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0节
  在二郎出生的时候,他是极开心的,因为二郎不仅是多年以来他后宫里降生的唯一一个新生儿,也是他的嫡子。
  在登基之后,皇帝对于自己的嫡长子越发愧疚,而二郎的存在,刚好可以弥补他愧疚的心,甚至他还可以欺骗自己,二郎就是大郎转世归来的。
  为什么非要等到六岁后才将二郎的存在公开?因为六岁,二郎基本上已经立住了。而且大郎去的时候,也就比现在的二郎大不了几岁。
  听到了严瑜这个名字之后,高贵妃险些咬碎了一口银牙。和朱王妃斗了那么多年,她自认比谁都了解朱王妃这个手下败将,她还能猜不出这是怎么回事?明明已经陷入绝境的人,突然冒出来狠狠地给了她一个响亮的巴掌。
  谢笙坐的这么远都能看见高贵妃气得发抖的模样。
  谢笙突然想到了一句话,不是东风压倒西风,就是西风压倒东风。也不知道朱王妃和高贵妃现在算是谁技高一筹,不过若是可以押宝,谢笙当然更愿意押朱王妃赢,毕竟谢家和高家已经闹到了这个地步,几乎没有调解的可能,何况里头还夹杂着谢麒生母的血仇。
  “瑜,真是个好名字,”高贵妃握紧了自己的手,视线像刀子一样割向二郎。皇帝把二郎护在怀里,不悦的看向高贵妃。
  高贵妃心里委屈极了,频频给自己父亲示意,但高家奇怪的一言不发。
  高贵妃再想说话,又被太子摇头示意,只能一杯接一杯的饮尽自己杯中的桂花酿。
  贵妃很快就醉了,底下的菜也上了上来。
  今年的席面安排得还算不错,荤素搭配,冷盘居多,大菜用的是特别的做法,就算是凉了,也不怎么看得见厚重的白色猪油,不少人都动了筷子。
  中秋蟹美,每一桌都按人头上了几只大闸蟹,肉肥膏厚,十分好吃。
  对面襄北侯十分直白的夸这一次宫宴的菜色好。
  皇帝笑着摸了摸身边正小口吃东西的二郎的头道:“都是这孩子母亲的主意。”
  高贵妃,高贵妃已经喝醉了,否则还要再被气上一回。
  不过太子清醒着呢,皇帝这是摆明了不给高贵妃面子,身为高贵妃之子,太子有些忍不住了。
  “父皇,这只怕不妥,宫宴何等重要,怎么能叫一连品级都没有的人去安排?”
  “太子这是忘了,”谢侯突然轻叹一声。
  谢麒听的迷糊,却也不好再问,谢笙却是听懂了的。谢侯的意思是,当时事情发生的时候,太子年纪还小,已经不记得朱王妃了,更不知道为什么高贵妃会是这样的态度。
  “太子殿下说得是,”高太尉在太子说话之后,也沉声开口,“国有国法,家有家规。皇上为天下之主,后宫娘娘也当为天下表率。皇上越过贵妃和淑妃、贤妃几位娘娘,将宫宴大事,交到一名庶人手中,此举不妥。”
  “依太尉之意,便该叫高贵妃全权处理?”皇帝有些不快了。
  “正当如此,”太尉道,“贵妃娘娘虽非一国之母,然如今后位空悬,贵妃娘娘作为后宫最尊贵的娘娘,又代掌凤印,自当全权处理宫宴之事。”
  “高太尉此言不妥,”前头一位王爷道,“贵妃贵妃,又不是皇后娘娘,即便是代掌凤印,也不能说明什么。皇上自可随意将事情交给旁人处置。”
  “就像这宫宴,本王可以带王妃,却不能带侍妾。王妃可是本王嫡妻,自当尊重,妾就是妾,总要知道自己的本分才是。”
  “那是荣亲王,”谢麒道,“他是先帝的胞弟,皇上对他十分尊重。”
  谢笙点了点头,继续看后续发展。这位王爷说的太漂亮了,让谢笙忍不住想要喝彩。
  谢侯看着这一幕,心里却有些盘算。朱王妃当初的事情几乎是板上钉钉,可谢侯仍凭着自己的本事查出了真相,难保这事情就没有其他人知道。荣亲王这么多年一言不发,却在这个时候帮着朱王妃说话,难保不是知道真相的人。
  见高太尉还要说话,荣亲王又道:“高太尉自己的家务事还没有整理清楚呢,就管上皇上的家务事了。有这个资格的除了我皇兄皇嫂,可没别人。敢问高太尉是想以什么样的身份说话?高国丈?”
  高太尉连忙起身对皇帝道:“臣绝无此意,请皇上明鉴!”
  谢笙半点不信,在底下拉了拉谢麒的衣角,在谢麒看过来的时候,又对他眨了下眼睛。
  谢麒看得好笑,虽然不能完全理解谢笙的意思,却也差不离了。
  “既是没有此意,高太尉又何必成日将眼睛盯着朕的后宫?”皇帝毫不留情的扫了高太尉的脸面,又宣布道,“六皇子不日便要进学,便择荣亲王嫡长孙、襄北侯嫡长孙和定边侯嫡次子为伴读吧。”
  皇帝这口气跟说着玩似的,可三位伴读,这个数字有些耐人寻味。
  普通皇子是两位伴读,太子该是四位,但也只选了两位,二郎这一来,就有了三位伴读。还个个都不相同,容不得人不多想一些。
  有御史已经开始在心里盘算着明儿上折子的事情了,谢笙等却在各家长辈的带领下向皇帝谢恩。
  谢侯脸色不变,根本看不出什么表情。襄北侯人老成精,最善打太极。荣亲王那边就没几个人敢去问,自然相安无事。
  皇帝不走,按着现在的座位,这些官员也不好起身,更不能大声喧哗。可皇帝就是故意慢慢的用蟹八件亲手处理着面前的大闸蟹。
  等皇帝吃完了,戌时的鼓点也敲了起来,皇帝起身,直接就叫散了。
  虽然皇帝的原话是时间不早了,朕就不打扰你们一家团聚了。
  得,您要真觉得不打扰,怎么不酉时介绍完六皇子就让我们走呢,非得拖到戌时,还一刻不差。
  谢侯领着两个孩子走到马车前时,高尚书亲自领着家人过来了。
  “高尚书,”谢侯打了个招呼,也不让两个孩子说话,直接给赶到了马车里面去。
  帘子放下之后,谢侯才看向高太尉几人。
  高尚书对谢侯的举动有些不满,但他只是以为谢侯是在阻断他们和谢麒的接触。
  “这件事你早就知道?”
  “不知高尚书说的是哪一件?”谢侯很不喜欢高尚书这理所当然的态度。如果现在来的是高太尉,或许谢侯还会大气精神应付一下,至于高尚书,从小就没对盘过的人,还是算了吧。
  “自然是六皇子之事,”高尚书眯了眯眼睛,“你回京之后曾两次带幼子进宫,究竟为何?”
  “皇上有命,莫非我还能不从?”
  “谢宁,你可别装傻,”周尚书低声道,“你应当知道,六皇子是朱王妃之子,朱王妃当年丧心病狂的杀了你妻子,难道你都忘了吗?”
  谢侯的脸色慢慢难看起来,他冷哼一声:“我自然不会忘,可有本事,你给皇上抗旨啊,我现在可有一大家子人呢,比不得高家有太子殿下撑腰。”
  谢侯说完,也懒得上自己的马车,直接和谢笙他们挤了同一辆。
  “走!”
  马车动了起来,高尚书不得不避让开来。
  高尚书眼看着谢家离开,才回到了自家的马车上,马车里高太尉正在闭目养神。
  “问清楚了?”
  高尚书点了点头,轻声道:“他似乎并不知道当年实情。”
  高太尉看了高尚书一眼,却是半信半疑。
  高尚书想了想道:“谢宁态度转变如此之大,会不会是因为李家?”
  提到李家,高太尉也不说话了,这段时间,李翰林就像是下了死手一样,领着人把高家从上参到下,甚至还出了好几桩高太尉都无可辩驳的事情。
  若不是为着那些不孝儿孙,他今日岂会让严瑜那个六皇子正名?皇帝能忍这么多年,也是出乎他的意料。
  “告诉太子。六皇子之事不必多想,朱王妃当初的事情,可是通禀了先帝的,她翻不了身,”高太尉沉声道,“不管皇上给六皇子再大的荣宠,他也永远是罪人之子,而非嫡子。绝无可能动摇太子的地位。”
  “只怕娘娘那边……”
  “她这些年的小动作还少吗?”高太尉恼了,“若不是她遗漏了一个五皇子没有处理掉,好歹让宫中有一个皇子出世,我都没脸提那是我的女儿。她哪里是为着太子着想,分明就是为了自己的一己私欲!”
  还好这会儿马车已经进了高家,周边都是高家人,没有外人能知道高太尉说的这些话。
  “爹,咱们已经到家了。”
  高太尉一甩袖子,根本不想理会这个帮着自己女儿做事情的儿子,径自下了马车。
  那头直接甩了高太尉一脸灰的谢侯,也在离开了宫门,行驶到僻静处,谢侯才问谢麒:“可还好?”
  原来当时谢侯之所以当机立断,把两个孩子推进车里,并不是什么给高尚书甩脸色,而是害怕谢麒藏不住事情,在高尚书面前露了行迹。
  谢麒在初见高尚书的时候,的确有些僵硬,但谢侯反应太快,他是直到被推进马车才想起这回事的。
  “多谢爹。”
  “无妨,”谢侯摇头道,“你还是要自己控制好情绪才成。我不日就要回蜀州,你如今这样子,叫我如何放心得下?”
  谢麒低着头,过了好一会儿才对谢侯道:“请父亲教我。”
  谢侯难得拍了拍面前,坐在马车上时,不比自己矮多少的谢麒的肩膀。还是叫他今日回去之后不要多想,好好休息其他的明儿再说。
  紧接着谢侯又对谢笙道:“如今你是六皇子的伴读,定然要常和你大哥一起进宫。你对宫中不熟悉,有什么事情,还是要多听你大哥的话。你们兄弟若能时时守望相助,我也就不必担心了。
  谢侯并没有在谢麒面前提谢笙早已经见过二郎的事情。
  “爹,那位六殿下到底是谁人所出?怎么叫高贵妃如此失态?”谢麒问。
  “你可还记得朱王妃?那位六殿下便是朱王妃之子,”谢侯解释着,“当初的大公子名唤瑾,他便叫做瑜,取自怀瑾握瑜之意。”
  “可朱王妃不是在冷宫吗?”谢麒觉得非常不可思议,他在宫中做伴读,也有不少年头了,从来只知道朱王妃所居的冷宫外头,有重兵把守,却不清楚里面出了朱王妃,竟然还多了一个六殿下。
  “如此说来,冷宫外头的重兵,根本就不是为了限制朱王妃,而是为了保护朱王妃和六殿下了!”
  冷宫外有重兵?
  谢笙很想告诉大哥,你猜错了,那是为了保护冷宫里根本就没有人这个秘密。朱王妃和二郎根本就是住在皇帝的寝宫后头,虽然狭窄,但地位绝对非比寻常。
  可惜,这些都是不能说的秘密。
  第40章 合一
  入蜀相当于逆水行舟, 总要慢上许多。若不是水路易走,谢笙又只一主一仆,走陆路未必太平, 也不会选择水路。
  别人入蜀都是秋风萧瑟猿哀鸣,唯有谢笙归心似箭, 恨不得这船行的快一些,再快一些。
  如今十二岁的谢笙除了面容青涩些, 衣着打扮已是大人模样。按着他习惯的算法,现在身高一米七二,算是营养比较好, 长得比较快那类。不过当初谢麒在这个年纪时也同他差不多,所以应是遗传因素居多。
  “秀才公,甲板上风浪大, 还是请回船舱里去吧!”
  船夫生得黑瘦,被生活压弯了腰,瞧着比谢笙还要矮半个头。
  他看见谢笙一直站在外头,饶有兴致的模样, 问谢笙:“秀才公是第一次来蜀州耍吗?”
  “我已经来过蜀州好多回了, 这回是来走亲戚的,”谢笙笑笑, 对那船夫道,“我看你们回蜀州,都欢喜的很呢。”
  “可不是吗,”那船夫高兴的和谢笙道, “我们谢刺史是个大大的好官,在蜀州一呆就是十二年,把蜀州一路从下州变成了如今可以和上州媲美的中州了。这些年来蜀州的商人多了,我们这些小老百姓的日子也好过咯。”
  那船夫紧接着又道:“看我,秀才公你是来走亲戚的,肯定知道谢刺史。不过你这么年轻就考中了秀才,以后肯定前途无量。”
  “承您吉言,”谢笙又和船夫寒暄了几句,依旧没有回到船舱,而是直直的看向远方。
  天色越来越亮,周围的景色越来越熟悉,谢笙才算真的高兴起来:“快到了。”
  见谢笙竟然这么快就认出来了,那船夫这才信了谢笙说的,他来过蜀州好多次的话。
  “少爷,东西我都收拾好了,咱们走吧,”小六子此时已完全成人,在林管家的教导下越发沉稳,颇有林管家第二的架势。
  不过小六子虽然机灵,到底学不会林管家那一肚子的谋略,反倒是捧墨也认了林管家做干爹,得了林管家真传。两人如今也有了学名,一个叫林书,一个叫林墨,简单好记,可小六子还是小六子,用到学名的地方反而少得可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