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长孙兰夜看了眼地上那被一张草席裹起来的女人,道:“厚葬了吧。”
  *
  在找到白惊蛰之后,长孙兰夜便让人放出信号通知白守川。是以他们一行人刚到将军府,白守川紧接着就到了。
  白清在大门口等着。白守川翻身下马,快步上了台阶,看到白清就问:“蓁蓁呢?”
  “小姐已经送回桃夭院了。”
  闻言,白守川就直奔桃夭院,白清紧随其后。
  “她情况怎么样?”
  “祁王殿下提前通知了付先生,现在还在诊脉。”
  白守川不再多问,只加快了脚步。
  *
  桃夭院。
  虽白惊蛰年纪尚小,但为周全起见,长孙兰夜和元朗都等在外室,内室除了付先生都是女眷。
  白守川匆匆进屋。
  “将军。”屋里的下人见到白守川齐齐行了礼。
  白守川抬手示意不必,见长孙兰夜站在一旁,止步,走到他面前,深深一揖。
  长孙兰夜回礼,“将军先去看看蓁蓁吧。”
  白守川点头,往内室走去,进去之后见付先生正在施针,不由敛了敛呼吸,走过去站到床边,目光深深的看着床上的孩子。
  十来天不见,原本圆圆的小脸瘦了一大圈,毫无血色,额头上还有伤。一想到在看不见的地方还有其他伤,白守川不由双手握拳,察觉到之后默默将双手背在背后。
  良久,付先生才收针起身。
  白守川压低声音忙问:“付先生,怎么样?”
  付传慈抬头看了他一眼,宽慰道:“放心,没什么大碍。”
  一听说没有大碍,白守川悬了这么久的心总算是落了地。
  “来,我们出去说。”付传慈先往外走。白守川看了眼白惊蛰后跟了出去。
  两人一前一后出了内室。到了外室,付传慈将白惊蛰的情况细细道来。
  “她身上的伤都是皮外伤,多修养几日便会好转。一直昏迷不醒,乃饥寒所致。待她醒来,慢慢喂她些吃的就好。不过记得最开始要清淡,忌油腥。另外,她被人喂了哑药,虽毒性虽烈,不过她体质特殊,我刚刚也已经施针为她解毒,应该苏醒之后便能渐渐开口说话。”
  听完,白守川沉默了好一阵,而后朝付传慈深深一揖,“多谢付先生。”
  付传慈连忙扶住他,“白将军言重了,治病救人是我该做的。”
  得知白惊蛰没有大碍之后,长孙兰夜跟着付传慈一起离开。
  想到元朗身上的伤还没好,加上这一路奔波,白守川便让他先回屋洗漱休息,自己留了下来。
  白守川坐在床边,目不转睛的看着女儿,良久,长长叹了口气。
  *
  白惊蛰感觉自己睡了好久好久,久到她在梦里感觉自己因为太饿轻得都要飞起来了,慢悠悠睁开眼,第一个映入眼帘的是一张脸,只不过有些模糊看不清,只隐隐觉得是熟悉的人。迟缓地眨了眨眼,好半天视线才清明,一见是爹爹,眼蓦地就红了,“爹爹……”声音极其沙哑。
  意外发现自己能说话了,白惊蛰一激动,却因为太急突然咳嗽起来。
  白守川眉头紧锁,和着被子将她抱起来,放在怀里,温柔地抚着她的后背。
  本来就没有什么力气,这一阵咳嗽闹腾完,白惊蛰有气无力地靠在爹爹怀里,柔弱得看得让人心疼。
  蓉姨不由红了眼,而后忙将准备好的小粥端过去,“老爷,先喂小姐吃点东西吧。”
  白守川就一手抱着白惊蛰,一手拿着勺子舀了粥,吹了吹凉,再喂到白惊蛰嘴边,“蓁蓁,来,张嘴。”
  虽然饿得不轻,不过大概是饿到了极致,好不容易见到吃的白惊蛰兴致缺缺,喂一口就吃一口。
  一小碗热粥下去,白惊蛰觉得浑身都热了起来,靠在爹爹怀里又眯了一会儿,再醒来的时候精神好了许多。
  “爹爹。”白惊蛰从自家爹爹怀里抬头。
  “嗯?”白守川应声低头。
  白惊蛰稍微挣了挣,想要从爹爹怀里下来。
  “怎么了?”白守川不解,见她似乎有事要说,便松了手,只虚虚地放在她身侧,以防她摔倒。
  白惊蛰慢吞吞地爬到床上,身上的被子滑落,身上一件雪白的寝衣,最后面对白守川跪坐着,那张巴掌大点的小脸上满是郑重。
  “蓁蓁?”从未见过自家女儿这般模样,白守川不由诧异,又隐隐觉得不安。
  “爹爹,蓁蓁想求爹爹一件事。”因为刚刚能发出声音,白惊蛰停顿了好几次才将一句话说完。
  白守川侧坐在床边,见状,不禁摸了摸她的头,眉间微紧安慰道:“不着急,爹爹会在这儿一直守着蓁蓁的,有什么事等蓁蓁好了再说也可以。”
  白惊蛰坚定地摇摇头,深吸一口气,缓缓道:“蓁蓁……想要成为跟爹爹一样的人,想要像爹爹一样能保护很多很多人。”说着挺直腰板,双手叠放在额前,深深地朝着白守川拜了下去,“求爹爹教我。”
  因她这一拜,白守川心头一震。目光久久停留在那个小小的孩子身上,仿佛就在昨天,他才从稳婆怀里接过她。刚出生的她,那么小,小到他一只手都能托起她。她跟她娘亲一样漂亮,聪明伶俐,是他的掌上明珠。可是,一眨眼,她便已经长到这么大,跪在他面前说想要成为跟爹爹一样的人,想要能保护别人。
  他的女儿,真的长大了。
  一向流血不流泪的大将军此刻眼里却隐隐有泪光闪动。白守川慢慢抬起手,本想摸摸她的头,却临了改变注意,手最终落在了她的肩膀上,缓缓、沉沉地拍了两下。是允诺,是鼓励,是带着不舍和怜惜之爱的,一位父亲对女儿最真挚的祝福。
  看着这一幕,蓉姨转过身偷偷抹眼泪。
  窗外春/光正好,万物新生。
  唯独廊下的少年被阴影笼罩。
  作者有话要说:  小天使们,如果在看文翻评论区的时候,发现自己跟某个小天使有一样的疑问,需要我进一步解释的,尽量重新留个言哈。因为我用app比较多,app没有留言自动置顶功能,有时候会看不到。
  当然如果不是问题,那就怎么留都不是问题了~
  ☆、chapter 15
  今年夏天来得格外早。仿佛暮春刚过,盛夏便至。
  辰时将到,日头已经明晃晃。阳光穿过白家祠堂前的几株百年老树洒下来,照得整个祠堂通透敞亮。今天,一向肃静的白家祠堂跪满了人。
  白家有个不成文的规矩,凡白家人,旦开始以白家军统帅之要求教导,皆要敬告先祖。
  白惊蛰一身红色骑装,跟着爹爹站在最前面。休养了一个多月,身体已大好,脸上肉了不少。不过,也不知道是不是错觉,明明自她被掳到现在两月不到,但短短两个月,原本圆圆胖胖的小球像脱胎换骨般,高了也瘦了,终于有了点女儿家的模样,也多了分叫人分不清辨不明的东西。
  白惊蛰微微仰着头看着面前那些白家先祖的牌位,忽而深吸了一口气,抿了抿唇。
  “小姐。”白清拿着两柱香走了过来,先递给了白守川一柱,剩下的一柱递给了白惊蛰。
  白惊蛰伸手接过,待父亲跪下之后也跟着跪下。
  白守川将手中的香举至眉前,声音浑厚,“白家列祖列宗在上,守川带小女惊蛰前来敬告,自今日起,将以统帅之要求来教导她,以期将来堪当大任,保卫大晋疆土,扬我大晋国威。愿列祖列宗护佑。”
  言罢,祠堂的所有人齐齐叩拜三次。
  白清将白守川和白惊蛰手里的香小心供进香炉。
  白守川起身,站到白惊蛰面前,面对众人而立。白清双手捧着一把新铸的长剑呈给白守川。
  大晋白氏,以治军之才闻于朝堂,以破云剑法名于天下。破云剑法与南越皇室秘传的天一诀并列天下第一剑法。白家人个个剑法了得,因各自佩剑不同,老百姓有时会通过佩剑来分辨持剑的人是谁。白守川的佩剑名其苍,未任白家军统帅之前,坊间便以白其苍来称呼他。
  白守川稍微侧身双手从白清手中接过长剑,看着跪在面前的女儿,沉吟片刻才道:“此剑名‘纯阳’,爹爹希望你品性纯正,所学之物皆用于正途,切不可行不忠不义之事。”
  白惊蛰挺直了后背,不躲不避地迎上爹爹的注视,眼里是从未有过的坚定,过了一会儿,双手高举,低头,“蓁蓁谨记爹爹教诲,定不负爹爹与列祖列宗的期许。”
  白守川将剑递了出去,不知为何,却在半空中稍微停顿了一下才将纯阳剑放到白惊蛰手里。
  手里切实的一沉,白惊蛰不自主轻轻颤了一下,愣了愣,先将纯阳剑高高举起,再缓缓放至身前。
  白守川退到一边,面对着排得整整齐齐的牌位,目光却不由落到亡妻的牌位上,声音缓缓:“磕头吧。”
  白惊蛰应声俯身叩拜。
  *
  敬告礼结束之后,白惊蛰带着阿春回了桃夭院。
  刚一坐下,白惊蛰就开始叫嚷,“阿春,我好饿,快去给我找点好吃的!”从起床到现在,她连一口水都没喝过,已经饿得不行了。
  自从白惊蛰遭险,瘦得不成人形回来之后,府中上下对她吃东西看得比以往还要重。听她喊饿,阿春连连应声,忙折身出门直奔厨房。
  “小姐。”阿春前脚刚走,蓉姨后脚就捧了个妆奁进来了。
  一见蓉姨手上的东西,白惊蛰不等她开口,抢先道:“蓉姨,这些首饰是我赏出去的。喏,梳妆台上还有两个盒子,一个给你,一个给阿春。”
  “小姐。”蓉姨不赞同,“您首饰本就不算多,现在全赏了下人,以后自己用什么啊?”
  “我以后不用了。”白惊蛰答得干脆,“我要开始跟着爹爹读书练功,还要学带兵打仗的事,这些东西戴着不方便。”
  闻言,蓉姨哑然。
  白惊蛰不解地看着她,正要叫她,却因为忽然出现在蓉姨身后的人,注意力一下转了过去。
  “元朗!”顿时眉开眼笑。
  这还是她回来之后第一次见元朗,虽然蓉姨和阿春时不时会拿来一些各种好吃的点心,说是元朗叫人送过来的,他忙于功课抽不开身也不让人去打扰,所以一直没有见到人。本来以为今天敬告礼的时候能见到,结果因为元朗不算是白家人不用去。白惊蛰刚才低落了一会儿,没想到他竟会过来找自己,一时高兴不已。
  白惊蛰将纯阳剑放在小几上,蹦蹦跳跳地跑到元朗面前,眼里满满的笑意。然而,后者只跟她对视了一眼便立马移开视线,好像在躲避什么。
  “嗯?”白惊蛰疑惑,歪着头追着他的视线跑,元朗却一直躲着她的目光。
  “你怎么了?”白惊蛰忍不住问,“是因为一直念书太累了吗?”
  元朗抬头看了她一眼,而后又看了看蓉姨。
  蓉姨会意,放下手里的妆奁,福了福身默默退了出去。
  白惊蛰目送蓉姨出去,等蓉姨的身影消失后才慢慢收回视线,还没弄明白发生了什么,耳边忽而响起元朗的声音。
  “我想你可能不太想见到我。”
  白惊蛰倏尔回头。她从来没有见过元朗这么低沉,声音压得很低,好像大声一点会让自己失去控制。
  “为什么?”
  因这一句,元朗不由回头看她,犹豫好一阵才小心翼翼开口,“你不怪我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