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被单独关起来的两个人,都一个赛一个的瘦,偏偏在囚车里还戴着重枷,枷就卡在囚车上头,囚车的整体也不高,所以囚车里头的人要么是把六十斤重的枷扛起来站直了,要么就只能半弯着膝盖曲在里头。
  这种姿势,是能够把人活生生“站”死的。
  换个人在里头,卢斯大概也会觉得这法子太缺德,但是对里头的那两个人,卢斯却只剩下赞同。
  这一点,冯铮的态度,显然跟卢斯一模一样:“他们不可怜,他们是坏人,罪有应得。”
  那两个人,都是在年前就被关了进去,然后活下来的犯人。与其说他们是人,不如说他们已经是恶鬼了……
  这些话跟小姑娘说明白了,非得把她吓个好歹的。
  第48章
  “嗯!我知道了!”小姑娘也是爱憎分明得很,听两个哥哥都这么说, 立刻就不再多看了。
  队伍启程, 一路上也就是卢斯给犯人喂饭的时候, 出了点波折。
  犯人每日只吃一顿,喝一次水, 便溺那是没人管的,就让他们拉尿在裤子里——因为吃喝得少,其实也没多少可拉尿的。送饭送水的活,捕快们轮流去干。第二日的时候,冯铮和卢斯正在吃喝, 就听一声惨叫。
  原来是去喂饭的捕快,被单人囚车的犯人一口咬住了手指。一群捕快上去时,已经有些迟了, 那犯人已经咬掉了捕快的手指头, 满脸是血的狞笑着把那半截手指吞了下去。看见的女眷立刻惊叫起来。
  李琦喝令众捕快用棍棒捅进囚车里去, 对这人一阵好打,这人却张着嘴巴,哈哈大笑,捕快打得越重, 他笑得越张狂。
  到最后, 反而是捕快们打得手上发酸,心里发毛,停了下来。
  钱老头看完了戏,扭头问俩徒弟:“要是你们俩, 如何处理?”
  “这人已经疯了,卸掉他下巴也就罢了。”
  “拿块石头砸碎他满口的牙。”
  老头道:“这事你师兄处理得妥当,你俩要是能把人干干净净的处理了,那怎么处置都无妨。可这是已经在州府大牢挂了号,日后问斩的人犯,要是按照你那么处理,必然满头满脸都是伤,老百姓看见了怕是会多生事端。”
  “多谢师父指点。”师兄弟两人同时小声道。
  老头嗯了一声,又去拉货的骡车车辕上,坐着抽烟袋去了。
  老头一走,卢斯抬胳膊顶了顶冯铮:“铮哥,你找什么呢。”
  “我在找胡大人的那位小公子,记得咱们出监牢的时候,他有些发热,后来一直没碰上他,也不知道好了没有。师弟,你脸色怎么有些不好?可是不舒服?”
  对!我不舒服!我肝疼!胃疼!心疼!
  卢斯是知道了:正气小哥哥的审美,就是白白净净的读书人。尼玛最近我是不是晒黑了,所以让正气小哥哥移情别恋了?!
  “没,铮哥,我挺好的,就是刚才有一阵冷风吹过来,吹得我背后有点凉而已。”
  “那咱俩换个位置。”冯铮不等卢斯答应,赶紧站到了他背后,“你年岁小,身子骨又还没养好,且让我给你挡挡风吧。”
  好了,正气小哥哥还是爱我的。
  “铮哥,那位公子,可不一定就是胡大人家里的公子啊。不然你以为,后来那些人,是来找谁的?”
  冯铮一怔:“师弟,其实我刚才过来是给你这个的。”这就表示他知道了,能引起那么大动静的人,必然是个贵人,虽然有共患难的情谊,但对他们这些升斗小民来说,还是忘了对自己更好。
  卢斯伸手接过冯铮递过来的东西,原来是一块明显融化后又重新凝固的饴糖。
  卢斯把糖塞进嘴里,是又觉得开心,又有些懊恼——冯铮,这是把他当弟弟养的吗?
  路上行了六天,第七天的时候,他们到了州府惠峻。卢斯终于见着了这个年代真正意义上的城墙,高大,巍峨,上头能跑马的那种。门口前头站着的也不是捕快,是身穿勇字号衣的士卒,还有穿着简单铠甲的小军官。
  他们到的时候是晌午,城门并没多少人进出,但门口站着不少人马。胡大人立刻下骡车,迎了过去。这些人跟他们没关系,但是还有些捕快也迎了过来,这就跟他们有关了。
  看见城墙德时候眼睛就亮晶晶的李琦,这时候也迎了上去,与人家哥哥弟弟一阵寒暄。转头给他们撂下一句:“这里就麻烦兄弟们了。”便跟着那为首的几个捕快去了。只留下三五人,带着他们这些手下人,押着囚车继续朝里走。
  钱老头、卢斯和冯铮是到了州府衙门,才有个自称王哥的,过来不甘不愿的搭理他们的。
  又有老,又有小,怎么看也不像是新任知州大人的亲信,会不把他们当一回事,那是再自然也不过的事情了。甚至其他人听说是都有一处宅子暂时落脚,偏只他们,被安排进了一家大车店里。
  大车店不是租车的,是这时代的低等旅店,一人睡一晚上就只要一个大钱。店里没单间,全都是大通铺,且男女还都住在一块。
  把他们扔在这苏记大车店,王哥就走了。大车店的小二到是殷勤:“几位朝里走吧。最近这店里没多少人,里边有一间房还空着没忍住……哎哟!”
  卢斯一巴掌扇在了小二的脸上:尼玛以为老子没看见,那双狗眼不住在我姐和我娘身上打量呢。这tm不是间黑店,也不干净。
  “你敢打……”
  卢斯又啪啪两巴掌,偏巧他打人的时候还笑嘻嘻的,要是只看他的脸,没人觉得他在打人。他的手劲渐渐练出来了一些,三巴掌下去,小二的脸已经发紫,挨了两下的左脸,嘴角都撕裂了:“老子就敢打了,怎么着?你觉得身上哪个零碎多余了,想让小爷给你松快松快?”
  小二刚挺起来的胸脯,立刻缩回去了。他就一大车店的小二,往来的都是脚夫苦力,有个什么底气,不过是刚才看那位王哥敷衍,这来的一群老少又看着好欺负,起了心思想占点便宜了。结果人家不好欺负,又横又愣,他立刻也就软了。
  “师父,咱们自己出去找地方住吧。”
  “嗯。”小二自己脑袋上都跳着虱子呢,这地方能有多干净。老头就算是在监牢里住了十几年,但从来都把自己打理得干干净净的。老头点点头,把烟袋一插,转身朝外走。
  找了家还算干净的客栈住下,第二日一早,女眷们依旧在客栈呆着,老头和师兄弟二人到州府衙门。虽然昨天胡大人没来得及说,但今天应该就有安排下来了。
  他们到的比较早,过了一刻多钟,其他人也先后到达。食谷县的叶书吏和任书吏都是要带过来的班底,但是两个人现在都没跟过来,而是去了长丰县,整合两个县的政事,等到新任县令到任,完成了过度,两人才会带着家小过来。
  而劳兴州的官场虽然让上头“清理”过一回,可怎么也不可能全杀了个干净,总还是有人在的。州府衙门里经历司、照磨所、司狱司的人的八品都还剩下小猫两三只。六房功曹大多无恙,损失最严重的应该是三班,在今天人数都到场的情况下,原三班衙役加起来也就五十多人。
  原衙役们都跟食谷县的衙役们相处融洽(除了钱老头师徒三人),看面相昨天夜里都过得不错。尤其是李琦,到现在也依旧是脸红脖子粗的,说话的时候一口酒气能喷出三尺远,衣裳虽然穿得还算齐整,可是脖子上还带着女人指甲划过的痕迹。
  胡大人跟李琦根本就是前后脚,这位中年得志的大人没穿着官服,但依旧能看出来精神了不少。
  李琦虽然有些放纵,可还是不傻的,胡大人一来他就赶紧绷紧了面皮,做稳重状。
  胡大人看他笑了笑:“李琦这些日子也是辛苦了,既然到了惠峻,多玩玩也是应该的。”
  李琦顿时感动,单膝跪下就要说一说自己为胡大人效死的决心。
  “不过,却不能玩得过了,毕竟最多三月中,长丰县的信任大令就要到了,你怎么说也要提前一步到长丰县上任才好啊。”
  “!!!”胡大人大喘气说出来的后一句话,让在场的大多数人都愣了。
  “大、大人!小人知错了!大人!”李琦只以为是自己今日这荒唐样子惹恼了胡大人,立刻从单膝跪地变为双膝跪地,嘣嘣的磕起了头。
  胡大人侧身避过李琦的跪拜,叹了一声:“钱老哥,快班的班头就交给您老了。且如今三班衙役不齐,另外两班也同样麻烦您了。”
  “遵令!”站在所有人最后头的钱老头躬身抱拳,两个字的回答,真是振聋发聩,甚至让有些人都忍不住打自己耳光,暗骂自己眼瞎起来。
  李琦这才瘫坐在地上,看着前老头的眼睛闪现一丝怨毒。他不想自己骨头二两轻,自说自话,自以为是,却怨恨起了老头来。老头哪里管他,既然决定为了两个徒弟重新出山,就不会再干缩头的事情。
  当日起,便带着两个徒弟,把州府的三班衙役一把抓了起来。那原来的衙役们都是历经一场大祸之后幸存的,并没谁是刺头,只怨自己眼瞎,巴结错了对象,只想着怎么让老头别记恨他们,自然是个顶个的老实乖巧。
  李琦虽然心中有怨,可他的自以为是丢了大脸,在食谷县的捕快中都成了笑话,今后能不能当得了长丰县的班头还不一定,怨恨钱老头?报复钱老头?下辈子吧。在惠峻又呆了两天,李琦就灰溜溜的带着人走了。
  卢斯和冯铮整日跟着钱老头,文武功课连带着实习(组建新的三班衙役)都一起抓了起来,可谓是忙得不可开交。
  小半个月之后,三月二十这天,出了一件大事。这件大事是从长丰县赶来的叶、任两位书吏带来的——长丰县内原食谷县后山村,爆发了瘟疫!
  卢斯:卧槽!难道我这辈子的金手指实际上是乌鸦嘴?!
  第49章
  这事情,是叶书吏把他们这些捕快召集起来说的。
  刚听到的时候, 卢斯先是一喜, 继而就是一忧。别误会, 他可对那些人贩子一点同情都没有,他可是鼠哥教育出来的, 有自己人生准则的新一代痞子!
  但是瘟疫这东西,它不懂分辨好坏人啊。后山村的人就算是都死绝了,那也只是一个开始而已。
  可是再听说两位书吏是怎么处置这件事的,卢斯立刻就放心了。
  首先得倒回去说,这事情是怎么被发现。乃是一个到后山村卖货的货郎, 这货郎实际与后山村的一个年轻人有私情,只是这年轻人家里非得要一笔陪送,两人出不起价钱, 这才一直耽搁到现在。但货郎乱子刚过没多久, 就跑来卖货, 可见是有真情在里头的。
  可这回货郎在后山村吆喝一圈,再赶到两人私会的地方,左等不到,右等也不到。等来等去, 只等来了年轻人的好友。从这个好友嘴里, 货郎得知,年轻人已经被扔在枯井里,让石头砸死了。
  原来卢斯那天走后,缺德村长回去, 当天夜里就真的发起了高热。当时卢斯是敞开着嗓子骂的,听见的不少。这村子里的人,九成都是愚昧狭隘的自私小人,见此情景,竟然转天早晨就把村长老头给下葬了。
  老头这种年纪的人,早就已经将自己的棺材准备好了,那可是整个村子里老人都羡慕的好棺材。就是躺在里头的人不安生,一路上都在棺材里头嚎叫敲打,后山村的人表示,果然这是已经变成厉鬼了。
  可埋了源头没两天,村子里就又有人病了,村民们越发惶恐,就把这些人全都驱赶进了村中的一口枯井,然后向井里投石填土,将这些人砸死活埋。这其中,就包括与货郎有情的年轻人。
  本来这个年轻人的朋友告诉货郎这件事,只想叫货郎别再来了,免得给自己惹祸。可货郎却是怒发冲冠,直接跑去县衙击鼓喊冤了。食谷县已经撤了,那时候县太爷都走了,两个书吏都去长丰县了,但还是有一两个留守捕快以防万一的。
  这两个捕快就带着货郎,赶到了长丰县找两位书吏,他们俩对那人命官司虽然唏嘘,但还真没法管。
  皇权不下县,又有法不责众。将人填井算是后山村人致决定的,算在族法里。可是!后山村闹起瘟疫来,那就是他们得管的了。
  两个书吏也都是厉害人,食谷县的士卒走了,但是长丰县的没走,毕竟长丰县的乱子表面上看起来比食谷县大多了,流散的乱匪也更多,他们要在长丰县的新任县太爷到任后,确定一切稳定下来了,才能离开。
  书吏们就跟士卒们商量,他们抽调出五十人,再加上周围村落出部分壮丁,弄了一个两百来人的队伍,把后山村出村的几条路都堵了个严实,且明说但凡发现了后山村人,尽可以打杀!
  这事办完,长丰县县令到任,两人匆忙赶到州府来了。
  卢斯听完就知道,根本就不是他乌鸦嘴,分明是后山村的人自己疑心生暗鬼,自觉自愿对号入座。
  那老头子本来就年纪大了,且一边作威作福的,那天却让卢斯那么个小孩子给教训了,心里憋着一股气,不病才怪呢。村子里其他生病的人,大概情况也差不多。结果就让他们自己人给打杀了。
  不过,那整个村子里的人没一个是无辜的,真不想在那呆着,能离开的手段多得是。不离开,就都已经成了同犯。
  _(:3」∠)_哎呀,啥时候我也有这种想法了,明明我只是个痞子来着。果然是近朱者赤啊,近正气小哥哥得正气啊。
  “这件事,州府还是要遣人过去看看,以防万一的。”叶书吏说着,眼睛朝他们这些原食谷县捕快的方向看了一眼。
  卢斯看冯铮就伸出了一只脚:“属下愿往!”卢斯抬脚是慢了,可说话绝对是跟冯铮一个节奏的!
  “大人,我们是原食谷县的本地人,这些事,我们比其他人都好做些。师弟年岁还小,这事不该他去。”
  “大人,我师兄前半句说得是,但他性子仁厚,这是不该他去。”
  如今惠峻的人因为之前眼瞎认错了人,正在努力弥补,算起来两边关系还是不错。可这回要是把当地的人派去了,说不准就要被以为是不忘旧仇,可以报复了。所以,这事得他们俩接手。
  果然,有他们俩说话了,惠峻的捕快里才有站出来了几个,表示这事让两个小孩子去算什么?还是该他们这些老爷们出马。
  叶书吏点点头:“我记下了,这事还是要大人定夺。”便离开了。
  捕快们挠闹疼疼的议论着,原本该干的事情,也没心情干了。冯铮更是拉着卢斯走到了没人的角落去,看着卢斯一脸的恨铁不成钢:“师弟!”
  “铮哥,放心吧,我有七成的把握,那瘟疫不过是一场虚惊。”
  “你想的是什么,我不知道,叶书吏、任书吏两位大人不知道?胡大人不知道?但若万一这事情是真的呢?”
  “……”古代一场瘟疫要死多少人?莫说是古代,便是现代,老百姓也是闻瘟疫变色。冯铮这话,卢斯无法反驳。
  “即便不是真的,那后山村人恨你入骨,若是有个歹心,你可如何是好。”
  “恨我却又何尝不恨铮哥,铮哥,你放心,就算真是瘟疫,我的法子也比你知道得多。”怎么说他也是现代人,预防手段还是知道的。尤其现在还很冷,蚊子和苍蝇都还没出来,那想要预防就跟简单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