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 章
  这屋子,有桌有床,陈设雅致,明显不是一只未成人形、灵力低微的山鸡所能造出来的。
  此地之主必定另有其人。
  绿脖山鸡先前说了,无忧谷中除了它哥哥,它便是最大的妖。
  如此看来,这间屋子的主人应是绿脖山鸡的山鸡哥哥了。
  也不知是只怎样的山鸡,会不会同这小笨蛋一样无知,将它当条蛇,还说它丑。
  “小黑!小黑开饭啦!”
  傅小八小心翼翼端着一个大碗,平日里啥物件都把不稳的一对小翅膀颤了一路,直到将大碗安全放在了小黑蛇身旁,这才松了一口大气。
  它只是个未化人形的孔雀,平日里都是傅灼尘在照顾它,如今轮到它照顾别的妖精了,才发现原来这些看上去十分简单的事,用手做和用翅膀做是两种完全不同的模式——前者简单,后者极难。
  这笨手笨脚的一幕被孔雀窝里卧着的小黑蛇尽收眼底,傅小八也不羞,挺胸抬头,小爪子将大碗向小黑又推近了些,道:“快吃吧,你昏了那么多天,除了水,什么都喂不进去,肯定饿了!”
  小黑听了,心头的嫌弃与不满散去了许多。
  如今它身子又疼、肚子又饿,这小妖虽是无知,却也有恩于它,先是帮忙包扎伤口,再是好心提供住食。待到他日伤好一些,是该稍作报答。
  小黑这般想着,探着脖子朝盘内看了一眼,瞬间倒了胃口,耷拉着脑袋缩回了窝里,两眼一闭,谁都不爱。
  傅小八茫然地眨了眨眼,低头看了一眼盘中各类新鲜的虫子,歪头问道:“不合口味吗?你们蛇不吃这些吗?”
  “嘶——”
  小黑将头别到了另一个方向,双眼微睁开一条缝,缝里满满写着“生无可恋”。
  它,堂堂一个令人闻风丧胆的大妖,怎就沦落至此,又饿又累、哪那都疼,还被一只嫌它丑的绿脖山鸡喂虫子……真是令人身心疲惫。
  辛辛苦苦准备的美食被嫌弃了,傅小八的心情也不太美好,可小黑毕竟是个病号,它也不好发作,只得绕着被小黑霸占的小窝,一边思考一边转起了圈圈。
  转来转去,连小黑都被转晕乎了,它才停下来,转身飞似的冲出了卧房。
  小黑不由一愣,心头没来由的一阵失落。
  那山鸡就这么不管它了吗?
  是嫌它挑食吗?
  小黑死也想不到,自己都长这么大了,竟还会有因为挑食被嫌弃的一天。
  它抬头看了一眼碗中还鲜活的虫子们,一股委屈涌上心头,忙将被纱布裹得臃肿的小身子缩得更紧了。
  不看、不吃、饿不死……
  小黑正委屈,屋外便响起了一阵接一阵的奇怪动静。
  这动静,听上去很是不妙,果不其然,没多会儿外面便已满是灰烟,空气中飘来一股呛人的糊味。
  不知过了多久,原本就黄不拉几的绿脖山鸡,变得黑不溜秋的回到了这间屋。
  这一次,它带来了一碗熟食——飘着几片菜叶的瘦肉粥。
  卖相很差,可至少比那些会动的虫子好多了。
  傅小八将粥碗放在了地上,抬头挺胸背起翅膀,虽然浑身脏兮兮的,却浑身上下散发着一种莫名的自信。
  “吃,吃吃,小黑你来吃这个!”
  它年纪还小时,从来都是有虫子吃虫子,没虫子吃果子。那时的它,没吃过什么好东西,自然也不会觉得生食有何不好,但自从跟了傅灼尘,伙食好了,口味便挑剔了许多。
  它虽不知蛇平日里爱吃什么,但既是妖精,应是能吃下熟食的。
  只是平日里吃的喝的都是傅灼尘在弄,它只在一旁看过几回,实在是没啥经验,为了这碗粥,险些差点炸了厨房、烤了自己。
  不管怎样,东西做出来了,虽然现在厨房一团糟,但它还是开心的。
  小黑犹豫了一会儿,缓缓从窝里爬了出来,凑到那有些糊的粥边闻了好半天,最后没能抗住饿意,稀里呼噜尽数喝下了肚。
  特别难吃,却又饱了腹、暖了胃。
  算了,不挑三拣四了,这只山鸡连人形都没修出来,能做出一份熟食已是分外不易。
  这份心意,便领下了吧。
  ***
  自从捡了小黑,傅小八勤快了许多。
  平日里能卧着绝不站着,能站着不动绝不挪步子的它,忽然之间开始为了小黑忙里忙外。
  首先,每日的黑暗料理是必不可少的。
  其次,就是小黑身上那些伤口的药和纱布都得换得很勤。
  怪就怪蛇总在地上缩来缩去,太容易弄得一身脏了。
  傅小八:“你们做蛇的,就不能爱干净一点吗?”
  小黑不想也不能说话,便甩了傅小八一记白眼。
  不得不说,傅小八真是个奇怪的山鸡,时而好动,时而好静。
  小黑原本只想安安静静养养伤,奈何傅小八就是不放过它,每天换着花样各种折腾。
  白日里傅小八出去散心,本留它一人在竹苑内悠哉悠哉也挺好,偏要说什么:“山中猛禽多,你重伤未愈,待在家里多危险啊!你同我一道出去透透气,我保护你,也带你逛逛我们无忧谷,你都没四处看过吧?这里可美了!”
  而后,便以此为由,天天都用嘴叼着它满山跑。
  跑着跑着,似是累了,就会寻一处僻静地将它放下,问一句:“小黑,这里好看吧?”
  然后独自卧地上开始发呆,呆着呆着,见它在一旁无聊,便又会用翅膀将它薅到身旁,给它讲一些无聊的故事。一讲就是半个白天,不到天黑不回家。
  那些故事,多是一些老旧的人间话本,偏生这傅小八就爱反反复复翻来覆去的讲,仿佛它脑子里除了那点老故事,便不再有别的内容。
  尤其是那个白蛇报恩的故事,听得小黑耳朵都要起茧了。
  它严重怀疑,傅小八是在暗示它什么。
  笑话,它怎么可能以身相许一只绿脖子山鸡?
  怎么会有那么奇怪的小妖,平日里不修炼,就知道找风景好的地方白日做梦。
  简直怠惰!
  ***
  山中岁月静,平淡的生活日复一日,转眼由秋入冬,小黑的伤势也有了好转。
  当日它重伤险死,是这只笨笨的绿脖山鸡将它救下,不询来历、不问缘由,这般无微不至、毫无戒心的真心待了它半个深秋,这让它不由感慨——这无忧谷里,当真是住了一个无忧无虑的小家伙。
  小黑知道,傅小八对它好,是将它当永远不会离开的亲人朋友看待了。
  可如今它灵力日渐恢复,差不多也能自行离开这山谷了,一句告别,总是在所难免。
  早些日子小黑总是嫌弃傅小八这这那那的不好,如今真要走了,心里竟也会有一丢丢舍不得。
  奇也怪哉,那小山鸡有啥值得它不舍的?
  小黑百思不得其解,可分明已有了变幻人形的灵力,却下意识藏着掖着,继续留在这无忧谷中,陪傅小八过着平静又闲散的小日子。
  它知道许多事等着自己去做,并不能一直留在此处,可说到底身上伤未痊愈,应有资格多休息一阵吧?
  这般想着,它便安心留了下来。
  某天夜里,屋外下起了大雪。
  傅小八蹦跶着将门别好,可傅灼尘至今未归,卧房的窗户纸早已破了,它也不会修补,这冷风呼呼往屋里灌,冻得它缩墙角直哆嗦。
  小黑依旧鸠占鹊巢,卧在那个原本属于傅小八的“山鸡窝”里。如今它已非初来时那般虚弱,身上有了灵力护体,虽说灵力微弱,睡得依旧不怎么安稳,但也不至于感觉太冷。
  只是屋外寒风太吵,这一觉睡得断断续续。
  忽然间,傅小八东西蹑手蹑脚走到了它的窝边。
  “小黑,小黑你冷吗?”
  小黑将眼睛睁开一条缝,正想摇头,便见傅小八抬起左边只爪子,一下跨进了那本就不宽敞的山鸡窝。
  它还来不及反应,那傅小八便一屁股坐了下来,又前倾一卧,瞬间将它大半身子都压在了身下。
  那一瞬席卷全身的温热,惊得小黑失了神,一颗心砰砰乱跳,整条“蛇”都麻了。
  小黑的身子好冰冷,一定是冻坏了。
  傅小八这般想着,轻轻挪动着调整了下姿势,张开翅膀将整个孔雀窝盖了起来。
  它卧得很轻,两只小爪子还用力支撑着整个身子,生怕会压得小黑不好喘气。
  “小黑,这样会不会暖和许多啊?”
  这黑灯瞎火的,身下又是一条黑不溜秋的蛇,纵是红透了脸,也没人能看得出来。
  小黑愣了好一会儿才回过神来,见压着自己的那小山鸡还在来回挪动,顿觉羞愤难当,张口说了两个月来的第一句话。
  “放肆!”
  傅小八被这突如其来的一声怒斥吓得腿软,瞬间将身下小蛇压得更牢了。
  “你给我起开!”
  什么情况!小黑说话了!
  傅小八被小黑那凶巴巴的声音吼得分外委屈,颤抖着双脚从窝里爬了出去,转身时,望着小黑的眼里满满都是诧异。
  “小……小黑!你能说话了?!”
  小黑:“……”
  看来自己的身份是瞒不住了。罢了,那便告诉这只小山鸡,诺它一个心愿,再与它告别吧。
  小黑这般想着,清了清嗓,刚要开口自我介绍,便见傅小八用小翅膀比出了一个大拇指:“看来你最近修炼很刻苦嘛!继续努力,继续努力!”
  “……”小黑感觉自己有被这山鸡蠢到,不禁深吸一口气,道,“小山鸡,你……”
  傅小八一听“山鸡”这词,瞬间不乐意了,忙捂住小黑的嘴,不满道:“你这小妖,怎的这般无知?”
  小黑一脸震惊。
  无知?这无知小妖竟说它无知!
  傅小八并未察觉到小黑眼中震愤,只挺起胸膛纠正道:“傅小黑你听清楚了,姐姐我是孔雀,不是山鸡!”说罢,伸出翅膀拍了拍小黑的脑门,“听明白了吗?”
  那语气,像极了夫子在教学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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