东宫藏娇(重生) 第89节
  回京的事突然提前,顾慈措不及防,一行忙着指挥云锦和云绣收拾东西,一行要忙着安胎。
  照太医所说,她眼下虽已怀孕,但比起其他孕妇,身子到底弱了些,若不好好调养,将来产诞亦有风险。
  她不敢懈怠,每日都乖乖照嘱咐喝药进补。
  屋内正忙得热火朝天,云绣突然着急忙慌掀开帘子进来,“姑娘,云安郡主来了。”
  顿了顿,她迟疑道:“是哭着来的。”
  顾慈心头一蹦,想起她和那位青衣少年。
  自从那日惊马后,她被戚北落急匆匆抱回来,都没来得及为那位少年说情,也不知他们现在如何了?
  “快,快请她进来。”
  云绣“嗳”了声,正要折回去,柴灵芜已顶着一双红肿的核桃眼冲进来,四下张望一圈,扑到顾慈跟前,抱着她的腿泣不成声。
  “太子妃,你可一定要救我!我爹他、他......他要将我嫁给潞王做侧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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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2章
  顾慈一时没反应过来,忡愣住。
  戚临川为何要娶云安郡主,她能理解。左不过是想将云南王和武英候都收归帐下,将来好叫板东宫。
  可云南王为何会同意,她就有点想不通了。他不是最疼爱这个小女儿的么,怎的就忍心将她嫁给戚临川?
  “太子妃,我该怎么办?”柴灵芜抹着泪疙瘩,瘦削的肩膀一抽一抽。
  才几日没见,她粉雕玉琢的小脸瘦了整整一圈,颧骨隐显,双目微肿,眼圈周围泛着深刻的青色,尤是一朵娇花不堪狂风暴雨欺凌,恹恹欲枯之状。
  顾慈心疼得紧,忙扶她去旁边坐好。
  云锦递过来一方新洗的巾帕,顾慈接过,亲自帮她擦脸,“郡主先莫哭,倘若你信得过我,就将事情都告诉我,若我能帮上什么,一定竭尽全力。”
  一行安慰,一行帮她拍背顺气。
  柔声细语让柴灵芜慌乱的心渐渐安定下来。
  她扬起一双水雾朦胧的眼,一瞬不瞬地望着顾慈,“阿芜。若太子妃不嫌弃,可唤我阿芜。在家时,大家都这么唤我。”
  顾慈手微顿,有些惊讶于她的自来熟,想想初见时的画面,笑了笑,“好,阿芜。我只比你年长几月,你若不介意,可直接唤我姐姐。”
  又握住她的手,轻拍两下,“说吧,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据我对令尊的了解,他应当不会同意这门亲事。”
  若说云南王瞧上戚北落,她还会相信。毕竟陛下的一众皇子当中,属他最出类拔萃,且还是大邺未来的主人。
  给他做侧妃,都比给其他皇子王爷做正妃要风光。
  柴灵芜长叹,“我爹爹是没同意,是我哥哥。他不知哪根筋搭错,突然在爹爹面前一个劲儿夸起潞王的好,撺掇爹爹答应这门亲。顾姐姐你是不知道,我爹爹耳根子软,对哥哥又极是信任,况且中间还掺合着扶微的事......我怕他撑不了几日,就会点头。”
  顾慈点点头,这就说得通了。
  那日赛马时,她就隐约觉察到,柴灵均极度心高自负,看向戚北落的目光里,妒意更是浓到化不开,大约是受不了输了比试的刺激,才会被戚临川挑拨利用。
  只是没想到,他竟嫉妒到,连自己的亲妹妹都敢割舍。
  想起赛马,顾慈灵光一闪,“你说的扶微是......”
  柴灵芜睫尖一颤,揉着裙裾上的缠枝花纹绞啊绞。
  “是......是小时候,爹爹送给我的马奴。他是夜秦人,父母俱是战俘。我们打小一块长大,以前爹爹阿娘还有哥哥,都没时间陪我,都是他陪我玩,教我骑马,还救过我的命。”
  她越说,脑袋垂得越低。
  顾慈跟她一块矮下视线,就见她憔悴的面容缓缓晕开一抹幽微神色,仿佛朱砂滴入水中,荡开层层鲜活的红晕,没了初见时的张扬跋扈,整个人都完全不一样了。
  “青梅竹马?”
  柴灵芜身子抖了抖,脖子缩得越发厉害,“哎呀,我、我们......不是......”
  顾慈上下溜了眼,仿佛瞧见了自己过去的影子,抿唇忍笑,“好好好,你们不是。”顿了片刻,“云南王是不是瞧不上扶微,所以才带你入京,着急将你嫁出去?”
  柴灵芜两道细细的柳叶眉往中间挤,点了下头。
  “其实他们都误会了,扶微真的很好,是我配不上他,而且......”她垂了眼睫,眼神黯然,“他也不喜欢我,前段时日见了我就躲,这几日更是连面都不露......”
  顾慈默默瞧着她。
  怎么会不喜欢呢?惊马时那般凶险,连边上几个佩剑的侍卫都不敢贸贸然上前,他手无寸铁,却还是毫不犹豫地奔了过来。如若当真无意,又何必豁出性命?
  弄不好,又是一对不敢坦诚相待的苦命鸳鸯,隔了这么个身份,只怕比她和姐姐还难。
  说来也怪,重生后,她明明都决定,不再平白无故待别人好,可撞见这类事,总忍不住往自己身上套,没法置之不理。
  她绵长一叹,轻轻拍了拍柴灵芜的手,明净清澈的眼波涌起一束真诚的光,“你放心,不会有事的。”
  *
  风声细细,花香淡淡,黄昏最后一束微光,渐渐收敛于天地相接处。内侍们排成两列挑灯而来,游龙一般,一丝不苟地给猎宫各处上灯。
  戚北落白日奉命陪云南王游猎宫,现下才回,一进门便嚷着:“慈儿,慈儿。”
  门上的珠帘被他轻快的脚步带动,金铃“叮叮”一阵细响,跃动着明亮的光。
  顾慈放下书,从榻上起身,随意从木施上取了件杉子披上,边系衣带边探头出来,“怎的了?”
  不料才转过屏风,就被他捧起小脸,狠狠嘬了一大口,“想死我了,宝儿。”
  宫人们垂首憋笑,顾慈脸上“呼呼”冒烟,娇羞地瞋他一眼,“又诨说,才一个白日不见,怎的就想死了?”
  边说边抬手上前帮他解外裳扣子,褪下后递给云绣,回身,左脸颊又是一热,她还错愕着,人又被戚北落箍进怀里。
  “一个白日不见怎就不能想死了?半个白日,哦不,半个时辰不见,我就想得快死了。不信你摸。”
  戚北落蹭着她的颈窝耍赖,拉起她的小手,抵在左胸口,“瞧,心跳是不是快停了?”
  嗯,是快停了,再过几个弹指,心大约就要从腔子里蹦出来,可不就停了么?
  “臭不要脸。”顾慈噗嗤笑出声,横了他一眼。
  两人一道用过晚膳,宫人们已备好热水。
  梳洗完,戚北落换了一身轻软的雪绫中衣长袍,湿发披散,额上系一根绛紫色镶宝石的抹带,从净房出来。
  夜风拂窗,外间孟宗竹细细簌响,绛紫色绸带随墨发扬起,又落下,更衬那身长袍如雪般柔软轻白,清雅出尘。
  顾慈正坐在南窗边的美人榻上擦湿发,余光不经意瞥过去,不自觉忘了呼吸,低垂的面颊微微透出一种红晕。
  倘若真要较真,他们认识已不下十年,如今成亲也有小半年,且孩子都有了,可她瞧见他这副形容,心头小鹿依旧会控制不住乱撞。
  思绪正凌乱间,身旁褥子陷下一块,腰上跟着环过来一双手,视线翻转,下一刻,顾慈就被戚北落抱坐在他怀中。
  “有心事?为何不理我?”
  戚北落低头抵住她的额,盍眸感受了会儿,道:“也没发热,脸怎的红成这样?”
  夜风携来他身上的澡豆香,温和怡神。他从前并不喜欢这味道,是为了照顾她身子,特特换的。
  顾慈心跳又加快几分,险些又要跌入他深邃的眼眸中,左右瞟着眼,从他怀里钻出来,“我没事......”
  展臂拿了条干净巾布,绕到他身后,“我帮你擦头发。”
  戚北落没反应,拉着她的手,固执地盯着她。瞧这架势,自己不说出个所以然,他是不会放手的。
  顾慈抿笑,轻轻戳了下他额角,边帮他擦头发,边将白日柴灵芜寻她的事一五一十说与他听。
  戚北落合着眼皮,身子懒洋洋地往后歪,虚虚仰靠在她怀里。顾慈说完,他才漫不经心地掀开半幅眼帘,斜过半边脑袋看她,“就为这事?”
  顾慈下意识要点头,对上他的目光,又垂了脑袋,扯着手里巾帕,最后叹口气,圈住他脖子,哼哼唧唧钻进他怀里,嘟着嘴捶了下他肩胛。
  “你怎么什么都能瞧出来?”
  戚北落蹭着她发顶,眼底漫浮起柔和的笑,“还不止呢。我不仅能瞧出这个,还能瞧出,你想帮那郡主和她的小情人,琢磨了大半天,只有提携那个马奴,让云南王认可他的本事,才能让有情人终成眷属。而有法子做到这一切的,只有我。”
  顾慈小嘴一点点张圆。
  戚北落下巴翘高,“我还能瞧出,你恐这样干政,会让我为难,自觉对不起我;又恐事成之后,郡主就会和她的小情人一道留在帝京,成为父皇制衡云南王的棋子,又觉对不起郡主。我说的可是?”
  顾慈愕然望着他,连眼睛都不会眨巴了。
  戚北落绕有兴趣地瞧了会儿,低头啄了下她的嘴,“呆娃娃。”
  顾慈眼睫一霎,羞恼瞪他,“就是我肚里的虫!”忽而又绞着软乎乎的指头,垂眸长叹,“那......我到底该怎么办?”
  戚北落笑了笑,抱着她,让她平躺下,枕着自己的腿。
  顾慈头回这样,有些不自在,撑着美人榻要起来。戚北落拍拍她的肩,“没事,这里没有外人,不必顾及。”
  说着,修长有力的手指顺着她的瘦肩,缓缓移到她后颈,插入她头发,揉摁她头皮,
  顾慈从没被人这样揉碰过,起初还不太适应,身体越发僵硬,跟铁板似的。
  他一面细声安抚,一面揉摁她的胳膊、后脑,动作轻柔,不疾不徐摁,帮她消去所有的疲惫和倦意。
  她只觉自己仿佛卧在柔软的云絮中,身子渐渐放松下来,眯着眼,舒展四肢,蹭蹭他的腿,打了奶猫般软糯的小哈欠。
  顶上响起一声轻笑,宛如清泉潺潺冲簌石涧,“舒服了?”
  她“嗯嗯”点头,非常真诚。
  “心里呢?”
  顾慈张了张嘴,纤长的睫毛无声垂覆。
  其实,除了戚北落说的那两点之外,她心里还梗着第三点。
  因前世被人利用至死的不堪经历,她到底没法再毫无保留地跟旁人坦诚心迹。
  之所以想帮柴灵芜,除了在她身上瞧见自己的影子外,多少还存了点私心。
  ——京中才俊虽多,可就算他们加到一块,也不及一个戚北落。云南王多半是瞧不上戚临川的,那万一看中戚北落,那该怎么办?
  说到底,她帮柴灵芜,也是在帮自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