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23
  第五章23
  蒋熹年此人阴险狡猾, 要说那些个鬼蜮伎俩,在他面前不过是班门弄斧,他能从最下等的小太监走到今天这一步,难道真的是只靠当年柔弱可怜的小皇子?
  萧韧为了邀功, 也是使出了浑身解数,顾雪洲和沐雩之事,才刚开始传呢,就被掐灭了, 这主使之人也供出来了,正如蒋熹年所猜测的,正是延宁侯夫人。
  蒋熹年并不意外,事关他弟弟, 他是恨之不得。正巧上个月, 因之前南部大水, 楼中玉在朝议时提出早些防备,未雨绸缪, 翻修河道堤坝。先帝晚年时朝政混乱, 国库空虚, 哪有钱有空去修堤坝。此事工程甚大,楼中玉带头主持, 提拔了几个门下学生,不过填了三五个位置而已, 剩下的还是要由旁人来, 此等差事向来油水甚多, 就算是楼中玉是出了名的抠门丞相,不能大块吃肉,喝点汤补贴些家用也是好的。延宁侯托了人向楼中玉的弟子讨到其中一段河道的修筑。
  偏生和楼矮子有关系,蒋熹年可不想去求他,倒也不是什么大问题,直接去同裴珩说一声,再任命时直接把延宁侯也撤了就是。
  还有白氏的父母兄弟,她父亲不在京中,已经致仕回老家颐养天年,有个哥哥外放在福建,熬了十几年,原本是今年要擢升回京城……他每年的考核倒都还不错,不功不过,然而也并不拔尖,在地方上再磨几年也非常说得过去。
  萧韧把人找到都已经送过去好几日了,就算沐雩年纪小没经验,他舅舅王将军看着温文尔雅,却也绝不是什么可以糊弄的角色,想来该查的也都查出来的。
  他家小愈真是人善被人欺,心善救了个无亲无故的孩子,凭白招惹上事端,听顾师傅说他是事出有因才“克死”两任未婚妻,一个本来就是病秧子,欺负他是外地人哄骗他,一个自己愚蠢,跟货郎跑了,小愈仁慈,怕她姐妹不好说亲,傻乎乎同意了急疫过世的说法,害得他一把年纪了还没有娶亲。
  他小小年纪没了爹娘,又生着病,有个哥哥却和没有一样不能庇佑于他,叫他吃尽苦头。
  他家小愈实在太可怜了。
  蒋熹年想着弟弟,越想越是心酸思念,他事务繁忙,平日里抽不出空去探望顾雪洲,作为哥哥,他实在太不称职了。
  罢了,今日便抽空去见弟弟一面吧,也提醒他们一下,要提防延宁侯夫人白氏。
  为了不让人知道他们的关系,蒋熹年特地挑着晚上才去,没有提前通知,敲了门。
  顾伯来开的门,他警惕性高,隔着门问了句:“是谁啊?”
  蒋熹年发现自己竟然还记得顾伯的声音,暌别已久地感到了几分对过往的缅怀:“是我,顾伯,我是懋哥儿。”
  顾伯已经很多年很多年很多年没有听到过“懋哥儿”这个称呼了,但他还是马上反应过来,懋哥儿,是他们周家大少爷!他恍惚了一下,忽然记起来当年懋哥儿刚出生时,老爷高兴的不得了,在城里,办了三天三夜流水宴,他只听丫头婆子们说大少爷长得好,等懋哥儿满月时他才看到,老爷抱了会儿,让他抱去给夫人,他接过襁褓里小小的一团,像是灶上蒸的糯米团子,又白又嫩,眉目可爱,不知是不是发现有人在看他,醒过来,打着哈欠看了彼时还年轻的顾家小厮,砸吧砸吧小嘴就继续睡觉了。
  大少爷和小少爷不一样,可不是个好伺候的娃娃。顾伯那时就想,这是他天生就得了大少爷的眼缘,他是何其荣幸,让老爷青睐,又叫少爷信任,他这辈子就算无儿无女也不打紧,却是一定要还了周家待他的一片情义。
  顾伯回过神,不过片刻,他赶紧打开门,看到蒋熹年站在门前,穿了点靛蓝色的粗布衣裳,罩着个灰扑扑的斗篷,遮住大半张脸,待顾伯开了门,蒋熹年才摘下帽子,露出脸来。
  他今日一身素,没有戴金佩玉,连冠都没束,披散着头发,只把两鬓的头发往后笼了,系了根黑色发绳,立在夜色中,清清冷冷,自有一身华贵骄矜之气。
  只是也老了。当年在他怀里还那么小小的一个孩子,转眼也这么大了。
  蒋熹年蓦地笑了下:“顾伯,好久不见。”
  顾伯不禁热泪盈眶,强忍着泪意,侧身让开路:“我都老糊涂了,快进来,大少爷。”
  蒋熹年脱下斗篷,抖落一地月光,随手递给顾伯,问:“愈哥儿在哪?我找他有事。”
  提到这个顾伯就皱了皱眉:“在……在屋里和沐哥儿谈事呢。”说完,他怕蒋熹年不知道沐哥儿是谁,补充说,“沐哥儿就是小少爷在江南时捡到的那个孩子。”
  顾伯斟酌了下言辞,想把沐雩勾引带坏顾雪洲的事给大少爷告状,好管管那个小白眼狼,顺带也斥责顾雪洲重回正道。
  蒋熹年点头:“我知道那个孩子。今日我过来,真是为了他们的事来的。”
  顾伯一听,愣了下,心想,大少爷难道已经知道了?
  仔细想想,他都知道了,大少爷那般聪明,难道还会不知道?他便点头,信赖地说:“是了,小少爷不懂事,还得您和他好好说道说道。”
  蒋熹年笑笑,愈哥儿年纪也廿十有九了,可在顾伯和他心里依然还是年纪小、不懂事、需要保护的。
  顾雪洲见到大哥突然造访有点吃惊,第一个念头是幸好今天没有在和沐哥儿胡闹厮混。
  前几天从秋萝等人口中得知昔日真相之后,沐雩和他近来都在琢磨着怎么对付延宁侯府。
  沐雩是打死也不愿意回去的,可他别的不认,这血脉却无法更改,他又为人子,想反抗不难,难的是全身而退。
  蒋熹年一见顾雪洲,冰凝的眉目之间仿似拂过春风,变得温柔和蔼了。
  “大哥!”顾雪洲招呼他坐下,“你怎么来了?”
  沐雩不是很高兴蒋熹年不请自来,他今日本想哄安之一起作乐,蒋熹年这一来,他的想法十成十是又泡汤了。
  蒋熹年一片拳拳爱弟之心,说:“一是许久不见,有些想念你;二是我在外面听到一些与你不利的风言风语,特来告诉你,我已经替你解决,倒无须担心,只是提醒下,你还得提防着那幕后黑手。”
  顾雪洲是丈二和尚摸不着头脑,茫然地问:“什么?”
  蒋熹年就与他细说:“是延宁侯夫人白氏放出的风,早前延宁侯认出沐雩是他和王大小姐的孩子,想认回孩子,把事情传出去造势,她不想沐雩回去,便编造些丑事来抹黑沐雩,却偏偏把脏水往你头上泼。”
  顾雪洲猛然有种极度不详的预感。
  蒋熹年越说越气愤:“什么下作玩意儿!她找了几个流子,出去说你年纪二十九了还不成亲,是因为好南风,不仅好南风,还和自己的养弟有苟且的关系。”
  顾雪洲心里顿时咯噔一下,他脖子像是僵住,看都不敢去看旁边的沐雩,额头上冷汗都要冒出来了,勉强地扯了下嘴角:“啊?这样啊……这、这也太、太荒唐了吧。”
  沐雩憋了点气,他听顾雪洲这么一说,就知道顾雪洲是不打算给他名分,他们都好了有快两年了,还不给他名分。
  蒋熹年是想都没想过自己弟弟真的和沐雩有一腿,白氏那是造谣!全是造谣!
  他看顾雪洲心虚的样子也没怀疑,以为他是被吓得,温温柔柔地说:“不用怕,小愈,我都抓起来整治了。”
  不是被拔了舌头,就是灌了滚油烫坏喉咙,他们在口舌上作孽,他就让他们这辈子都再说不了话!哼。
  蒋熹年继续说:“那白氏编排什么不好,编排这种荒谬至极的东西,你那么淳厚仁善、光明磊落,从小就知书达理,怎么可能做那种有乱人伦之事?”
  顾雪洲手心的汗冒得更厉害了。
  “而且你和沐雩差了八岁!”
  是,我是很老了……顾雪洲不禁佝偻了脊背。
  “沐雩少年举人,又怎么做那等自毁前程之事?”
  不,那小兔崽子是因为他希望所以才去科举考试的。昨儿晚上还大言不惭地在他耳边说要卷了他去边塞放牛牧马,就他们俩,自由自在,不用再被什么伦理道德约束。
  沐雩忍不住插嘴说:“只要是为了安之,功名利禄不要也无所谓。”
  蒋熹年怔了怔,总觉得这话有点似曾相识,隐隐觉得有点不对劲,可还是盖了过去,说:“你倒是知恩图报。”
  沐雩说:“是,我这辈子最幸运的就是当年遇见安之。”
  蒋熹年老怀安慰地拍了拍他的肩膀:“你知道我的身份,不能连累了安之,怕是不能认他,以后明面上也不能护着他,我却可以提拔你,只要你待安之真心,高官厚禄是跑不了的。”
  沐雩觉得蒋熹年这人还是和他们第一次遇见一样,用鼻孔看人,瞧不起他。他是什么人?需要靠这种裙带关系才能平步青云?他根本不需要。
  而且就算是蒋熹年不这么交代?他也是拼了命也要护着安之的。
  但看在蒋熹年是顾雪洲的亲哥哥的份上,还是勉强给他点面子好了。
  蒋熹年没有久留,说完事儿又匆匆走了。
  过了好半晌,顾雪洲还是脸色苍白满头是汗,他害怕地说:“完了,完了,这下完了。”
  沐雩不明所以:“完什么完?”
  顾雪洲心慌不已,焦躁地在房间里踱步:“你没听我大哥说的话吗?他一口一个‘你’,而不是‘你们’,他根本不在意你。万一他知道了我们的关系,怕是要对付你的。”
  沐雩天不怕地不怕地说:“这有什么的?大不了我们逃到他管不着的地方啊。”
  顾雪洲无奈地看了沐雩,这死孩子,真是不知道死字是怎么写的,只说:“罢了,若有那一天,我自会护着你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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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我芽菜哥又回来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