锦衣良缘 第56节
  另一边,姜令窈正在同沈素凝一起翻卷宗。
  沈素凝小声道:“师姐,我只翻了天佑六年的入迁名录,当年宛平的名录做得极好,从各地迁入宛平都有分录,我只翻了燕京迁入宛平的分卷,世界说此人是十二月末失踪的,我从五月开始看起,现在已经看到十二月末,并未看到名叫李宏的人,也没有看到秀红。”
  姜令窈看着那一摞卷宗,道:“素凝辛苦你了。”
  看卷宗是相当累人的,段南轲跟她要调查案情,因此还特地多调遣缇骑查看,就是为了能尽快搜寻到线索。
  沈素凝却道:“为了案子,何谈辛苦?”
  这姑娘就是有一股子韧劲,无论交给她什么差事,她从不嫌苦累,都能办好。
  姜令窈简单翻了翻卷宗,发现宛平的卷宗书写工整,某年某月某某入迁宛平等字样都有写明,有的甚至还有租赁或者买宅的记录,甚是详细。
  姜令窈压低声音,道:“若要在宛平定居,必要凭借路引迁入宛平,否则进出城会异常困难,街巷的巡捕也会着重盯看,李宏是在天佑六年年末失踪,要么早就有准备,要么他在天佑七年迁入宛平,要么他只是路过宛平,随后失去行踪。”
  姜令窈看向沈素凝:“素凝,今日便到这里,明日咱们继续查天佑七年的卷宗。”
  沈素凝眼睛一亮,她看向姜令窈:“师姐,这个新案子可有了结果?”
  姜令窈脸上终于有了轻松的笑意:“快了,只要把人抓来,立即就能有结果。”
  第61章
  姜令窈跟沈素凝一起整理了一下天佑六年的卷宗,确定没有线索之后,便决定明日从天佑七年开始看起。
  姜令窈越看卷宗越觉得李宏或许真的能查到线索,甚至秀红也能被查到,宛平当年的知县定是个专注著书的能人,接连几年的卷宗都是干干净净漂漂亮亮,甚至就连县志都很详细,就连一个简简单单的绣工会都记录在案,甚至还记录了名字。
  两人一边翻看卷宗,一边低声说着话,此时段南轲突然从门外进来,惹得屋中的锦衣卫们纷纷起身,冲他行礼。
  段南轲随意看了一眼姜令窈,冲她点点头,然后便大步往锦衣卫那边行去。
  姜令窈刚悬起来的心又落了回去,微微松了口气。
  就待此时,郑峰风风火火踏步而入,他一进来,便冲段南轲拱手道:“大人,钱大已经缉拿归案,但是周森不知所踪,我们只找到了周森的女儿。”
  姜令窈和段南轲一起起身,炯炯看向郑峰。
  郑峰莫名觉得背后发冷,他道:“大人,经花昼社的卷宗记录,周森住蕉叶巷二十七号,他家中有个灯笼铺子,左近百姓皆是上他家买灯,但我们去时他家中大门紧锁,铺子也未开张,询问邻里百姓,皆说从三日前周家就关了门,至今未有人进出。”
  郑峰越说脸色越难看,他皱起眉头道:“大人,邻居百姓说,周森并非一人独居,他膝下……”
  郑峰沉声说:“他膝下还有两个女儿。”
  姜令窈睁大眼睛:“什么?”
  郑峰道:“乔大人没听错,邻居说周森膝下有一对双胞胎女儿,今年刚巧十三,大女儿叫周茹,二女儿叫周薏,姐妹两个一个活泼一个乖巧,皆是好姑娘,她们一直帮着周森打理家中的灯笼生意,手艺也是不错。”
  “因得了这个线索,我们便破门而入,周森家中并无外人,周森也不在家中,不过我们在柴房里找到了奄奄一息的小姑娘,已经带回了县衙。”
  姜令窈一听说已经救下了一个姑娘,不由松了口气,可转瞬之间,她的心又提了起来。
  “另一个呢?”她问,“不是双胞胎姐妹吗?”
  郑峰面露苦涩,他摇了摇头,只道:“未曾寻到。”
  姜令窈深吸口气,努力让自己冷静下来。
  此时段南轲便开口:“可曾问到其他线索?”
  郑峰道:“大人,另有缇骑在询问邻里,稍后便可归来。”
  段南轲微微皱起眉头,他看向姜令窈:“走吧,我们去看周森的女儿。”
  姜令窈点头,道:“只能问她了。”
  周森的女儿一直昏迷不醒,她被关了最少两日,不仅担惊受怕,还米水不进,自是十分虚弱。
  锦衣卫把她带回来后,便安置在县衙后厢,楚朽年正在给她诊脉。
  段南轲跟姜令窈进入后厢,就看到楚朽年正在施针。
  躺在床铺上的小姑娘瞧着身量倒是不矮,她看起来比姜令窈略矮半个头,面容纯净,眉宇之间满是稚气,一看便是未经世事的小女孩。
  她脸上还有刮伤得痕迹,显然这几日过得很是艰难。
  此时被行了针,她似乎想要挣扎醒来,整个人看上去极为不安,嘴唇紧紧抿着,嘟囔着听不清的话。
  楚朽年医术极高,只要一盏茶的工夫,便用针唤醒了昏迷的小姑娘。
  众人便看到她眉头轻动,这就要睁开眼眸。
  姜令窈怕她害怕,忙跟沈素凝一起上前,挡在了楚朽年身前:“姑娘,我们是官府中人,已经把你从家中救出,你莫要害怕。”
  周家的小姑娘此时才颤颤巍巍睁开眼睛,她乌黑的眸子一瞬便落到姜令窈身上,似乎不知自己身在何处。
  下一刻,她便惊呼出声,整个人缩到床铺角落里,拥着薄被瑟瑟发抖。
  豆大的泪水从她眼中滑落,让人看了便觉心疼不已。
  姜令窈声音轻柔,她温柔哄道:“姑娘,我是官府的推官,我姓乔,我们已经把你从家中救出来,你是否可以回答我的问题?”
  小姑娘怯生生看向她,大眼睛里满满都是害怕和痛苦,但她还是用手蹭了一下脸上的泪水,冲姜令窈点点头:“大人,大人您问。”
  她声音细细软软的,就如同脆弱的蒲草,似乎连风都能吹散。
  姜令窈坐在床边,示意裴遇开始记录证词。
  她问:“你是周森的女儿?是大女儿还是小女儿?”
  听到周森两个字,小姑娘忍不住又哆嗦一下,但她很快就冷静下来,对姜令窈道:“我是,我是大女儿周茹,大人……”
  她一说自己的名字,眼泪又再度倾泻而出:“大人,我爹……我爹把我妹妹带走了,你们救救我妹妹吧。”
  姜令窈柔声道:“好,周茹,你可知你爹把周薏带去了何处?”
  周茹又瑟缩了一下,但她还是坚强地攥起了拳头,她道:“我爹在白河边有一个货仓,在白鹤村以西五里,他应该去了那里。”
  段南轲看了郑峰一眼,郑峰便立即退了出去。
  姜令窈听到有了下落,这才放下心来,她安慰周茹:“小茹你莫怕,有锦衣卫在,一定可以救出你妹妹,你……你是否知道你爹为何要把你关在柴房里?”
  周茹一听这话,好不容易收回的眼泪再度倾泻而下。
  她抿了抿嘴唇,这才哽咽地说:“我知道……我都知道了。”
  周茹哭得撕心裂肺:“我爹他是坏人,他杀了人。”
  姜令窈深吸口气,抬头看向段南轲,只见段南轲冲她点了点头,姜令窈才继续问:“小茹,之后我要问的问题你可能会很难受,你是想让我现在问,还是等你好些再问?”
  就在这时有校尉送了粥食过来,姜令窈接过粥碗,轻轻放到周茹手上。
  她发现周茹手上有不少茧子,还有刀刻后愈合的伤痕,显然邻居所言皆对,这对姐妹经常帮着父亲一起做灯,手上便留下了伤痕。
  周茹手里捧了粥碗,她忍不住狼吞虎咽吃了几口,这才小声说:“大人,你问吧,我想要我妹妹快些回来。”
  姜令窈并未从头问,她道:“你是何时知道你爹杀了人的?”
  周茹脸色刷白,却还是紧紧捧着粥碗,低着头说:“我爹腿脚不好,他一只脚有些坡,走路很是吃力,前日他说要去仓库,下午就回家,但我跟妹妹一直等到了傍晚都没瞧见他,我很着急,便让妹妹看好家,匆匆赶去了仓库。”
  “我家的灯笼生意时好时坏,大概看我们姐妹母亲早亡很是可怜,全靠左近邻里帮忙,我一直不懂爹爹为何不把那仓库租赁出去,因为家里的灯卖不了那么多。”
  周茹越说越顺,可那双眼睛却黯淡无光,她垂着眼眸,只看着眼前的粥碗,显得可怜至极。
  “我让妹妹看家,自己赶去了仓库,那地方我也是第一次去,找了好久才在一片芦苇荡里寻到,但我刚一走进,却闻到一股血腥味。”
  “我当时很害怕,又担心父亲受了伤,便连忙跑过去一把推开了门。”
  “谁知道,谁知道,”她又结巴起来,“谁知道门后受伤的不是我爹,是……是一个陌生的姑娘。”
  “那场景太吓人了,我当时便吓得跌坐在地上,我爹看见我很生气,质问我为什么要去仓库。”
  周茹把脸迈进膝上,哭声苦涩至极:“我也不想去,我也不想知道的,我要是没去过仓库该多好。”
  姜令窈看着小姑娘如此难受在,这才缓缓伸出手,在她后背轻轻拍了拍。
  周茹先是浑身一僵,待看到是她,便放松下来,任由她安慰自己。
  她道:“我当时只看到那姑娘后背都是血,我就让爹爹放过她,不要做伤天害理的事,但我爹不同意。”
  “我记得他说,”周茹声音艰涩,“他说,人已经死了,伤天害理的事早就做过,他回不了头了。”
  “大人,我爹真的杀了人吗?”
  大概对父亲还存着期许,小姑娘现在还不肯相信父亲杀了人,还不止杀了一个。
  姜令窈轻轻拍着她单薄的后背,安慰她:“你爹杀没杀人,我们还是要寻到他审问方能知道。”
  周茹听到这话,眼睛似乎都多了神采,但随即她便低下头去,低声道:“大人你真是好人,我知道我爹杀了人的,杀人就要偿命,这是天理。”
  周茹喃喃道:“我发现了我爹的事,我爹很生气,他直接把我打晕了,把我带回了家中。”
  “等我醒来,我就在柴房了,我听到外面妹妹问他为什么要关姐姐,我爹便只说我不听话,要罚我。”
  “我妹妹一贯胆大,她又特别依赖我,半夜的时候便来到柴房,问我到底犯了什么错,让我同爹爹道歉。”
  周茹的眼泪淅淅落落,怎么都流不尽。
  “我想让她赶紧回去,不要惹爹爹发怒,但爹爹还是发现了她,然后我就看到爹爹捂着她的嘴,把她拖走了。”
  “大人,你说,我的小薏还活着吗?”
  周茹苍白的脸上满是泪痕,她嘴唇干涩,眼睛无神,似乎对来生并无期许。
  她道:“我生来便无母亲,同妹妹相依为命,我不想失去她。”
  周茹哭声细细弱弱,却让人打心底里悲凉:“爹爹杀了人,他再也不是我原来的爹爹了,我只剩下小薏。”
  “大人,你答应我,一定要救回小薏,好不好?”
  姜令窈心中微沉,看这样子,周薏恐怕凶多吉少。
  事发已经是两天前,这两天中周森一直没有回蕉叶巷,他甚至还把小珍的尸体布置在了静夜花苑,可见其杀人的决定有多么坚定。
  但看着已经崩溃的周茹,姜令窈还是安慰道:“我们会尽力挽救每一个人。”
  第62章
  等到周茹情绪略有好转,姜令窈才问:“小茹,不知你是否可以说一说你母亲?”