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章 共桌
  她穿着一身嫩粉色,在掛满白纱的回廊中穿梭,身后跟着几个比她小一两岁的男孩和女孩,一边嬉笑一边玩闹跑向书房。她在书房门口整理衣裳,轻轻推门进了书房,师妹师弟们都在门外,没有陪她进书房。
  她蹲身向师父请安,谢谢师父帮她做新衣裳。师父坐在窗前,逆光的缘故,让她看不清师父的脸。他用大手摸摸她的头说,她身为大师姐,要做师弟师妹的好榜样,还说再过五年,等她十五岁,要给她一个生辰大礼,所以她要好好学习,用心练武,才能做师门的好模范,替师父争光。
  她露出小小的牙齿,笑得灿烂。一年前她是个蹲在墙脚的失怙乞丐,师父带她离开墙角,给她食物和睡房,教她读书和练武。后来又陆陆续续带了几个像她一样失去双亲的乞丐,给了他们重生的机会,师父就像她的父亲,她最喜欢师父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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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她从睡梦中惊醒。这些年来,她没有一天不做恶梦。
  来到颠云镇之后,她觉得不太舒服,便多留了几日。今天就如过去五年的每一天,从恶梦中惊醒,她以为自己早已习惯那些不断重复的恶梦,每当浑身是汗的惊醒时,她知道自己从来没有摆脱过。
  她端正打坐姿,调息运功了一下,觉得稍感舒适之后简单洗漱,便朝镇上最大的食肆走去。入座后简单点了两样菜、一碗麵,边吃边听最近有甚么八卦消息。
  她现在最需要的就是消息。
  总是有些人,几杯黄汤下肚后就拦不住舌头,嚷嚷着把别人的丑事全说出来。今天是两个书生模样的人在谈论着京城最新消息:贵仪郡主参加丞相府的赏花宴,行为不检,强了柏杨侯的庶子!
  绿衣的书生道:「听说赏花宴前三天,武林盟主才去仪亲王府一趟,消息传出来,大家都觉得好事近了,没想到才三天,郡主就难耐寂寞,打了野食止飢。」
  白衣书生道:「据说贵仪郡主本来就放浪行骇,盟主会看上那种德行的女子,本就是笑话一桩,不可尽信。」
  「仪亲王自己也不是甚么好鸟,夺人妻、霸人女,能教养出甚么好东西?家里其他子女只要不祸害人间就是功德一件。」
  「听说贵仪郡主是有备而去,好好的园子不和眾家娘子一起赏花,一个人偷偷摸摸的跑去前院猎食。甚么人不好猎,猎个和他爹一样恶名昭彰的柏杨侯庶子!」
  「说不定郡主有恋父的癖好,嘻嘻嘻嘻……」
  两个书生嘻嘻笑成一团,她一边吃麵一边听着,知道贵仪郡主的事可没那么简单。
  白衣书生又道:「听说贵仪郡主很是享受,叫声之欢愉,让附近院落的小娘子脸红心跳。郡主还真是懂事的人,想来是家学渊源,仪亲王言教身教!」
  「我听说丞相夫人气得七窍生烟,一脚踹开房门,只见郡主骑在男人身上,尽情奔驰,不负郡主平日娇蛮剽悍的名声!」
  「我姑母的外孙女的表姐在丞相府当差,听她说丞相夫人带了两个僕妇进屋要把郡主从男人身上拉开,结果被郡主打到重伤,后来又加了四个壮汉才把郡主拉开。」
  绿衣书生一脸贼笑低声道:「练过武的女人就是不一样,夹得比较紧!嘖嘖……我心尖都痒了。」
  白衣书生也低声道:「不知道郡主愿不愿意开堂授课,我定要家里那口子去学学。」
  她慢条斯理挟起一小口青菜放进嘴哩,细细品尝着山菜的清甜,耳里听着最辛辣的八卦,今天是个好的开始!
  店小二带着讨好的声音道:「可否与客倌共桌?」
  她不假思索比了个请的手势。
  「谢谢娘子。」那人坐下后,顺手把一个长布包放在桌上。她看了一眼藏青色的布包裹的长形物,一看便知是把约三尺半的长刀,她顺着布包向那人的脸看去,是洛至仁!
  她一时情急,把嘴里那口青菜嚥进肚里,青菜却卡在喉咙,呛得她拼命咳嗽,捶着胸口,连忙喝了一口麵汤才稍微舒服一点。
  洛至仁狐疑的看着她,见她是真的不小心呛到,便招了店小二来,点了三样菜、一大碗麵。
  她暗自庆幸洛至仁没有认出她就是破庙里的人,一边小心观察洛至仁,一边竖起耳朵听那两个书生继续八卦。
  绿衣书生道:「丞相夫人是个有智慧的妇人,冒着被郡主责怪的风险也要阻止她继续享受男人,后来仪亲王赶到丞相府,果然没有怪罪丞相一家。丞相夫人经过这件事后对外说一病不起,谢绝所有访客,哪边都不得罪。」
  「我觉得奇怪,依照仪亲王的个性,决不会对柏杨侯罢休,这次竟然把女儿带回家严加管教,连个公道也不讨回来,这其中有蹊蹺!」
  「我也觉得奇怪,仪亲王向来是个不吃亏的,这次是他女儿强了人家儿子,仪亲王黑的也能说成白的,平时定会反驳是人家儿子强了他女儿,这回默不吭声,该不会有甚么是我们不知道的?」
  「我有听过一个版本,说是贵仪郡主趁着洛盟主去王府时,对洛盟主下春药,想来个生米煮成熟饭,没想到事跡败露没得手。这次郡主强了男人,是洛盟主报復郡主,下了猛药让郡主身败名裂。」
  「这个说法太鬼扯了!郡主品行不端,下药的事不好说,可能是真的,但江湖盛传洛盟主是正派清流,行礼得宜、不近女色,下春药这等低俗手段不像是洛盟主会做的事,这版本可信度不高。」
  她偷偷抬眼看洛至仁,发现他竖着耳朵专心在听两个书生谈话,嘴角露出一抹贼笑,她很确定下药的版本才是真的!
  青衣书生又道:「贵仪郡主已经是个破败身子,只能嫁给柏杨侯的庶子,怎么一直没听到喜讯?」
  「柏杨侯和仪亲王向来不对盘,据说柏杨侯知道贵仪郡主只能嫁给他的庶子,趁机抬了价码,仪亲王在王府里发了一通脾气,把整个书房的东西都砸了!」
  洛至仁心情大好,招了店小二加点了一壶水酒。
  「柏杨侯敢这么嚣张,我看背后有人帮着撑腰吧。」
  白衣书生正了脸色,用极低的声音道:「我有个兄弟在禁军当小廝,听说是皇帝用柏杨侯威胁仪亲王,让仪亲王主动交出兵权,才给贵仪郡主台阶下。仪亲王老人家为了这个女儿劳心劳力,眼看连兵权都要丢了,就不知道仪亲王那老狐狸是看女儿重还是兵权重。」
  青衣书生压低声音道:「我和黄兄赌一顿饭,那老狐狸定会捨弃女儿拿兵权,皇帝再以持家无方、败坏皇族脸面的理由把兵权拿回。皇帝玩得是只赢不输的把戏,仪亲王总归要输掉兵权,就看他还要不要女儿。只是老狐狸利益薰心,恐怕会赔了夫人又折兵。」
  「赌了!」白衣书生拿起酒杯道,「咱们俩乾杯为证!」
  她在心中偷笑,害仪亲王赔了夫人又折兵的,正是他一手宠出来的好女儿,自作孽的铁证。
  她心情愉悦的招了店小二道:「结帐。」话音刚落,便感觉到两道烧穿她的视线紧逼而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