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2章
  颜姝心思一转,眨眨眼楮问道︰「是要去长公主府?」
  「嗯。」
  夫妻二人一时说妥,收拾了一番便启程前往长公主府。
  昨日主婚,今日喝了新妇茶,长公主心里大悦,握着颜姝的手细细地说了许多,倒是把温羡一人冷落在旁。
  见颜姝与长公主处得和睦,温羡独坐一旁品茶之余,忽觉心头的大石撤去了一块。
  梦里前世,佳人早逝,他心灰意冷,后又遇朝事扰人,愈发无心于情爱之事,孑然一身半辈子,令真心疼爱他的长公主忧心不已。
  长公主待他亲厚,温羡亦尊之敬之,故而今日才会愿意敬上这一杯新茶。
  在长公主府用了午饭后,温羡才领着颜姝辞别长公主离开,不过却并没有立即回府。
  坐在马车里,颜姝抬手轻轻挑起半角窗帘,见外头街上叫卖繁华,一时意动,半晌才恋恋不舍地放下帘子,扭头问温羡︰「我们这要去哪里啊?」
  温羡本来正阖目养神,听见她开口,徐徐睁开眼,道︰「还记得去年三月初三那天我领你去的地方吗?」
  颜姝愣了一下,眨眨眼楮,半天终于记起去岁上巳与他一同去的那座小院,双眸不由微微一亮。
  兰舟湖畔依旧是绿柳如荫,白堤如带,春水初生,荡漾一湖碧色。
  温羡将颜姝从马车上抱下,二人相携一道往湖边走。
  临湖而立,见湖中一双倒影,颜姝不由心生感叹之意。
  春景依依如旧,今已是人成双。
  两年前春江雨夜相逢,再料不到会有今日的际遇。想他一贯冷淡待人,偏生又对自己格外不同,颜姝感受得到他对自己的在乎,心里不由漫出丝丝的甜意,缠缠绕绕不休。
  「一会儿坐船过去吗?」不远处,一艘乌蓬船慢慢地朝着这边驶来,颜姝记得从这里是可以直接乘船到湖对岸的杏林的。
  温羡点了点头,待船停稳以后,先迈步上了船,朝颜姝伸出手。
  乌蓬船摇摇晃晃,颜姝才踩上去就觉得脚下一晃,整个人就直接扑进了温羡的怀里。
  坚实如山的胸膛撞得她鼻子一痛,素来怕疼的颜姝眉头一皱眼眶鼻头顿时发酸起来。
  温羡显然也没料到她会突然站不稳,猜到她许是撞得狠了,连忙将人扶好。伸手挑起她的下巴,温羡低头仔细检查了一下,见她琼鼻通红,在白皙如玉的小脸上显得格外可怜可爱,忍不住道︰「也不知道小心些。」
  被哄得习惯了的颜姝没料到他会「数落」自己,一愣,反而有些委屈起来了。
  明明是船突然晃起来的…
  她撅起了小嘴,别开脸去看碧波粼粼的湖光,还轻轻地哼了两声。
  温羡的手里怀中皆落了空,看着自家娘子气呼呼的娇俏模样,他不由低头笑了…
  第61章 乌篷船晃晃悠悠
  乌篷船晃晃悠悠地靠了岸,在近岸的湖面上推开一圈又一圈细细的波纹。船尾传来一声响亮的吆喝,打破了船上的一片寂静。
  颜姝起了身,这一回也不用温羡来牵,自己就三步并作两步飞快地跑下了船。温羡慢慢悠悠地跟在她身后,看她见到满目杏花时的兴奋模样,不由眉梢染笑。
  三月初,此处的杏花开得正盛,远远望去如云作堆,走近时一簇一簇又似团雪,煞是喜人。比起上回来时的拘谨,这会子颜姝明显要放开了许多。随着纷纷飞落的杏花雨转了两圈,裙裾上也沾惹了几瓣落花,她旋转身,冲着信步而来的温羡嫣然一笑,「今年的杏花似乎比去年开得更好看些,你觉得呢?」
  清脆的声音宛如林间唱着歌儿的黄鹂鸟,落入温羡的耳中教他嘴角勾笑。走到她身边,从她的青丝发上摘下一朵瓣白蕊黄的杏花捻在指间,目光轻落在小姑娘因为兴奋而微染红晕的面庞上,启唇道︰「的确如此。」
  杏花仿佛也知人意,趁着如斯良辰尽情谑妍,而今不仅花更俏,连着花间的人儿也愈发娇了。
  沿着林间小径一路游玩至院落前,温羡抬步走在前面,伸手推开了木门,而后方牵着颜姝进门。
  院落还像一年前一样布置得简洁随性,只是庭院里多了两方小小的花圃,圃中兰草青青。温羡指着花圃与颜姝道︰「这是前些日子衡阳王所赠,说是碧叶兰,与一般兰花不同,要想看它开花可不是一件容易的事。」
  颜姝微微纳罕,「怎么个不容易呢?」
  温羡却将两手一摊,「衡阳王静心栽养了三年,连个花苞也没见过。」说着似是无奈一笑,「也正是因为这样,他才舍得把兰草都送给了我。」衡阳王黎爱兰成痴,等闲如何舍得转赠园中兰花,此番若不是碧叶兰常年不开花如同杂草一般,温羡的确不可能得到这两圃兰。
  「从前在书上看到过,兰花精贵,打理起来挺耗费心力的。」她说着,抬了抬眼皮瞥了温羡一眼,轻飘飘的,「夫君竟就把它们直接抛在了这里?」
  听她语气里似有些打趣自己暴殄天物的意味,温羡摇了摇头,「外面杏花长势喜人,可见这一块是个不错的地方,再者,都说『有意栽花花不发,无心插柳柳成荫』,不如随它去。」
  他说得认真,颜姝听得一愣一愣,也不再多问。踩着木制的楼梯拾级而上,站在竹屋门前,颜姝回头看了一眼跟在自己身后的温羡,轻轻地抿了一下唇,方伸手推开了门扉。
  吱嘎一声轻响,门打开了,颜姝微微提了提裙摆,抬脚迈进了屋。竹屋里的陈设十分简单,当中的墙上悬着一幅岁寒三友的泼墨画,一张圆木桌,四把竹藤圈椅;屋子的右边隔间是书房,摆着一个塞满了书的书架和一张临窗的书案,书案旁一只宽口梅瓶里插放满了画轴,案上则摆了文房四宝并一只白玉虎镇纸;而屋子的左隔间却用了淡青色的纱帘隔开。挑开纱帘,里面只安置了一张架子床,这就是旧日温羡于此读书时睡觉的卧室了。
  「旁边还有一间屋子,那是谁住的?」院里一间搭棚厨房,两间竹屋,既然温羡只用了其中一间,另外一间呢?颜姝记得温羡之前说过的,他是独自一人在此间闭门苦读的。
  「走了这么久,先坐下休息一下。」让颜姝坐到床上,温羡转身去圆桌边倒了一杯水回来,「一开始只有这一间屋子,后来万俟常常到这里来,他自己就搭了一间在边上了。他那屋子里只有些药材,别的倒没有了。」等颜姝喝了两口水,他直接就着她用过的杯子把剩下的茶水一饮而尽,因见她面上露出些疲惫之色,便开口对她道︰「现在时辰还早,你睡一会儿,晚些时候我们再回去。」
  往张公主府敬茶请安,又乘马车出城,大半天折腾下来,颜姝的确有些吃不消了,因此听了温羡的话以后,她立即配合地打了一个秀气的呵欠,点点头,脱下绣鞋坐在床榻上后,抓着锦被侧身问他︰「你,要不要一起眯一会儿?」
  「不用了。」扶着小姑娘躺下,温羡轻轻地掖好被角,低头看着她红扑扑的小脸,笑道,「之前在马车上眯过了。」
  见小姑娘乖巧地合上眼楮,温羡勾唇笑了笑,目光柔和如外面阳春三月的暖阳。
  …
  淡淡的食物香味儿悄悄地在竹屋内蔓延开来,温羡摆好碗筷,挑开纱帘,就见床上的人儿嘤咛一声睁开了眼。
  小姑娘睡相斯文,如云的发髻只稍稍乱了些许,小脸染上了红晕,而原本澄澈透亮的杏眸此刻布着一层雾气,整个人看上去仍然有些迷糊。
  温羡的目光从小姑娘红扑扑的脸蛋缓缓滑落到她襟前,那儿衣衫凌乱,玉桃隔着布料随呼吸起伏,昨夜他曾览过那旖旎风光,这会儿脑海里不自觉地浮现出来…他以手掩唇,轻咳一声开口道︰「正好饭菜好了。」
  清朗温和的声音让颜姝的深思缓缓回笼,她眨了眨眼楮,疑惑地问道︰「我们不是要回去吗?」
  温羡抿唇而笑,没有急着回答,只小心地扶了她起身,拿过外衫替她穿戴好,牵着她走出隔间后方才开口道︰「今晚怕是得在这儿歇一宿,明天一早再回去。」
  竹屋外的天色早已暗了下来,一眼望去,只有院门口的一对红灯笼在夜风里摇摇晃晃地亮着,见此,颜姝恍然回神发现屋里不知何时也已经点上了灯。
  「我睡了这么久?你为什么不叫醒我呀?」外面夜幕笼罩,回城去显然是来不及了。那么,岂不是要在这深林里待一晚上?
  颜姝侧耳倾听,屋外夜风呜呜,吹杏林枝叶飒飒作响,想起先前颜妙拿来的话本子,都说月黑风高,深山野林里是最不安全的。「常信和翠喜他们后来又跟过来吗?」登舟渡河,这俩人都被留在了兰舟湖边了。
  见温羡摇头,颜姝不由看向桌上的三菜一汤。
  也是,过去他一人于此念书,想来也都是自己动手做饭做菜的。
  小姑娘的心思都尽数写在了脸上,温羡低笑了一声,上前握住她的手,将人拉入怀中后,才状似无奈般开口道︰「有我在,你怕什么,嗯?」
  「其实当初赐婚的圣旨下来,我爹说了一句话,你想不想知道?」
  虽不明白她为什么突然跳了话题,但依旧很配合地反问了一句︰「什么?」
  颜姝在他的怀里扬起头,眼楮滴溜溜转了一圈,笑着道︰「那我说了可不许你恼。」
  「不恼。」笑得温柔和煦。
  「文弱书生,手无缚鸡之力,难护周全。」说着,她柳眉杏眼微弯,语气里也是揶揄居多。
  颜桁的这番评价倒是在温羡的意料之中,他挑了挑眉,目光锁住那张娇俏的小脸,故意问她︰「你呢,你怎么看?难道也觉得我没有用?」说着微微绷起了脸。
  「…我饿了,先吃饭好不好?」她见过他在鹊山桃林击退刺客,虽然不像自家阿爹说的那样只是个舞文弄墨的书生,但是好像还是没有阿爹厉害啊。
  小姑娘讪讪地笑着,答案不言而喻,温羡着实郁闷了一下。
  不过,不急。
  月上中天,烛火摇曳,在屋子里散步消了会食以后,因为睡了一下午而精神奕奕的颜姝正准备往右隔间去寻本书翻翻,就叫温羡突然打横抱起朝卧榻的方向走去。
  颜姝懵了一下,瞥见他的脸色,心下一咯,脸红红的小声反抗道,「我还不困呢。」
  「不困?」在床前站定,弯腰将怀中人放下,温羡横笑了一声,「那正好。」言罢,覆身而下,双手撑在小姑娘的两侧,凤目灼灼。
  前一天夜里洞房花烛的一幕幕仿佛又在眼前浮现,已知人事的颜姝自然知道他又在那档子事,心里又怕又羞。昨晚他提兵突然破城时带来的疼痛感让她的心戚戚然,即便情到浓处也曾感受到那难以言说的愉悦,可她仍然害怕,更何况那一处这会儿还有些不爽快呢。
  「夫君…」小手抵住宽厚的胸膛,小脸红的滴血,她咬了咬唇,强忍羞涩,开口道,「今晚可不可以不要…还疼…」
  温羡低头看着身下娇滴滴的小姑娘,见她眼泛水光,平添几分可怜,不由低头在她额上印下轻轻一吻,接着又吻过嫩如羊脂的脸颊,缓缓落在那娇娇的唇上,轻描慢画,半晌方退开稍许,声音沙哑地道︰「为夫究竟能不能提兵破敌关,总要娘子亲自来验证一下不是?」
  「…」
  不多时,架子床轻轻摇晃起来,屋内的烛火摇曳映人影相迭交缠。
  温羡怜惜娇娘子,最终并没有攻破城关,只是依旧缠得颜姝闹了半宿,便宜不知道占去了多少。到了第二日常信驱了马车来接时,颜姝是由温羡抱着上了马车,直到回到温府也没有从他怀里露出脸来…
  第62章 狼崽子
  到了三月初六回门这一日,颜姝起的要比前两日早一些。坐在窗前的梳妆台前,颜姝一边手持桃木梳通发,一边不住地向窗外张望。
  窗外院子里的杏花树下,温羡穿着一身月白色锦袍,袖口紧束,满头青丝用一根月白色的发带束起,他手里握着剑,手腕轻动,回转间便是一个漂亮的剑花,脚下步子一点,身如游龙般移开,一招一式干脆利落之余又不乏凌人之势。
  颜姝手里的动作渐渐地顿住,看着温羡矫健灵活的动作,她有些意外,这般看来,就算他与阿爹对上也未必会落于下风啊。
  等到翠西伺候颜姝绾好发换了衣裳,温羡恰好也收了剑回屋。颜姝倒了一杯茶递过去,抿了抿唇,方问道︰「我瞧着夫君方才的招式有些眼熟,不知道你是向谁学的这剑术?」
  温羡正喝着茶,闻言挑了挑眉,薄唇轻启,吐出三个字,「平阳侯。」
  温羡的武师父竟然是外祖父?颜姝一下子瞪大了眼楮。
  平阳侯苏龙是武将出身,有一身的好本领,年轻时曾立下赫赫战功,故而才被封了侯爵。苏老侯爷的功夫就是以剑术为长,可偏偏膝下儿女有舞刀的,有弄棒的,还有如苏氏一般将一把红缨枪耍得出神入化的,可剑术一直未有传人。
  颜姝小的时候曾经听苏氏提过外祖父收了个小弟子,只是没想到那人竟然会是温羡。
  看着小姑娘震惊的模样,温羡唇角微翘,转身朝内室走去,「不过我只是学了几分皮毛而已。」自鱼虫花鸟雕花立柜中取出一件天蓝色云纹锦缎长衫,大剌剌地当着跟过来的颜姝面直接动手换上了。「姝儿,来。」
  颜姝看着那白皙修长的五指握着一把桃木梳往前松了松,瞥一眼坐在鼓凳上的眉眼清隽的男子,抿了抿唇,依眼过去接了梳子。
  将之前用月白色发带束起的头发打散,轻轻地梳通,纤指灵巧地上下翻动,不多时便替温羡以玉笄簪好了发。
  岑伯早早地就将回门礼清点明朗了,等见到温羡携着颜姝出来,立即笑呵呵地迎了上来,道︰「大人,礼物都准备妥当了,是现在就出门吗?」
  武安侯府就在隔壁,出门不过百步远的距离,这般时辰其实尚早了一些。
  温羡侧首看向身边的人,见她一双眼明亮亮地望着自己,记起昨夜哄她时答应了的话,只冲着这个岑伯点了点头。
  女儿虽然就嫁到了隔壁,可即便只有这仅仅一墙之隔,苏氏和颜桁这两日依旧是没能瞧见自家闺女,心里多少有些记挂和担忧。知道今天是女儿回门的好日子,苏氏起了个大早,忙不迭地吩咐府里下人收拾准备起来,而颜桁虽然高兴闺女儿终于要回来了,但是也没忘记今天还有只将他宝贝闺女儿吞拆入腹的人狼崽子要跟过来。颜桁摸着短短的胡须思量,半晌方眯起了眼,冷冷一笑。
  「夫人,姑娘和姑爷已经到了门口!」小丫鬟兴冲冲地跑到正院送信,话才说完就见苏氏起了身要往外走。
  苏氏往外走了两步,顿住,转过身见颜桁还老神在在地坐在那儿,不由皱了眉,「阿姝和时慕都到门口了,你赶快呀!」
  如果只有他的小阿姝一人,他自然不会磨蹭,可是没听到还有个小狼崽子么?
  颜桁轻轻地哼了一声,半晌才才磨磨叽叽地搁下手里的茶杯起身跟着苏氏出门。
  温羡与颜姝在正堂刚刚落座,一阵脚步声便匆匆而来。正堂的侧门的猩红棉布帘被挑开,温羡移了目光过去,看见一脸严肃的颜桁和满面喜色的苏氏一前一后地走出来,当即就站了起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