分卷(74)
  萧彧摆摆手:不必大惊小怪,这种天不被蚊虫叮咬那才不正常。
  刘松泉安静地跟在他们身后,太子殿下还像是从前那么随和,他应该能同意王爷的请求吧。
  萧彧扭头去看身后的刘松泉:上前来说话。你家王爷可还好?
  回殿下话,王爷身体欠安,精神也大不如前。
  萧彧点头:也难怪,年少气盛,刚吃了败仗,难免颓丧。不过也不必担心,胜败乃兵家常事。
  说话间,他们已经进了书房,萧彧刚坐下。青悠和霜落姐妹便手脚麻利地沏了茶,送上来新切的西瓜。
  这西瓜种子也是闵翀带回来的,被落在箱子的角落里,只有十来粒,被萧彧无意间翻找出来的。
  他欣喜若狂地种下,细心呵护着,有两棵没成活,但还是结了十几个瓜。个头虽然不大,但的的确确就是甜美多汁的西瓜。
  萧彧说:吃片瓜吧。这可是西域来的种子,数量稀少,不可多得。别把籽儿吞了,我还留着要种的。
  谢殿下!刘松泉受宠若惊,从裴凛之端过来的果盘中取了一片殷红的西瓜,小心翼翼地吃了一口,清甜爽口,简直是人间至味。吃着吃着,刘松泉眼泪则吧嗒吧嗒淌下来了。
  萧彧见了奇怪:怎么哭了?可是不好吃?我吃着还怪甜的。
  刘松泉赶紧放下瓜,跪伏在地:小人太过感动,谢殿下赐瓜。
  萧彧说:一片西瓜而已,起来吧。
  刘松泉并不起身,哽咽道:小人吃瓜时,忽然想起我家王爷还没吃过这等美味,便忍不住落泪,希望我家王爷有朝一日也能吃上西瓜。
  萧彧说:总有机会的。既然说到你家王爷了,那便将事情经过与我说说吧。
  刘松泉直起身,按照裴凛之的要求,开始说起了梁王整个起兵经过:从去年先帝驾崩的时候说起,一直到荆州兵败,渡江后翻山越岭逃到始兴郡,然后派了自己前来送信。
  刘松泉说:小人是王爷的亲随,他的衣食起居皆经由小人手。这次王爷派了小人前来找太子殿下,担心若是其他人来,不能取信殿下。
  萧彧眉头紧锁:我有一点甚是不解,豫王明知有危险,为何还一意孤行进城送死?
  刘松泉说:豫王殿下是为了他的未婚妻进的城。
  竟有这事?!豫王的未婚妻是谁家的小姐?萧彧很意外,萧烨居然是一个情种。
  刘松泉说:是礼部侍郎范启之女。
  萧彧问:豫王之死可有确凿证据?
  刘松泉摇头:并无,有人传他被皇帝杀了,也有人传他被关进了天牢里。
  裴凛之提醒萧彧:郎君,豫王多半已经不在了,若是还在,岂非是更好的瓦解梁豫联盟军法子?何至于还要请西戎来帮忙。
  萧彧点头:你说得有道理,哪怕一开始还留了性命,后来梁豫军会合,豫王也难逃一死。可惜了,他这么贸然进去,不仅不能挽回感情,还白白搭上了自己的性命。
  刘松泉说:我家王爷给太子殿下送来了一封信,请殿下务必过目。他说着看向裴凛之。
  裴凛之将袖子里的信封扔给萧彧:一封血书,郎君莫被吓着。
  萧彧打开信封,抽出一块写满了字迹的绢布,血字已经氧化变成了黑红色,看着颇为触目惊心。
  梁王的信言辞恳切,字字充满了血与泪,字里行间都是委屈、自责与不甘。
  他表明自己只想要一条活路,结果却被萧祎逼得走上了造反之路,结果还赔上如此多人的性命,实在是罪孽深重。
  他也表示了自己誓与萧祎抗争到最后一兵一卒,决不投降。
  末尾表示自己愿意推翻萧祎这个伪帝,尊奉萧彧为帝。
  倒是没有在信中写如何推翻萧祎。
  刘松泉见萧祎放下了绢布,在地上叩头:小人还有王爷口信捎带给太子殿下。
  萧彧说:什么口信?
  刘松泉说:我家王爷说,伪帝是不可能放任太子殿下偏安一隅的,现在我家王爷已经败了,伪帝所有的注意力都将放到太子殿下身上。躲避是换不来安全的。王爷说,只要殿下首肯,他便设法去游说广交二州刺史,让他们转投殿下门下,这样,便有了足够的底蕴与萧祎抗衡,届时便能称帝了。
  萧彧苦笑摇头:你家殿下想得轻巧,广交二州刺史岂是那么简单能说服的?
  第82章 闵翀
  裴凛之则冷哼一声:你家王爷既然能说服广交二州刺史, 为何不自己称帝,却要拉我们郎君下水?
  刘松泉额头冒出冷汗来,在地上磕头:回小公爷话, 我家王爷从未想过称帝, 他自知没有那个资格, 王爷心中最是敬重太子殿下,不止一次跟小人提起过先帝爷对太子殿下与大将军的不公。王爷说, 若不是、若不是先帝爷糊涂, 如今坐帝位岂会是萧祎那个糊涂蛋, 梁州又如何会丢。
  哼,他倒是敢说。裴凛之说。
  刘松泉小心地说:王爷从未有称帝之心。但是太子殿下不一样,朝中许多老臣都深为大将军鸣不平,太子殿下宅心仁厚,深得民心, 是最好的继位者。如今伪帝残暴昏聩, 割地赔款, 弄得民不聊生,民间早已怨声载道。太子爷这个时机站出来, 就名正言顺了。广交二位刺史必定也会审时度势。
  萧彧看着刘松泉,说:看来你也是梁王的谋士啊。
  刘松泉低下头:小人不敢托大,只是从小伴在王爷身边, 比较得王爷信任。
  萧彧说:事关重大,我需要慎重考虑,你且起来, 先去休息。
  刘松泉起身, 裴凛之跟着出去, 招呼青悠去安排人住下。
  折返回书房, 看见萧彧正低头看着那封血书,裴凛之走过去,在他对面跪坐下来:郎君,箭在弦上,不得不发了。
  萧彧抬起眼帘看他:你认为梁王其人如何?
  裴凛之沉吟片刻:梁王聪敏,然性情急躁,不太能沉得住气,不是成大事者。
  你认为他做这事有几分真心?萧彧可没天真到梁王真的对自己心悦诚服。
  裴凛之摇头:真真假假不好说。至少目前,他是需要利用郎君来扯这杆称帝大旗的,他名不正言不顺,而郎君,恰是比他多了这个优势。至于事成之后,他如何打算就没人知道了。
  你认为他真的能够说服广交刺史?
  裴凛之说:以你的名义去游说,还是有一定把握的。再者他不是还有一千人吗,身边肯定有不少能人异士,如果文的行不通,可能还会来武的。
  萧彧沉吟半晌:那你认为我该答应吗?
  裴凛之说:郎君可选的路其实已经不多,梁王也正是看中了这一点,才会派了人过来游说。依我之见,得尽快做决定了,否则朝廷圣旨一旦抵达广州与交州,我们就失去了先机,必须要兵戎相见了。
  萧彧点头:我明白。脸上神色却极其落寞。
  裴凛之关切地问:郎君可是觉得太快了?
  萧彧摇头:跟我预想的不一样,计划没有变化快。我并不太想借助广交刺史来称帝。
  裴凛之意外道:为什么?
  萧彧说:这些刺史出身都是门阀世家,每个人都代表着一个庞大的旧家族势力,盘根错节太过严重。日后真的成事了,他们就是功臣。我若是想推行自上而下的新政变法,势必会影响到他们的利益,变法会非常困难。
  中国历史上有过无数次变法,极少有成功的,就因为变法会损害到旧利益集团,他不想这么早就给自己埋雷。
  裴凛之诧异他竟看得如此长远。这的确是个大问题,从古至今,变法未尝不有触及旧贵族利益的,秦国依赖著名的商鞅变法最终一统天下,但商鞅的不还是惨遭车裂而亡,旧利益集团的阻力太大了。
  郎君所忧心的不无道理,只是我们时间不多了。裴凛之皱起眉头,若是闵将军此时也在就好了。
  萧彧有些诧异,他居然会主动提起闵翀:算一下时间,差不多也该回来了。
  现在已经快十月,闵翀离开已有半年多,却还没回来。这次货物比上次多,易货时间会更长一些。但回来得越晚,航行就会越法不顺,一旦进入冬季,回程就逆风了。
  裴凛之说:闵将军若是能在,留他驻守崖州,我便可领兵东去,与梁王南北夹击,奇袭番禺。只要夺取广州,便能在陆上站稳脚跟。广州刺史若是不降,杀了也不可惜,若是能降,便招安了,一介降将,日后想必也没多少居功的本钱。
  萧彧知道他是想为以后扫清障碍,他摇头:此计不可行。崖州离交州太近,交州兵力多过广州,一旦广州求援,他们来崖州要比广州回崖州快得多。我们不能丢了崖州。
  这是他辛苦攒下来的基业,怎么舍得就这么放弃,不说别的,就光龙虎山的矿脉也是万万不能舍弃的。况且他们只有几千兵力,还有半数以上的新兵,就这么冒险去攻打广州城,胜算太小了。
  裴凛之说:那就只能用梁王之计了。
  萧彧长叹一声: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希望闵翀一切都顺利。
  裴凛之安慰他:郎君无需忧心,他们定然能够安全返航。
  萧彧说:你去通知姚陶、赖峰数人前来,我们再详细商讨一下此事。
  好。裴凛之起身出去了。
  萧彧再次叹气,梁王的建议是直接称帝,他却只想先称王,再慢慢图大。但不管称王还是称帝,萧祎都不会容忍他的存在,自己活着,对他来说就是威胁。
  他可以预见到,一旦称王,势必会招来萧祎疯狂反扑。
  不过此时除了广交二州的兵力,萧祎也抽不出别的兵力来,因为各地都在闹起义,所以自己还是有很大的生机。
  姚陶收到消息,急匆匆赶到萧府,还没下车,便有一匹快马在他的马车旁停了下来。马上的人吁了一声,是个少年郎的声音,不待马停稳,矫健的少年郎便从马上跳了下来,马也不拴,直接往里冲。
  门房看见他,惊讶道:思归,你怎么来了?
  思归笑逐颜开:郎君呢?船回来了,哈哈!
  门房也大喜:真的?那赶紧去告诉郎君,郎君在书房。
  思归说:对了,我的马没拴,你先帮我拴起来。
  好嘞。门房出来拴马,看见姚陶,姚大人,郎君在书房等你。
  姚陶问:什么船回来了?
  门房说:是闵将军出海的商船回来了。
  原来如此。姚陶恍然大悟,闵翀出海半年有余,难怪他们这么心急,看样子今日的事是商议不了了。
  果不出所料,他刚进了前院,便看见萧彧和裴凛之数人匆匆出来了。
  姚陶还没开口,便听见萧彧说:姚大人,今日找你来,原有要事相商。不过闵将军回来了,此时也需他参议,所以押后再议,明日再派车去接你。劳烦大人跑这一趟,实在抱歉。
  姚陶笑着说:听凭郎君安排,郎君有事先去忙吧。
  萧彧都等不及套马车,直接上了裴凛之的马背,阿平则被他放在两人中间。小家伙头一回骑马,兴奋得不得了。
  赖峰、向阳和关山也都上了马。
  家中只有四匹马,吉海和居岩只好上了孟思归的马,师兄弟三人同骑一匹马。
  小春和鱼儿在地上眼巴巴地看着,她们也想回去,萧彧回头说:你们在家看家,明日再回去。
  数人打马,得得地朝城外跑去。
  思归在马上得意地说:是我第一个发现船回来的。当时我和我爹正在放珠贝,突然看见海面上出现了几个黑点,我跟我爹说,不会是闵当家回来了吧。没想到还真是,咱家的那艘大船我太熟悉了。所以我们赶紧上岸来,我爹让我骑马来给郎君报信。
  你好不容易回家一趟,竟然就碰上船回来了,运气也太好了。萧彧笑着说。
  可不是吗?孟思归嘿嘿笑。
  他在医馆学了两年,叶大夫都说快没什么可以教给他了。不过萧彧并不同意他出师,让他跟着叶大夫多学两年如何看病。毕竟大夫是个经验学科,接触的病人越多,见过的病症就越多,积累的经验也就越丰富。
  马儿跑得飞快,说话间,马便到了白沙村,他们直接打马去了海边,船已经停泊下来,不少船员已经上岸了,村中人也都聚集在海滩上迎接,一个个兴高采烈的,比过节还热闹。
  大家见到萧彧回来,都热情地打招呼:郎君!(萧郎君)
  萧彧还在马上,就已经看到了闵翀和窦七爷:腾云,七爷!
  闵翀回头,看到萧彧,赶紧过来了。
  赖峰将阿平接住,向阳伸出手去扶萧彧,裴凛之却在阿平被抱下去之后已经跃下马,伸手将萧彧抱了下来。
  萧彧顾不上这些小细节,急忙问:情况如何?
  闵翀看他一眼,欲言又止,萧彧心里咯噔一下:出事了?
  闵翀拣好的说:货已经卖完,换了很多金银珠宝,依旧为郎君收集了不少作物种子和树苗。
  那就好。萧彧说,闵翀没说人的情况,想必发生意外了。
  闵翀走出人群,萧彧和裴凛之跟上去,闵翀才说:去程到占婆的时候,与当地土著发生了冲突,死了两个弟兄,还有几个人受伤。有三个伤得太严重,便在暹罗的一个渔港里找了当地的土医医治。打算回程的时候去接他们,但回程之后,我们怎么都找不到那个渔港。打算下次去的时候再去找找。
  萧彧心底一凉:死的都是谁?
  闵翀说:是我原来的弟兄。都怪我御下不严,连累了这么多兄弟。
  萧彧叹息:这些意外在所难免。在暹罗治病的都是谁?
  闵翀说:有一个是咱们村的,还有两个是郎君买的奴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