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钱公公进去,纳头便拜:“娘娘,世子和小姐已经出了定边侯府的门了。”
  只称娘娘,又是这样打扮,却能坐在用了明黄色的靠垫上,用着皇帝身边的总管太监服侍,还叫他规规矩矩,不敢逾越的女人,在这宫里只有一个。
  高贵妃把持着后宫,手握凤印,可这皇帝所居的晋江宫,除了皇帝之外,就只认一个主子,便是朱王妃。
  “果真,”朱王妃的脸上总算是带上了几分喜色,“可吩咐好了?”
  “已叫了人去候着,等世子、小姐进宫,就领到偏殿去。”
  “一转眼,都十多年了,”朱王妃叹了一声,复又轻笑起来,“听说定边侯的小儿子最讨红玉喜欢?”
  “听说谢小公子对小姐十分上心,平日出门时,总要给小姐带些东西回去,不管是木钗风车,还是果子蜜饯,总能叫他找到最合时节,最新奇的东西。”
  “倒是个好孩子,”朱王妃夸了一句,“也不怪红玉两个愿意把他当亲弟弟看。”
  钱公公又笑着恭维了两句朱家兄妹,哄得朱王妃又笑了起来。
  “叫人去瞧瞧二郎醒了没有,若是起了,也叫他来见一见,毕竟是要给他挑伴读,总要他喜欢才行。”
  虽说是叫人去,钱公公却是预备了要亲自跑一趟的,便又下去了。
  昨儿谢笙被谢侯着急的寻了回去,也不为别的,只谢侯突然得到了皇帝的指示,要在今天带着谢笙和朱家兄妹进宫。谢侯临到头了,才想起自己还没有教导谢笙一些觐见的礼仪,就忙着去叫人寻了谢笙回来,恶补了一回规矩。
  谢笙坐在马车上,不由自主的打了个哈欠。
  一旁的朱弦见了,取笑道:“旁人进宫,都是紧张得不行,你倒是还念着瞌睡。”
  “因为我还小嘛,”谢笙往朱弦那边给蹭了蹭,而后才八卦道,“慎之哥,昨儿我走了之后,你们又说了什么啊?”
  “不过是见了一面,能说什么,”朱弦也不多提,拎起茶壶给谢笙倒了一杯浓茶,推到他面前,“昨儿你若不回去,红玉是打算亲自下厨的。仆人出去时,买着了新鲜的辣子,红玉又特意吩咐去买了现杀的鸡肉。”
  朱弦话不说完,只凭着这两种材料,谢笙就已经知道自己昨天到底错过了多好的机会,当下苦了脸抱怨道:“早知如此,我一定会留下来吃完了再走!”
  朱弦摇了摇头:“只顾着吃,礼仪可都学完了?进宫可不比去别家做客,由不得你胡来的。”
  “就那么点东西,一会儿就记住了,”谢笙小口小口的喝完了那杯茶,脸都被茶水苦的皱了起来:“慎之哥,你这茶水就是用来提神的吧,真苦!”
  “红玉特意为你准备的,”朱弦用看好戏的姿态道,“谁叫你昨儿浪费了她一片心意。”
  谢笙趴在马车旁边用来放东西的挡板上,拒绝和朱弦说话,分明今早上出门之前,朱红玉什么都没说,朱弦这是又来骗他了。
  随着马蹄有节奏的声响,谢笙迷迷糊糊中睡了过去,这浓茶提神,根本就不靠谱,亏他刚才还喝了好大一口。
  “小满,快醒醒,咱们已经到了。”
  谢笙迷迷糊糊的下车,被引着一道进了宫门,就看见了一个巨型广场。他们要穿过这个广场,走到背后的晋江宫去,那是皇帝平日起居的宫殿,只有比较亲密的臣子,才会被皇帝选在那里接见。
  不过细论起来,晋江宫中人真正想见的,可不是谢侯,而是朱家兄妹和谢笙。
  谢侯领着几个孩子才刚刚预备走上广场,便被一个小太监拦了下来。
  “咱家是皇上身边伺候的小吴子,钱公公特意吩咐,今儿大朝,请谢侯爷随我走另一条路过去。”
  谢侯端详了小吴子半晌,才点了头:“请吴公公带路。”
  小吴子领着谢侯等人避开了广场,一路走小路捷径。绕过广场,到了晋江宫中。谢侯被领进了书房,其他几人则是被带到了偏殿等候。
  谢笙曾游览过紫禁城,雕梁画栋,森严大气。这晋江宫与之相比,也不遑多让,甚至犹有过之。
  谢笙自打来了这世上,便是第一次来到这样一看就满是规矩的地方,心里有些不适应。
  朱红玉瞧见了,便伸手牵住了谢笙,小声道:“若是累了,便同我说。”
  谢笙板着脸点了点头。
  朱红玉这边安慰着谢笙,其实自己心里也有几分紧张。她对整个京城的记忆,便是当初在顺安伯府中,父亲的惶惶不可终日,还有兄长紧闭的房门。巍峨大气的皇宫,她只在出京那日远远地看过一眼,再没想到有一日,自己能够回到京城,还能进到宫里。不,或许是有心里准备的。
  朱弦和谢笙、朱红玉两个不同,他似乎对晋江宫中的一切都比较熟悉,就像是曾在这里走过许多遍一样。
  他是真的来过,在当初皇帝的嫡长子还没死的时候,作为那个孩子的伴读,他曾一道来过。而后离开了京城,他便在梦里来了,一次又一次的,几乎把每一个细节都描摹清楚。
  最初的时候,他满心愤恨,后来慢慢转化为野心,而今,他已经能够平静的看着眼前的一切,即使心绪涌动。
  谢笙三人都不是什么蠢笨的。
  谢侯被单独带到了书房,他们却来了偏殿,这本就是一件不合常理的事情。
  “钱总管?”朱弦停下脚步,有些惊讶的看着殿门前站着的人,“今儿大朝,我还道您在皇上身边随侍。”
  钱公公看着面前几乎可以称得上是成人了的朱弦,神色一晃,这才露出个笑颜。他让开了身后的宫门:“表公子、表小姐您们先进去吧。”
  没有谢笙。
  谢笙主动放开了被朱红玉牵着的手。
  钱公公见状,对谢笙温声道:“谢小公子走了这一路,必然是累了,不如咱家带你去歇一歇。”
  摆明了这偏殿里有猫腻,朱弦能进去,朱红玉也能进去,谢笙却不可以。
  只要稍微动动脑子,知道点和朱王妃相关的过往,也就能猜出来,大致是怎么回事。
  谢笙并不纠缠,干脆的点了头:“劳烦钱总管了。”
  谢笙生的讨喜,又得了上头另眼相待,钱公公自然不会为难他,等着朱家兄妹进去了,便领着谢笙下去。
  谢笙被钱公公带着往前再走了几步,到了另一个宫室前。与前头那宫室相连,格局瞧着,应算是厢房。
  “今个儿可赶巧了,有位王公家的小爷也进宫了,正在里头,谢公子可以和他玩一会儿,”钱公公领着谢笙进了门,瞧见了里头那个孩子,恭敬的欠身,介绍道,“这便是定边侯的二公子。”
  没有说谢笙的名字,显然是已经通过气了。
  那孩子个头比谢笙稍大,身上穿着玄色锦衣,上头没什么绣纹。
  他端坐在榻上,神色淡漠,瞧见谢笙进来,只问:“会下棋吗?”
  这可真糟糕,围棋那么难的东西,老师还没教我呢,象棋和五子棋算吗?或者……跳棋?
  不,或许拿围棋子堆个塔,还更符合我现在的年纪。
  作者有话要说:
  ——
  小满会跳棋围棋军旗飞行棋五子棋,唯有围棋是渣渣→_→可怜的小满
  第31章 二郎
  面前的棋盘用整块的白色大理石做成, 其上下棋的网格, 是用金色材料绘成。
  等走进了些,谢笙才发现, 这块棋盘的沟壑做的比较深, 那金色材料应当是熔化之后,灌在沟壑中,最后凝固成型。
  至于原材料,以谢笙的名字起誓, 肯定是真金。
  旁边的棋子,从光泽感来看, 必然也非常用材料, 而是难得的宝石。
  果然是皇宫,就是壕气冲天。
  谢笙没再继续看棋盘棋子,而是看向面前的这个孩子。
  先前见他板着脸, 还以为是多难以接近的人物。没成想,在注意到谢笙在看他之后, 那孩子捏着棋子的手指竟有些微的收紧,他的耳尖也泛起了微微的红色。
  “我不会下棋,”谢笙往前走了几步,站在那个孩子面前, 好奇的问, “这个棋盘看着太亮了,你一个人下这么久,不会觉得眼睛花吗?”
  那个小孩子楞了一下, 认真的想了想才道:“有时候会有一些,但我可以再去做其他的事情。”
  “那我们去做其他的吧,”谢笙眼前一亮,“你都知道我的名字了,我能知道你的吗?”
  “二郎,”那个小孩子说完之后,就下榻穿鞋,站在一旁等谢笙,“玩什么?”
  “你父母叫你二郎吗?”谢笙弯了眉眼,“那你也可以叫我小满,我生在小满。”
  虽然脸上是笑着的,谢笙心里却更加小心。在皇帝呆的寝宫,朱家兄妹又疑似去见朱王妃了,那么这时候能带自己见的小孩子,还是叫二郎、和自己年纪相仿小孩子,还能有谁呢?
  朱王妃可只有两个孩子。
  不过谢笙也没有太过紧张,至少从现在来看,这个小孩还是很好相处的,或许这种爱下围棋的孩子,比较喜欢傻白甜的人?
  谢笙只动了动念头,就又压了下去。
  “你平时还玩什么?我们去找个有趣的。”
  “弹琴、品茗,习字,”二郎说了一串的东西,个个都是高雅的东西,许是见谢笙鼓起了脸,二郎不自觉的停了下来,问,“那你平时又玩些什么?”
  “什么都玩啊,爬树摸鱼,招猫逗狗,还给老师脸上画过大字,被他记了好久,功课都加了好多呢,”谢笙说起这些,眼角眉梢都是笑意。
  “周尚书?”二郎显然对谢笙老师的身份一清二楚。
  “你知道啊,”谢笙也没觉得惊讶,只随意感叹一句,就转移了话题,“对啦,宫里不能乱走,我们去画画吧,我们两个一起画,用同一张纸,看最后会画成什么样子!”
  一起作画?二郎有些意动。
  谢笙看二郎带着浅浅期待的模样,心里松了口气。他想了想,问旁边站着的钱公公:“钱总管,我们可以去书房吗?”
  “自然可以,”钱公公才应了下来,就见二郎拉住了谢笙。
  “我带你去,我那里有颜料,”而后二郎也没管钱公公,直接就领着谢笙走人了。
  在外头说一不二,无数人捧着的钱公公好脾气的跟在后头,并不过多言语。
  在出来之后,谢笙看到外头庭中不少叶子已经枯黄,落了下来。
  “不过是些没打扫干净的枯枝烂叶,有什么好看的,”这里的景色,二郎已经看过了千万遍,早不会觉得有什么稀奇。
  “可是有画画用的材料啊,”谢笙眼睛发亮的停下脚步,“钱总管,能否为我们找一些浆糊?等下要用。”
  等钱总管点了头,谢笙就拉着二郎到了树底下,去寻漂亮的树叶。
  “没人规定画一定要画在纸上,画在树叶上也好看着呢。而且有些叶子也能拼成一幅画的,”谢笙招呼着二郎和自己一起寻摸合适的树叶。
  起初二郎还矜持着不肯动,后来见谢笙寻到了不少好看的树叶子,便也跟着谢笙找了起来。
  二郎没做过这些事情,但他对美感天生就有自己的领悟,寻到的不少东西都是非常别致的。不过这些东西大都是半黄了的,眼看就要凋零。
  谢笙将一切看在眼中:“别动。”
  二郎果真不动了。
  “二郎你看,你手边那朵花可真漂亮,这是什么花啊,秋天也开了,”谢笙脸上满是惊喜,“我在家时,就常做些让我娘恨得牙痒痒的事情,不过我总会给她带些东西,要么是见到的花,要么是尝到好吃的饼,我娘都喜欢极了。再不会罚我的。”
  二郎轻轻碰了碰手边的花朵,神色也温和许多:“是玉簪。”
  “二郎你这种叶子找的太多了,”谢笙凑了过来,把自己手上的给二郎看。不管美丑,不管品类,什么样的叶子都有,就算是地上的杂草,谢笙都给摘了,“二郎你再采一点绿色的,绿色的在黄色叶子上对比才够鲜明,够好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