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可我只不过是去城里见我父母一面,安慰一下多年未见的分离之苦,怎么到了李大嫂嘴巴里,就成了这么见不得人的事,还要死缠烂打、穷追猛打的追着我的两个孩子恐吓他们,李大嫂自己也有四个孩子,难道你能忍心有人这样对他们吗?!”
  李志军一下气焰矮了七分,他媳妇儿啥样子这么多年了他也清楚,整天在村里头道东家长西家短的,的确是能做出来这事儿的人,况且况且村子里那么多人看着呢,温向平也不可能在这事儿上撒谎。
  这事的确是他们做的不占理,要是谁对他家娃这样说,他早和媳妇儿骂上家门去了。人家只来了一个大人,现在还能在这儿跟自家心平气和的说话,已经算人家脾气好了。于是拦住怒瞪了眼睛的田翠丫,只软声道,
  “向平,这事儿是你嫂子做的不对,可咱们到底邻里邻居的,这事儿,我俩给你和玉秀赔个不是也就算了,行么?”
  温向平摇摇头,态度坚决,
  “我这做大人的,知道李大嫂说的话是假的,不会放在心上,顶多气一气就算了,可孩子们还小,不知道什么是真什么是假,担惊受怕了一整天,遭了这么多罪,必须得有个道歉,告诉他们之前那些闲言碎语都是假的,都是错的。”
  温向平丝毫不停,一番话说的噼里啪啦,义正言辞的模样就像故事里的大英雄,温朝阳和甜宝也被爸爸感染,从他温暖修长的大手里汲取到了力量,于是挺胸抬头,直视李家夫妇,理直气壮的等着道歉。
  田翠丫被温向平气的要死,嗓门儿直冲屋顶,
  “让我一个当婶婶的给他们两个小屁娃娃道歉,他们受的起么?你这口开的可真有脸!”
  温向平冷笑一声,
  “你这做婶婶的都好意思欺负懵懂的孩子了,我们有什么不好意思,难道这年头做错事的理直气壮当大爷,有理的人反倒要畏畏缩缩不成,要不然,我们请赵队长来评判一下是非!”
  温朝阳和甜宝本来还被田翠丫尖利的声音吓得后退,然而听爸爸一番话又觉得十分有道理,于是挺着胸膛站在爸爸身边,表示自己的坚定态度。
  “你――”
  田翠丫气的浑身发抖,可又畏惧他真找来赵队长,一根手指头指着他不住颤抖,却说不出话。
  李志军也恼怒不已,这人怎么油盐不进。却也知道一旦真找来了赵队长,这事儿就要从鸡毛蒜皮的斗嘴上升到思想问题了,他可不想因为个这事儿被全大队通报名字啥的。
  于是拍了田翠丫一巴掌,呼喝道,
  “不成器的娘们儿,一天到晚不干活就知道碎嘴,现在还硌上两个小娃娃了,你臊不臊,还不跟人家孩子道个歉!”
  “我?李志军――你个心黑的,我给你李家生了四个儿子,你就这样对我?!”
  田翠丫不依,扑上去照着李志军的脸就要挠。
  温向平自然没有让自家孩子看这种撒泼打滚场面的打算,万一跟着学两招他找谁哭去。
  索性目的达到了,温向平也不再逗留,带着自家孩子离开,离开前还友善的劝了一句,
  “李大哥李大嫂你们好好说,别动手,我家里头还有活儿没干,先带着孩子回去了啊。”
  云淡风轻的口气没把田翠丫和李志军气昏过去。
  你把我们家搅和的一团糟,现在却拍拍屁股走人?合着你这就是来找我们家不痛快的!
  第14章
  自从第五大队出了知青逃跑的事情以后,家里凡是跟知青结亲的都把自家的女婿儿媳妇看的紧紧的,就连向来爱到处炫耀自家女婿的王贵祥一家也安分了不少,大半身心放在了齐弘阳身上,就怕他也做出这种事。
  可是大学生开学的日子千推万推还是到了,王贵祥夫妇给王玉兰和齐弘阳打包好了行李,一路依依不舍的送到车站。
  “弘阳,玉兰,你们可记得要时常写信回来啊。”
  刘艳抱着孩子,不知第几次叮嘱道,她故意要求王玉兰跟着一起去学校就是为了长个心眼,万一齐弘阳有个什么不想回来的念头,王玉兰也能早早察觉到,他们也就不至于被打个措手不及。
  齐弘阳眼里飞快闪过一丝不耐和厌恶,面上仍然一派和煦,
  “知道了,爸,妈。”
  于是带着瑟瑟缩缩的王玉兰登上了前往横城的汽车。
  不过这些对于苏家六口人来说,都没有掀起什么波澜。
  这日中午,温向平和苏承祖上完工回来,一进门就看见家里人已经都在桌边坐好了。
  看见丈婿二人回来,苏玉秀连忙起身,
  “既然都回来了,那我就去下面。”
  恩?
  温向平惊诧了,平时家里中午这会儿饭早做好了等着他们回来一起吃,今天怎么这会儿才要下面?
  难不成今天有什么大事?
  苏玉秀手脚麻利的很,不一会儿就和李红枝端出来一大盆的饸烙面放在桌子中央。
  “今天是什么日子么?”
  温向平悄悄问坐在他身边的妻子。
  苏玉秀看了他一眼,
  “今天是朝阳生日,所以给做顿丰盛的,给孩子过个生日。”
  甜宝在一边应和着,
  “哥哥、生日!”
  温向平面色一僵,这么重要的事情他居然不知道!连家里最小的妹妹都记着呢!随即心里涌起一股羞惭――
  他真不是个好爸爸!
  苏玉秀倒没多诧异,原来的温向平只记得让他们给他过生日,从来不会去记两个孩子的生日的。
  却没看见温朝阳失望的眼神。
  作为一家之主的苏承祖坐在上首,发了话,
  “行了,都吃饭吧,今□□阳生日,看你姥姥和你妈做了一桌子你爱吃的,快吃吧。”
  桌上还有两碟金黄色的蒸米,一盘酱色的烧土豆,一盘清清沥沥的凉拌土豆丝,一盆凉拌豆角,一碗蒸茄子。
  苏玉秀给温朝阳舀了一碗饸烙面放到他面前,
  “朝阳又长大一岁了,要成为一个小男子汉了,多吃点,长的壮壮的高高的。”
  温向平也讨好的夹了一筷子土豆丝在儿子碗里,
  “朝阳吃,饿了吧。”
  温朝阳抿了抿嘴,一本正经的谢了桌上的每一个大人,连小甜宝也得到了一句“以后好好保护你”的承诺,这才夹起一筷子面大快朵颐起来,只不过,却把温向平夹的土豆丝拨到了碗的边缘。
  温向平看见很是自责,连苏玉秀亲手做的饸烙面也吃不香。
  饸烙面是半根筷子粗细的杂粮面条下清水煮熟,出锅时浇一勺煮好的卤汤。卤汤是苏玉秀熬了一个上午的,茶褐色的汤汁浓稠如锦缎,其上浮着青翠的韭菜和嫩白的豆腐丁,偏黄的面条如金龙卧于其间,袅袅白雾萦绕而起,带出卤汁的香气。
  饸烙面的调料加的很简单,只有盐和胡椒粉,再在出锅的时候滴几滴醋,但配上韭菜独特的清香和豆腐的清沥和爽滑口感,吃起来是独有的并城风味。
  至于蒸米,选用的是黄色的小米,过了水以后放一点点的饴糖架在笼屉上头蒸,没有其他任何多余的操作,时间、热度、水分会将糖和小米本身带有的粘性催化到最大限度,一出锅,小米自带的清香就会夹杂在缭绕的白雾中弥漫开来。
  夹一筷子起来,粘稠的米会极不情愿的拖在盘中的米上,很难一筷子就能把它夹断,必须在盘子的边缘划两下割断米与米之间的黏连,或者用筷子在空中绕几个圈圈再拉长才能夹下来。
  一顿饭下来,温朝阳吃的大快朵颐,最后连碗边的土豆丝也嚼了下肚,一家人也吃的香喷喷,唯有温向平食不知味。
  等到下午要去上工的时候,温向平在上衣的内兜里叠了一张稿纸,又放了一根铅笔和一块橡皮,这才跟着苏承祖去了粮仓。
  粮仓自从在暴雨中毁于一旦后,赵建国就重新购买了材料,将之前的都弃之不用,等着红薯秧子下完了以后,就分了一部分村民来修补粮仓,苏承祖丈婿正是被分到了这里。
  活计已经接近尾声,还差一个仓顶没有上,前来监督的赵爱党让一批人来来往往运送茅草和瓦片,剩下的人在原地修补粮仓,而温向平恰好是运东西的人之一。
  一个下午,温向平都神思不属,嘴巴里念念叨叨的,时不时哼两下,甚至有时还要从兜里掏出纸笔赶紧把想法记录下来。
  好在运茅草这个活儿就是最简单的体力劳动,半点脑筋也不需要,也算是便(biàn)宜了温向平。
  而等到休息的时候,别人都坐在一边侃大山侃的唾沫横飞,他却一个人坐在一边在纸上写写画画,冥思苦想,不时举着纸比比划划,自言自语。
  有人凑到苏承祖身边调侃,
  “老苏,你家女婿这又怎么啦?今个儿下午怎么神神叨叨的?”
  苏承祖睨他一眼,
  “你想知道你直接问他去。”
  那人讪讪一笑,只得坐回自己原来的位置。
  苏承祖看着温向平,严肃的面容上浅浅的、浅浅的露出一个满意的笑。
  等到晚上吃完饭,温朝阳洗白白进了屋,温向平已经坐在炕上了。
  温朝阳爬上炕钻进被窝躺平就要睡觉,却听温向平说,
  “等一下妈妈和甜宝,爸爸有事情要说,好么?”
  温朝阳有些好奇是什么事,却也懂事的没有多问,只是坐在炕上等着苏玉秀回来。
  “怎么不睡觉啊?”
  苏玉秀带着甜宝回屋,见着父子二人都坐在炕上,惊讶道,
  “天都快黑了,怎么不睡觉?”
  温向平下了地,站在地上,一脸认真又愧疚的直视着儿子道,
  “爸爸今天犯了一个很大的错误,竟然忘了今天是朝阳的生日,这是爸爸的错。”
  温朝阳瞬间惊住了,随即手足无措的摆摆手,
  “没、没关系、我不在意的――”
  这话是骗人的。
  虽然过去的七八年,无论是妈妈还是他们兄妹俩,他爸都从不在意他们的生日。但其实今年,温朝阳心里是期待过的。
  期待过温向平会记着他的生日,但是今天中午的时候,温朝阳看见温向平惊讶于他今天生日,心里其实是很失落的,有一点点的委屈,还有一点点的叛逆。
  既然你不记得我的生日,那我也忘掉你的生日!
  只是一下午过去,温朝阳也就慢慢不再生气,毕竟他爸原来是一个只记得他自己的人,不知道他的生日也是情有可原。
  温向平一脸认真,
  “爸爸今天花了一个下午的时间,准备了一个小礼物,想要送给朝阳,作为生日礼物和道歉的诚意,可以么?”
  甜宝捂着小嘴“哇”了一声,欢喜道,
  “礼物!”
  苏玉秀惊讶的看着温向平,他下午不是上工去了么?哪儿来的时间准备礼物,再说了,村里头的孩子过生日能吃个鸡蛋和面条就不错了,哪儿还有礼物可收的,那都是城里人流行的做法,温向平哪儿来的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