血膏药敷到伤处之后,路繁将衣裳的下摆撕破,紧紧束在伤口之上,上了唐见微和童少悬的马车,问道:
  “咱们是去医馆还是?”
  “回府。”唐见微的话让路繁有些疑惑。
  “可是……”
  “没事的大嫂,这迷香我了解,它有迷人心智和催情的作用,吸入之后一个时辰之内药效会达到顶峰,只要排解得当很快就会褪去。不用去医馆,咱们直接回府。”
  路繁相信唐见微的判断,就要驾车回崇文坊的时候,一辆玄色的马车疾驰而来,停在她们边上。
  唐见微就要将马车的卷帘放下时,与那玄色马车内的人无意间对视。
  吴显意。
  唐见微有一瞬间的愣神,但是很快明白了。
  她的同族妹妹是罪魁祸首,她知道此事也十分正常。
  吴显意见唐见微满脸泪痕,看着她的眼睛里一开始有些正常的讶异,很快就转变为了愤怒。
  吴显意从来没见过这样的唐见微。
  眼泪婆娑看似极为脆弱,实则眼里带狠,犹如一只被伤了幼崽的盛怒野兽。
  吴显意看见这样的唐见微,心里发酸,柔声道:“我会给你一个交待。”
  唰地一声,唐见微将车帘放下,路繁驾车离开连带着帮派兄弟们的马车也一块儿护送着她们往回走。
  路繁驾车又快又平,唐见微浑身发虚,强忍着身体的不适,尽力为童少悬排解。
  药效似乎已经从巅峰回落,此时的童少悬认出了眼前的人正是唐见微。
  先前发生的事情她也有些记忆,如今又是何等的场面她心里有数。
  不想给唐见微增加更多的负担,童少悬全程紧咬着嘴唇,没有发出任何声音,自行动作,抱着唐见微主动地为自己排解。
  唐见微靠在椅背上,扶着她的后脑勺,心疼的感觉紧紧地绞在唐见微的心头上。
  她的阿念竟受了这等苦……
  唐见微恨得心里在滴血。
  药效来得凶猛,退得也快。
  唐见微感觉童少悬到了两次之后,便没再有举动,瘫软在她怀中,频频喘气,眼睛也睁不开了。
  唐见微疼惜地将童少悬的衣衫整好,放平躺在身侧,拿手绢帮她擦去汗水。
  童少悬在睡着之前,还艰难地睁开双眼,仔仔细细地看了唐见微一番。
  唐见微:“怎么了阿念,还有哪儿不舒服吗?”
  童少悬脸庞还带着潮红,娇嫩的嘴唇已经被她自己咬破。
  她仔细确认眼前的人的确是自己的妻子之后,用沙哑的声音道:
  “……是我大意,连累阿慎了。”
  听到她这样说,唐见微眼泪一下涌了出来,紧握着童少悬的手,不住地亲吻:“你是我妻子,我们是一体的,谈何连累。若要说起来,正是我没保护好你,让你……受到这样的惊吓……”
  唐见微说不下去,喉咙被堵着,哭腔渐浓。
  童少悬看她哭得这般厉害,心中疼惜得要命,缓缓地将她的手反握住,想了想,还是问了:“我,没与他人……做什么吧?”
  唐见微摇头:“没有,没有!”
  童少悬虚弱地笑了起来:“看,你将我保护得多好。”
  唐见微微微一愣,低下头,努力压抑着情绪。
  这个傻孩子,自己受了伤,还反过来安慰我……
  “我困了,阿慎。”童少悬累得就像脱了层皮,“我想睡一会儿,可以吗……等回了府,你再叫我。”
  “你放心睡吧,我就在你身边。”
  童少悬握着唐见微的手,很快昏睡了过去。
  回程的路上正好遇到了卫承先一行人,唐见微抬起马车卷帘,跟卫承先说童少悬已经找到了,正是在普泰坊的醉逸轩。
  卫承先道:“我去醉逸轩瞧瞧,明日童评事就在府上好好歇息罢。”
  唐见微和卫承先道别之后,两路人马分头行事。
  唐见微想着,吕澜心不像是会公然对童少悬下手的蠢货,那三人究竟是哪借来的胆子,竟敢这般肆意妄为?
  如今大理寺卿亲自出查,也不怕连累她们家族么?
  唐见微心里的这个疑惑,第二日就从卫承先的口中得到了答案。