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3章
  但这些已经影响不了他了。他蜷缩在木板上,用衣服把头脚包得严严实实,睡得十分香甜。
  第二天跟第一天大同小异。唯一不同的,是张小北的伙食不同,第一天吃面吃包子,第二天,他煮了青菜肉粥。他也挺佩服自己的,就在茅厕旁边,闻着各种一言难尽的味道,他能若无其事地吃了两碗粥,丝毫不受影响,这在以前简直难以想像。可见,人的适应能力有多强。不光他自己佩服自己,他对面的那个考生也是用钦佩的目光看着自己。张小北对他微微一笑,继续做题。
  第一场很快就过去了,张小北顺利交卷,身体也没发生任何不适。吃得香睡得着,头脑很精神。
  八月十二是第二场。第一天还好,第二天夜里下起了雨,俗话说,一场秋雨一场凉,一下雨,天气陡然变凉,考场又不让带被子,他们只能用衣服御寒,有些身体不好的考生就着了凉。张小北也有些鼻塞,不过还好,尚能忍受。他赶紧吞了一粒提前准备的丸药,继续埋头做题。
  第二场的第三天,就有考生因体力不支被抬到了休息室,唉,跟他三年前的命运一样。张小北除了惋惜也没别的情绪了,希望这些考生吸取教训,好好锻炼身体吧。
  第二场考试结束,大家都在过道里走动,活动活动僵硬的身体。
  张小北对面的考生终于忍不住问他:“兄台,你是如何做到在臭号也能吃饭吃那么香的?”
  张小北看了一眼,这位精神不济、面容凹陷的倒霉考生,微微一笑,道:“无他,都是练的。”那人叹息一声,也没再接着问下去。
  八月十五是第三场考试。张小北的身体和精神状况自然不如前两场,感冒也有些加重,鼻塞更加严重,而且嗓子还有些疼。不过,还好,他尚能支撑下去。
  第三场的题目,张小北顺利地做完了。只是做完了,至于结果如何他就不知道了。
  最后三天最为难熬,一是带来的食物已经吃差不多了,二是身体忍耐力已经到了极限,脑力也消耗得差不多了。
  往往,大家第一天进来时,有不少还是斯文书生,翩翩公子,到了最后一天,都变成了胡子拉碴、衣衫不整、双目无神的流浪汉模样,只有极少数人还能勉强维持着风度。
  最后一场考完后,大家都涌出考棚,焦急地等待士兵开门。
  张小北终于见到了陈复,确切地说是,是陈复先认出了他。张小北没认出陈复,真的不能怪他,这家伙跟三年前相比,简直大变样。以前他是清瘦白皙,现在倒好,又黑又壮,有点像农夫模样。张小北一问,不由得惊讶地张大张嘴巴,原来这厮近三年来并不在府城,因为府城生活不易,他去了城外三十里的村子租房住,结果就认识了房东的女儿,那房东家境殷实,非常喜欢读书人,就有意跟陈复结亲,陈复见他女儿人也不错,于是就答应了。陈复成亲后,并没有一心一意读书,他时常跟着岳父和大舅子下田干活,粪池里的粪都是他挑的。这使得他在岳父家的名声很好。
  张小北明白,这家伙是在有意锻炼自己。唉,想想他们这些读书人实在太不容易了。还好大家终于挺过来了。还好,听说会试和殿试的环境就好多了。
  陈复说完自己的那些事,微笑着问道:“张贤弟,你这几年过得如何?”
  张小北把自己的经历简要叙述一遍。
  当陈复听说张小北在清远书坊当副掌柜时,不由得一脸惊讶:“原来,众学子口中时常提及的人就是贤弟,惭愧惭愧,我竟今日才得知。”
  张小北谦虚地说道:“那不过是众人抬爱,实在愧不敢当。”
  陈复笑道:“不要谦虚了。贤弟使得清远书坊从一个无名书坊变成如今的地位,这可不是人人都能做到的,不过,说来奇怪,我也常去清远书坊,怎么就没遇见你呢?”
  张小北一问才知道,原来陈复是近一年才去书坊,而他这一年为了专心读书,几乎很少去书坊了。怪不得两人没有碰上。
  陈复朗声笑道:“这也算是阴差阳错,好事多磨了。”
  两人交换了住址,说好以后有空常走动。
  这时候,士兵开始开锁。众考生排成几队,陆续出考棚。
  陈复这才问张小北这次考得如何?
  张小北道:“已经尽了最大努力,接下来就是等结果了。”
  陈复点头:“我也是如此。”
  两个相视一笑,离开了考棚,去场外寻找各自的家人朋友去了。
  场外,胡氏、寻音、张小枝、赵清河还有王世虎和陆若梅他们都站在那儿一脸焦急地等待着。众人一见到张小北出来,便激动地朝他招手示意。张小北快步迎上去。
  第107章 中举
  胡氏第一个冲上来, 把张小北上上下下看了一遍, 越看越心疼, 瞧瞧这蓬头垢面、面黄肌瘦的模样, 越看越是心疼,以前她也听说过考试的事,但听说跟亲眼看到那完全是不一样的感觉。
  胡氏擦擦眼眶, 说道:“好孩子,你受苦了。”
  张小北满不在乎地道:“没事,大家都这样。”
  赵清河和王世虎也上前问张小北考得如何, 张小北笑着说道:“还行,比上次好多了。”
  王世虎也笑道:“小北,只要你的身体能支撑下去, 肯定能中。”
  众人都问完话, 寻音才得以有空上前跟张小北说话。
  她温声说道:“我赶紧回家给你烧水,你好好洗个澡, 睡一觉, 对了,你想吃什么?提前告诉我, 我好准备。”
  张小北冲她笑道:“我想喝面汤。”
  “好,回家我给你做。”
  大家说说笑笑往家走去,一回到家,张小北便扑在床上不想起来,直到寻音把洗澡水烧好,胡氏帮他把换洗衣裳拿好, 叫了两遍,他才迷迷糊糊地起来去洗澡,没办法,他实在太困了。虽然他这次支撑到最后,但最后几天也是勉力强撑。
  张小北痛痛快快地洗了个热水澡,换上干净的衣裳,吃了一碗鸡汤面片,然后跟大家打声招呼,回屋倒头就睡。大家都知道他这会儿太累,谁也没打扰他,连说话都放低了声音。
  张小北睡了一天一夜,直到次日黄昏才醒来。
  大家见他醒来,立即围上来说话。
  胡氏说道:“小北,你明天去苏府拜访拜访吧,好歹跟苏大人说一声。”
  这苏大人就是苏师娘的叔叔,跟胡氏他们差不多时间到的府城,后来张小北和寻音成亲后还去拜见了一回。这苏大人先前做过几年官,因身体不好,致仕在家养病。他为人谦和宽厚,颇有长者之风。张小北也算是投缘。
  张小北喝了一口茶,点头道:“好的,娘。我明天就去。”
  次日,张小北去苏府拜访,谁知,苏大人去访友了,张小北在苏家略坐一会儿便打道回府。
  之后几天,先是陈复来邀请他去参加文会,又有他在府城新结识的文友邀请游山玩水。张小北有选择性地参加了几场聚会。像诗会文会郊游他都愿意参加,至于那些喝花酒、逛青楼的活动,他实在没什么兴趣,一概拒绝。
  半月光景一晃而过。很快就到了八月底,出榜的日子到了。
  众学子不由得焦躁起来,张小北也是心情忐忑,焦躁不安。他已经是二战了,万一这次再考不过怎么办?越想他的心态越失衡,他不由自主地双眉紧皱,甚至晚上开始失眠。他的焦躁连大家都感觉到了。
  胡氏不知道如何安慰儿子,只好说道:“小北,你能考中秀才,娘就知足了,咱考不上也没关系,咱们一家不是过得好好的吗?”胡氏是一个容易满足的人,现在儿子已经是秀才了,又娶了媳妇,家里吃喝不愁,再加上她亲眼看到考试的艰难,现在觉得就算儿子真的考不中,她也没什么。
  寻音也说道:“小北,我觉得你能考上,不过就算考不过也没事。”
  王世虎和赵清河没有多说,只是拍拍他的肩膀,说道:“别多想了,你一定能考中的。”
  张小北深呼吸一口,情绪慢慢地平静下来。事已至此,着急也没用,他已经尽了人事,至于考中于否,那就看天命吧。
  这天,张小北正在清远书坊二楼忙碌着,忽听见楼下有锣响。
  张小北站在二楼往下看,就见街上飞奔过来三四匹马,马上有人大声喊道:“贵坊张老爷高中了,快请老爷出来!”
  书坊的伙计先是惊诧,接着扯开嗓门大声喊道:“副掌柜中了,中了——”
  “我们副掌柜中了举人了。”
  伙计们奔走相告。
  书坊里的客人也受了感染,大声恭贺张小北。
  张小北被众人簇拥着下楼,当他看到报录人,接到报贴,才确信自己是真的考中了,他不由得一阵恍惚。
  这件大喜事也惊动了钱掌柜和对面的胡氏寻音等人。她们连店铺都顾不上了,带着围裙就跑出来了。
  钱掌柜满脸带笑地招待报录人,又吩咐孙明小路他们去准备赏钱。
  这个时候张小北才渐渐恢复正常,赶紧去拿了赏钱给报录人。
  胡氏一脸激动地抓住张小北的手,喜极而泣道:“好儿子,你真给娘长脸。这些年真是苦了你了。”
  张小北一边给胡氏擦眼泪一边说道:“娘,我不苦,你和姐姐们供我念书才苦。”
  胡氏又哭又笑:“娘一点都不苦。”
  有不少人这才知道原来对面开面馆的竟是举人老爷的亲娘,有不少人都挺钦佩胡氏,纷纷向胡氏贺喜道:“胡大娘,恭喜恭喜。”
  胡氏擦干眼泪,大声说道:“多谢各位,今天为了庆祝我儿高中,小店请大家免费吃面,供应一百碗。”
  大家一阵欢呼。
  胡氏说到做到,张小北钱掌柜说了几句话后,便回店去招呼客人了。紧接着,街坊邻居都纷纷提了酒菜米面来庆祝,还有不少妇人来给胡氏帮忙。
  张小北先在清远书坊请人吃了茶点,给伙计发了赏钱,又回到面馆跟众人应酬一番,还被人灌了几杯酒,如此这般闹到天色将黑,他们才一起回家去。
  胡氏也被邻居们灌了几杯酒,她今晚兴致颇高,拉着众人说个不住:“你们说张家村的人要是知道了,得多羡慕我?清河,你赶紧给家里写封信告诉他们。”
  赵清河笑道:“娘,写信回去至少得两月,我觉得中举这么大的事,县里肯定去告知咱们家里。”
  胡氏道:“县里派人告诉呀?那更好了。”
  自从张小北中举之后,他们租住的那个偏僻的小院客人就没怎么断过,先前不熟的邻居熟了起来,同年、同乡都拿着帖子来拜会,诗会文会的邀约不断。
  张小北仍跟以前一样,选择性地交往,选择性地去参加文会。
  清远书坊也因为张小北的缘故,名气更大。更多的人慕名而来。书坊的生意是前所未有的好,因为太忙碌,钱掌柜不得不多招了几个伙计。原来的孙明小路甚至大秦小秦都成了管事。至于大秦小秦,原先曾跟张小北不睦,如今对他也是心服口服,张小北也没跟他们计较,该怎么对待还是怎么对待,这也让两人愈发敬服。
  他们在府城是热闹非凡,此时的张家村也是一片喜气洋洋。几日前,张小北家就得了喜报。
  老张头高兴得差点晕倒在地,至于张耀祖,则是一个劲地站在那儿傻笑不已,最后还是张小叶和赵清海过来帮着招待报喜人。
  张耀祖恢复正常后,拉着大家反复地说道:“我儿子以后就是官老爷了。我们张家要改换门庭了,哈哈。”
  众乡邻都一起恭维道:“是呀是呀,张三哥,不,以后该叫你老太爷了,以后你们家发达了,可别忘了我们这些乡亲。”
  张耀祖道:“不会的,做人哪能忘本。”
  也有人趁机问道:“那张三哥,以后有啥事是不是都能找你帮忙?”
  张耀祖正待回答,张小叶笑着说道:“我弟只是刚考中个举人而已,又不能手眼通天。咋能什么事都能帮?”
  赵清海跟小叶使了个眼色,起身说道:“三叔今天高兴过头了,我扶他进去躺会儿。”
  待到众乡亲都散去,赵清海和张小叶张小多他们坐一起商量这件事。
  赵清海道:“小北中了举,本来是好事,可是看三叔这架式,我实在怕他高兴过头,做了什么糊涂事。不如咱们写封信告诉小北和三婶。”
  张小叶道:“我看这信应该写。”说着她对妹妹张小多道:“小多,你识字,你来写。”
  张小多点头:“写就写。”
  府城。
  近日张小北也在考虑究竟是回乡还是留在府城。
  他倒想留在府城,但是胡氏有些想家,府城虽好,但毕竟比不上老家。而且家中还有小花这个未出嫁的闺女,再加上张耀祖那个糊涂蛋,她多少总有些不放心。
  至于赵清河,他跟张小北一样,想留在府城,毕竟这里生活更方便,文风兴盛,书坊众多,来府城两年他长了不少见识。可是小枝怀孕了,她虽没有明说,但看得出来,她也想回家。
  张小北又去拜见苏大人,苏大人问张小北是打算继续读书三年后备考,还是想做些别的。
  张小北想起寻音的事情,便说道:“我还是先帮内人寻亲吧。”
  张小北最终决定,先送娘他们三人到阳郡。然后他再带着寻音从铁马渡开始找起,一路沿着钱江寻找,看看能不能有新的发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