备胎女友(八)
  林恪停好车, 从副驾上拿出一只保温食盒。
  正提着食盒往住院大楼走,迎面遇到了前几天见过一面的丁何。
  丁何没有看到他,他身边跟着一个五十来岁的妇人。
  “阿姨,就在这里, 上八楼就到了。”
  八楼。
  林恪心里一动, 八楼正是张颂灵的病房所在楼层。他看了一眼丁何身边的那个妇人, 两人已经走到了他前面, 看不到正脸。
  “颂灵受伤住院没有告诉您吗?”他听到丁何问。
  那妇人冷哼了一声, “张颂灵都已经不要我这个妈了,怎么可能会告诉我?”
  林恪眉头微蹙。他从遥远的记忆里收罗出张颂灵的母亲来。
  他还记得她母亲姓徐, 在他很小的时候,张颂灵一家人是很幸福的,和他家一样。但是后来不知道为什么张颂灵的父母突然离了婚, 张颂灵的母亲就好像一夜之间变了一个人, 整天出去打牌喝酒。
  其实在这之前,林恪对徐家印象也不深,不过后来他隐约听小区里的人说起过,好像是因为当年张颂灵的爸爸忍受不了徐琴的没完没了的猜忌,夫妻感情破裂才导致离婚。
  徐琴后来在小区里越来越有名,是因为她不仅不管孩子,还经常喝醉酒就坐在小区楼下的长椅上, 跟每一个进去的人痛骂张颂灵的父亲是个怎样抛弃妻子的混球。
  但是他曾经也听说过,张颂灵的父亲似乎并没有徐琴嘴上骂的那样差, 即使是因为忍无可忍而离婚,他还是将房子和存款都全部给了徐琴。
  若是徐琴老实上班, 她们家也不至于过得那样拮据。
  想到这, 林恪突然回忆起张颂灵的小时候来。
  因为妈妈不管她, 张颂灵很小的时候就开始自力更生,她很多时候都是脏兮兮的,又瘦又小。看人的目光也永远都带着畏惧。
  而他因为他爸爸的缘故,在小区里不怎么受欢迎,邻居都担心他会教坏自家孩子,从来不许同龄的小朋友跟他一起玩。
  他还记得那是个冬天,他独自坐在楼道里,张颂灵小小的身体从黑暗中走出来,从他身边路过,又倒了回来。从怀里拿出一个捂了很久还很热乎的红薯,分了一半给他吃。
  他妈妈因为加班没有回来,他没有钥匙,饥寒交迫地坐在楼道上等他妈妈下班回来。多少年过去,林恪几乎都要忘记那个冬夜,也快忘了那个小女孩。
  没想到再次遇见,她完全变了一个样子。小时候的小可怜,长大了也没有因为小时候环境的恶劣而长歪,她成长为了最优秀的样子,勇敢、善良。
  林恪自己都没有觉察到他在想到张颂灵的时候,嘴角在不自觉地上扬。
  他扫了一眼徐琴,徐琴穿着就像个普通的中年老太太,身体精瘦,双手垂在裤腿边,一边走,一边跟丁何抱怨张颂灵每个月只给她打很少的生活费,这个月更是一毛钱没给她打。
  进电梯的时候,林恪跟着他们乘坐了一辆。
  丁何这才注意到林恪,看了一眼他手上提着的保温食盒,微微一怔,随即朝他点了点头。
  两人只是见过面,没有正式认识过,也没有什么话好说。
  而林恪在走进电梯时,看了徐琴一眼,这个妇人在十几年后,变了一副样子,若不是知道了她的身份,林恪都没有认出来。
  林恪没有主动搭话。
  电梯很快在八楼停下,丁何继续引着徐琴往张颂灵病房走。
  林恪跟在他们身后,看着徐琴的背影,若有所思。
  徐琴看样子不是来看病的,倒像是来…要钱的。
  他不由得为张颂灵担忧,十几年过去,没想到徐琴一点改变都没有。
  丁何在公司楼下碰到徐琴,听她自称是张颂灵的母亲,来找张颂灵,但是不知道张颂灵现在在哪里。
  丁何没有想太多,他以为张颂灵不告诉她妈妈,是不想让她妈妈担心。但是她妈妈都找了过来,丁何就开车将人送了过来。
  一路上,徐琴都在抛旁敲侧击地询问丁何的身份,见他气度不凡,又是张颂灵的上司,徐琴就开始动歪脑筋了。
  她至今还欠着几十万的赌债,张颂灵一个月打回去的一万块通常是水响都听不见就花没了。赌债高摞,她根本就没有能力偿还,而她名下唯一的房产,也已经抵了赌债,卖了出去。她现在都租住在城郊的一处城中村。
  但是十几年的赌瘾想要戒除何其困难,她也根本就不想戒。她女儿如今终于读出头,一个月有两万工资,足够她打牌了。
  现在唯一的问题是她那几十万的赌债要怎么还,她本来指望着张颂灵赶快帮她还了,但是张颂灵拿不出来。她也不知道是真是假,毕竟张颂灵现在大了,说不定背着她藏钱。
  这个月更是连一万生活费都不给她打,她还打不通她的电话,眼看钱花没了,徐琴赶忙亲自过来找张颂灵。
  但是她以前一心将心思都放在牌桌上,她连女儿具体在哪家公司工作都弄不清楚,只依稀地记得张颂灵提到过她上班的大楼,因为在江川市都比较有名,所以她记得。
  还好遇到了她的领导,不然徐琴肯定连张颂灵都找不到。
  一路上过来,徐琴所有的话题都只跟钱有关,甚至还变相地打听他的条件。
  丁何默默地推测出了徐琴的性格,对张颂灵不由得有些同情。他也没有想到张颂灵和徐琴的关系僵不僵,没有多想就将徐琴带了过来。
  推门进去,张颂灵没有躺在床上,她站在房间中,慢慢地散步。
  她整天都躺在床上,感觉整个人的骨头都躺软了。所以就下床走动走动。
  见丁何带着一个妇人进来,一开始她还没有反应过来这个女人是谁,直到这个女人一进来就指着她鼻子骂。
  “张颂灵,你要死啊!你电话是怎么回事,怎么打不通?害我跑这一趟,要不是遇到了你们领导,我还找不到你呢!你是不是觉得自己现在已经工作了,翅膀硬了,就可以不要我这个妈了?这个月的生活费,你为什么没有按时打给我?你说话啊!”
  徐琴的手差点要戳到张颂灵的脸上。
  丁何也万没想到见面竟然是这样的场景,一时间尴尬又震惊地僵在原地。
  林恪将保温食盒往凳子上一放,两步走过去,横插在梁张颂灵和徐琴之间。
  徐琴这才注意到这个陌生男人,眉梢刻薄地一扬,“你是谁?”
  林恪皮笑肉不笑地道:“徐阿姨,您可能不记得我了,我家当年住在您家楼下,我叫林恪。”
  徐琴仰着头回忆半天,突然就想起这个林恪是谁。
  林家在小区里和当年的张颂灵家一样出名,因为林恪爸爸是小区里唯一一个吸.毒人员,还因此丢了命。
  想起来林恪是谁,徐琴脸色顿时一变,“哦!原来是你。”她警惕地看了一眼林恪,“你、你和张颂灵是什么关系?”
  一路上她见丁何开着挺贵的车,谈吐也不凡,又是张颂灵的领导,肯定家境不差,自己工资肯定也不少。她几乎毫不犹豫地就幻想这个男人能成为自己的女婿,这样的话,彩礼就能多要点,先将她的赌债给还了。
  但是这会儿这个姓林的小子凭空钻出来。
  当年林家和她们家差不多穷,甚至比她们家还要穷一点,因为林父欠下不少钱,林恪的妈妈一直在还债,日子过得相当紧吧。
  就是这样的出身,现在能有多少出息?
  几乎是一瞬间,徐琴就拿定了主意。她双眼霍霍地盯着林恪,不满意几乎写在了脸上。
  “我是张颂灵的朋友。”林恪还是彬彬有礼,但是也稳稳地站在徐琴和张颂灵二人中间,将张颂灵护在身后。以徐琴这个态度,进了病房不先问问自己女儿身体什么样,一上来就质问怎么不给她打生活费,是很难保证她不会突然情绪失控,对张颂灵做出什么,张颂灵伤口刚刚愈合,不能被拉扯到。
  丁何这会儿也反应了过来,他拉过一旁的一张椅子,劝徐琴,“阿姨,阿姨,有话慢慢说,您先坐。”
  林恪的面子还是要给的,徐琴扭身坐下,但是还是气愤地瞪着林恪。
  张颂灵皱紧了眉头,她不知道这个徐琴是怎么知道她在省医住院的,还跑了过来。
  肯定不会是林恪,林恪知道徐琴以前是什么样子,她现在养病需要安静,林恪不会将她带过来,那只能是丁何了。
  林恪没有理会徐琴,转头轻声问张颂灵,“你今天感觉怎么样?”
  张颂灵道:“好很多了,我想明天办理出院手续。”
  “明天吗?”林恪担忧地看了她一眼,“你家里没有其他人了,你一个人住不太方便,不如再多在医院住几天,等行动没有什么大碍了再出院吧。”
  徐琴将这句话听在了耳朵里,她还从来没有去过张颂灵住的地方,她难得进城一趟,就想要住几天再走。
  她顿时就扯着嗓子道:“怎么没有人?我今晚上就住去你那里。”后面一句是对张颂灵说的。
  张颂灵理都不想理她,在林恪的搀扶下,慢慢地在椅子上坐了下来。
  林恪将保温食盒提了过来,替她将里面的菜摆了出来,今天是排骨汤。
  “我妈妈知道你住院以后,本来是要亲自送过来的,但是今天下午突然有点事,就让我提着过来了。”
  “请替我谢谢阿姨。”张颂灵笑了笑。
  两人若无旁人的态度引起了徐琴的强烈不满。
  她立马就训斥道:“张颂灵,你们领导来了,怎么你也不招呼一下?”
  丁何连忙道:“阿姨,您不必管我,我和颂灵认识很多年了,您不必见外。”
  徐琴立马就笑眯了眼睛,怎么看丁何,怎么觉得他有钱。
  她难得当着外人的面夸奖张颂灵,“我们颂灵可是毕业于清华的高材生呢,模样也不差,都快二十七了,还没有谈朋友,经常急得我整宿整宿地睡不着。这孩子也不跟我提起你,不然我也不用那么担心了。”
  她话音一落,房中三人脸色都不同程度地有了些许细微的变化。
  张颂灵本来是要吃饭的,但是徐琴留在这让她有些心烦,她将保温砂钵往旁边一推,毫不留情地下了逐客令。
  “你也看到了,我受伤住院,没空招待你。至于生活费,我已经跟你说得很清楚了,我一分都不会给你!没事你就先回去吧!”
  徐琴上一刻还笑吟吟的,一听张颂灵的话顿时就变了脸色,她霍地站起身来,激动地朝张颂灵走了几步,指着她破口大骂,“我养了二十几年就养出这么条白眼狼?你就能眼睁睁地看着你亲妈饿死是不是?”
  “我跟你说过,我没有良心这种东西,叫你不要抱期待!”即使她不是原主,这么难堪的场面摆在别人面前,她还是感觉有些难堪。
  丁何已经发觉自己好心办了一件坏事,他连忙一把将情绪激动地徐琴拖住,“阿姨,有话好好说,颂灵现在还在养病呢。”
  徐琴在尘世间最底层挣扎求活了这么多年,她性子早就磨炼得粗鲁市侩,这么多年来,她一直都是这样对待原主,不分场合的打骂是常态。
  她盯着一脸冷淡的张颂灵就气不打一处来,总算还顾及这丁何在一旁,没有骂出特别难听的话来。
  林恪看着张颂灵冷漠的侧脸,心里像被什么东西又密又狠地扎着,情不自禁地伸手盖住了她微微握起的拳头,似乎想要给她一些安慰。
  那厢,丁何将徐琴劝出了病房。
  丁何本来是想着将张颂灵的妈妈带过来,也好先在徐琴这里刷一波好感。可没想到徐琴竟然是这样的人,看样子她和张颂灵的关系很僵,他这样突然将人带过来,不仅仅没让张颂灵感激,说不定此时心里还在怪他多管闲事。
  徐琴十分不甘愿地在丁何的拉拽下走出了病房。
  在过道上,丁何劝了徐琴好久。现在张颂灵还在养病,等张颂灵痊愈康复了,再讨论这些事情也不迟。
  徐琴梗着脖子道:“什么不迟,我生活费都快花干净了,要不是快饿死了,我忙着打牌,哪里有时间进城来找她?”
  丁何一时间不知该说些什么好,他只好从口袋里掏出皮夹,他翻开看了看,也没有太多现金,大概两千的样子,他全部都抽了出来,朝徐琴递过去。
  “阿姨,颂灵这段时间住院可能没多少钱了,我先给你一些,你先拿着用,其他的,等颂灵出院了再说吧。”
  徐琴看着他出手如此大方,眼睛顿时一亮。正要伸手将钱接过去,斜刺里突然伸出一只手,将钱一把抽了过去。
  两人惊讶转过头,是林恪那张冷肃的脸。
  他一把将钱扔还回丁何怀里,冷声道:“丁总,你虽然是张颂灵的领导,但是这是张颂灵的家事,您就别瞎掺和一脚了吧。兴许您是好心,但可别办了坏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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