理由(下)
  凭着女人的直觉,杨念晴原是有心理准备的,在察觉他故意与她斗嘴的时候,在夜里惊醒他赶来探视的时候,在他脱下外袍替她披上的时候,在他买簪子赠送的时候……她就意识到了,只一直没确认而已。
  暖暖的气息拂在脸上,几欲让人窒息,那向往已久的、长长的睫毛已近在眼前,几乎碰到了她的脸。
  没有太多意外,杨念晴却还是全身僵硬,她尽量让自己镇定,半是羞半是恼,笨拙地挣扎,想要开口说话。
  热烈的目光里,笑意更盛。
  不开口还好,一张口,期待已久的舌头趁机侵入。
  热流迅速窜过全身,双颊变得滚烫,杨念晴连忙伸手想要将他推开,无奈这具身体似乎已变得软绵绵的,根本使不出半点力气。
  吻,正与他的人一样,温柔而愉快,如芬芳的花朵与醉人的美酒,叫人迷恋;那唇舌温柔的游走中,又带着平日的张扬,尽情的纠缠,肆意的索取。
  恼意渐消,眼睛缓缓闭上。
  夜幕初降,众人都聚在何璧的房间里,桌子上摆着盏灯,灯下一副画卷,画中是位女子的正面肖像,题款,是个繁体的“风”字。
  桌旁,围着四个人。
  何璧沉声道:“三幅我与南宫兄都看过,都画的同一个女人,笔迹也是相同的,我只拿了这正面的回来。”
  李游道:“你也开始变懒了。”
  何璧并不生气,瞟了眼杨念晴头上那支玉簪,道:“我变懒不奇怪,一只懒猪突然变得勤快,那才奇怪。”
  神捕是何等眼力!李游不再言语。
  杨念晴脸红了。
  南宫雪微微一愣,待瞧见那支玉簪,他迅速将视线移回到那幅画上了。
  原来是何璧的牌子起了作用,官府本就对这类无头案件头疼得很,闻得他要插手正是求之不得,立刻如获大赦般将林星这件案子移交给了他们。
  杨念晴道:“今天有没有查到什么线索?”
  何璧难得答道:“林星的卧房有间暗室,里面竟是女子闺房的陈设。”
  接下来不用说杨念晴也能猜到众人的想法了,那个“林妹妹”很可能就藏在里面,唐惊风每次说去找林星,其实都是去找她。
  杨念晴道:“她怎么能一直躲在里面?人总要吃饭吧,那些下人丫鬟难道都没见过?”
  李游道:“问题就在这里,据说唐堡主每次过去,林星都是将下人丫鬟们支到外院,他们根本就从未见过这个女子。”
  杨念晴想起来,忙问道:“不是说水井巷还有个黄老伯吗,当初跟着林星来的,有没有调查过他?”
  何璧道:“两个月前已死了。”
  杨念晴无奈道:“运气这么差。”
  李游道:“无论如何,林家很可能实实在在住着一个女人。”
  众人再细看那画中女子,眉目间的妩媚风情少有人及,透着种成熟女人的韵致,相貌酷似林星,却又感觉比林星美了许多。
  “如果她真是林星的亲戚,为什么不能出来见人?林星死了,她更没理由不现身,”杨念晴推测道,“依我看,要么她已经死了,要么她和林星的死有关,你们别忘了,林星是中刀而死,这次的杀人手法不算高明,不是之前那凶手的风格。”
  李游点头不语。
  那个“林妹妹”到底是谁?现在只留下个空房间,她的人跑到哪里去了?林星是被谁杀的?难道这一切真是叶夫人因为丈夫出轨而进行的报复?
  不知为何,杨念晴心底总有种古怪的感觉。
  何璧忽然开口:“你们不要忘了一件事。”
  杨念晴道:“什么事?”
  “画究竟是不是唐堡主所作。”
  “这个好办。”
  只要找到方法,要进唐家书房并不难,唐可思丝毫没有生疑,很热心地引着众人进门,命丫鬟点起灯烛。
  房间不大,人已离去,案上依旧干干净净无一丝灰尘,笔墨纸砚等物摆放也十分整齐。墙上挂着些字画,字倒是浑厚有力,但那些画尽是些残山剩水,雾蒙蒙的一片,色调阴郁,看上去叫人心中发愁发闷,无端生出悲凉之感。
  睹物思人。
  唐可思黯然道:“这就是爹爹的书房,娘每天都要过来坐坐的。”
  见她似乎又要哭了,南宫雪沉默半晌,道:“既杀了许多无辜之人,凶手恐怕也难逃过,唐姑娘何必伤心。”
  听到他安慰,唐可思当即好了许多。
  李游看着那些字画摇头。
  “好好的风景,总要添上愁暗之色,原来唐堡主偏好如此,”他转向南宫雪,笑道,“南宫兄眼光向来不错,你看如何?”
  南宫雪默默点头。
  何璧皱眉。
  在书画方面,南宫雪下的结论自然不会错,与墙上的字画对比,看来那三幅画果真都是唐惊风所作了。
  唐可思哪里知道他们在查案,她悄悄看了李游半日,凑到杨念晴耳边责怪她:“什么李杨,铃儿姐姐说那就是李游公子,你连我都骗!”
  杨念晴陪笑,不知道该怎么跟她解释。
  李游忽然转身问道:“唐姑娘可记得,令尊在世时,日常提起最多的是哪些人?”
  唐可思想了想道:“就是娘和林叔。”
  李游道:“除了他二位,就没有别人?”
  唐可思再想了片刻,道:“还有陶伯伯。”
  李游迅速与何璧对视一眼。
  唐可思只当他们不知道,主动解释:“听说我与哥哥还未出生时,陶伯伯便不在了,爹爹这几年时常思念他,有时候还独自关在房里伤心,娘说,那是因为爹爹没能为陶伯伯报仇,在自责。”
  当年陶门门主陶化雨与唐惊风、柳如合称“把臂三侠”,情同手足,叶夫人那时也寄居在陶家,可惜后来陶化雨被告谋反,满门上下一百多口尽数被诛,叶夫人侥幸逃脱,最终嫁与了唐惊风。
  提起此事,众人都有惋惜之色。
  李游又看看那些沉郁的画,轻声叹道:“时隔多年,陶门事件真相始终未明,当初‘把臂三侠’情同手足,也难怪唐堡主会如此伤感。”
  他刚说完,身后就响起一声冷笑,却是邱白露。
  他一直在看屏风上那幅菊花图,淡淡道:“可笑唐堡主与柳如当年赌咒发誓要查出那告密之人,还大哥清白,原来这二十多年竟还未查出来,自然该内疚!”
  话虽没错,讽刺之意却很明显。
  唐可思脸色一变:“你……”
  李游忙笑道:“此言差矣,唐堡主虽未能替陶门主报仇,却已尽力,何况当年陶家后院发现□□兵器乃是众人亲眼所见,陶门位列七大门派之一,这些东西又岂是外人能轻易运入的,邱兄何以肯定他就是被陷害?”
  邱白露嗤笑不语。
  南宫雪今日不知为何话极少,只点头道:“李兄所言极是。”
  见他肯为父亲说话,唐可思更加喜悦:“是啦,爹爹与柳叔一直都在查那诬陷陶伯伯的凶手,可惜这些事朝廷那边不肯说……”
  李游截口道:“姑娘所说柳叔,可是柳如柳大侠?”
  唐可思黯然道:“是啊,这些年柳叔来过几次,只是爹爹好像……不太喜欢见他,爹爹走后一个月,他也被害了。”
  众人都意外不已。
  “把臂三侠”情同手足,唐惊风竟不喜欢见柳如?
  邱白露轻哼道:“日子一久,再好的朋友也远不如当初。”
  何璧双眉皱起。
  李游摇头道:“老邱何苦灰心,倘若几时你果真忘了我等,在下就去南山阵再打几次赌,必定教你想起来才罢。”
  南宫雪好笑。
  邱白露瞪眼不语。
  杨念晴推推他,低声道:“你少拿别人开玩笑!”
  李游也低声道:“并非开玩笑,只是让他记得我们更好,日后生病,好歹也有个大神医在,岂不是方便许多?”
  声音虽小,邱白露的脸却已绿了。
  既然目的已经达到,众人便不打算多停留,正要出门时,迎面忽然走进一个人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