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章
  “我今儿早起才换的,干净着呢。”
  “晚宴你打算这么穿?”
  “别老晚宴晚宴的,哪有那么隆重。”
  南嘉树无奈地笑了一下,起身走过去,“你们预订的那个宴会厅是带舞池和乐队的,你觉得你这样合适吗?”
  啊?真的啊?苗伊低头看看自己怀里卷成一团的运动衣,好像……是不太合适,“……那我去换换。”
  “等着。”
  正要回身去找行李,被他拦了,眼看着他走到衣柜前拿出一套衣服,打开防尘罩,“来,穿这个。”
  苗伊一看,惊得瞪大了眼睛:一条米色小晚礼服,一字包肩,束身卡腰,及膝的裙摆;没有复杂的设计,通体只是纯色的蕾丝刺绣,裙褶很宽,很大,簇拥着腰身;等他转过衣架,后背居然是绑带设计,有点古典宫廷的感觉又好俏皮!
  “这,这谁的啊?”
  “啧!”南嘉树瞪了她一眼,“没看标签儿还在上头啊?给你的。”
  “我,我不要!”
  “干嘛不要?”
  “因为,我从来没有这样穿过,我不是这样的!”苗伊急着解释,“等同事们看到也会觉得不是我的!戏太过了!”
  “怎么就不是你啊?女孩儿嫁了人,自然跟以前不一样。更何况今天这种场合,也需要显示一下老公在的不一样嘛。”
  “天哪,”苗伊愁死了,“‘老公’还用显示啊?早都显得不能再显,再显就上天了……”
  “哈哈……”
  一声“天哪”,绝望的小声儿叫得好可爱,南嘉树忍不住哈哈笑,大手一扔,裙子直接扑进她怀里,“叫!去试试,不好看咱就不穿。”
  “肯定不能好看,”苗伊不得不捧了,裙子好像已经洒了香水,一股清新的花香飘进鼻中,“这,这根本就不是我的风格!”
  “你有什么风格啊?小土妞儿!”
  一句话说得她嘴巴立刻抿住,苦着小脸一动不动,很决绝的样子。
  没办法,南嘉树低头,声音温柔下来十八度,“听话,买了又不能退,就当穿给小叔叔瞧瞧,好不好?”
  最受不了小叔叔这样,让人很想作。苗伊无奈地垂了头,手指捻了一下裙子,“咳……只是看看啊?”
  “嗯。”
  “……好吧。”苗伊捧着正准备去换,忽然眼睛一闪,“啊?怎么是s号的?s是160,我穿l号170的!”
  “哪用得着那么大的号儿。”
  “我1米67呢!”真是太好了!苗伊欣欣然,她很多衣服都是闺蜜送的,娄小云跟她一样高,很丰满,从来都是170,穿得很舒服。 “怎么能穿小号的!一直都是170的!”
  “你看看你有合身儿的衣服吗?越打扮越丑,还不如小时候!”
  “可是……”
  “去!”
  很想再顶一下嘴,可是,小叔叔明显有点不高兴了,好在苗伊笃定自己是穿不下,应付一下他也没什么。
  看小丫头总算听话地进了化妆间,南嘉树笑笑,又到电脑边把刚才处理好的一份邮件发了出去。
  正准备关电脑,又跳出一封邮件,附带着会议邀请函,发件人是蒋航宇。
  打开,就俩字:去吗?
  南嘉树回复:不去,到时候在江州。
  关上电脑,边整理衬衣边起身往化妆间走去,门还关着,南嘉树敲敲,“苗儿?”
  一点动静都没有,又敲,“苗苗儿,好了没?真的穿不上啊?”
  门轻轻地,轻轻地开了条缝,南嘉树抬手推开……
  米色的蕾丝绣花温柔地贴着腰身,勾出女孩细嫩娇娇的曲线,增减不得;裙摆乍开,不及膝,露出漂亮羞涩的双腿;单纯的颜色与她雪白的肌肤浑然一体,没有任何修饰,只有脖子上一条细细的银链带着小坠,南嘉树认得这是她从小就戴着的小玉石。
  她两手很僵地捏着裙摆,头发上只有一只小卡子别着,发丝柔顺地垂在肩头,刚刚被水汽蒸过的小脸雪白清亮,抬头看他,眸中清澈地映着灯光和他的影子。
  这样子,即便是在这灯火通明的现代化妆室,依然让他恍惚有种从老楼上下来那样怀旧的感觉,像脱离了这个已经被现代节奏赶得过于急躁的世界,这么温柔,这么可爱,甚至有点可怜……
  漂亮吗?这两个字不足够了。
  两个人静了一小会儿,他笑了,“你怎么什么衣服都能穿出民国的感觉来?”
  “不好看么?”苗伊小声问了一句,刚才镜子里,觉得自己……挺好看呢……
  “嗯……”
  “我,我去换。”
  他弯腰,看着她的眼睛,“真的还想换啊?”
  小丫头抿嘴儿笑,脸红扑扑的。
  第21章
  裙子好漂亮, 可是, 光着脚。
  他说不知道尺寸没买鞋,打算马上带她到度假村旁边的礼品店买。
  苗伊说不用,跑过去跪在地上从行李包里翻出一双敞口的小白鞋,举给他看。这也是她预备穿裙子的, 虽然很简单,可是很百搭!
  干干净净、漂亮的小白鞋映在他眼里依然很嫌弃,不过看她坚持, 南嘉树也没再说什么, 只是顺便嘲笑了一下:34还是35?怎么这么小的脚?只长个儿不长脚啊?
  明明是36的!苗伊嘟了下嘴巴,不过看在裙子的份上,就让他笑好了。
  差二十分七点,两人一起往二楼宴会厅去。在电梯里苗伊就悄悄打算,一会儿肯定有人要来跟小叔叔说话, 那她就趁机去调座位。这一回, 不只是不坐在一起、角度不角度的问题,他们坚决不要和组长坐一桌!
  保护一下小叔叔受伤的心。
  想起午饭的时候他脸上忽然淡下去的笑,苗伊还有点不舒服,那么大块头,一直都气场十足, 时隔这么多年,一点都没变,小叔叔就应该嚣张,不喜欢看他落寞。
  来到宴会厅里, 鲜花点缀,音乐环绕,正中已布置了讲话台,同事们三三两两的在聊天,虽然穿着不像年终晚会那么隆重,可是明显都精心打扮过了。
  被他牵着走进来,就看到不远处的桌边刘媛冲她招手笑笑,其他人虽然也都扭头看他们,脸上的笑都很自然,似乎对她小礼服的造型司空见惯。
  苗伊自己倒惊讶了一下,不过想想也是,这一天相处下来,有小叔叔的存在,她现在恐怕就是穿着婚纱被他抱着进场大家也都见怪不怪了。
  所以,脸颊稍稍红了一下就恢复正常,心里还悄悄庆幸,幸亏听了小叔叔的话穿了漂亮的裙子,不然才真的要扎眼了。
  果然不出她所料,他一进场,就有人来跟他说话,苗伊趁机把自己从大手里解出来去找座位牌。
  等找到的时候,苗伊才发现一切都徒劳。他们确实又跟组长分到一桌,可这一桌却不是她们西语组的,而是整个宴会的主桌。那名牌上有翻译社的顶头上级:华东区工程技术部的处长许湛,而他身边就是小叔叔南嘉树的名牌。
  这她怎么敢调?这安排明显超出了她的级别,虽然正对面就是组长殷倩,可她连调一下左右位置都不敢。不过,虽然自己也被安排在主桌让苗伊很心虚,可是有这些领导在,想来组长应该不会再好意思刺激小叔叔了,正好解围。
  讲话台上灯光亮起,人们都陆续入座。苗伊跑过去带了小叔叔到主桌,一起落座,
  南嘉树看着一边的名牌,“哟,你们许处长来了?”
  “嗯嗯。”苗伊点头,“刚才我听她们说好像有事耽搁了,船刚到,社长和常组长去接了。”
  “哦。”
  南嘉树答应着,心里倒有些惊讶。许湛也是京城人,原本是在远油总部工作,跟南嘉树曾在沙漠某项目上打过交道。此人专业一般,可行政能力很强,一路算得平步青云,几年前就升职为工程部处长,后来被调到华东区来。
  虽然说是平级调动,但是这是很明显地让他下到地方做成绩,而这个“地方”却是毫不逊色于京城的华东大区,一样的规模强大,却有更多的灵活性和实验性。
  许湛调来大概三年,远油华东区企改就有了相当的成绩,至少搞得动静不小。说起来,也亏得许湛,否则被放在桃圃的科技翻译社早在几年前就自己打拼,差不多到了姥姥不疼舅舅不爱的地步,绝不会轮到这么好的福利,也为此有了更强的竞争力。
  今天居然劳动许湛亲自来,看来这庆功会确实是个事儿了。
  “小叔叔,”苗伊轻声问,“你喝茶还是喝水?”
  “水。”
  两人正说着话,对面殷倩和常勇的太太一起走过来入席。苗伊倒好水,见小叔叔冲对面微笑着点点头,可顺着他看过去,组长几乎是没动声色。苗伊不觉蹙了下眉心,他对你笑,你就不能也笑着敷衍一下吗?扭回头,看着小叔叔,抱歉地摇摇头。
  看她皱着眉的小样儿,南嘉树笑了,接过玻璃杯。
  七点五分,主持人走上台,大家知道领导已经到了,都安静下来。
  主持人穿的是印有远油logo的西服,身材虽然清瘦,却十分笔直;鼻梁上一副无框眼镜,眉目很清秀;一开口,字正腔圆。
  南嘉树不觉感叹,果然都是吃语言这碗饭的,咬字非常清晰,穿过麦克风没有任何含混的嗓音出现,干净得像在听新闻播报。面带微笑,言谈中没有情绪在其中,少了主持人刻意的热络,反倒让人很舒服,只不过,这声音过于圆润,有种说不出的柔软感觉。
  看身边的小丫头直直地挺着腰看着台上,居然专注出点崇拜的意思,南嘉树头往她那边一歪,悄声问,“这人不是阿语组的吧?”
  苗伊赶紧凑过来,“不是。你怎么知道?”
  “这声儿也太特么温柔了,中东大佬们听了要破戒了。”
  “小叔叔!!”
  小丫头立刻像被针扎了一样,眉毛都竖起来了,逗得南嘉树嗤嗤笑。
  苗伊咬在他耳边,“不许你胡说!这是我师兄,简风!”
  南嘉树挑了下眉,哦,难怪看着眼熟!下午玩迷宫,诺亚方舟那一题时最先选择none离开的那个人。师兄?想起船上小丫头提起过,“这就是你那搭档啊?”
  小丫头白了他一眼,专心看台上。
  简风介绍了副社长赵北平上台,大概讲了两句,很快就请上了部里的许处长。
  许湛一上来,接过话筒,跟大家热络地打过招呼后,把翻译社自去年暑期到今年所有的关键性项目都大概捋了一遍,条理非常清晰,手头连半片稿子都没有。
  南嘉树在下头听着,不得不佩服。在远油如此卧虎藏龙之地,许湛走到今天的位子绝非取巧,这一番讲话既有种老领导体察下情的权威感,又有年轻实干家大刀阔斧的风度。侃侃而谈,风趣幽默,张口闭口“咱们社”,亲近得让人觉得他是每天都跟他们一起上下班的同事,其实鬼知道这些小翻译们一年能不能见到他一次。
  说完具体工作,许湛谈到了翻译社九月初刚刚正式启动的一项内部改革:各语种将分成两组,一个专门应对远油本部的翻译需要,另一个承担外接任务。两组基本待遇没有不同,彼此可以互相灵活借调,既保证专业性,又保证市场性。
  大家听着都很高兴,这样一来,首先有本部任务打底,实打实的工资和福利保障;另一方面又可以接市场上的活儿,有远油的牌子在,他们就是最专业的,活儿多,钱自然多,奖金却跟本部没关系,全归社里。
  大概说了有十几分钟,在口号式地说道要把翻译社打造成一块硬牌子之后,话题正式落在了这次出游奖励上。许湛宣读了部里的集体表彰信,念完后,把信递给赵北平,他走到台前,说这次代表部里要特别表彰两个先进个人。
  先进个人?南嘉树不觉笑,真是好多年没听到这个词了。远油是国字号老大,在cne这叫特别绩效奖,在远油,这叫“先进个人”。
  “今天要表彰的这个人,我不说她的名字。”许湛笑看着台下,同样的一口京腔,卸下领导架子,语气亲切又轻松,“只说她的故事,大家来猜猜看。”
  “这个员工,是咱们远油的一颗小明星,她是翻译社自上世纪八十年代成立以来培养出的最年轻的同声传译。天生的比赛型选手,最大的特点就是超出她年纪的冷静、从容。临场从不急躁,极少反复词句,在她短短的工作时间里已经经历大小实战百余次,平均翻译率接近90%。可以说,这是一个:新手老将。”
  许湛在台上边踱着步边说,如数家珍。南嘉树从听到“小”开始心就咯噔一下,后面的每一个字都让他的两道浓眉不知不觉就往眉心蹙,越听不知道为什么竟然莫名心慌起来,想着刚才在自己耳边咬牙的这个“小”,可是……不能吧??一路上也没听她说啊?怎么可能……
  台上话音未落,人们的目光已经从四面八方聚集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