精的没了边儿
  叫孩子这样一闹, 晚饭也就草草结束了。褚韶华不是个会哄孩子的,这又不是她闺女,一个对她敌意满满的女孩子,她可不想沾手。所以, 褚韶华很客气的提出告辞。闻太太的神色有些不好意思,不好多留褚韶华,歉意的说,“阿秋, 你去送送褚小姐。”
  闻知秋也有些过意不去,钱嫂子取来褚韶华的大衣和单肩包,闻知秋给褚韶华披上大衣,替她拎着包, 褚韶华礼数周到的同闻太太道别。闻太太无奈, “孩子还小, 有时间我细细的同她分说明白。”
  褚韶华笑笑,没说什么。
  出了闻知秋家的外门, 褚韶华到街口拦车, 闻知秋叹道, “以前这孩子也不这样,也不知道怎么了。”
  “这要不是以前听你说过你前面夫人是大家闺秀, 我真得误会了。”褚韶华摇头,真正的大家闺秀她也没见过, 可即便房东家的容小姐, 那也是位半点不娇气、聪明伶俐、懂礼貌的姑娘, 哪里有这样的,她随便说一句,那孩子立刻哭成个泪人。
  褚韶华这话,令闻知秋在这微冷的傍晚都觉着脸上辣辣的,所以,相较之下,前面那句“我与闻先生只是普通朋友,我有自己的女儿,不准备做谁的后妈”,对于褚韶华来说,真的只是普通陈述。
  黄包车来得很快,褚韶华朝闻知秋挥挥手,“我走了。”
  “等一下。”闻知秋上前,给她把大衣领子竖起来,颈间的长围巾将口鼻围好,“刚吃过饭,小心呛风。”提前付了车费,叮嘱车夫别拉的太快,脚下仔细些。
  “啰嗦死了!走吧!”前一句回答闻知秋的絮叨,后一句则是对车夫的吩咐。
  闻知秋目送褚韶华走远,才叹口气回了家去。
  家里这个样子,母亲明显上了年纪,对闺女的管教力不从心。闺女呢,在岳家也不知学了些什么乱七八糟、小家子气,闻知秋自己也没时间对家庭进行管理,所以,急需褚韶华这样一位妻子啊。
  实用主义的闻知秋越发觉着褚韶华合心,却不知褚韶华想法完全与他相反。在褚韶华看来,就闻家这神经病一样的小孩儿,以后就是大麻烦。这种眨巴下眼就泪流满面的本事,褚韶华这把年纪都也甘拜下风。想想自家闺女,褚韶华愈发认为,哪怕自己闺女没出身这样的有钱人家,论起性情也比闻家这丫头强百倍。
  褚韶华坐车回家,开始准备学习德文的事。
  而且,她时而就去嘲笑一下闻知秋家神经病丫头的性格,譬如,闻知秋只要一提起他闺女,褚韶华就会说,“你怎么教的你家闺女啊,她平时也爱这样哭唧唧哭唧唧的吗?”直问的闻知秋老大没面子。
  褚韶华直接就同闻知秋说了,“以后那些不正经的话不用提了,我可受不了这种孩子,简直病的不轻。”
  所以,闻知秋深觉褚韶华合心,褚韶华却不想给自己找累受。
  闻知秋道,“孩子是孩子,咱们是咱们。孩子长大就各自成家了,要百年携老的还是夫妻。你也不是带孩子的性子,有妈呢。”
  褚韶华尽管不喜闻知秋他闺女,也得说句公道话,“你就什么都不管?”
  “我没空啊,每天一大早出门,晚上回来有时雅英都睡了。”闻知秋一幅理所当然的口吻,褚韶华啧啧,“知道的说你是市长秘书,不知道的还得以你是日理万机的北洋总理哪。”
  闻知秋给她刻薄的老脸一窘,“有空我也会关心雅英的。”
  “你那孩子,跟着伯母还是对的,伯母思维上很好,只要别像了你妹妹,以后也不大会长歪。”褚韶华一句话把闻家四口人批评了一半进去,闻知秋心下老窘,又觉褚韶华即便刻薄也是可爱的,问她,“你跟我妹还没和好呢?”
  “这叫什么话,我俩又不是朋友,谈不上好不好的。”说来,褚韶华非但对闻知秋的闺女叹为观止,对闻知秋他妹也是观感平平啊。
  闻知秋赶紧买糖炒栗子给褚韶华吃,并决定短时间内不再讨论有关自己家庭人员的话题,褚韶华再说下去,闻知秋额角得冒了汗。闻知秋另起个话头,“许先生的寿宴,你去吗?”
  “去,我跟褚亭一起。你去不去?”
  “市长大概会露个面儿,我跟着露个面儿就行。”闻知秋递个小栗子给褚韶华说,“你们商行不大,人脉颇广啊。”
  “这次许先生寿宴,上海的洋行不说倾巢出动,起码很多大洋行都会过去道贺的。我们是随大溜儿,其实去了估计都见不到真佛。”
  闻知秋问她,“想见哪位真佛?”
  褚韶华摆摆手,“也就这么随口一说,随大溜儿的事还是得做。”
  许先生的大寿其实乏列可陈,这是对于褚韶华而言,因为许先生大寿便如褚韶华所言,他们这种小鱼小虾,连真佛都见不到,接待褚亭褚韶华的都不是许家人,而是许家管家了。所以,可想而知这就是过来送份礼吃顿饭的事。
  闻知秋跟着市长还是能见到许先生面儿的,市长原只是想小坐片刻,结果,看陆督军一坐一整天,市长硬是没好走。倒是褚亭褚韶华这种小鱼小虾的自在,吃过饭就告辞,也没人理会。
  褚韶华对这位许先生虽无缘一见,隔日却在《申报》看到许先生将所得寿礼悉数拿出建立慈善学校的新闻,褚韶华把这则新闻递给褚亭看,“这位许先生倒是有意思,咱们那寿礼没白送,既做了善事,还白吃一顿寿席。”
  褚亭也说,“这些达官贵人要是都能这么着,哪怕为了邀名,于孩子们也是有益的。”
  “邀名?”褚韶华在唇齿间咀嚼着这两字,心里忽然就有种说不出的感觉,问褚亭,“许先生捐建小学,是为了邀名吗?”
  “不一定,不过现在有权有势的,都愿意做些善事。”褚亭随口道,“青红帮的那些头头也会捐医院捐学校红十字会挂个名儿,平时缺德事也没少干。”
  “邀名。”褚韶华又重复了一遍,想到以往一些事,深觉褚亭这两字总结到位,颇得深义,点头赞褚亭一句,“说的好。”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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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褚韶华在评论别人的时候,也有人在评论褚韶华。
  因为,褚韶华嘲笑闻家大小姐没妈的事,现在闻家在上海的只要见过闻雅英的亲戚,基本上都知道了。永远不要小看小孩子制造谣言的能力,尤其是该小孩子还尽心尽力的来做此事时。
  闻春华都回了趟娘家,问起母亲这事。闻太太并不是个偏颇的人,拿着竹夫人敲打完晒在院中的被子,也没回屋,大太阳好,母女俩就坐在院里晒太阳。钱嫂子端来茶果,闻春华却顾不得吃这个,一径问母亲,“妈,到底怎么回事,雅英悄悄同我说时还哭了,怕褚小姐太厉害,以后对她不好。”
  “这是孩子想多了,褚小姐并没说什么。”闻太太眯着眼睛靠在躺椅中,抚了抚膝上的小羊毛毯。
  “没说什么孩子能那样?”闻春华对侄女的话深信不疑,无他,孩子又不会说谎,而且,褚韶华的确是有些厉害。闻春华上身倾向母亲,压低声音道,“褚小姐这样可不好,雅英毕竟是咱家的正人,褚小姐自己还有孩子,要现在就对雅英有成见,这以后进门儿,还不知怎么偏心她自己闺女。”
  “这担什么心,我成天在家里,雅英受不了委屈。”其实闻太太心下未尝没有觉着褚韶华待孩子冷淡了,尤其说的那句“我有自己的孩子”,哎,虽说这也怪不得褚韶华,毕竟闻雅英的确不是褚韶华生的,可以后做了继母女,这样冷淡可不大好。
  “妈你一天比一天老了,褚小姐却是正年轻,待她进了门儿,过一二年再跟我哥生几个儿女,还有她带来的那个,不用她虐待咱们雅英,只要她不理雅英,就够孩子受的了。”闻春华悄悄同母亲说,“还是让我哥好好想想,这做继母,得讲究对孩子视如己出。以前我哥谈的女朋友,哪个不是一来咱家先准备给雅英的礼物,对雅英好的不得了。就这,妈你还挑三挑四,怎么对上这褚小姐,妈你什么都不挑不说,还处处为她说好话?”
  “这不是你哥就喜欢人家褚小姐么。”闻太太很公道的说一句,“褚小姐人也能干,对我也很好。星期天我们一起去裁缝铺,你没见,三两句的就跟掌柜谈成一桩生意。我们还一起吃了午饭,看的电影。这人吧,哪儿有全乎人呢。还是得慢慢来,毕竟你哥是续弦,她也是再嫁,彼此都有孩子,要磨合的地方也多。”
  “反正妈你留些心,我看我哥对她倒挺喜欢,她对我哥可未必。这女人要是喜欢一个男人,那是什么都愿意为这男人做的。难道以前那些追求我哥的小姐就多愿意做后妈,这不是喜欢我哥么。就是因喜欢我哥,才想方设法的对孩子家,对这男人的一家子好。你看看褚小姐,除了对妈你不错,又是给你送衣料子,又是陪你去裁缝店、请你吃午饭、看电影,她还理睬谁啊?那天给妈你送衣料子,我也在边儿上哪,还特意拿了两块料子过来。我倒不是眼皮子浅就稀罕她那料子,可若是心里有这做小姑的,就是先前没准备,见着我在边儿上,也得说分一块儿给我,显得亲热。你瞧瞧褚小姐,根本当我不存在,哪怕提一句不知道我会回娘家,所以没准备的话呢。什么话都没有,就光奉承妈你一人了。”闻春华挑着一双薄薄的眼皮,酸溜溜的说,“无非就是我是出嫁了的姑奶奶,自来是媳妇越做越大,姑娘越做越小的,我是不值钱了的。雅英更不用说,小丫头一个,我哥现在还没儿子哪。妈你不一样,我哥多孝顺啊,你又是做婆婆的,以后也能克着她,她就格外会巴结你。你瞧瞧,她多势利啊。”
  闻春华说的口干,叹口气,自己倒了杯茶,直抒胸臆的总结一句,“要不她做生意发财哪,精的没边儿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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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ps:晚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