在意
  苏先归下意识往江以宁那边看去,却见她的身侧坐着裴明礼,他时常侧过头去跟她说些什么,眼神也温柔得很。
  苏先归看得胸闷气短,干脆又躺回去装死。
  裴明礼似有所感,扭头看了她一眼,没发现什么,便又回过头去问江以宁:“江师侄,莫非你早就知道苏先归来帝台了?”
  裴明礼不瞎,刚才江以宁跟苏先归的反应不像是久别重逢该有的反应。若是江以宁知晓苏先归来了帝台,才选择留下来参加孟春赛会,那么就可以理解了。
  “嗯。”江以宁颔首。
  裴明礼习惯了她的言简意赅,他道:“刚才我窥探了下她的身体情况,十年时间能恢复到这种程度,真是不可思议。不过当年若不是江师侄——”
  江以宁扭头注视他,眼神深邃,似有深意。他猛地意识到这儿大庭广众,忙止住了话题,“咳,是我多言了。”
  ——
  当夕阳落在帝台西边的阁楼之上,那屋脊中间立着的宝顶就像一串冰糖葫芦,将夕阳悄悄串上。
  “醒会”仪式已经进行到了尾声。
  上万个凡人最后只有二十多个年轻孩子被帝台收为义子义女,正道宗门以及魔修都各收了一些资质不错的为弟子。
  至于鬼修……没有哪个大活人是愿意修鬼道的,所以相较于人数众多而热闹起来的元修、魔修,鬼修那边颇为寂寥。
  好在“醒会”之后是“诵春歌”,——帝台的春府有功法名为《青阳》,能助人稳固修为,提高精气神的修养,若是悟性好的,说不准能突破瓶颈。
  每一年,苍天官都会在“醒会”之后吟诵《青阳》,不论是对元修、魔修还是鬼修都大有裨益。至于凡人,若是能受《青阳》的启发,找到引气入体的门道,也不免为一桩好事。
  正因如此,鬼修才会参加跟他们没多大关系的“醒会”仪式。
  苍天官盘坐于天心台上,朗声吟诵:“烛于玉烛,饮于醴泉,畅于永风。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
  他的声音温和,让人如沐春风的同时,又似有一股力量正源源不绝地涌入他们体内。
  “这便是苍天官的福泽!”初次见识的人心底为之震撼。
  众人纷纷盘腿席地而坐,静心领悟《青阳》的玄妙之处。
  苏先归见周围的人都已经入定,想了想,起身在观众席上闲逛。
  修士一旦入定便全身心沉浸在与天地五行合一的状态,对外界的事情下意识地忽略了去。当然,若是受到威胁,他们还是会感知到的。
  苏先归的闲逛并未给他们带来什么危机,所以没人理会她的行为,——反正敢在苍天官面前使卑劣的手段,必然没有好下场。
  她逛到了万峰阁这边,见裴明礼连入定都要坐在江以宁的身侧,心里的不爽情绪更强烈了。
  她坐到江以宁身后去,对正在发呆的尘灵鸟青木道:“青木,过来。”
  青木飞到她的手臂上,喊了句:“我是你爹。”
  声音比以往低了许多,想来它也是知晓不能打扰江以宁。
  苏先归从乾坤袋里拿出几颗黑色的果子,问它:“你再说一遍?”
  青木看看她,又看看果子,在她手臂上跳了几下。它几次想趁机吞了果子,但都没有得逞,只能改口:“阿龟。”
  苏先归轻弹了它的鸟喙一下,没有跟它计较它口里的到底是“龟”还是“归”,将果子喂给了它吃。
  “青木,江以宁为何要查子无洞之事?”苏先归问。
  虽说她没资格管江以宁的事,但私心地说,她无法不在意江以宁。
  青木道:“万鬼消失之后,龟儿子沾了子无洞的阴气回万峰阁,有异。”
  “龟儿子……哦,归崇敬那龟孙子吧!”苏先归抚着青木脑袋的羽毛。
  苏先归的仇人遍地,但是多数是想将她除之而后快的,让她记恨上的却很少。这归崇敬算一个。
  他是万峰阁代掌门显达真君千屈荣的弟子,排行第七。当年苏先归追杀他跟陈贯仲时,被他给逃脱了。后来他那师父显达真君将她打得重伤,她也才一直没机会找他算账。
  没想到这么多年过去了,竟然会从青木的口中听到他的消息。
  “竟是因为那龟孙子才调查的子无洞?”苏先归一时不察,有不满的情绪外露。
  可惜江以宁的嘴巴太严实,她不想说的话,谁都撬不开。
  “龟孙子。”青木复述道。
  “不,他是我的龟孙子,那就是你的龟儿子,你该喊他龟儿子。”
  “龟儿子!”
  “对,哈——”
  正逗着青木,苏先归以为已经入定了的江以宁忽然站起来转身看着她。
  笑声戛然而止。苏先归心如擂鼓,仿佛背着爱人出轨然后被爱人捉奸在床,尴尬、忐忑、心虚又紧张:“江以宁你、你不是入定了吗?”
  干哦,她跟青木的对话该不会全被江以宁听去了吧?江以宁不会呵责她教坏小朋友吧?
  青木见状,毫不犹豫地舍弃了她,回到江以宁的肩上,卖乖道:“我乖!我是你爹不乖!”
  “小叛徒。”苏先归瞪它。
  江以宁的眸光淡淡的:“我何时入定了?”
  “那你闭眼装睡呢?”苏先归嘀咕。
  江以宁置若罔闻,只道:“《青阳》能助你恢复元气,调养元神,你不把握机会,倒是有闲情逸致教青木一些乱七八糟的。”
  苏先归心痒痒的,问:“你希望我恢复元气、调养好元神吗?”
  江以宁是关心她的……她可以这么认为吗?
  江以宁闻言,眼神凌厉了半分:“本末倒置。”
  苏先归被骂成了鹌鹑。好会儿才道:“我得罪的人那么多,万一有人趁我入定偷我乾坤袋怎么办?”
  要命可以,偷身家可不行。
  方才还有些严厉的人,眼眸忽而恢复了一贯的清冷,她在苏先归身旁坐下,淡声道:“我在。”
  苏先归一怔,扭头盯着她,想确认她是否在开玩笑。
  “你也说这是好机会,你不好好把握?”
  江以宁道:“我不需要。”
  这话说得淡然,然而又极自信。
  苏先归这才想起她已经晋入了第七重境界玉清境了。从玉清境开始,资质再妖孽的人也需修行近百年才有望突破瓶颈晋入第八重境界上清境。
  且不知是否是天道为了公平起见,资质越好的修士在冲境渡劫时越是凶险,境界越高需要渡过的劫难便越难。
  修仙界出现已数千年,但是圣君却只有两位,真君也不过数十,正是因为陨落和害怕陨落而止步于玉清境的修士太多了。
  春歌《青阳》确实有益处,但是对上三境的修士作用却很小。否则压根不用中三境的弟子领队,那些玉清境、上清境的修士便纷至沓来了。
  “真是令人羡慕呀!”苏先归道,能气定神闲地说出“我不需要”这么自信的话来,真不愧是修仙界第二位惊才绝艳的天才修士。——第一位是江以宁的师祖,那位修仙界反面教材“赤城尊主”。
  正道之光都把话说到这个份上了,苏先归要是还不知好歹,那她的后果是可以预见的。
  苏先归嘀嘀咕咕地盘腿,闻着苍天官那温和能安抚人心的声音缓缓闭眼。
  《青阳》有很强的宁神的作用,只要进入沟通天地元气的状态,便会全身心投入其中。
  然而对苏先归来说,春歌《青阳》不比江以宁的一句话来得令她安心宁静。
  这是一种很久违的感觉。仿佛一百多年前,什么都还未发生时,她与江以宁相遇并历经重重磨难,面临生死危机,江以宁却始终在她身边,所带来的安全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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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前方大型回忆现场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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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注:烛于玉烛,饮于醴泉,畅于永风。春为青阳,夏为朱明,秋为白藏,冬为玄英,出自《尸子·仁意》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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