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2章
  至于一旁的白鹅,几人倒是并没有放在心上,只以为它是普通灵兽,怕是连心智都未开化。
  一旁的木犀大能手一挥,残破倒塌的木屋整个消失一空,再寻不到影踪。
  做完这些,他们才一一离去。
  被玄温威压限制的白鹅等这几人都离开后,才挥动翅膀,十分焦急,飞也似的消失在原地,朝宗门外而去。
  此番情形,必须要寻了主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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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丹岩峰被雷劫所毁,主峰裂成两半,沟壑中灵脉湍湍溢出浓郁成雾的灵气,将山峰笼罩。灵气生灵,却不能使被九重雷劫灼烧到荒凉贫瘠、草不生的山峰恢复原状,足以见得天劫之威力。
  抱着孟亦,玄温撕裂空间,几乎是一瞬间,便回到了主峰。
  玄温立于虚空上,高于峰顶,低头看着破败荒芜的山峰,衣袂随风而动,发出猎猎响声。
  他单手揽着孟亦,另一只手伸出,朝向主峰的位置。
  有素白荧光从其掌心间释放,以极快的速度流于山峰之间,刹那间,被雷劫劈成两半的主峰便合为了一体,严丝合缝。从山脚到山顶的开始,破土生长出无数浅绿色嫩草,不多时,便有翠绿树枝也探出焦黑泥土,以肉眼可见的速度极快地成长,此过程中,枝干褪去绿色,逐渐变为棕褐色,并分叉处无数旁支,枝干上逐渐挂满苍翠葱郁的树叶,密集茂盛。少顷,甚至有鸟兽开始穿梭其间,传来清晰的鸣叫声。
  万物竞长,生机勃勃,绿意从山间一路蔓延至山顶,覆盖了焦灼的黑色。
  待生长结束,山顶的位置,被雷劫毁损的鸿蒙殿拔地而起。
  玄温收回手,打下一道禁制,便闪身进入了鸿蒙殿之中
  孟亦朦胧醒来的时候,只觉得自己的身体似乎浮于半空之中,周身萦绕着诡异的力量,将他托起,却找不到任何着力点。
  他睁开眼,宏伟高大金碧辉煌的殿顶便映入了眼帘。
  玄温一直背手站在他身侧,看到孟亦醒来,也不言语,只定定地看着他。
  片刻后,完全清醒的孟亦发现自己的身体确实漂浮着。他似乎处在一道透明的罩子中,无数明亮线条围绕着他的身体,时不时探入他的腹中。那些莹白线条侵入自己身体的刹那,孟亦只觉得腹中燃起一阵灼热之意,丹田竟是隐隐有灵气盈满之感,暖热感顺着经脉,在全身游走,不断充盈着他虚弱不堪的身体。
  如此看来,那些线条当是浓郁灵气而化成的实质。
  孟亦微微侧头,眸中无有悲喜,看向一旁的玄温。
  两人对视片刻,孟亦语气平静问道:“你想做什么。”
  “你身子转好,自会知晓。”说着,玄温打出一道光圈,那光圈在触碰到透明罩子的同时化为了无数线条,潜入其中,补充着被孟亦的身体吸收掉的灵气。
  时至今日,孟亦越发看不懂玄温所作所为。若是先前,他只以为五十年前之事,不过是玄温心有偏袒,现在再看,或许他是另有筹谋。玄温对自己的身体到底做了什么,孟亦不得而知,观此刻玄温言行,恐怕问他,也不会得到任何答案。
  既然如此,不若阖眼休憩,免得因旁的人而耗费心神,浪费口舌。这般想着,孟亦当真回头闭上了双眼,呼吸轻缓。
  见孟亦如此淡然,随遇而安,不曾有半分惊怕恐惧,玄温竟是勾起了唇角。
  可惜孟亦早已闭眼凝神,没有看到。
  恢弘大气的华丽殿内,孟亦阖眼浮于空中,玄温站在一侧负手而立,时不时挥手朝着透明圆罩中扔去一道光圈。
  气氛静谧,意外地安恬平和。
  倏而,玄温想到了柳释那一句“吟风剑主”,周身气势不觉更加威严:“涵儿,吟风剑在何处。”
  孟亦闻言,缓缓睁开了双眼。
  吟风剑。
  孟亦初踏入筑基期之时,不过十余岁的年纪,正是热忱明朗的少年时光。
  修真者,尤其是天赋出众的修真之人,自然少不了一把为其量身打造的本命法器,本命法器融入神识,往往与修者相伴一生。彼时,玄温用万年风魄融入乾元乌金,耗时数月时间,亲自为他打了一柄本命法器,乃是一把风属性灵剑,其品阶可随修为的增长而变化,从适合筑基期使用的下品灵剑逐渐变为仙品法器。
  当真贵重珍贵至极。
  玄温将灵剑于孟亦初成筑基之日,赠于了他。
  孟亦惊喜又不失敬意地接过此剑。
  玄温道:“日后,此剑便是你的本命法器。”
  彼时孟亦尚且年少,得此剑自然喜悦,心中想着他此时境界浅薄做不得什么,日后必要报答师尊。
  喜悦之时,孟亦不忘问道:“师尊,此剑名为何?”
  “尚未命名。”
  孟亦握拳行礼:“此剑为师尊赐予我,当由师尊为其命名。”
  玄温向来威严,令人不敢轻易接近,与他说话都觉得如负重鼎,然面对孟亦时,却如同良师益友,此时听他所言,便道:“为师名温字丹吟,涵儿乃是风灵根,此剑亦为风属性,不若,就叫吟风剑。”
  “吟风剑?”少年顿时笑逐颜开,眉眼弯弯,面上清浅梨涡若隐若现,明澈眸中满是孺慕,“好名字,此剑当与徒儿一生相随。”
  回忆戛然而止。
  孟亦目视高大华丽的殿顶,淡声道:“玄温,你究竟想于我身上得到什么?”
  是不是,自当年他收下自己之时,便已经开始设下此局,不动声色布下天罗地网。
  玄温答非所问,只是又问了一遍:“涵儿,吟风剑在何处?”
  “吟风剑?”孟亦扭头看他,眼中通明,“葬了。”
  “葬了?”
  “五十年前,葬于天地间。”
  第43章
  孟亦被玄温捡到的时候,还是个五岁大的孩童。
  且, 长于凡世之间。
  彼时玄温修为境界已然步入了渡劫后期巅峰, 只需领悟天地间一点玄妙之理, 便可突破渡劫后期巅峰, 跨入飞升期。
  众修者突破大境界之时,皆不易,有时熬到寿元将尽, 也未能突破。在这临门一脚上,即便强悍如玄温, 也堪堪停留了百年之久。
  修真者, 与命数相斗。
  渡劫期大能便是寿命绵长,乃至万年,也终有燃尽之日, 时间耗不得,唯有自行找寻机遇。
  为了找寻这一线突破的契机, 玄温将宗门大事暂时交于四大长老管理, 便离了宗门,在大千世界内四处云游。
  修真界与仙界隔有一道云霄, 唯有踏入飞升期,方可等待召唤, 越过云霄, 登仙而去。同样的,修真界与凡人界,也有一道天堑, 尘世间的凡人大多不可通过,甚至不知晓天上一层乃是修真界,但是修真界的修士则对凡人界了解甚多。
  境界越高,看到的也就越多。
  世间万物皆有规律,若想从修真界通往凡人界,自然有些要求。
  譬如化神期以上的修为,以抵挡通过天堑之时,能将人搅碎的罡风;同时,那名修者还要知晓天堑之所在。若是修为不到化神,也有穿过之法,世间总有玄妙地界,沟通四方,但如何寻到此种地界,便要看个人机缘。且修者通往凡人界,不能大肆使用术法,亦不允许在下界造次,乱了凡人界的规矩,否则便要承受天罚。
  不知不觉,百年过去,玄温几乎游遍了修真界,却仍未寻到那一丝了悟。
  此时必要另想法子。
  身为渡劫期的修者,玄温要寻找到下界与修真界的接连处是轻而易举的事情,于是某日,他挥了挥衣袖,便跨过天堑,去到了凡人界。
  凡人界的人烟比修真界多出不知几何,却到底灵气稀薄到几乎没有,此种环境,致使其间天材地宝少之又少,有灵根者更是只有寥寥,且即便有了灵根也是斑驳不纯。久而久之,下界的人中再没有出现过修士,而修真之人一心修炼,只往那灵气浓郁的地方呆着,自然甚少进入凡尘,于是,修真者便成了凡人界传说中的能御风而行、法力无边的仙长。
  玄温降临之处,乃是一处离凡间京都较远的县城。
  当时那一带正值三年大旱期间,土地干涸皲裂,秋季颗粒无收,饥荒使得平民百姓了无所依,病死饿死者比比皆是。平民流离失所,许多流民熬不住饥荒,几经辗转到了较为繁华的县城,想要寻求一线生机。
  然而,那县城内,却也好不到哪里去。
  玄温缓步走于县城街道中,道路两旁角落找那个,时不时便有瘦的不成人形、皮包骨头的难民倚墙坐着,面黄肌瘦,哀哀叫嚷。
  玄温目不斜视,面容肃然,浑然不生任何怜悯之心,隐了自己的身形,兀自走着。
  生死由命者,恒亡之。
  行走片刻,玄温忽然顿住了脚步,朝斜前方看去。
  只见一处阴暗角落,有个衣着破烂满面脏污的男童孤身一人坐在那里。饥饿所致,那男童瘦弱至极,面颊上手上看着都没有血肉一般,墨黑圆润的眸子在消瘦的脸上显得又大又圆,正直直地看着自己。
  明明隐了身形,虽然是最低级的障眼法,可这孩童却能看见自己……思及此,玄温掩眸,朝男童走了过去。
  果然,玄温走向男童的过程,男童一直将目光放在他身上,天真的双眼中还带着惊叹和好奇。
  男童缓缓站起身,声音稚嫩,昂首问道:“您可是仙长?”
  “不是。”
  “可是,您和我们都不同。”
  “如何不同。”
  男童闻言,挠了挠头,他年岁太小,知之不多,想不起合适的词语,半晌过去,只道:“我……我不太清楚,但是您刚刚从那边走过来之时,便与众人不同。”
  玄温闻言,低首凝视枯瘦矮小的男童片刻,见他干渴饥饿到嘴唇开裂,不自觉伸手掐指算了算,沉声道:“凡人界,此地今日降雨。”
  孩童闻言,眼中顿时溢出光亮:“仙长,您要施法降雨吗?”
  “不是我。”
  这时,天际缓缓变得阴沉,远处有成片的墨色乌云堆积,凉风吹起,吹来的方向正是那片乌云所在。街上原本死气沉沉的人们见此情景,全都颤抖着双唇站了起来,彼此搀扶,指着远处的墨色云层,激动地快要说不出话来。
  “下……下雨啦……”有人哆嗦着双唇,如此说道。
  一滴雨水打在地上,随之而来的,便是接连不断的毛毛细雨。远方厚重的门墨色云层尚在随风而至,想必不多时,便会降下倾盆大雨。
  街道两旁屋中的人也都走了出来,有人喜极而泣,众百姓跪在地上,感谢龙神恩典。
  少顷,雨越下越大,淋湿了角落的男童,将他面上泥污都冲洗了去,露出干瘦白净的小脸。玄温抬手,一道白光闪过,男童身上被雨淋湿的破烂麻布衣服的便干燥清爽完好如初,露出原本浅灰质朴的颜色,就连接下来接连落在身上的雨都不能将其浸湿。
  孩子眼中惊异好奇的光芒更甚。
  街上的人越来越多,都在感激龙神降下这场大雨,令生灵得以生存,却没有人注意到角落发生之事。
  玄温不再停留,继续朝前走去,男童快步倒腾着小脚,跟在了他的身后。
  “仙长,我叫孟亦,孟子的‘孟’,不亦说乎的‘亦’,今年五岁。”孩子稚嫩的声音响起。
  玄温停下脚步。
  “你欲作何。”
  他虽这么说着,面上看着情绪不显,凝视孩童的双眼中却并非全然的冰寒,分明是在鼓励他说出心中所想。
  五岁的孩子年龄尚小,却最能分辨旁人情绪,他穿着灰扑扑的衣裳,跌跌撞撞朝着玄温跑了过来,而后扑到他身上抱住了他的腿,仰起头,湿漉眸中满是仰慕,左颊有着不甚明显的可爱梨涡,笑意清甜天真,语气中带着希冀道:“仙长,我可否跟着您学仙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