我有一柄打野刀 第22节
  两人视线一触即分,老妪转回头来,跟上了珞裳的脚步。
  “罗姨,如何?”珞裳没有回头。
  “在你们这些年轻人里面,最多只能算是一般吧,不过老婆子只是远远看了一眼,做不得准。”
  珞裳没有回头,只是微微一笑,“一个在西南小城中成长起来的普通镖师,能得到罗姨一句一般的评价,却也是殊为不易了。”
  老妪沉默没有回话,片刻后又忽然叹了口气,“小姐,不管你怎么说,这次老身无论如何也不会轻易离开你身侧了,不然到时候圣女责罚下来……”
  “你说我姐姐啊,她忙得很,有些小事情不让她知道也没什么。”
  老妪又是一声长叹,“小姐你受伤了,这可不是什么小事。”
  珞裳笑眯眯道,“罗姨你放心,这次我是绝不会让你离开我身边的,不只是你,还有秦公公呀,异闻司正在赶来的司马他们呀,我都要挨着你们近近的,一步不离。”
  “小姐,你还是执意要去探查那座深山?”
  “不去也行,但我觉得姐姐太累了,总应该帮她分担一点事情……而且罗姨啊,这些诡秘事件的背后到底隐藏着什么,我们一直都想弄明白,总不能每次都不知其然,更不知其所以然吧。”
  罗姨还是有些不太赞同,“这些直接让其他人去不就行了,小姐为什么还要再次以身犯险?”
  珞裳忽然停下脚步,回过头来看着老妪,“罗姨,你知道我刚才听到了什么吗?就是和这次的事件有关。”
  然后不等老妪开口,她便以几乎微不可闻的声音幽幽道,“天地无极,乾坤借法。”
  咔嚓!
  以老妪双脚为中心,数尺宽窄的青石路面瞬间如蛛网般碎裂。
  第34章 道左相逢
  驿所饭厅,顾判一手托着七八个馒头,另一手拎着个大瓷盆,找了张干净桌子据案大嚼起来。
  后厨老卒做的饭菜虽然份量充足,似乎还给他专门弄了几道小炒,但这味道嘛,那就一言难尽了。
  只因为他昨夜刚刚吃完了孙府的宴席,两相对比之下,只能由衷感叹一句由俭入奢易,由奢入俭难。
  顾判虽然对菜的味道有些吐槽,但并不妨碍他吃饭的速度,拳头大小的馍馍两口就是一个,就着汤菜呼呼咽下,不多时就将一整盘馒头全部干下肚去。
  驿所老卒颇为殷勤地跑过来,询问是否还要加菜,顺便还悄悄塞过来一壶刚刚用井水冰过的浊酒。
  老卒大致也瞧到了顾判与腾副将的关系不一般,如今厉指挥使前往总兵府衙公干未归,这镇南大营内就是腾副将最大,他看重的人,那还不得好好伺候着。
  顾判也不客气,直接又点了两个凉菜,接过酒壶小口抿了一下。
  “唔……虽然比三十年窖藏的清泉陈酿味道差了很多,但在这炎炎烈日下,一壶冰透的浊酒,再加上两盘爽口小菜,也是不可多得的享受了。”
  …………………………
  两日后,腾远终于再次来到驿所。
  他双眼遍布血丝,脸色惨淡胡子拉碴,一看就是睡眠不足的样子。
  “这是秦公公过目后,最终确定下来的计划章程,顾兄弟你也看一看。”
  腾远把一叠纸张放到顾判手上,自己则往椅背上一靠,开始闭目养神。
  顾判一页页翻看过去,即便以他故意想要找茬挑剔一下的心态,也不得不说,这份计划做得既详尽,可操作性又强,几乎找不出什么破绽。
  但在看完一遍后,他却随手将这份计划丢到了桌上,没有再去翻上哪怕一下。
  几乎找不出什么破绽,那就是说还有那么一点点破绽,而且在顾判看来,这是足以将整份计划全部推翻,丢进灶火间当废纸烧掉的破绽。
  “他们虽然已经尽可能地重视,但毕竟没有一个人像我这样正面面对过,对于白虎真正实力的估计,还是有些保守了啊……”
  “而且他们似乎把大部分精力,都放在了如何防备荒村那种疑似精神攻击上,却下意识地忽视了另外一点,就是那畜生还有着恐怖的物理攻击能力,以及就连老姜头释放剑芒都难以破开的防御力。”
  “作为一头傲啸山林的猛兽,这才应该是它赖以生存的根本。”
  顾判眉头紧皱,暗道那天中午珞裳回去后竟然什么都没有做吗,以她的身份地位,提出的意见别人不可能不重视。
  既然她已经从他这里听到了那八个字,又有那么大的反应,为什么就不把困难提前预想得更充分一些呢,真是白费了他冒着风险的一番心机与布置。
  对于已经见过的这些江湖人士的武力,顾判可以负责任地讲,如果老姜头在,完全可以云淡风轻说出那句很有名的话来。
  不要误会,我不是针对谁,我是说,在座的各位,都是垃圾……
  “哦,兄弟这么快就看完了?”腾远猛地一个激灵,睁开了眼睛。
  “看完了。”顾判沉吟着,他还在犹豫有些话当讲不当讲,如果要讲,又该以什么方式怎么去讲。
  腾远并没有注意到顾判表情的变化,搓着脸颊道,“为兄已经挑选好了随队出征的士卒,兄弟没什么事的话可以随我去大营见上一见。”
  “好,我收拾一下就跟大哥前去。”
  一个多时辰后,顾判在南黎城数十里外的镇南大营校场下了马,面无表情从排列好的一队队士卒面前走过,然后在排在最后面的一列士卒那里停下脚步。
  他现在已经不知道该说什么好了。
  能集齐这么多看着缺了不知道多少根弦的家伙,腾远这是将整个南黎城的大傻二愣三墩子全都找过来了?
  就因为他的一句话吗,滕大哥啊滕大哥,你也真的算是很用心了。
  但是,这些家伙在面对白虎堪称开山破壁挖掘机的恐怖攻击面前,根本就是送菜上门那种。
  不行,事关自身生死存亡的大事,他必须做点什么,尽量把局面向好向上扭转一些。
  不为别的,就只为在面对白虎时,让他们不要那么容易崩盘溃败。
  剩下的,就只能是看这些人有没有活下来的运气了。
  与腾远在中军大帐中详谈一番后,整个镇南大营又开始鸡飞狗跳运行起来,曾经受到过惊吓的腾远对顾判的建议高度重视,又开始对随行人马进行大规模的补充与加强。
  腾远的心思很简单,既然顾兄弟觉得杀伤力不足,那就再加人,同时把大营内能带出去的大型战争器械一股脑全部打包带走,到时候不管用不用得上,至少心里踏实。
  反正有宫里来的秦公公坐镇,只要代表着宫里意思办皇差的老太监点头,总兵府那边就绝对不会多说什么,也省去了他这个副将相当多的麻烦。
  辞别忙得脚不沾地的腾远,顾判一个人上马,朝着南黎郡奔去。
  他计划回去后就想办法见一见珞裳,尽可能地给她再敲敲边鼓,真正摆出狮子搏兔亦用全力的姿态来应对即将到来的凶险搏杀。
  “吁!”
  在镇南大营与南黎城之间的官道上,顾判猛地勒住马匹,面露疑惑表情,看向来前面不远处站着的一个人。
  这是一个满头银发的瘦弱老人。
  他知道她,就是那天跟在珞裳身后离开的老妪。
  但是,她为什么会突然出现在前不着村后不着店的官道上。
  而且看她的表现,似乎是为了专门寻他而来,还为此做出了一副道左相逢的景象。
  顾判从马背上跳下,就站在原地一拱手,“在下顾判,江湖人称落樱神斧,见过前辈。”
  “不知前辈在这里等我,有何贵干?”
  老妪低着头,专注地注视着脚边的那株青草,以及在上面忙来忙去的蚂蚁,许久后才悠悠叹了口气道,“那天中午,小姐从你这里离开后,我也就知道了那个消息。”
  顾判心中一动,顿时就想到了那该死的八个字,但表面上还是疑惑道,“还请恕晚辈驽钝,不清楚前辈说这些话的意思。”
  她淡淡一笑,“我看你是在揣着明白装糊涂,不过倒也无所谓了。”
  第35章 碧水河畔
  什么叫也无所谓了?
  你这样子说话,让人很难把天继续愉快地聊下去啊。
  亏得还想好好跟你聊聊,顺便拍拍你的马屁呢。
  顾判心中转过数个念头,很有些无语的感觉,“晚辈是个粗人,真的是不明白前辈到底是什么意思。”
  “老身怀疑你那天并没有对小姐说实话,最大的可能还是有所保留,毕竟是看起来就厉害非凡的修炼秘法,不管是谁得到了都会想着将其据为己有。”
  罗姨低着头,满头银发在阳光下熠熠发亮,“老身不知道你是怎么得到的,又真正知道了些什么,所以就想直接找你弄个明白,不过观察小姐的意思,却是准备放任自流。对于小姐的想法,老身完全理解,但并不准备接受。”
  “在小姐看来,秘法显露的文字就算完全被你掌握,也不是不能接受的事情,毕竟那石碑已经存在了不知道多少年,迄今为止虽然不只一个人从上面隐约看到了字迹,但每个人见到的却各不相同,期间更是几乎没有任何一个人可以真正修炼有成,如果你能将其悟透修成,或许还可以为后来者找到可以参考的道路。”
  “但老身并不这样认为,那毕竟是我们业罗的秘宝,怎么可能让一个外人随便知晓,更何况石碑已然无故消失,它可能遗留下来的东西,自然要全部收回才是。”
  不止一人从石碑上看到了字迹;每个人看到的各不相同;还有,石碑已经消失了!?
  她说的每一句话都让顾判心惊不已,但相比较听了这么多的消息,他的脸色却变得愈发不好起来。
  这人年纪大了,就是话多,而且她絮絮叨叨把这么多秘密讲给他听,是不准备让他活着回去了吗?
  顾判暗暗叹了口气,却还是准备再努力缓和一下就要失控的局面,“说实话晚辈是真不知道那劳什子的乾坤剑法,就算知道,也不会有独吞的念头,不然晚辈也就不会和珞裳小姐言明,不知道这个答案,前辈还满意吗?”
  罗姨缓缓摇头,“不满意。”
  顾判眼中波光闪动,想了想又道,“晚辈对贵教仰慕已久,如果能行的话,希望可以加入到业罗门下,为贵教的发展壮大贡献力量,不知道前辈对我这个人,可还满意吗?”
  说完后,他努力露出一丝笑容,等待着对方的答复。
  他不是在虚与委蛇,而是真有这方面的想法。
  自从和珞裳长谈后就越来越强烈的想法。
  加入业罗教,就等于变相地加入了魏廷异闻司,然后就有了更为便利的接触“野怪”的条件,到时候根据情况划水摸鱼,先从不太危险的普通事件刷起,再一步步提升实力,打野刀升到三级也不是不可能的事情。
  要是运气好刷野怪刷得足够多,光是凭借生命值加强,也许就能将他堆砌成陆地神仙般的人物。
  至于加入异闻司后可能遇到的危险,顾判同样认为自己已经看得分明,在这样一个正在变得愈发看不透的世界,他就算是天天躲在屋里都有可能遭遇不测,反倒不如正面面对,全力提升自己的实力。
  沉默片刻后,这一次她终于抬起头,有些惊讶地看着顾判,似乎对他这样的回答感到不可思议。
  但在下一刻,她却还是摇了摇头,“不行。”
  这一次,顾判脸上的笑容终于完全收敛,他将双手拢在袖中,眯起了眼睛,“前辈这也不行,那也不行,那到底要怎样才行?”
  罗姨轻叹一声,抬脚迈步缓缓向顾判走来。
  “人啊,只有痛苦的感觉最为真实,也只有在痛苦之中,才会显露出自己最真实的一面,透露出自己内心深处最真实的想法。”
  “我这么说,你可是明白了?”
  她说话的语速不快,声音也不大,走路的步子更是不快,脚步也很轻,但是话音与脚步声连在一起后,却陡然间变得层层叠叠,犹如黄钟大吕在密室内撞响,发出震人心扉的密集重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