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节
  她提了一口气,不高兴地道:“你这话说得我就不乐意了,不就是俄文么。我怎么就不懂了?”
  “呀留不留几比呀。”
  正在慢慢喝水的谢庭玉猝不及防地呛了一口茶。
  他许久才恢复平静,他说:“这什么意思?”
  叶青水心满意足地挑完了自己喜欢的书。
  “骂人的意思喽,你不知道吗?”
  得亏叶青水的记性好,才记得住这一句,搜肠刮肚她也仅会这一句了。她记得以前她有时候说错话了、嫌她笨了,谢庭玉会黑着脸说这句话。
  有时候他还会恶劣地揪着她的辫子,把她赶出去面壁罚站。
  叶青水抱着谢庭玉的宝贝书走到床边,看着谢庭玉愣愣地朝这边看,没好气地拉过她新买的遮羞帘布。
  “看什么看!一个大男人整天盯着个姑娘看,老不正经。”
  谢庭玉:“……”
  谢庭玉盯着那块黑乎乎的布,不大的布却几乎挡完了里边的情景,晌午的浓光注入,却隐隐地映衬出她捧着书的背影,两根大辫子调皮地垂下就像利落美丽的鱼尾。
  他不由哑然失语。
  呀留不留几比呀(我爱你),到底是谁不正经了?
  ……
  叶青水猜得果然没错,繁重的农忙刚过去几天,社员们还没舒展开疲乏的身子骨就被吆喝去挖井了。像阿婆这样才五十来岁的老人家身子骨还硬朗结实,肯定也得去干活。
  叶青水想起阿婆摔伤的腰,就恨不得啥活都揽在自己身上。
  她是年轻人,手脚麻利干活快,她一有空就去给阿婆打扇子盛凉白开喝。生产队的老人们见了都不由地羡慕:
  “八两呀,你这孙女懂得孝顺唷……女婿也好,以后的日子会越来越好,福气享不完了。”
  阿婆喝着水丫送来的凉白开,里头还有一丝咸咸的味道,是非常淡的盐水。凉开水的灌入,使她恢复了一丝体力。
  她怪嗔道:“水丫你别老跑来阿婆这里,有空去给小谢送送水,才是正经事。他们那边的活熬人。”
  叶青水都恨不得一直跟在阿婆身边盯着她,怎么可能去给谢庭玉送水。他大清早地灌了满满一壶的淡盐水,自给自足得很呢!
  叶青水又从怀里掏出一颗煮过的鸡蛋,递给叶阿婆。
  她悄悄地说:“阿婆你快吃,等会干活了就来不及了。”
  叶阿婆正饿得眼睛昏,但是天气热水没了,她也不想干巴巴地啃着干粮咸菜。现在叶青水递过来的温温的水煮蛋,让她嘴里不住地泛着口水。
  她狼吞虎咽地吃了鸡蛋,又啃了一个馒头。
  叶家阿婆这丰足的口粮,令旁人不由地羡慕起来:有了一个阔绰的孙女婿,到底是不同了。叶阿婆现在不仅吃得起白面馒头,还有鸡蛋吃。
  叶阿婆承受着这一片羡慕的眼神,啃着干粮感觉嘴里都甜。
  她推搡着孙女,笑骂道:“去去去,不去给小谢送水,也得回去干活,光黏着你婆仔细大队长见了骂你!”
  叶青水不情不愿地跑回家,又灌了一大壶开水。她想到男人那边的活累人,估计是在修水利,她取了谢庭玉的保温瓶装了大半瓶的份量。
  叶青水给谢庭玉送开水的时候,谢庭玉的水已经用光了。
  谢庭玉正在和沈卫民说话。
  沈卫民口干舌燥,“对不起啊玉哥分了你那么多水,连累你没水喝了。咱熬一熬吧。”
  谢庭玉想了想说:“没事,水丫会送水过来的。”
  沈卫民不经意地回头看,看见叶青水正提着水壶站在他们身后,也不知道是几时来到的。他眼里露出惊讶,那看见水的欣喜是掩饰不住的。
  他“哇”地张大了嘴,扯了扯嘴小声说:“玉哥,你料事如神。”
  他用手肘捣了捣谢庭玉的肩,让他回头看。
  听完了这两个人“窃窃私语”的叶青水沉着一张脸,她把水壶递给谢庭玉,“阿婆让我来的,喝吧。”
  谢庭玉笑了,从善如流地接过水壶:“谢谢水丫儿。”
  叶青水送完水之后,浑身都不得劲了。
  谢庭玉怎么能这么不假思索认定她一定会给他送水,那种轻描淡写却又笃定的语气,叶青水听了好险没被气着。谢庭玉不会还以为她还是原来那个满腔热情又傻乎乎青水儿吧?她哪里给他这种错觉了?
  上辈子的青水还真是这种傻姑娘,一点累都不愿意他受着。他手指破了,她都会红着眼说:“你一定很疼吧。”
  怎么、可能让他渴着?叶青水现在想起很多年前这种委屈又卑微的日子,越发牙痒痒。
  ……
  工地。
  叶青水走了之后,沈卫民举着暖水壶足足灌了几大杯,才满足地喟叹了一声:“又活过来了。”
  “玉哥,你怎么这么料事如神啊?”
  谢庭玉听了犹豫了一会说:“她现在每天都往叶阿婆那边跑,然后阿婆今天让我多带点水。”
  其他汉子瞅了眼谢庭玉那红双喜大字的暖水壶,再看看自己兜里揣的竹筒做的细细一筒的水壶,嗓子又干又难受,不禁羡慕极了。
  有了媳妇的汉子笑眯眯地说:“还是有媳妇好,这种时候就有水喝了。”
  作者有话要说:
  水丫:emmmm……我哪里给他这种错觉了?
  一言难尽ing
  玉哥:哦,呀留不留基比亚。
  撩了就跑,刺激。
  第020章 (补全)
  谢庭玉听了只是瞥了一眼,并没有应和。
  一旁的汉子听完噗嗤地笑了:“谢知青还怕没有水喝吗,多得是人愿意送哟!”
  谢知青没结婚前,明里暗里想要和他谈对象的姑娘一只手都数不过来,送水算什么,最夸张的还有送饭的。每个人每月的粮食都是定量的,粮票珍贵,能从牙缝里挤出口粮来给别人吃那一定是感情很深厚才舍得。
  真真是让一干单身汉既羡慕又嫉妒,大家一样单身没对象,但现实就是那么残酷,旱的旱死涝的涝死。
  可喜可贺……谢知青终于有对象了。从这几天的迹象看过来,他又沦落成和他们差不多的待遇,险些没人送水喝。不过如果他没有水喝,中午一块吃饭的时候,大家也是乐意分点水给他喝的。
  沈卫民拇指摩挲着下巴刚冒头的青茬,来自众人的调侃令他仿佛感受谢庭玉正在一点点渗透这个小山村,在这里扎下他的根。这种感受很微妙。
  他幽幽地道:“玉哥,你可要记住说过的话。”
  谢庭玉喝完了水擦了擦汗,又继续干活了。
  他和沈卫民说:“嗯。”
  ……
  秋收前,叶青水经常去水潭网螃蟹,靠它做蟹粉包挣钱。农忙起来后,水潭的水也差不多见底,螃蟹已经很少了。她也有一段时间没去黑市,兜里的存款越来越少。于是叶青水把从倒爷手里买来的鸡蛋腌了,用她的十三香老卤水来腌。
  一连腌了好几天,她揭开盖子用筷子夹起来卤蛋变成了深棕色,一根筷头插穿了,蛋黄同它的外皮似的是一样的色泽。这卤蛋跟国营饭店的卤蛋,不是一个类型的。叶青水把卤蛋切开拿来拌饭,被卤汁直接浸泡过的蛋芯柔糯易散,绵软如沙,又香又下饭。使人吃完唇齿留香。
  拿来蒸着米饭吃,也很够味。,吃起来香得要命。
  叶青水有预感,如果一直卖卤蛋她也能挣钱。
  这种腌制品不容易放坏,而且蛋可比肉好买得多,隔壁倒爷就有源源不断的蛋源。她手脚麻利地用卤蛋蒸了碎肉,肉是谢庭玉买回来的。
  她正欲炒个青菜的时候,阿婆不知从哪里钻了出来,笑吟吟地和她说:“水丫,有人来找你。”
  阿娘说:“难得有女知青来咱这里,还是来找水丫的。她们是你刚交的女朋友吗?”
  叶青水闻言摇摇头,她擦了擦手从柴房钻出头来看了一眼,是那几个女知青。
  女知青扬起手里的纸,努努嘴轻声细语地道:“叶同志你前段时间说欢迎我来,我们今天就来了。”
  她正经严肃地说:“叶同志你说的没错,达者为先,我们不能用学历来看人。我们用它来交流交流,今晚你好好做这个,明天我们再来一趟。”
  叶青水点点头,抓过来看都没看塞进了兜里。她送走了这帮叽叽喳喳的女知青之后,又折回柴房捣鼓她的一方小天地。
  这个细节的动作,让女知青们看了不禁心生鄙夷。
  等吃完晚饭叶青水想起这么一件事,抽出兜里被揉得老碎的白纸,不禁弯起眉头来:
  这群女知青还真是看得起她啊!
  她问谢庭玉:“那个叫何芳的人你认得吗?”
  谢庭玉见叶青水在揉一团白纸,他不禁对叶青水收到的“战书”有些好奇,他是知道一点今晚有女知青上门的事的。毕竟沾了读书人的事情,芝麻绿豆大的都能被叶妈叨念几次。他不免多看了几眼。
  淡黄的灯光照在叶青水的脸上,她的大辫子已经散开了,长长的垂到了腰部。口罩也摘了,隐约地能看见那挺翘的鼻。看完白纸后她皱起眉,
  谢庭玉见她兴致缺缺的样子,如同平时背国文一样,不禁失笑。
  “记得,她爸爸是外交官,爷爷奶奶也是翻译,要不要……我给你看看?”
  叶青水果断地拒绝了,拎起笔想了想在白纸上唰唰写写。因为明天要赶早去黑市,她写了会就吹灯,很早上床睡觉了。
  知青点,女知青们热烈地讨论着。
  “出得那么生僻就是我们自己写,恐怕都没几个答得出来。当然咱们何芳能写得出来的,难怪她能被推荐去读大学真厉害!”
  有人不由道:“你们会不会太为难她了,叶同志怎么可能学过那个东西,何芳毕竟是从小耳濡目染的……”
  “我们是帮助她认清自己。”
  “没错,咱们这回是要帮助她消灭短见,虚心接受别人的意见。”
  孙玲玉说道:“我们知道叶青水肯定写不出来,要是她能道歉,这件事就揭过了。”
  ……
  次日,叶青水拿着满满一坛的卤蛋进了城。卤蛋是凉的,不像热乎乎的东西那样那么容易散开味道。叶青水等了一会才等来客人。
  周恪就跑了过来,他笑嘻嘻地接过叶青水的卤蛋,闻了闻:“姐姐这次做了什么,好香啊。”
  叶青水让他留两个拿回家下饭吃,周恪分走了一半的卤蛋离开了。叶青水摸了摸自己的蛋蛋们,再看一眼旁边一如既往卖生蛋的倒爷,油然而生起一个念头,不禁问他:
  “要不要咱们合作卖卤蛋?”
  lt;/divgt;
  lt;/divgt;