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节
  他还记得,那时候父亲遥遥望着龙椅之上的人,对他殷殷叮嘱,“你父亲当年在军中差点被乱棍打死的时候是圣上救了我,所以将来你一定要守护好他,记住了吗?”
  容翌一生最敬佩的便是自己父亲,所以那时候即使他根本不喜欢被血染红的滋味,依然仰着头答应道:“我知道的,夫子教过我,当须徇忠义,身死报国恩!”
  “好孩子。”
  那时候落在他头上的手掌宽厚且温暖,他一直记得父亲眼里的欣慰神色,所以,就如父亲希望的那般毅然投身战场。他让自己习惯了拼杀,学会了冷血,塑造出了一个在战场上令人生畏的容翌,就算在家中依旧保持着少年的良善和天真,只要一披上战袍,便会将这样的自己彻底埋葬。
  过去他并不觉得这有什么不对,他是容家的儿子,生来就该上战场,即便小时候曾经羡慕过别家孩子可以吃着糖葫芦肆意游玩,长大之后也就忘了。他用了大半的人生去适应战场,终于能够以此为荣,可等到接手了北辰军方势力的如今,却忽地感到世界如此冰冷。
  父亲,你可知道,你效忠了一生的人,到死心里念的都是他的儿时兄弟,全不记得你半分好。你视他为英主,他视你如草芥,这样的忠诚,终究是不值得的。
  他这才意识到,原来并不是所有的深情厚谊都会得到回报,也并不是所有努力付出都能迎来好的结局。等候着忠臣良将的结局未必会是流芳百世,还有兔死狗烹鸟尽弓藏。
  容翌会替北辰击退敌军,因为这是他父亲的夙愿。可那之后,他不想再留在这个地方。王城之中有太多的阴谋算计,他累了,只想回到青州的那方小院,回到每日只需和穆戎朝夕相处的生活,至少那时他不用去怀疑任何人,也不必担忧会被谁算计了去,每一天都是过得很安心的。
  少年的热血在现实的凉薄中终是一点点干涸,容翌在台阶上站了许久,他不知该如何再去面对这片宫宇,他只知道自己累了,绝不想像父亲那样为了一个不值得的人付出一生。
  他忠于皇室的父亲死了,如今圣文帝也死了,那么,曾经认真效忠过这个朝廷的少年将军容翌便也随之没了。
  “大晚上的,怎么一个人在这里看月亮?”
  好在,现在他终于不是孤单一人,当穆戎声音从背后传来时,容翌紧绷的背忽地就放松了下来,回头看着月下的白衣少年,无尽思绪流动,最终却只化作一句话, “穆戎,陪我喝酒好不好?”
  穆戎听到圣文帝死讯便进了宫,他想容翌今夜心情大概不会很好,果然,待寻到这人时,对方的神情很是凄凉,似有心灰意冷之意。知道他现在需要有人陪伴,穆戎便不再提起烦心事,只柔声应道:“好。”
  在穆戎身边容翌仿佛寻回了世界的温度,他想自己和父亲是不一样的,穆戎不会背叛他,他对穆戎好一定会是值得的,他要做穆戎心中最重要的人。他要穆戎遇事第一个便向他求助,凡事都只相信他,他,会保护好穆戎的。
  这时他还没来得及去想这份心情象征着何等情愫,只是遵循本能握住了穆戎的手,垂眸问道:“穆戎,你能不能永远陪着我?”
  他这话问得委实暧昧,穆戎心知这可不能随意答应的,纵然这时候容翌沉溺于伤情还没转过弯来,以后要是哪天他突然开窍了,自己要反悔可就难了。
  只是,明明理智告诉自己必须拒绝,瞧着对方灰暗的神色,他这话便说不出口,最后也只是含糊地笑道:“那你可要努力修行,我命挺短的,要活得久只怕得吃不少天材地宝。”
  唉,穆戎你这个废物,太心软早晚会被人压下去的知不知道?说好的做个心狠手辣的厉鬼呢?真给地府的前辈们丢脸!
  心中暗暗唾弃这暧昧的回答,他正鼓动着自己下定决心,就听身边人坚定地开了口,“我所能寻到的最好的东西,都给你。”
  好吧,容小boss总是能让他那不存在的良心痛上一痛。
  无奈地叹息一声,好不容易鼓起的决心瞬间褪散,他没出息地安慰自己,算了,凡事不可急于一时,还是明天再执行掰直容小boss的计划吧。
  作者有话要说:  作者:明日复明日,明日何其多,像作者每天都想着明天日万,结果就没日成过一次。
  穆戎:闭嘴,你这个废物!
  作者:你这样会吐血的我跟你说!
  穆戎:呸!
  第五十章
  圣文帝驾崩, 在孙相和容翌支持下, 梓归公主继位,尊号夜明帝, 成为了大荒第一位女皇帝。此号取自夜尽天明之意, 代表了梓归公主驱除敌军带领北辰走向新生的宏远, 就连她自己都不知道, 世间本该有一名唤作夜明君的仙人来到她的身边, 为她达成此愿。唯有穆戎在听见这帝号时默了许久,很是唏嘘了一番。
  改朝换代往往伴随着数不尽的势力更替,如今梓归公主上位,孙相和容翌成为文武领袖, 隶属于圣文帝的家族自然也受到了打压。她先是以不侍先皇为名将长公主禁足,随即以战败为由斩了武家家主,至于剩下的武家人, 皆圈禁府中等候容翌处置。
  这是她卖给这位新晋将军的人情,如今邀请容翌共乘,亲自陪同其前往武府,以昭新皇荣宠。梓归是个聪明人, 她不知道自己父兄是如何死的, 可也清楚这必与穆戎脱不了干系。承了这二人的情,她对容翌的态度也是极好,今日在马车上也是同容翌解释了一番自己用意, “边关战败的责任必须有人抗,皇室急需重新塑立威信, 即便我们都知道这是父皇的错,明面上也只能由武家一力承担。”
  她心知容翌身为武将对这样的事应当是不待见的,因此倒也不在意少年对自己一路上摆出的冷脸,只问:“武胜你见不见?”
  果然,听到这个名字,原本沉默着的容翌眼眸一动,终于对她开了口:“让我单独和他聊几句。”
  虽说是圈禁不许任何人进入,但皇帝亲自相送,守卫自然不敢阻拦,容翌轻车熟路便走进了武府。抄家之后武府家眷都被没做官奴,唯有武胜被关押在府内,过去繁盛的武府,如今视线内一片萧条。容翌走进武胜房间时,那人仍是一身戎甲,只披散着发下巴满是胡渣,抱着酒坛子坐在角落,比起过去,可谓是狼狈到了极点。
  容翌下了战场就会恢复少年的热情和活力,过去也交了许多朋友,武胜是其中同他最好的一个,也是伤他最深的一个。如今看着这个战败之后面目全非之人,他的心情也是复杂得紧,最终也只是抬起头冷冷道:“许久不见了。”
  仿佛被他的声音惊醒了一般,角落里的武胜缓缓抬起了头,站在晨光之中的银甲少年有些刺眼,他愣了一会儿,喃喃道:“你回来了?也好,由你来,至少边关就能守住了。”
  听了这话,灭门时的伤痛瞬间上涌,容翌言语中全是火气,“南州本就不应该丢!”
  若不是圣文帝骤然除去容家令南州根本无暇换防,怎会有今日之祸?圣文帝灭了大将,生怕军士叛变又打散了各军编制一味穿插着亲信。一群没打过仗的新手去指挥老兵,能用之人都被贬到他处,当武胜到达边关之时,接手的便是这样一个烂摊子。圣文帝想的是只要好生练兵,边防早晚会恢复过去的强势,却忘了,洪邵国哪会给他们磨合的时间,当即就抓住空子打了进来。
  他们把良将斩了,精兵无人指挥,纵是武胜拼死一战,南方边境依旧沦陷。他回来后便再没换过衣服,如今依然能闻到浑身血腥,那一场败仗磨灭了这少年的所有志气,此时也只毫无生气地哽咽着,
  “是啊,原本守得好好的,忽然就没了。你知道吗?南州被屠城了,三千将士,八百户平民无一幸免,我亲眼看着敌军把我们的守城将士悬在城墙上乱箭射死,可我只能撤退。我唯一的作用就是把这原本该死守在边关的军队带回来,让他们驻扎在战场之外,眼睁睁看着敌军在我们的国土肆虐……”
  战死的是容家练出的兵,被屠杀的是容翌拼杀战场护下来的黎民,被攻破的是他少年时便立誓以身相护的城池,此时身为军人的愤怒甚至远胜他们的私怨,他忍不住提起这人就怒道:“你为何不打?连个城都守不住,你有何脸面穿这身玄甲!”
  “圣上要我退,我能如何!我们的家人都在王城,不遵皇命,在敌人打过来前他们就会先死!”
  那是武胜一生的屈辱,他耳边时时刻刻都残存着退军时城内源源不绝的哀嚎,自那时起,他的精神便已崩溃,如今见到容翌,压在心底的情绪才爆发而出,可是看着这人的脸,最终也只能惨笑着把一切苦果咽了下去,
  “容翌,如果换做是你一定会打的吧,你们全家都是这种性子,只怕圣上不许,伯父还能冲进皇宫拍着桌子请求出征。你容家满门忠烈,谁都不怕死,所以最后你们都死了。”
  “我曾视你如兄弟!”
  “我也是,可你到底不是我的亲兄弟,我不能为了你置父母族人于死地。”
  容翌本以为自己对这人该有无尽的话可说,谁知真到了此时,忽地就发现一切质问都没有意义。事情已经发生了,不论有何理由,他视为兄弟的人终究是背叛了他。容翌的确是武胜的兄弟,可在兄弟之上还有更为重要的父母亲人,所以,他只能牺牲兄弟。
  容翌愿意为所有兄弟两肋插刀,却无法要求别人也是如此,他甚至无法预料何时说好的生死兄弟就会插自己一刀。这一刻他终于看破了人性,原来人与人之间从没有真正的生死相依,再好的交情都抵不过世事变迁,许好的誓言也能随意收回。
  他忽然害怕,如果有一天自己和穆戎之间也变成这样,那时候该怎么办?他绝对不允许这种事再度发生,兄弟这个定位实在太模糊了,大家好的时候便是至交,一旦不好了就什么都不是。他和穆戎不能止于这样的关系,可是,在这之上又该是什么呢……
  他好像已经摸到了窗户纸,然而就在即将捅破的一瞬间,思维却被眼前人打断。原是武胜见他许久不说话,终于自己主动将解决办法提了出来,他沉声道:“容翌,杀了我。”
  容翌原是抱着杀意来的武府,可是如今忽然就淡了心思,看着这个在精神上被毁掉的人,最终只是转身离去,一句话终结了彼此恩怨,“我需要一队死士奔赴前线刺杀敌方将领,你如果还是个男人,就让自己死得有出息一点。”
  走出武府的那一刻,容翌缓缓舒了一口气,这里的气息让他难受。他厌恶圣文帝,也厌恶武胜,他不想变得和他们一样,所以他没有杀武胜。
  他想,不论过得多么辛苦,男人总该有自己的坚持。他坚信身在其位便要谋其事,就算是武胜,也应该马革裹尸战死沙场,而不是如此没意义地成为权谋的殉葬品。
  他不知道这样做父亲会不会满意,可他想要成为一个能被穆戎崇敬的男人,而一个男人要被人尊敬,首先就必须昂首挺胸,顶天立地。
  至少,现在的他敢于直面任何人的质问,因为他的一切选择,全都堂堂正正无愧于心。
  梓归不知道他在武府之中说了什么,她只发现这个男人的眼神比之前更坚定了。就同她预测的一样,容翌此人信念空前的强大,一个能够坚守道路的男人,只要能活到最后,没有理由不成龙。
  只可惜,这个未来的风云人物已经被那个狡猾的穆戎抢先夺走了,她现在也唯有保持双方的合作关系,上前问起正事:“你可有把握击退敌军?”
  从武胜口中得知边境情况,容翌知道出兵已经刻不容缓,如今在她面前也不掩饰,只淡淡道:“我有三个要求,圣上能否答应?”
  “请说。”
  “我要国内所有归元境以上高手听我号令,由莫归、王侯、天下红带领分三路潜入洪邵国,刺杀一切能寻到的高层官员。”
  容翌如今心态已变,他知道这是自己的最后一役,这一仗必须赢得漂亮,为容家画上完美的终局。所以,他也不顾自己开口就要带走王城所有高手有多冒犯,只选了最有效的方案说,若是皇帝许自然最好,若是不许那便强迫她许。
  好在梓归魄力远胜其父兄,毫不犹豫地就应道:“准!”
  “我要各州立即筹集军资粮草,王城即日起禁止一切宴饮花销,将所有财力投入装甲武器,只要军中还有一名将士未曾身负玄甲,王城贵族便不能制备绫罗绸缎!”
  如果说要高手只是涉及皇室力量,此举便是彻底得罪王城贵族,一旦掀起叛乱必定一发不可收拾,然而她依旧没有犹疑,只道:“准!”
  “我要天下兵马的统帅权,即日起举国军队听我派遣,得胜归来之前,谁都不得干涉军队运行!”
  “准!”
  容翌的每一个要求都是在挑战帝王权威,若是圣文帝只怕早已怒极,然而梓归不同,她本就什么都没有,要么就此成就霸业,就算失败也不过是一死了之,有何可怕?
  她就是要用这天下赌一把自己的眼光,若是输了,那只证明她的眼力不配做一代帝王。此时对着容翌,她凤目微睁,明黄龙袍迎风而舞,只说出了一个要求,“容翌,朕把北辰国运和自己的身家性命全都押在你的身上,只求你击退敌军,复我山河!”
  这就是穆戎选出的皇帝,比她的所有兄弟都看得长远,也有足够的魄力,此刻容翌发现,信任穆戎果然是对的,那人所选的道路绝不会出错。
  因此,他对着这名女子抱拳而立,就如同自己儿时所尊敬的英雄一样,肩扛江山顶天立地,“只要圣上做到这一切,容翌保证替你破了洪邵帝都,让我北辰一统天下,君临大荒!”
  这样的豪情让梓归很是动容,梦里的穆戎也扶持她做了皇帝,可是那时的她从未体悟到这样的感情,无关风月,无关男女,唯有对家国太平的向往和拼搏。这样的容翌有种独特魅力,让人的热血轻易就能被他点燃。这一刻,她只想剑指天下成就千古霸业,她感谢容翌让自己找到了这个目标,所以她问:“容翌你想要什么?只要你能护住北辰,朕什么都给你!”
  他想要什么?
  容翌过去从未想过这个问题,此刻望着王城的重重城墙,万里山河天下苍生一一闪过,最终却悉数如雪花般散去,一片白茫茫之中,唯有昔日雪地之中的白衣少年回眸一笑,瞬间便驱散了寒意,温暖了无尽时光。
  过去他有过很多豪情壮志,可是少年意气皆被现实磨灭的现在,他想要的不过是回到那个时候,和穆戎一起无忧无虑地走到最后。
  想起那人的面容,他翻身上马,眉眼之间满是势在必得的豪情,只坚定笑道:“不劳烦圣上了,待天下平定,我要的,自己去拿!”
  作者有话要说:  容翌:我想和穆戎变成——
  武胜:杀了我!
  容翌:我偏不杀你!等等,我刚才在想什么来着?
  穆戎:打断得漂亮!你可以放心地去死了!
  第五十一章
  新帝刚刚登基, 王城内部尚在清洗, 兵甲粮草也需要几天时间筹备。容翌这几日是太阳刚升起就往户部跑,让过去被容老爷子闹得胃疼的户部尚书如今看见他是连肝都疼了起来, 最后甚至扬言如果容翌再守着户部不走就把儿子嫁给他。户部尚书儿子正是赵斐, 这个虎背熊腰的女装大佬总算是把容小boss镇住了, 然而即便如此每日也是三封文书警告过去, 绝不允许后勤工作有任何缺斤少两。
  容翌继承了自家老爹的传统和户部斗智斗勇, 穆戎也住回了穆府,如今新帝掌权,长公主被幽静在偏院,他回府后倒正好接手了自家势力, 只不过秋佟似乎早得到了消息,待他回去时便已不见踪影。对此穆戎倒也不急,他和容翌还有很大发育空间, 秋佟再怎么躲也会被挖出来,越迟出现反倒对他们越有利。
  他这些日子又是放血又是割肉正需修养,加上对军务也了解不多,于是放心地在穆府好吃好喝地躺着, 闲暇之余便摊了地图研究着容翌得到的消息。
  “容家、孙家、武家、穆家……你看, 将这四家位置连在一起,刚好是个完美对称的十字,而这中心便是皇宫。”
  容翌不在,莫归和刺客小队已经上路,如今穆戎身边能说话的便只剩下个鬼魂, 按照圣文帝死前所说将王城地图上各家位置标出,果然很有问题。北辰灭掉月朝便直接占下了王城,在国师的指导下将所有建筑推倒重建,当时的说法是这样的风水最有利于国家昌盛,现在看来从那时起北辰国师就是有所布置了。
  穆戎相信这四处位置绝不是偶然,只是想不明白国师为何会在知晓容翌生辰八字后如此急着动手。鬼差曾说容翌是天煞孤星命格,莫不是他也算出了这一点?战事已迫在眉睫,相信一旦开打很快就会再次凑齐开启地府之门的阴灵数量,到时便要好好问一问这方面的事了。
  只是,虽然作者站在背后,老王这鬼差委实不怎么靠谱,穆戎倒也不敢全依靠他,依旧是决定自己前去查探一番,这便对鬼魂道:“圣文帝说国师要献祭边境军民,我想这个阵势必定同某种邪术有关,你跟我去一趟国师府。”
  北辰国师如今正在边境和洪邵将军对峙,国师府内并无高手,两只鬼魂轻轻一飘便成功穿墙而入。穆戎本以为国师身为半妖住所应当挺阴森的,谁知潜入后才发现同寻常富贵人家没什么区别,不过是树木多了一些,走在后院倒是如同漫步在小树林之中一般,甚少有人类气息。
  国师府中没什么下人,只有他的几个弟子驻守,穆戎在院落中飘荡了一会儿没什么发现也是有些郁闷,对着鬼魂便道:“你和国师是同一时代的人,有没有听说过关于他的消息?”
  “那时候月朝强盛,北辰不过是边境蛮族,哪有人会在意你们的国师?”
  月朝人狂妄自大是出了名的,当初都被北辰压着打了依旧认为人家是蛮族,唯有自己受命于天必定逢凶化吉,谁知最后就被这群蛮族给屠了个干净。提起过去,鬼魂也有些许怀念故乡,可他死了太久,许多事都记不清了,只能叹道:“其实过去我的村子离北辰挺近的,冬天我们猎到的毛皮如果没有全部上贡就会卖给你们。”
  他过去村落大半都是猎户,少年时各种猛兽都见识过,唯独没听说过这能化成人形的妖兽,如今提起也是有些好奇道:“我在月见林待了几百年,什么狼啊虎啊的妖兽见了不少,能变成人的妖倒是没见过,也不知道你们北辰皇帝是从哪里把他挖出来的。”
  “凡间的元气应该不足以供应妖兽修行,这恐怕是大荒最后一只妖了。”
  世界所能产生的元气有限,过去仙神死后元气便返回天地间,如此循环利用倒也能够勉强维持平衡。然而伴随修为高深者越来越多,仙神寿命也是无限延长,世上每天都有新的武者诞生吸收元气,天地自然产出根本不足以供给,世界已面临了能源枯竭的绝境。也正是因为如此,地府才派遣鬼差出手,以仙君历劫的方式将仙神数量压制下去,试着维持天地平衡。
  妖修行所需元气远胜人类,自凡间元气枯竭之后,已数百年不见有人飞升,成形的大妖更是就此绝迹,因此,北辰国师倒真的是个濒临灭绝的珍稀动物了。不过,穆戎并没有保护他的意思,作为一个没良心的厉鬼,他对此表示,“所以为了节省天地元气,我们便让这被淘汰的种族灭绝算了吧。”
  他们左右无事,索性一路闲聊四处飘荡,本以为今日大概不会有什么收获,谁知飘到了树林深处竟发现了一处祠堂。这祠堂瞧砖瓦成色应当建成有些年头了,原也应当是处很考究的地界,只是多年无人打理如今门窗都已腐朽,梁上也是蛛网横结,倒成了蛇虫鼠蚁的住所。
  鬼魂还没见过有人的祠堂是这模样的,看着肥硕的老鼠自墙角肆无忌惮地跑过,当即就啧啧叹道:“你们北辰的国师真奇怪,别人家的祠堂都是庄严肃穆,他这里却连个打扫的人都没有,也不知道祖宗的棺材板还压不压得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