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六百三十二章 是我在做多情种
  昨日之日不可留。可聆月还是把忘情丹藏进了袖子。她还记得大小姐曾经说过的话:“倘若有一日我忘记了过去,我会从这山顶上跳下去,连过去都不知道,那之后的路谈何容易?”
  她不想忘记,偏执于过去。
  “终究与我不一样的。”聆月叹息道:“连自己都看不透,又能如何去体会他人的心境。她从未忘记过,自然不知道你的坚持有多艰难。”
  大小姐睡得很安静。她的轮廓有种冷冽的美,与过去有着天壤之别。曾何几时,她是那般的浪漫天真,那时她在南山寺的后山,在一片山茶花李,欢呼雀跃,仿佛从天而降的晴天小仙女,把欢喜散播给她所爱的人。
  “我最喜欢美人鱼的故事,里面的那个美人鱼生得又好看,说话又好听,她有着最美好的东西,一点点都献给了最爱的人。看过这世上许许多多的痴男怨女,我时常想着这爱字究竟怎么写?”
  “现在想来,我觉得爱其实就是一个舍字。有舍才有得。”大小姐会在三更半夜辗转反侧,随后在聆月耳边轻轻说道:“我说做的一切,或许不是特别值得,可我不后悔。”
  爱她最深的人,想要她放下过去。而我却不能做到。
  “我是自私的罢,我放不了手。”聆月偏头看着窗外。外面的月亮又要圆了,这里却还是离别的笙箫。
  “这情字是有钱人玩的东西,穷人沾染不起。”
  “我现在也不缺钱。”
  “你忘记了穷困潦倒时候的痛苦么?”
  “记得又如何?”
  “诶?还没看透么?”
  “我还是爱着她。”
  “那般虚伪的女子,你还不死心?都说掉入情沼,绝顶聪明的人也会变蠢,如今看来还真是。”
  “你爱过人么?”
  “不会。”
  “那你如何能够了解?”
  “我一个方外人,了解这儿女情长做什么,那你可知大爱是什么?”
  “师傅一直教我,如何爱人。”
  “师傅教你的都是对的,可这爱并非是指男女之间的小爱。”
  “师门里很多人说为师愤世嫉俗,不近人情,你可是这样认为的。”
  “徒儿不敢对师傅心存不敬。”
  “你不敢,那也是有过的罢。其实为师也是为了师门着想,故而对于犯过的弟子甚为严厉,这叫杀一儆百,你何曾见过为师刻意为难你的同门师兄弟?那些人本就有错,不能因着他们凄惨的下场予以同情之心,这种心软只会影响自己日后的判断,你要是他们,自己也踏入了魔道,你会分不清是非黑白对错。”
  “师傅教训的是,弟子谨记。”
  “为师教你的本事,是为了扶弱锄强,这是仁善。不要拘泥于儿女情长,你与普通人不一样,肩上挑着使命,不可为了私情阻碍你的修道之路,”
  “弟子谨记。”
  “你当真记住了?”
  “弟子不会辜负师傅的期望。”
  “为师一直很重视你,你万不可令我失望啊。”
  记忆里还有那厚重威严的训导声,都过去几十年了,他还是在自己的脑子里。近日,他的身影愈加清晰,难道这一日还是要到了。
  星空揉碎了黑夜,留下一片凄凉的星雨。站在高坡上的人,仰望着西南方,沉静的眼里星星点点,与彼时的夜空一般无二。
  “主人,我们已经有了小姐的消息。”
  “那就启程罢。”
  “是。”月色下降下一片黑羽,盖在了地面上,与这大地混为了一体。
  他看着自己的随从,抬脚步下了山坡。该去的还是得去,要见的人终究要见的。
  “我说你这手艺还真不咋地。”李坏把一块臀骨丢在地上喂着狼狗,今日这顿驴肉火烧差强人意。
  “你可以不吃,废话那么多,也不会被噎死。”
  “我想吃鸡公煲。”
  “哪天把你宰了就煮了吃。”
  “我太小了还不够你吃的。”
  “谁稀罕你。”
  “是啊,我没人稀罕。”李坏吃完了羊肉泡馍,惬意的擦着嘴巴,然后自我调侃道:“像我这样的小鸡仔谁也不会当回事。哪像你啊,一个狗头值上不少钱罢。”
  “你才是狗。”赤擦着桌子,收拾狼藉的桌面。这顿晚饭是他亲手做的,某个人二大爷似的坐着不动,吃完后又翘起脚跟继续悠哉。
  “诶?这狗肉可香了,也有讲究,以我多年的吃肉经验,这狗肉的好吃程度排位该是这样的,一黑二黄三花四白。”
  “你行了,吃完赶紧给我去扎马步,还剩下两日,你要是在最后关头给我掉链子,我非揍死你不可。”
  “你又是给我煮羊肉泡馍又是伺候我,原来就是想给我一个甜头,好给你卖力。”李坏识破了奸计后,唉声叹气道:“这世上还有么有纯粹的友情了,兄弟老是想卖我。”
  “得了,你算哪门子的兄弟,有你这干吃饭不干活又不能给我挡刀子的损友么?我跟你说,等论剑大会结束后,我们分道扬镳,各走各的。”
  “这多没意思,兄弟。”李坏耸肩。他觉得这个小子够无情,终归是一起并肩作战过的队友,情分多少有一点,可赤天天喊着分道扬镳,这也太没心没肺了。
  “去练你的功。”看李坏悠哉悠哉,赤没好气的又赏了他一脚。
  “唷!溜了溜了。”李坏拍拍屁股,笑嘻嘻的从楼梯滑到大堂窜到了后院。
  客栈已经打烊,这里的宾客大都回屋休息,这时候的人睡得早,到了盏灯十分,街上很少会有走动的人。许是论剑大会的缘故,这段日子即便是深夜,街角巷头还是能听到金戈交鸣的声音。
  有人还是在夜以继日,不分昼夜的习武练功。
  “这个时候,那个恶女人,会在哪里?”赤打扫完了桌子,抱了衣裳去了浴房无意间看着外头的夜色,想到了从午后出去还未归来的颜语行,不由翘起了唇角。
  她喝了个啷当大醉,走在这人心繁杂的地方,要是不出意外,总会遇到点麻烦。
  “自作孽不可活。”赤嘲讽了以后,又沉下了脸色,多了些心事。
  李坏倒是想睡,可自从与那个毒舌少年住一个屋,就没好好休息过,对方把床位给占了,他只能在楼下蹲马步,一蹲就是一个时辰。
  “老骨头了,以前很能耐,年轻就是好,现在站一会儿,腿就发酸。越来越不中用。”这种感慨自然不会是从李坏口里传来。他扭头去看身后的人:“老人家,那么晚了还扫地?”
  “不扫不行,这是我的饭碗,要是不扫干净,惹恼了客人,我要被掌柜辞退。”
  “你那么大年纪,可以享清福了,还做重活干什么?”李坏笑道:“你要功成身退了,让你的后辈来孝敬你。”
  “那也得有个后辈,我没有子孙,哪有人来孝敬我。”老人唉声叹气,佝偻着腰背,很是怅惘。
  “很抱歉,我这人少根筋,不会说话。”李坏这才知道自己说错了话,本是好心却反倒勾起了人家不好的回忆,分外觉得过意不去。
  “小伙子,你是在练功。”
  “是啊,我最近在比赛,要强身健体,诱多冠首。”
  “很有志气啊。”
  “没志气不行啊。”李坏撇嘴道:“其实我也不大乐意来这里。”
  “少年人要展露头角,总是要跟人较劲的。”
  “我觉得自己现在活得很好,我不想跟人再争什么。要不是为了救我的亲友,我才不乐意让自己受苦受累。”
  “小伙子,你要救你哪个亲人啊?”老人家带着瓜皮小帽,天色太黑,也看不清他的长相,依着模糊的轮廓,该是个清癯的老人。
  “我答应一个道长,要替她做一件惊天动地的事,证明自己的实力,她才会帮我救治我重病在床的亲人。”
  “你亲人……生了多重的病?”老人家的口吻透着关怀之意。
  李坏便当他这是动了仁善之心,心里有些安慰:“我亲人被人骗心又骗身,最后还被人欺负,受了很重的内伤,需要灵药救治。”
  “骗心又骗身?是谁敢这样对她?”
  “诶……其实我亲人冰雪聪明,古灵精怪,只要她不想做的事谁也逼迫不了她,没有她猜不到的阴谋诡计,可惜,她心软,有些苦也是她自己讨来的。”
  “听你这话,这错不在那个伤她之人身上,而是她自苦?”
  “能让我亲人伤心的人,世上只有一个人。可惜他不在了……”
  “真是让人感慨,也是个可怜的孩子。”老人声音沙哑,仿佛在忍耐什么,很是压抑。
  “我一定要找到那个道长,天涯海角都要把她追回来。”李坏想到大小姐,又兴起了寻找赤练衣的热火。
  “你是个有孝心的孩子,一定能够万事大吉,一路顺风。”
  “那就多谢了老丈的吉言,我也想一路通关。”
  “会的,大家都会好的。你们都是有出息,有善心的人,会有福报……”老人说了很多话,大都是宽慰李坏。
  对于这个热心又善良的老人,李坏感到了新奇,与他相互结识了起来,一直谈到了深夜。
  “王爷,你看他们还在说话,这个叔叔很健谈,跟不认识的人也能说上半日。”李凡望着开向后院的窗口,把后院的情景看在了眼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