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章
  他不是个有同情心的人,帮吴阿姨不过是因为小的时候受过她的恩惠,遇上了自然要还,对她的遭遇并没有多少怜悯之感。可他喜欢温柔纯善的人,喜欢这个人永远软糯柔和的神态和语气。
  他见过许多柔顺貌美的女人,她们为了各自的利益装着笑脸讨好奉迎,因为这些人,他一度非常厌恶和抵触学校里主动示好的各种漂亮女生。
  认识池乔后他才知道,原来女性的温柔也可以不带任何目的性和功利心。
  除了吴阿姨的家人,其他老邻居也会每天到医院看一看有什么需要帮忙的——四五十年的老邻居,感情上和亲人无异。
  几个学生模样的男孩女孩来医院送饭,见到陆浔,立刻迎了过来。听到有人叫陆浔的名字,池乔也回头看向他。
  陆浔与小时候的朋友们打了个招呼,走到池乔身边,说:“可以回去了。”
  一个短发女生瞥见池乔,打量了片刻,走过来问:“陆浔,这是谁啊?”
  陆浔笑了笑:“小学妹。”
  “学妹”这个词原本没什么不妥,可不知是语气还是神态的原因,从陆浔的口中说出,有种说不出的暧昧,害池乔有些不自在。
  片刻后,在短发女生的脸上发现敌意,池乔立刻就不别扭了——原来陆少爷在拿自己挡桃花。
  短发女生问:“你最近忙什么呢?微信都不回。我们都还没吃饭,等下一起吃吧。”
  陆浔生性冷淡,小时候的朋友里和他真正要好的就只有章扬,章扬这几日不在z市,没有他在,陆浔并不想同他们吃饭,然而余光瞥见池乔,他又改了主意。
  “好。”答完这句,陆浔看向池乔,“你也一起去吧。”
  作者有话要说: 陆浔:挡什么桃花,鬼知道这个短头发喜欢谁继续66个小红包
  第9章 第九朵
  这医院建在新区,离家比学校还远,交通也不方便,吃一顿饭再被陆浔送说不定比自己打车到家更早,然而池乔并不乐意和一个不熟的人以及一群不认识的人吃饭,笑着拒绝道:“不了,你有事我就自己回去。”
  “你赶时间?”
  不等池乔说话,陆浔又对那群人说:“我要送她回家,饭改天吃。”
  这么一来,池乔反倒过意不去了。再三表示可以自己回去、陆浔依旧要送她后,她只好说:“我没什么事,不赶时间。”
  “那就吃了晚饭一起走。”
  电梯一到,一群人就走了进去,三个男生和陆浔商量去哪儿吃、吃什么,短发女生则一脸不悦地再次打量池乔。
  被人无间断地盯着,池乔忽而领会到了陆浔邀自己一同吃饭的目的,他是想让自己继续帮忙挡桃花?这人可真是复杂。
  陆浔的车是两座的,他带池乔走,其他人打车,约在商业街见。医院附近不好打车,陆浔和池乔自然先到。
  说定的那间铁板烧店是厨师现场做菜,里头油烟大,陆浔便让池乔等在外面,进去订好位子,又走了出来。
  “你爱吃什么?”
  “嗯?”
  “找个地方先吃点。”
  已经快七点了,小丫头八成早饿了,他都不习惯和他们吃饭,更何况完全不认识他们的池乔。
  池乔不明白陆浔的意思:“为什么先吃?”
  “人多吃不好。”
  池乔没再多问,脸上却有疑惑,陆浔知道她在奇怪什么,可没法解释。他只是找不到别的理由和她待着而已。
  陆浔不了解池乔的口味,问她她又说随便,他便带着她进了隔壁的寿司店。池乔从小就瘦,倒不是因为挑食,而是对食物没有特别的喜好,爱吃的和不爱吃的仅仅是吃一口与吃两口的区别。
  池乔吃了一枚芒果军舰、一枚天妇罗卷和一枚火炙三文鱼就说饱了,双人拼盘剩了百分之八十,陆浔没有浪费食物的习惯,便硬着头皮自己吃。
  池乔啜着梅酒诧异地看陆浔吃东西,这人明明挺瘦的,为什么这么能吃?不是两个钟头前才吃过饭……不过他塞得快归快,吃相倒是非常好,虽不是斯文的那种,却会让看的人产生食欲。
  碟子里还剩最后一枚海草军舰的时候,池乔放下玻璃杯,伸手去拿,正巧和陆浔的手叠在了一起。
  陆浔顿了顿才收回手,怕池乔不好意思,低头喝了口乌龙茶:“你吃,我讨厌吃草。”
  两个人离开寿司店的时候,陆浔的朋友刚好到了,一看到他们,短发女生就对陆浔说:“吴阿姨这事谢谢你,这顿我来请。”
  陆浔没推辞。两个人都撑到了,菜做好后,池乔礼貌性地吃了几口,陆浔则只喝冰可乐。
  短发女生见了,扬起脸问:“陆浔你怎么不吃?吃不惯我们普通人喜欢的东西?”
  陆浔咬着吸管看向她,隔了两秒才说:“我去医院前刚吃过。”
  短发女生笑着念叨他:“你又睡到傍晚?你这生活习惯简直反人类。”
  陆浔没说话,短发女生知道他一贯话少,并不介意,又看向池乔:“我小学的时候跟陆浔同班,是班长,他小时候成绩好,但不守纪律,总打架,他转学前老师一直让我看着他……我是师大外国语学院的,大三。”
  池乔冲她笑了笑:“我是z大的,大二。”
  听到这句,短发女生沉默了片刻,才“哦”了一声:“你是他大学学妹啊,我还以为是小学中学的。”
  小时候一起长大的朋友里除了陆浔,便只有她学习好,她本以为傍着富二代的美女成绩都没法看,可z大是985,z师大只是211……
  短发女生再三说这顿她请,陆浔便没跟她抢。结过账,短发女生说:“陆浔,我有事要跟你说。”
  意外之余,陆浔说:“你讲。”
  短发女生看了眼池乔,池乔正要走开,陆浔却拽住了她。
  陆浔怕池乔误会,也不觉得短发女生会说什么不可以让旁人听的事,见她迟迟不开口,便问:“什么事?”
  短发女生支吾了片刻才说:“我听说,你妈妈前一段给小果妈妈打电话了,还问你现在的情况……”
  听到这一句,本就没什么表情的陆浔脸色更冷,出声打断她:“赶时间,先走了。”
  回去的路上,陆浔的情绪很是不好,虽然之前两人也没怎么说话,但池乔完全感觉得出不熟找不到话题和心情差不想讲话的分别。
  他的不高兴应该和他妈妈有关吧?陆家家大业大,算得上z市首富,被人津津乐道的却是陆浔爸爸的私生活。
  刚进z大的时候池乔就听秦蔚八卦过,陆浔爸爸生性风流,原配忍无可忍,早在三十年前就同他离了婚,离婚后他虽没再结过婚,红颜知己却无数。除去原配生的大女儿外,他还有三个和不同女人生的女儿,到了四十多岁,才有了陆浔这个儿子。
  据说陆老板非常溺爱唯一的儿子,要什么给什么,被儿子当众拆台也毫不介意。以至于陆浔说话做事从不看人的脸色,不高兴了谁的面子都不给。
  可接触过之后,池乔觉得陆浔并不像传闻中那样乖张,虽然称不上温和脾气好,但也不是特别难相处。
  车子开进小区后,听到池乔说“谢谢”,陆浔笑了笑:“该我说对不起,又耽误你时间了。”
  池乔嘴上说“哪有”,心里想的却是再也不能图方便让这个人送了,两次乘他的车,都恨不得绕了整个z市才回到家。
  陆浔一直把车开到秦家别墅外,池乔下车后,他也跟着走了下去。池乔背上包正要上台阶,见陆浔立在原处没动,莫名其妙地看向他——这是在等她请他进去喝茶?可她和秦蔚都没带过男生回家……
  发现池乔回头看自己,陆浔嗤地一笑:“你走你的,我抽根烟。”
  池乔“哦”了一声,再次和他说再见,哪知还没敲,门就开了。迎面见到时豫妈妈,池乔的脸上闪过了一丝不自然,但很快又神色如常地叫“阿姨”。
  时豫妈妈冷淡地“嗯”了一声,瞥见陆浔和他的车,怔了怔,意味深长地看向池乔:“男朋友吗?”
  池乔还没说话,出来送时豫妈妈的秦妈妈便解围道:“你同学送你回来?叫他进来坐坐啊。”
  隔着几层台阶,池乔替秦妈妈和陆浔介绍:“这是法学院的学长陆浔,这是我妈妈。”
  陆浔看也没看时豫妈妈,熄掉刚点燃的烟,恭恭敬敬地向秦妈妈问好:“阿姨好,我还有事,改天再来拜访。”
  有长辈在,陆浔不好多留,冲池乔挥了下手,就上车离开了。
  弄明白送池乔回来的是谁后,知道池乔一直在躲儿子的时豫妈妈有些不是滋味——她既不愿意儿子跟池乔扯上关系,又觉得儿子比谁都出色,池乔没资格不搭理。
  池乔进门的时候,时豫妈妈冷笑了一声,说:“陆家的这个,倒是跟你挺配的。”
  池乔正想说话,见秦妈妈蹙着眉,怕她为难,便忍着气只当没听到,换鞋上楼了。洗过澡下楼时,见秦妈妈脸色不好地坐在沙发上,池乔本要过去,却被秦蔚拉开了:“妈妈和时豫他妈吵架了,心情不好。”
  “因为我吗?”秦妈妈和时豫妈妈仅有的两次争吵都是因为她。
  时豫妈妈从小就家境优渥,习惯了高高在上被人捧着,偶尔会说几句让人难堪的话,秦爸爸白手起家,这些年在生意上处处要仰仗时家,大多时候都会让着她,毕竟时豫和他爸爸人都很好……
  秦蔚咳了一声,用新鲜出炉的八卦转移话题:“时豫他妈刚刚说,陆浔是他爸花了两千万从他妈手里买来的,十二年前的两千万呢!陆浔他爸提的条件是,他妈妈收了钱就不能再出现,他妈妈为了钱二话不说就卖掉儿子离开了,他那时候八岁。”
  作者有话要说: 男女主小时候不认识,是经历相似
  第10章 第十朵
  池乔很是意外:“真的假的?”
  “不知道,时豫他妈虽然烦,可不至于造谣吧。一岁二岁三岁还不记事就算了,八岁的时候已经是大孩子了,被亲生妈妈抛弃,也太惨了。”秦蔚坐到书房的沙发上,抱着靠枕给朋友发微信,“和我八卦陆浔爸爸情史的姐姐是陆家的远亲,要不要问问她?”
  “打探人家隐私不太好吧?”
  “很多人都知道的事情不算隐私,因为认识他,所以有点好奇……你不好奇吗?”
  池乔并不喜欢议论旁人,然而莫名其妙的,对于陆浔她充满了好奇。
  秦蔚朋友多消息广,很快就搜集到了一堆真假难辨的八卦。总结起来就是陆浔爸爸虽然花心,但对给他生了孩子的女人都很照顾,只有陆浔妈妈例外——当初她脚踏两条船,怀孕了不确定是谁的,所以直到陆浔八岁,五十岁的陆老板才把他认回来。
  那时候陆浔妈妈已经结婚了,有丈夫有女儿,把陆浔扔给他外婆照顾,后来外婆病故,他便跟舅舅舅妈生活,陆老板来要儿子后,收到钱陆浔妈妈和舅舅一家就搬离了旧居,还卖掉了房子,去了异地。
  陆浔刚到陆家的半年间,数次跑回去,找不到家人,在邻居家住两天,就只好跟着陆家人回去。
  “难怪陆浔会和我们扬扬是朋友。陆浔爸爸可真奇怪,自己养了一堆女人,还嫌别人脚踏两条船。”
  池乔的关注点却是陆浔:“如果这些是真的,那么小就被家人丢下,真的可怜。”
  “可怜什么,妈妈贪财不要他,还不如回陆家,反正有他爸疼他——每次见他他都开不一样的车,学校里的男生哪个不羡慕他,他要算可怜,别人都没法活了。”
  “给很多钱不等于疼他。”如果有父亲的关心,他怎么会昼夜颠倒、顿顿胡乱凑合。
  “那怎么才叫疼?我有个朋友的爸爸是很出名的中医,说陆浔妹妹的妈妈最近正背着陆浔爸爸吃中药调理身体,想再生个儿子。陆浔他爸都六十多了,家里又没皇位要继承,这女人也真是拼。”说完这句,秦蔚自顾自地笑了,“哦,他家还真有皇位要继承。女儿怎么了!咱爸以前也喜欢儿子,现在成天说女孩就是比男孩好……”
  在怎么才叫疼的问题上,池乔并不想同秦蔚争辩,因为她没有同样的经历,根本不会明白。别说外人,就是在亲生爷爷奶奶的眼中,她能被秦家收养也是交了天大的好运。她的确是很幸运,如果没有秦妈妈一时的好心,她跟着嫌弃自己的伯父伯母,别说z大了,中学都未必念得完。
  秦爸爸秦妈妈和秦蔚是她见过最好的人,可如果可以选择,她宁愿一辈子生活在城市底层,也希望自己的爸爸能够回来。
  秦爸爸秦妈妈这样和善有耐心,初到秦家的时候,她也一样不安、一样每天躲在被子里哭,因为秦蔚的排斥,也因为被爷爷奶奶伯父伯母像丢包袱般地抛弃。
  她那时候什么都没见过,连一支冰淇淋也觉得奢侈,食物掉到地上会习惯性地捡起来吃、不会用刀叉,不会用花洒……做什么都会被还没接受她的秦蔚嘲笑,不小心打翻秦妈妈放在茶几上的香水,惴惴不安、吃不下睡不着整整两天才哭着去道歉。
  知道爷爷奶奶伯父伯母把自己当负担,知道如果被秦爸爸秦妈妈赶走的话将无处可去,最初的那段时间,她不敢做错一件事、不敢多说一句话,生怕秦爸爸秦妈妈会像伯母那样厌恶自己。
  八岁早不是什么都不懂的年纪,会敏感会担忧,可又太年幼,没有自己决定未来的能力,失去至亲的庇护,拥有再漂亮的房子和衣服,也不可能不惶恐。
  她所谓的妈妈在她还不记事的时候就因为嫌贫爱富离开了她和爸爸,对她来说,和陌生人无异,所以对八岁的陆浔来说,从未谋面的爸爸又能带来多少安全感?他找回陆浔不过是因为需要一个儿子,而不是想要照顾他。不然陆浔也不会一次次跑回去。
  她和陆浔其实很像,他们的确非常幸运,但不值得被羡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