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德何能
  黄芪回来是件大好事, 全园上下共同欢庆, 在佳佳餐厅大肆庆祝了一顿。
  席间大家却看到园长和陆压有些不自然, 往常这样的场合, 陆哥定然是颐指气使, 对园长又指挥又抱怨的狂找存在感, 今日却闷声闷气, 甚至俩人都没有坐在一处。
  园长虽然主持大家欢迎黄芪回归,神色间却好像也有一丝不自然。
  有些机灵点的都在心中想,是不是园长和陆哥吵架了?
  尤其是黄芪, 更是想到园长可能因为孩子的教育问题和陆压谈了,但是以陆压的脾气,谈的结果可能不是很好, 所以俩人总像是在避着对方。
  有苏坐在段佳泽旁边, 另一边是小青,以前一般是陆压的, 现在陆压却是隔了一个, 坐在小青和善财之间, 导致小青和善财都有点放不开了。
  她那张漂亮可爱的脸蛋如此凄惨, 惹来不少人的关心, 但是她怕惹恼了脸色不对劲的陆压,再次被暴打, 就只埋头吃饭,不敢多聊。
  开什么玩笑, 陆压道君没人性的, 善财那样的半大孩子和她这娇弱女子,都照打不误。
  在这种有点微妙的气氛下,结束了聚餐。
  大部分员工都散了,段佳泽看到陆压起身,不太好意思一起走,就慢了一步,没有立刻出去。
  有苏说道:“园长,你好像有心事啊。”
  她顶着一张又黑又肿的脸,却仍然敬业地关心段佳泽,让段佳泽迷之感动。
  之前他还想用医疗术法帮有苏治疗来着,被有苏拒绝了,理由是万一被陆压看到她伤好了,加倍狂躁,加倍找茬怎么办,她禁得起陆压那个碰瓷法?
  有苏何其敏锐,何况段佳泽掩饰得也不是很好。
  关于段佳泽怀疑陆压喜欢他这件事,搁在心里想了半天,也没人参详,也不知想的是对是错。这要是猜错了,岂不是尴尬得很。段佳泽就听人说过,直男很容易自作多情。
  他有了那个念头后,疯狂想这事,又觉得真真切切,又怕自己想太多。
  这时候有苏问,段佳泽虽然想讨教,却很不好意思说出来。
  有苏直接问道:“是不是感情上的问题?”
  段佳泽惊了,“你,你看出来了?”
  他转念一想,九尾狐能看出来也不奇怪。
  这事根本就是有苏挑出来的,她又早就洞悉真相,心中清楚得很呢,点了点头。
  段佳泽看有苏竟然知道了,就支支吾吾说道:“那我们私下聊两句,你不要往外说。”
  有苏再次乖巧地点了点头。
  段佳泽相信有苏,便压低声音,有点惊恐地说道:“我怀疑,道君是不是暗恋我!”
  有苏忍不住在心底翻了个白眼,刚想说话,却听“嘭”一声响,大门被用力推开,陆压站在门口,脸上五颜六色,一副要原地爆炸的样子,显然是将段佳泽那句低声说的话也听到了。
  有苏:“……”
  段佳泽:“……”
  陆压万万没料到段佳泽如此说,顿时脑子里全炸开了。他自己都刚悟出来,还以为谁都不知道呢,而且,而且这分明属于倒打一耙吧?
  陆压满含羞愤,略带磕巴地道:“胡说八道,好大的胆子,竟敢说本尊暗、暗恋你,你一介凡人,你——”
  段佳泽和有苏对视一眼,忽然默契地齐声接道:“何德何能啊!!”
  陆压气晕:“………………”
  ……
  ……
  胡大为买了好多东西回来,在休息室里打包,这些都是他要带回老家的。他在老家还有一些亲朋旧故,这次衣锦还乡,胡大为当然要带些礼物回去。
  人类厉害啦,发明了那么多好用的工具,连山里的妖怪生活也受到了影响。以前山里就有那种偶尔出去人类社会的人,会帮大家代购打火机、电风扇等等东西。
  毕竟,很多妖怪修为不高,连放火都放不好,还不如人类的工具方便。为了能够使用一些电器,他们还专门学习了怎么偷来电用。
  胡大为一想到回去后如何生活,就有点激动,又有点担心。
  他之前特别嗨,现在却突然害怕自己这次回去要是还被欺负怎么办,毕竟他基础太差了,这一年也不知飞跃到什么层次,说不定还是对付不了呢,颇有些患得患失。
  灵感和善财正在一旁玩牌,他们俩虽然一水一火,但是倒玩得来。
  善财看着胡大为,顺口关心了一句:“愁眉苦脸的做什么?”
  胡大为受宠若惊地道:“前辈,我只是在担心在老家的老仇人,这次回去可能会起冲突。
  灵感大大咧咧地道:“拿出点信心来,你可是灵囿的员工,直接把仇人绑来当动物。”
  胡大为眼睛一转,坦白道:“我可能打不过……”
  胡大为以前都不好意思说自己从前在山里的处境,觉得丢脸。但是他现在想通了,不应该隐藏,自己还真是笨。
  灵感和善财今天心情好,倒是多问了几句,“什么情况?”
  胡大为难为情地道:“不说别的,我们那块儿的山大王黑旋风就经常欺负我,我便是被他排挤出老家的。我也不知道,这一年他修为增长得怎么样,我虽然大有长进,却有些怕还是打不过他。他可凶残了,又精明,手底下足足有五个小弟,在我们那片儿,甚至可以控制一些村民定期来山里进贡!”
  胡大为厌恶中透露着一些敬畏,仿佛不得不承认对头的手段。在这个时代,消息传达那么快,能够控制村民,又不被道士找上来,找上来了还能对付,真的挺有能耐了!
  善财撇了撇嘴,没说话。
  如今人间界的妖怪真是越来越没出息了,可能也是修行艰难,成妖率小了。当年他圣婴大王,手下何止百十小妖。
  灵感好奇地道:“都进贡些什么?”
  胡大为:“吃的!有肉有菜!”
  人间界鲜少有妖和修道者能达到辟谷的境界,他们也是要吃东西的。
  灵感听了也露出一个不屑的神情,想当年,他通天大王都是要人进贡童男童女的,不过那点事说出来怕吓到胡大为,人间界妖怪越混越回去了。
  “你等着。”灵感从水禽湖里折了一支莲蓬,递给胡大为道,“赏你这个,带在身上,若打不过了,就使这个。”
  胡大为喜出望外,没想到前辈如此大方,恭恭敬敬地接过了莲蓬,感谢前辈的关照。
  ……
  带着灵感和善财的祝福,胡大为提着两个大袋子去火车站。
  胡大为在旁人惊愕的目光中,提着两个巨大的条纹行李袋上了火车。下了火车,又换汽车,然后步行,但总归比自己用遁法要快一些。他修炼得不到家,可能还没人家摩托车快。
  胡大为一进山,山里的花花草草、飞鸟走兽就奔走相告:那只被赶走的蠢狐狸又回来啦!
  胡大为的朋友少得可怜,堂弟胡大庆带着几个还是毛球的狐孙来迎接胡大为了,“堂兄啊,你在外面过得还好吗?”
  胡大庆自己混得也很差,主要是修为太差了,尾巴都挂在屁股后面,化形都化不好。
  几个狐孙也冲过去,蹭了蹭胡大为的腿,它们连化形都没能力呢。
  胡大为为了回来扬眉吐气一番,还特地从牙缝里省了一点口粮,他拿出了一块鸡肉,递给胡大庆,说道:“堂弟,我挺好的,外面的世界比这儿好多了!我给你带了点儿吃的。”
  胡大庆嗅了嗅那块鸡肉,非常诱人,他忍不住咬了一口,顿时感觉到其中蕴含的灵气,眼睛一亮,“天啊,堂兄,你这是在哪位妖王那儿偷的吗?”
  不对,就算是妖王也吃不起这样的鸡吧?
  小狐孙们跳着冲胡大庆叫。
  胡大庆犹豫了一下,掰下一块喂毛球们吃。
  其中一只毛球,咬了一口后,竟是噗一下变成了一个三岁大的人类孩童,无辜地看着他们。
  胡大庆更加高兴了,他这个孙子卡在这一关很久了,因为总也引不好灵气一直没能化形,谁知道这口鸡肉恰好就助他迈过瓶颈。
  胡大为看到他们的神情,心中十分得意,不枉他省了一顿饭,却能换来堂弟这么崇拜的目光。
  胡大为心想,上次把花虫带回去,就让园长对他和颜悦色了许多。还有白海波,给园长送了那么多鱼,看园长对他多好。他若是也能带回去一些员工,定然能巩固自己的地位。
  这次,最好就能把几只狐孙带回去,别的妖怪他劝不动,毕竟以前劣迹斑斑,但是自家的小狐狸,再展示点好处,肯定能劝动的。
  胡大庆还没想那么远,他一个劲儿夸胡大为出息了。
  胡大为又将自己包里的东西翻出来,送给堂弟,貌似轻描淡写地道:“我给家里人带了一些东西。”
  看来堂弟在城里混得真不错啊,城里可没有乡下好混,他们还以为胡大为去城里找生路会失败呢,毕竟以前还出现过比较聪明的山里狐狸精在城里被人族骗,还被道士抓起来的情况。
  这妖怪也是有分别的,很多山里的妖怪消息闭塞,不太和人族打交道,去到人类社会,远不如生活在城市的妖怪自在。就像白海波和胡大为的区别一样。
  胡大庆一路夸奖胡大为,陪他去看那些亲朋故交。
  山里消息传得快,何况胡大为的包那么大,不要多久,大家都知道胡大为回来了,而且在外面混得很不错。
  那个带头把胡大为怼走的山大王黑旋风也知道了,山中无事,正闲得慌呢,便纠集了几个小弟,去找胡大为的麻烦。
  胡大为一听黑旋风叫门,竟是有些激动,不顾堂弟的劝阻,出得门去,“黑大王,好久不见!”
  黑旋风的人形看着就十分威武,不算特别高,但是很壮,腰围特别大,他粗声粗气地道:“你个瓜狐狸还敢回来?哼哼,怕是来给本大王送东西的吧!”
  胡大为出去开了一年眼界,这时候再次见到黑旋风,也不觉得他像记忆中那么可怕了,毕竟他可是被陆压揍过的狐狸。而且,手底下只有五个小弟也能做大王?还不如他在东海市见过的小学班主任呢!
  想着想着,胡大为的背也挺得越来越直,“想拿我的东西,先看看你这一年长进了多少吧!”
  黑旋风没想到胡大为还敢叫嚣,自觉脸上无光,必须要一展雄风,否则让别人知道连胡大为都嘲讽他,他还能立足吗?
  黑旋风祭出自己的法器,一根青色的棒子,便朝胡大为打了过去。
  胡大为现出利爪,正面迎敌。
  这一年胡大为的修为增长了不少,黑旋风还是他第一个实践对象,他一爪子过去,竟然在黑旋风的法器上留下了几道抓痕。
  黑旋风又惊讶又心疼,再次合身扑上来。
  胡大为看他小山一般的身体压了过来,想到灵感送的莲蓬,其实他还有一战之力,但是他总想威风一下,便将莲蓬祭出来。
  莲蓬射出一道青光,打在黑旋风身上,黑旋风竟是被击飞,而且在空中变回了原形,一看就知道受了伤。他圆滚滚的身体在山间滚了好多圈,最后卡在了两棵树之间。
  胡大为只见一道胖胖的身影滚到远处,又追了上去,一脚踩在黑旋风的白肚子上。
  黑旋风胖胖的四肢伸出去想拍开胡大为的脚,却没有力气了,嗷嗷痛呼,只觉修为都打算了七八成,变不成人形了。
  这个胡大为出去一趟,莫不是抱上哪位大妖王的大腿了吧?可是哪位大妖王,能要胡大为这样的废物呢?
  “知道厉害了吧?”胡大为看着其他妖怪惊讶又畏惧的目光,倍加得意,他还从来没有如此扬眉吐气过!
  黑旋风看着胡大为,又害怕又怨恨,他和胡大为结过怨,怕胡大为把自己杀了。
  胡大为才不会杀了他。
  “黑旋风……嘿嘿,麦旋风还差不多。”胡大为看着黑旋风这一身黑白色的皮毛,圆乎乎的身材,早就有了计较。
  他决定将黑旋风带回去,献给园长。
  这黑旋风虽然与他不合,但是现在修为打散那么多,不堪一击,纵然珍稀,但在灵囿妖中,也不及他有身份,只会是他的踏脚石。
  总重要的是,不管怎么样,以园长的利益为最高,自己就不会吃亏,狐狸精想了半天,得出这个结论。
  胡大为越想越美滋滋,觉得自己只怕是又要被园长和前辈夸奖了。
  山中哪有法律,胡大为将黑旋风捉起来带回洞中。黑旋风的小弟们看到胡大为刚才的法器那么厉害,也不敢搭救老大,还怕胡大为把他们也打杀,于是都自己跑掉了。
  胡大为一举打败黑旋风,在山里出名啦,现在谁还敢看不起他,都在传说胡大为可能跟了一个厉害的老大,赏了他一样牛逼法宝。
  胡大为便在山中招兵买马,想找妖怪和自己去灵囿打工,他有选择性地找了一下大型动物。
  要问及那边情况的,胡大为便吹得天花乱坠,是在一个人类动物园,只要坐着给人参观,就有好处,至于是什么好处嘛,暂时还不能说,但是看看他现在的修为,可以猜测一下哦。
  但是恰恰因为他的修为增长又太快,描绘的前景古怪且美妙,狐族的名声又向来恶劣,好多妖怪都怀疑这是骗术,要把他们哄去骗走内丹,或者献祭什么邪术,虽然捧着他,但全都找借口推脱。
  他们害怕胡大为来强的,有的甚至还干脆去外地亲戚那里住一段时间。
  胡大为很是郁闷,看来不是人人都能做成白海波那样的人事工作的啊,这白鱀豚在人类世界读了书,就是不一样。
  几天下来,竟然唯有胡大为兄弟家的一些狐孙愿意跟他去,毕竟吃了他的肉。但是也聊胜于无了。
  除了小狐狸们,就只有黑旋风了。
  ……
  黑旋风灵气空空,人形都变不回,更别提伺机反击了。胡大为在老家住了一个多星期,他就被绑着饿了一个多星期,一时半会儿饿不死,但是两眼昏花,差点把自己的法器都啃掉了。
  离开的时候,因为活物带不上火车,胡大为都只好坐长途包车,他把黑旋风装进行李袋里,又把狐孙们放到一个笼子里,不知道的还以为他是专门卖狐狸的。
  上车的时候,胡大为扛着行李袋,司机都侧目了,“哥们儿,你这里面是什么,还有那些狐狸,能放到后边行李箱吗?不然要加钱的,这都占了俩人的座,会不会跑出来啊!”
  胡大为连忙应道:“没问题,这是些土猪肉,加钱就加钱吧,后面不通风,我带在身边也放心,狐狸关好的呢。”
  胡大为就这么坐了一天长途车,抵达东海市。和头一次来东海市时小心翼翼,还被临水观的小道士跟踪了不同,这一次胡大为信心满满,走路都带风,甚至有种作为主人的自豪感。
  小狐狸们原本是互相枕着在笼中睡觉,下车后就醒来了,挤在笼子里唧唧叫,他们也是第一次到城市里来呢,这就是叔公打拼的地方吗?
  胡大为又扛着行李袋,拎着笼子上了公交车,一路坐到终点站,回到了工作单位,灵囿动物园。
  今日游客仍然那么多,胡大为自如地穿梭在其中,一笼子小狐狸引得游客们纷纷侧目,不时传来“好可爱”的讨论声。
  胡大为来到了园长办公室,敲门,等到段佳泽喊请进,便提着东西进去,“园长,我来销假了。”
  段佳泽抬眼一看胡大为扛着一个大包,拎着一个笼子,里面挨挨挤挤的全是毛茸茸的小狐狸,“哎,还带了亲戚过来?”
  胡大为把笼子打开,“快给园长问好!”
  小狐狸们跌跌撞撞从笼子里出来,前爪合在一起给段佳泽作揖,全都是一身红色的蓬松毛发,黑豆子一般的眼睛,看着真是憨态可掬。
  段佳泽看乐了,“哎哟,这难道是给我来做童工的?”
  胡大为殷勤地道:“可不是么,虽说不是什么特别名贵的品种,但是乖巧懂事,而且父母是有修为的,寿命长,外表小,长得慢。我记得园长那儿童游乐动物园快开了,便把他们带回来给园长帮个忙。”
  那儿童动物园里正需要适合让小朋友接触的动物,这些小狐狸没化形,但是已经开了灵智,又是幼年体,非常可爱,的确很适合。
  段佳泽越想越不错,“很好,老胡你真是有心了!”
  他又扫了一眼胡大为另一个条纹行李袋,那么大,活像是刚刚挤了春运,他记得胡大为走的时候也是满的,说是带给亲朋的礼物,于是顺口问了一句:“这个是从老家带来的特产吗?”
  “这个也是给您带的!”胡大为邀功道,“我的一个手下败将,这种动物好像很受游客欢迎,您可以办个假手续,或者像花虫那般解决,然后拿来展出啊!”
  段佳泽正想着是什么动物,也许还真可以谎称捡到的,然后收为己用,就见胡大为将行李袋拉开,然后把一头半死不活的黑白相间的大熊倒了出来,殷切地道:“饿了几天,不过皮实着呢!”
  没错,皮实的黑旋风赫然是一头野生熊猫精,此刻虚弱地抱着被自己啃得坑坑洼洼的竹子炼成的法器,根本不知道发生了什么事。
  “…………”段佳泽目瞪口呆,要是嘴里有茶他肯定一口喷出来了。
  这还搞个屁的假手续,这玩意儿全国上下都盯着的!这能给你随便在东海边捡到?就算捡到,能跟老虎一样随便让你养下来?
  他是很想要大熊猫没错,但是现在的灵囿动物园,套用陆压的一句话来说就是——何德何能养大熊猫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