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68节
  听闻此事,楚天涯心里激动得一哆嗦:终于见到活的了!
  于是楚天涯等人在帐篷里摆开了阵势,正式接见岳飞。
  岳飞起来了,带着两名同袍,其中一人是张宪。
  “末下骑军使岳飞,见过上将军!”岳飞在帐中立定了抱拳,十分官方的口吻说道,“岳飞奉康王之命,特来与上将军送行,并与犒军。康王殿下有言转赠上将军说,上将军为国为民劳苦功高,收复城池理当受勋;小王不愔军事初时多有冲撞冒犯,还望上将军胸怀释之,不予计较;小王愿在河北,与河东上将军共存亡!”
  听到岳飞这些话,焦文通等人都呵呵的笑了——果然和主公所料不差,康王知道自己马上要被金人胖揍,眼下能抓到一根稻草就绝不放过!
  楚天涯却是没有笑,他怔怔的看着岳飞上上下下一寸寸的打量,生恐错过任何细节。
  岳飞说完了,楚天涯仍是看着他,没有答话。
  众人不由得愕然,岳飞更是迷茫,于是乎抬头看了楚天涯一眼。这不看还好,一眼看清,岳飞的脸上也露出惊愕之色——上将军,竟然如此年轻?!
  楚天涯也终于看清了岳飞的脸,刚毅,俊朗,目如神灯湛湛光华,身躯奇伟雄壮挺拔——天生武者!
  站在楚天涯身后的六合轻轻的碰了楚天涯一下。
  “哦!……”楚天涯回过神来略微一笑,“请上复康王殿下,就说楚某知他心意,愿与康王共存王。”
  “是。”岳飞抱了一拳也就没再正眼来看楚天涯,“如此,末下便回去覆命了!”
  “岳将军请留步!”楚天涯站了起来。
  焦文通等人不由得一愣:一个军使,主公至于这样么?还称他为将军?
  岳飞和张宪等人都是一怔,岳飞抱起拳来正色道:“上将军误称了,末下只是区区一介军使节级,不是将校。”
  “现在不是,很快就是了。”楚天涯笑眯眯的走到岳飞面前,说道,“既然你不习惯我称呼你为将军,那我叫你鹏举吧!——楚某虽在河东,但久闻鹏举之名。令堂曾在你背上刺字,让你矢志报效国家。你一身武艺兵马娴熟,可说有力敌万人、力挽狂澜之力。如今却区就一军使,哎……时事造化啊!”
  岳飞和张宪等人惊讶不已!
  “上将军为何对岳某如此了解?”岳飞惊讶道,“连家母曾在岳某背上刺字一事,也了如指掌?”
  焦文通等人也是百思不得其解,诧异的看着楚天涯。
  楚天涯略微笑了一笑,“我有一师,与令师张侗张老前辈是莫逆之交。我是听他老人家说起的。既然你是张老年辈的高徒,算来也就跟我是一家弟兄。”
  岳飞诧异的看着楚天涯,“先师至到离世,也未曾提起过他何时有过‘莫逆之交’,更不曾提起上将军名讳……”
  楚天涯呵呵的笑,“我那老师看到,你未必认识;但是名字说出来,你必然知晓。也定然不会怀疑,他是令师的挚友。”
  “岳某愿闻其详?”
  楚天涯微笑道:“他老人家原姓陈,讳希真,曾与令师一同在东京弓马子弟所担任教师。如今,恰是楚某之师。”
  “是他?”岳飞一听到这个名字,脸上顿时浮现出一丝怒意,“此人岳某倒是听说过,他是与先师一同共事没错,但绝对不是什么莫逆之交!相反,他们道不同不相为谋,是仇人才对!”
  楚天涯心里一咯登:坏了,攀亲戚没攀上,还扯出了仇人!
  “何以见得?”楚天涯没问,焦文通问了。
  岳飞明显是一点没把这满屋的高官大将和河东枭雄们真正放在眼里,他环视众人冷哼了一声,说道:“当年陈|希真助纣为虐,与方腊之流在江南为患,震动大宋半壁江山。此等枭贼,何敢与先师相提并论?先师一生矢志匡扶正义、报效朝廷,又何来与陈|希真之流同流合污?——上将军请勿再将此人之名姓与先师相提并论!先师在天之灵,尤恐受辱!”
  “你大胆!!”焦文通大怒,抬手就指岳飞,“区区军使,敢在我家主公面前如此大放厥词!”
  六合等人也怒了,毕竟何老爷子是青卫之首,也是他们一同仰慕与尊敬的泰山北斗啊!
  “岳某并无冒犯之意。只是先师英灵在上,不可不直言相陈!”岳飞不卑不亢也不怒,对楚天涯抱拳正色道,“上将军若牵怒,便从岳某身上发落!但请上将军再勿牵扯先师之名,也莫要牵扯到康王殿下!”
  楚天涯看着岳飞,微然一笑,轻轻的点了点头,“我不怪你。道不同不相为谋,是这样的。”
  “谢上将军海涵!”岳飞再抱了一拳,又对帐中诸人环环抱了一拳,“岳某多有得罪!——告辞了!”
  说罢,转身就走。
  楚天涯心里有一万个念头要将他留下,此时,也只得让他大步走了。
  道不同,不相为谋。
  楚天涯知道,在岳飞的眼里,陈|希真也好,楚天涯也罢,都是祸国殃民的匪盗响马。他的性格里满是分明的棱角,眼中只有黑白之分……
  性格决定命运,或许,这正是历史上的岳飞死于风波亭的一个重要原因呢?
  焦文通等人被岳飞气到了,愤愤的骂咧,说不如将这些岳飞一刀砍了,倒也解恨!就冲他如此冒犯主公、冲撞上将军,砍了他赵构也放不出一个屁来。
  楚天涯就笑着连忙摆手,“砍不得、砍不得!世上像他这么有趣又有用的人是越来越少了,真是砍不得!”
  刘子羽就笑了笑,“主公爱才如命、求才若渴,可惜岳飞不领情,道不同不相为谋……依属下看,岳飞根本没可能转投主公麾下!”
  “他不投我麾下,他也照样能干出一番事业啊!难道就因为他不跟我,我就杀了他?”楚天涯笑道,“大宋天下能用之人已经不多了,楚某又怎么能干出这种煮鹤焚琴之事?”
  “话虽如此,这个岳飞太骄横跋扈了!”焦文通的火爆脾气俨然已经被岳飞给激起来了,眯着一双丹凤眼已经在绽出杀气,“依着焦某往日的性格,他现在已是做了鬼!”
  楚天涯呵呵的笑,笑而不语。
  其他人也跟着哈哈一笑,一笑而过。
  但大家都在心里不约而同的想,这正是楚天涯与焦文通的区别所在了;当日的七星寨之所以发展到一定规模就再也停滞不前,何尝不是因为焦文通这种性格所致?
  岳飞在楚天涯面前放肆了一回,非但没被砍,连训斥也没讨到一句,这多少有些出乎他自己和张宪等人的预料之外。临走之时,楚天涯还派刘子羽去送岳飞,一则投桃报李的给康王捎回去一些礼物,二则,也给岳飞送了一些东西。
  岳飞没要,也没多说一句,只带上捎给康王的礼物翩然而去。
  刘子羽回报楚天涯说,这个岳飞清高无比傲气凌云,比焦二哥过之无不及。楚天涯就笑笑,说但凡有本事的人,多少都有点这个臭脾气。焦文通、岳飞,包括你马上就要认识的其他河东义军的头领,胸中都有一股能冲死人的傲气。
  刘子羽马上觉得,楚天涯这个主公做得真不容易。首先,这博大的胸怀与器量,就不是一般人能比的。
  大军整休一夜,半夜之时楚天涯看了一会儿书正要睡下,突然帐外有六合来报,“主公,朱雀与贵人回来了!”
  楚天涯蹭的一下就跳了起来,“快、快请进来!”
  话音刚落,帐帘就被撞开,浑身带着飘雪与寒风的贵人已经冲进了楚天涯怀里。
  “我以为再也见不到你了!!”贵人歇斯底里的大哭!
  楚天涯抱着她,拍她的背。看到,朱雀弯腰低头的走了进来,站在门帘处,对楚天涯笑。
  她依旧戴着面具,但楚天涯知道她笑了。因为她,就是那种习惯用眼睛来笑的女人,妩媚到无以复加。
  第242章 容易快乐
  朱雀与贵人,不愧是共同经历过狼牙与青卫双重特训的“超级间谍”,虎穴游龙的走了一遭居然毫发无伤安然回来,而且收获甚多。
  她们不仅仅是及时送来了完颜宗望针对真定的军事行动,还把整个金国对南国的国策与重要兵力部署都弄清楚了。甚至金国最近提拔了哪些个重要的军事将领,国内有什么重要的政治举措,包括几位皇子与领军大将之间有什么默契或是间隙,全都摸得一清二楚!
  这让楚天涯,都不得不佩服这两名女子的精明强干。
  不过朱雀也如实坦白说,其实完颜宗弼从来就没有信任过她,她的一举一动都在完颜宗弼的掌握之中。到最后,原本有着一万个理由要杀了她二人的完颜宗弼,居然把她们两个放了回来。
  这其中的意味,就真的值得玩味了。
  完颜宗弼这个名字,再一次在楚天涯的心中被标注了几个重重的感叹号。对于他,哪怕是后世之人也并不陌生。他就是说岳全传里的金兀术,也是历史上那个把金国的军事锋芒发挥到极致的军事狂人——搜山检海一役,刚刚延续宋祚登基的宋高宗赵构,被他追得鸡飞狗跳,直到躲到船上飘洋出海还捡得一条性命。完颜宗弼率领他的铁浮屠精锐骑兵,从黄河以北杀到长江以南,除了回程的时候被韩世忠堵在黄天荡郁闷了一把,还真就没人能挡得住他。而且,韩世忠也没有真正的击败他,金国的骑兵上了水路最终也是安然逃脱。
  现在的完颜宗弼,还只有二十出头的年纪。他这位金国已故开国之君完颜阿骨打的四子,目前还生活在宰相之子完颜宗翰和他的亲二哥完颜宗望的光芒之下。
  不过朱雀说,虽然完颜宗弼还很年轻,但是他早就是一员沙场宿将了,十三四岁起他就与父兄一起南征北战,是一名军事上的绝世天才。在金国的皇族内部与军界内,他是公认的最有天赋的将领,而且他的傲气只有一个人能够驾驭得了,那就是他已故的父亲。就算是他的亲二哥、金国东路军的元帅完颜宗望,和当今的金国皇帝、他的亲叔叔,也都对完颜宗弼最大程度的纵容与宠溺,从来不对他严加约束。
  原因就是,完颜宗弼真正是个天才,他好像就是为了战争而生。他的才华与灵性无人能及,就算是如今执掌金国兵权、威震天下的宗翰与宗望,也对这位比他们年轻了十几岁的四皇子暗中钦佩与拜服不已。
  打个比方,他就像是当年三国时期的江东美周郎。所不同的是,完颜宗弼无心权势生性闲散,有两位大哥在上面忙活,他能闲就闲能想玩就玩。就算是去年他与宗望一同南征的时候,大军正在围困东京局势一片紧张,他也有闲心扮作汉人在东京的郊野遍访名刹古寺,搜罗古玩宝马。但是,很少有人知道宗望之所以能够一旅轻骑的从辽东杀到东京,期间战无不胜攻无不克,九成的谋略与军事部署,都出自完颜宗弼这位不显山、不露水的年轻天才!
  听说了这些,楚天涯陷入了良久的沉默。相比于有才华不得施展的大宋,金国的军事人才真是层出不穷。除了已经名扬天下的宗翰与宗望等辈,还有宗弼这样的后起之秀更胜他的前辈。今后的几十年,大宋的日子恐怕会比较难过就是了。
  朱雀还对楚天涯说了一件事情,差点把楚天涯吓出一身冷汗。当时宗望与东京议和之后就告班师北返,朝廷派了十万大军一路相送,投降派却不许军队对金国“友军”进行任何的攻击或是骚扰。当时宗弼就曾向宗望请命,要求元帅给他一旅奇师趁南国朝廷与军队麻痹大意之时,突然转道杀回东京,封锁几个要道切断黄河岸边十余万宋军与东京之间的联系,早已被调虎离山的东京必破;东京若破,南国军队必然大乱;然后宗望再汇合郭药师所部的常胜军,在黄河渡前背水一战,与南国十余万大军一决雌雄,胜算大增——此战若胜,南国必灭!
  当时,宗望以孤军深入师老兵疲为由,拒绝了宗弼提出的这个风险系数极大、但回报也必然十分丰厚的军事提议。这使得宗弼一直耿耿于怀,从此和宗望之间的距离也就渐渐拉开了一些。
  楚天涯知道,如果当时宗望执行宗弼提议的这个军事行动,成功的可能性真的很大。虽然当时大宋的各路勤王之师已经汇聚东京一带,人马不下二十万。但是,当时大宋是新君登基、内部混乱、文武不和,再加上劫营失败一事官家刚刚罢免了主战派的李纲与种师道,使得军无战心、人心惶惶。当时宋兵虽多,但的确是只纸老虎一盘散沙各自为战,不堪一击。再者,官家签约了那么耻辱的割地赔款条约,又在东京城内滥肆搜刮仕民钱财以作赔款,已是天怒人怨离心离德。
  当时金兵如果突然调头一击,他们的对手只是一只看似庞大的纸老虎,和早已心惊胆裂无心恋战的南国君臣。仅有的一两个敢于对抗金人的李纲等主战派大将都被罢了实权,南国朝廷当时真拿不出什么东西,来和区区数万的金国疲惫之师相抗衡。
  或许当时,完颜宗望是认为早已达成了预期目的、甚至是超过了预期设想,因此不想再冒险,于是白白的浪费了天才宗弼的这个釜底抽薪、斩草除根的良策。
  还有,早在今年春夏之交时,宗弼就绕过宗望向金国皇帝请命,要带一支人马西出云中,直捣太原。当时正是太行山和官府的明争暗斗闹得最凶的时候,楚天涯还没有将太行、西山的诸路人马拧合一处。如果这时候宗弼一支人马突然杀到,别的不说,楚天涯至少没那机会坐到今天的主公之位,说不定太原这盘棋的输赢,也就尽属金国了。
  但是,宗弼的这个提议同样被驳回了。理由是,金国皇帝不得不考虑西路军主帅完颜宗翰的感受!
  两次碰壁的完颜宗弼,开始变得有些心灰意冷,从此很少参与国政军事,过起了闲云野鹤一般的日子。
  但是做为他的敌人,楚天涯心里相当清楚,如果这两条军事提议中的任何一条被接纳,那对大宋、对太原的打击都是毁灭性的!
  或许金国的皇帝大臣与元帅们,有着多重的考虑,比如国内局势、两国邦交与季节民心等等;但是光从军事上讲,完颜宗弼的军事眼光的确是相当敏锐甚至可称得上是毒辣!
  “是个狠角色。估计金国的下一代军事领袖,就是宗弼无疑。”楚天涯说道,“现在他的头上还笼罩着宗翰与宗望的光芒;等这两位当中的任何一位元帅退下去,宗弼就要脱颖而出了!”
  “他把你当作是最大的敌人。”朱雀说道。
  “我?”楚天涯不由得笑了,“我一个山贼而已,也值得他如此惦记?”
  “男人间的事情我不太懂。”朱雀淡淡的道,“但是他,的确是这么说的。”
  楚天涯默然的点了点头,心中隐约有点明白,为什么宗弼会把朱雀和贵人放回来了——他是想让这两名女子后悔自己今天的选择!
  贵人裹着一床楚天涯从金国府库里搜刮来的貂皮大氅,一言不发的抱着膝盖听楚天涯与朱雀聊了许久,终于忍不住了,“你们见了面,只有这些话可说么?”
  一语使得楚天涯与朱雀都是愕然,“那说什么?”
  朱雀的嘴巴都气得鼓了起来,“主公,我们离开的这些日子里,你有没有想过我?”
  楚天涯不由得笑了,“自然是想过。”
  “只是‘想过’啊?”贵人仿佛很失望。
  朱雀微微的笑了一笑,“我去找玄武说些事情,你们聊。”
  然后她就走了。
  贵人就嘿嘿的偷笑了起来。
  “你贼笑什么?”楚天涯笑问道。
  贵人一双眼睛滴溜溜的转,闪着灵动又狡猾的光芒盯着帐帘处看了片刻,确定朱雀真的是走了以后,她一寸一寸的挪靠到了楚天涯身边紧紧的挨着,然后将头靠在了楚天涯的肩膀上。
  楚天涯不由得婉尔,伸手将她披在身上的貂皮大氅掖好了一些。
  贵人却突然一抬手将大氅掀开,把它盖在了楚天涯和自己两人的身上。
  一投温香暖玉的味道袭卷而来,贵人从来不施粉黛,她身上的香味是天然的少女体香。
  “主公,你有没有真的很想、很想我啊?”贵人的声音变得娇憨起来,宛如撒娇。
  楚天涯呵呵的笑了,“嗯,真的、真的很想你们!”