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章
  驰见从她脚上移回视线,说:“这儿的环境总比我那儿好。”
  久路动作顿了下,没再问。
  想想也是。
  老人院无论设备还是服务,在临近几个城镇当中屈指可数,用钱堆砌起来的,自然不会差。
  李久路陪着他站了会儿,大雨中走过一段相同的路,这人似乎不再那么陌生了。
  久路想起他对江曼说的话,笑了下:“你撒谎时候一点不心虚,好像真上了晚自习一样。撒谎是惯犯吧。”
  “你不也一样?”他淡淡挑着眉。
  “我也一样?”
  “你不是惯犯吗?”驰见轻弹烟身,烟尘扑簌簌往下落。
  好像是一样。她也经常撒谎,久路想。
  她抿唇笑笑。
  驰见也笑,垂眸一直看着她,看着看着,笑容慢慢收回来,风带着她颊边的发丝飞舞,他闻到一阵淡香。
  驰见转开目光,回手将烟蒂按熄在栏杆上,松散的身躯终于站直,情不自禁抻了个懒腰。
  “进去吧,我该走了。”
  “好。今天谢谢你。”久路冲他摆摆手,往回走。
  “路路。”
  李久路停在路中央,如此亲切的称呼,在雨后清新的夜晚里,怎么听都让她后颈泛麻。
  她回身:“我叫李久路,长久的久,路途的路。你以后可以直接喊我名字。”
  “哦。”驰见点点头,唇间慢慢吐出这几个字:“李久路、久路……很好听。”
  她笑笑,没问他名字,挥手告别。
  拉开老人院大门的时候,后面喊:“李久路。”
  她下意识应:“啊?”
  “明天加衣服,会降温。”
  久路没说话,想起一件事:“泳镜还没有还给你,你稍微等一下,我去拿来。”
  “改天吧。”
  他先一步离开。
  第二天果然降温,出门前,李久路在毛衣里面加一层保暖。
  到学校,发现同学都添了衣服。
  离上课还有段时间,马小也那一桌都还没有来。
  梁旭见久路出现,立即跳过去:“你昨晚几点走的,也不提前打声招呼,那么大雨,我送送你也好啊!”
  她随便敷衍一声。
  梁旭懊恼的说:“昨晚喝大了,要不然肯定知道你什么时候走的。”
  “没事儿,我自己行。”
  他见久路兴意阑珊,绞尽脑汁:“对了,”他敲着桌子:“之后打球你走了太可惜,马小也和莫可焱比得相当激烈,马小也那孙子一点都不让着女生……你猜最后谁输了?”
  久路擦桌子的动作停下来,听他口气已猜出大半:“谁?”
  梁旭挑挑眉,一脸看热闹的表情:“莫可焱。”
  第8章
  又过一周,高三三班有件事被传的沸沸扬扬。
  说是由一场赌局引发,高三风云人物莫可焱,输给了年级里十分活跃的马小也,当真在身上刻了对方名字,而且是永久性的。
  有些人没亲眼看到,根本不相信,毕竟身体发肤受之父母,有些印记一旦刻上,就要跟随一辈子;有的人羡慕她那份勇气,说她打球那天故意输掉,借身体刻字之名,其实是为追求马小也;还有人说,两人仅仅是好朋友,莫可焱个性强硬,说一不二,她在身体刻字,只为兑现承诺。
  总之,众说纷纭,一时间涌现好几个版本。
  马小也最先知道这件事,那天是傍晚,周末的校园相对寂寥。
  他约来梁旭打了会儿篮球,两人正坐场边休息。
  莫可焱从远处走来,讲出这件事的时候,梁旭差点惊掉下巴,抢着要看她把名字纹在了哪儿。
  “胳膊。”莫可焱说。
  “快给我看看。”
  “你滚蛋。”她笑着骂:“大冷天的怎么看?”
  “就看一眼,咱见识见识。”
  “刚纹的,裹着纱布呢。”
  马小也站旁边始终一言未发,面色有些严峻。
  几句话先把梁旭支走,两人找个背风的地方坐着,莫可焱半褪外套,撕下肩膀的纱布给他看。
  “马小也”三个字,龙飞凤舞,周边是一些繁复花纹。刚刚刻完,皮肤红肿未退。
  印象中那天似乎没说几句话,但马小也第一次吻了她,有些冲动,有些亢奋。
  她和李久路不同,久路像水,平淡无奇默默流淌,自身像藏着一股强大力量,能载舟,当然亦能覆舟。她从他的指缝溜走,抓不住,好像也从未属于过他,她身体里总透着一股阴郁,缺乏这个年纪该有的阳光跟开朗。
  但可焱却完全相反,她像一把烈火,大胆地、炽热地燃烧自己的青春,连亲吻都能释放一种能量。
  这使他心中刚刚破土的幼芽迅速生长,十七八岁的年纪,向往跟探索,经不起半点诱惑。
  马小也骑车回家时,头脑才冷静下来,突然想到李久路,心中充满愧疚感。
  车子一拐,便骑到老人院门口。
  已深秋,天色黑的愈发早,墙边停了辆摩托,有个男人从上面下来,借着前镜弓身整了整鬓角。
  他穿黑夹克和牛仔裤,边敲门边点一支烟,半靠墙边,长腿交叠。
  马小也往后缩了缩,认出他是雨夜接走李久路那人。
  他离得远,隐约听见他应声,那人随后迅速掐掉烟,又去照摩托前镜,舔了舔手指尖,在头发上抹两把。
  不多时,那扇小门从里面推开,李久路探出头来。
  久路心中有种预感会是他,所以开门时并未惊讶。
  一股烟味儿冲鼻,久路拽着门把,身体挡住缝隙,很官方的口气说:“老人院关门了,探望要等明天。”
  驰见挑眉:“装不认识?”
  久路停顿半刻:“我们的确不怎么熟。”
  “那天你要我保守秘密的时候,可不是这态度。”他指下雨那晚,目睹两个人当街亲吻。
  “你想拿这个威胁我多久?”
  驰见半真半假:“到你结束早恋。”
  “……”
  李久路瞪着他,半天没挪眼。
  驰见领教过她微愠的眼神,让他难以直视又不舍离开,这种心情太矛盾,想不透这双眼怎会那样清澈,同时又像藏着无限内容。
  他莫名想起那天水中自由摆动的黑色身躯,温顺、沉默,同时又充满神秘感,那种感觉像极了海洋深处并不时见的庞大生物。
  驰见被自己的想法搞得鲜花怒放,不禁拳头抵住嘴唇,暗笑两声。
  久路更不爽,唇线抿笔直:“我关门了。”她闷声说。
  “别,别。”驰见心里有根羽毛扫来扫去,绷住表情,“不闹了,我来看外婆。”
  李久路挡着没有动。
  他舔舔嘴角:“别拿你那小眼神儿看我,容易坏事儿。”
  驰见手掌罩住她眼睛向后轻轻一推,握住她手腕,将她手指和门把分离。
  李久路眼前一黑,天旋地转间掉了个个,他手拿开时,人已经进入院子里。
  突如其来的碰触,让久路很是难为情,更别扭的是,他刚才说话那种语气,有些低沉,有些无奈,还有些……蛊惑人心。
  “外婆呢?”他却没事儿人一样。
  李久路调整自己:“在看电视。”
  她扭了下手腕儿,挣脱他钳制的另一只手,看了看他,从口袋掏出一小片口香糖递过去:“你烟味儿太大。对了,”她淡淡的说:“其实我已经十八了,不存在你说的早恋。”
  “哦?”驰见挑着眉毛接过口香糖,笑得人畜无害。
  “我上学晚。”
  “哦。”
  驰见若有所思的点点头,一抬眼,李久路没等她,早就进去了。
  有些老人习惯晚睡,聚集到活动中心,正看电视。宽敞的大厅,中间摆一张通长木桌,一侧是窗,相对的另一侧墙上挂着电视机。
  老人们围绕长桌而坐,目光齐刷刷望着同一个方向。
  驰见一眼瞧见坐在最后面的外婆,快步走过去:“呦,我瞧瞧,这是谁家老太太?”
  外婆昂头辨认了一会儿,笑起来:“小见来了啊!”她偶尔不糊涂时,也会认出他。
  “是我啊,外婆。”驰见蹲下,轻声说。
  李久路站在不远处,第一次听他用这么温柔的口气说话,不带一点流痞和轻浮。
  她搬来凳子,放在他身后。
  护工还在后面的桌上切水果,久路本来在帮忙,被敲门声打断,水果只装了一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