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章
  “猪头肉!”大毛耳朵尖,一听到有肉吃,飞也似的朝家里冲去了,就怕晚一步肉就没有了。
  碰上这个贪嘴的弟弟,方圆的耳朵都红了,和陈大哥告别,她也急步往家走去。
  陈大娘正从徐家出来,看见方圆回来,拉着她的手又是一番道谢。
  方圆进屋的时候,看见大毛正往一袋油纸扑去,方晓琴打了一下他的手,他才乖巧的站住,咂咂嘴巴道:“妈,这里面是不是猪头肉?另一袋是什么?快打开吧。”
  方晓琴白了儿子一眼,对方圆道:“你刘大娘家真是太客气了,推了半天,一定要把东西留下来。明天我们再给买点回礼吧。”
  “嗯。”方圆点点头,这些事她妈妈会操心,她转头竖眉瞪眼的对大毛道,“徐新国,你刚才在外面拿我取乐么?”
  “听大姨说,你小时候是肥圆,现在变面条了,这话可不是我说的。”大毛梗着脖子争辩道。
  “臭小子,你叫你姐什么?你是不是又皮痒找打了?”方晓琴伸手抓人,大毛机警的跳后一步,她抓了一个空。
  “妈妈,大毛真是太讨厌了。”方圆嘟着嘴巴道,她回来见妈妈对大毛呼来喝去,现在才知道原因,实在是这个家伙太招人了。
  “你才讨厌,讨厌虫,咩~”大毛做着鬼脸对方圆甩甩舌头道。
  方圆气得跺脚。
  这家伙是不是进入了叛逆期了,以前也不会这么烦人的,方圆真想把他抓过来扎两针。
  晚饭的时候,大毛小毛盯着一碗猪头肉猛吃,现在天气热,肉也放不住,方晓琴也没制止,就让他们放开吃了。
  陈大娘带过来另一袋是糕点,也有两斤左右。
  方晓琴问女儿今天上班的情况,方圆把医院和同事都赞了一遍,最后告诉妈妈她每个月的工资有32.2元时,方晓琴高兴的眼睛都眯成一条缝了。
  “到底是大学生,又是技术工种,这刚上班的工资比人家五年工龄的工人工资都高。”
  “呵呵。”方圆也直乐。
  “姐,你领工资了给我买笔和新本子吧?”小毛嘴里含着饭,看着方圆道。
  “行。”方圆摸了摸小毛的头,爽快的点头,她看了不发一言的大毛一眼,说道,“徐新国,你想要什么?”
  “给我钱,我自己买。”大毛瞥了她一眼道。
  “……行,以后每个月给你零花钱。”方圆想了一下道。她也是从孩子过来的,知道手里有零花钱的好处。
  小毛:我也想要钱了,可以么?
  “小毛也有零花钱。”方圆看着小毛渴望的小眼神,笑着道。
  “呵呵,呵呵。”两兄弟不约而同的傻乐起来,猪头肉咬得更起劲了。
  “手里有点钱存起来别乱花,他们小孩子哪有用钱的地方啊。”
  听方晓琴这么一说,两兄弟马上又紧张的望着方圆。
  “不多给,平时让他们买点零嘴和书本。”方圆道。
  晚上方圆把她的小床拉出来,墙角地下的两块砖头移开,从里面拿出一个沉甸甸的盒子。
  解开外面包着的一层青布,里面是一个长方形的檀木盒。木盒的上层放着厚厚的几圈现钞,一共有一千六百多块钱还有一些票据。一千五百元是外公的遗产,另外一百多是她上大学期间的津贴攒下来的。旁边放着两套外公用过的金针和银针。
  隔层下面铺着几块金条和几块玉石,也是外公留下来的,只留给她,大姨和妈妈都没有。
  这时小房间的布帘突然被掀开,方圆吓得手里的盒子差点掉落地上。
  “你这孩子,怎么又把它拿出来了,快点藏好了。”方晓琴进来看到,压低声音急着道。
  “我想把银针拿出来。”方圆见是妈妈,心才定了下来,她拍拍胸口压了压惊。
  “赶紧收拾好放进去。”方晓琴在床边坐了下来,她想了一下道,“等一下,我看你现金还留多少。”
  “妈~我都存着呢,没有动过。”方圆嘟着嘴不满道。
  方晓琴还是检查了一下,点了一下还是五圈现钞,她才道:“妈妈相信你,收起来吧。”
  方圆把银针拿了出来,盒子重新包好,放到墙角,把两块砖头重新盖上,再把小床推了进去。
  “去哪?我还有话要和你说呢。”方晓琴见女儿起身往外走,连忙叫了一声。
  “我洗个手就回来。”
  “怎么这爱干净的毛病越来越重了。”方晓琴叹口气。
  方圆回来后,方晓琴问她:“怎么想着把银针拿出来?”
  “我觉得用得上。”
  方晓琴点点头:“你现在回来上班了,这周末去老家看看你爷爷奶奶,把这好消息告诉他们。上次你大伯到县里送粮食的时候还问起你呢。”
  “恩,我本来也打算这周末去看看奶奶。……妈妈,我们什么时候把妹妹接回来?我现在毕业了,也能帮上你忙,我们不能让妹妹一直呆在乡下让奶奶照顾。”方圆睁着一双黑溜溜的眼睛看着方晓琴道。
  方晓琴愣了一下,良久才道:“你妹妹现在四岁,还不到上小学的年纪,把她接回来没人带。”
  “纺织厂有托儿班,可以让妹妹呆在那里,你上班把她送去,下班再接回来。”
  “现在厂里任务重,财务科经常要加班,你两个弟弟我还管不过来,哪里能再带一个小的。”方晓琴心里有些烦躁地道。
  “不是还有我么?”
  “你自己还是个半大孩子,除了洗东西勤快,让你烧顿饭,米都夹生的。”
  方圆红着脸大声地道:“我可以学的。”她是在家人的娇宠下长大,五岁上学以前都还是被人抱在怀里的,在家里时一点家务也没让她干过,还是上大学以后才学会洗自己的衣服。
  “再说吧,你先好好把工作干好。”方晓琴说完起身离开了。
  “妈妈……”方圆皱着眉头不满地叫道。
  第6章
  早上跟着蒋医生巡视病房,方圆见到了那个初诊为胃癌患者的梁有田,病历上记录他年龄三十一岁,但本人看看要老相许多,脸颊凹陷暗黄,眼神无光,靠在病床上喝着他老父端过来的一碗开水。
  看见蒋医生一行人过来,梁老汉急忙把手里的碗放下,搓了搓双手,紧张的拉着衣角,欠身道:“医……医生。”
  “梁有田,早饭吃过了吗?”蒋医生亲切的问道。
  梁有田点了点头,梁老汉连忙道:“吃,吃过了,多亏了林院长,让我们去医院食堂蒸饭,早上我们喝了粥,可热乎了。”
  说完他擦了擦额头上的汗,不知道是天热还是紧张所致。
  在旁的护士见此,不小心扑哧一声笑了出来,蒋医生轻轻瞥了一眼,护士忐忑的拿着记录本后退一步。
  “梁有田,你也喝了米粥?不是让你这几天只能喝米汤么?”蒋医生看了一下本子,微皱了眉头。
  “医生,就是一小碗稀粥……”梁老汉解释道。
  “梁有田家属,他现在的病情未确定,如果是严重的胃溃疡,是要禁食的,所以这两天先喝米汤吧。”蒋医生道。
  “医生,我实在太饿了。”梁有田有气无力的道。
  蒋医生:“先忍忍,检查结果很快就会出来,我们会根据病情制定治疗方案,出院以后你就能好好吃东西了。”
  整个县医院的病床只有三十张。蒋医生现在负责的病人有四个,除了梁有田和昨天刚做完阑尾手术的一个病人,另外两个都是小手术刚做好,这两天就能出院。
  查房回来,方圆看了一下梁有田的病历,他这几年一直有上腹部隐痛情况,这几个月来疼痛加剧,胃部有灼烧感,人也慢慢消瘦,后来发现便血才害怕起来,到县医院检查。最好的情况就是严重胃溃疡,不过现在根据检查结果反应,胃癌的可能性很大,希望是早期胃癌,通过手术切除,五年内没有变化,就可作为临床痊愈。
  她不禁想,如果配合针灸治疗,是否能提高痊愈的机率。
  想到这里,她摇了摇头,把杂念抛开,重新翻看病人材料。
  “怎么,有碰到什么问题吗?”蒋医生一直注意着旁边这个新来的小医生,看着她看着病历一边凝眉一边摇头,以为她遇到什么难题。
  “没有,我是想,希望梁有田的检查结果能排除胃岩的怀疑。”方圆道。
  蒋医生笑笑没有说话。
  方圆上午坐在旁边,看着蒋医生给患者看诊,上午来的病人,病情轻重程度不一。
  有一个八岁的男孩子,由家长背着过来。因为昨天起腹痛并伴有呕吐,家长问蒋医生孩子是不是吃坏东西了,蒋医生把怀里的听诊器拿出来,让家长把孩子的衣服拉开,他一边开着玩笑消除孩子紧张情绪,一边检查孩子身体,一会儿后,他转过来对方圆道:“你来看一下这孩子。”
  两个家长面面相觑,有些紧张和怀疑。
  方圆笑着上前,让家长把孩子放到旁边的诊床上面,男孩子害怕的瞪着她,方圆表情尽量柔和,语带轻松的问了问他昨天吃了什么?
  孩子拧着眉毛不说话,家长在一边连忙答道:“昨天早上吃的稀粥,还吃了油条,中午米饭,冬瓜、豆腐,晚上就是白菜面条。”
  方圆的手轻轻的按压了一下孩子的腹部,发现脐周及右下腹有肿块,呈不平的条状且有窜动感。她悄悄的搭了一下孩子的脉博,过了一儿以后,帮忙把孩子的衣服拉下来。
  孩子下床后,又一阵呕吐,衣服和地上都沾了呕吐物,家长连忙说对不起,蒋医生让孩子妈妈先把他抱去厕所处理,方圆把护士叫进来,把地上的呕吐物清理干净。
  孩子的爸爸留了下来,他紧张的问道:“医生,你看,就这样一直吐,还喊肚子疼,到底是什么问题?”
  这时蒋医生也看着方圆。
  她想了一下对蒋医生道:“我怀疑是蛔虫性肠梗阻,要拍片后进一步确认。”
  蒋医生点了点头,对家长道:“我给你们开个检查单,先带孩子去拍个片子吧,拍好以后再拿过来给我。”
  孩子爸爸犹豫了一下问道:“医生,我听着孩子是长蛔虫了,你给开点打虫药就行了,这怎么还要拍片子?”
  “我们怀疑是蛔虫性肠梗阻,不是普通的长虫子,这蛔虫已经引起肠腔堵塞,你们尽快去拍个片子吧,如果情况严重,要马上手术,不然引起肠壁坏死或穿孔就麻烦了。”蒋医生解释道。
  孩子爸爸一听,都吓住了,拿上蒋医生开的检查单跑出去找孩子去做检查了。
  “刚才我看到你给孩子搭脉了?怎么,在学校里还学过把脉?”蒋医生笑着问道。
  方圆没想到蒋医生的眼睛还挺尖的,她只能坦白:“跟着家人学的,我外公是老中医。”
  蒋医生点点头,刚想再说点什么,护士已经把下一个病人带进来。
  来人二十来岁,藏青的上衣上面别着好几个伟人像章,表情有些昂亢,坐下来的时候胸膛也挺得高高的。
  方圆注意到他上衣右方的颜色有些发暗,果然,来人不等蒋医生问话,自己把衣服解开了。
  蒋医生和方圆看到,吃了一惊。
  只见他右胸口的肉里别着一个伟人像章,这处的皮肉已经发炎溃烂,伟人像章也沾着小血块。
  蒋医生烦躁的拉了拉衣领,对方圆道:“你给他处理一下吧,我去看看刚才病人的片子。”
  他最烦这些激进偏执的年轻人,因为是小问题,他直接丢给方圆处理了。
  “医生,这怎么能让女同志帮我处理。”年轻人把自己上衣合上,义正言辞道。
  蒋医生的脸沉了下来:“医者不分男女。伟大领袖说过,时代不同了,男女都一样。你这是对领袖的话有异议吗?”
  年轻人嗫嚅,低了头不敢再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