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节
  周一诺给宋李氏行了个礼,“奶奶。”
  宋李氏道:“快进屋快进屋,你爷爷给你们做好吃的呢。”
  周一诺聊帘子进门,屋里几乎都是女人家,只有几个还小的男娃,压根算不上是男人。他的脸瞬间通红,连忙道:“嫂子好,大伯娘好,那什么,我帮爷爷干活去了。”说完连坐一下都没有,直接落荒而逃。
  屋里的女人们哈哈大笑起来。
  他钻进堂屋后面,宋兴义正在收拾那半只羊,看见他来了就道:“过来帮爷一把手,把这羊骨头剁了,哎……爷老了,这厚背刀使不动了。”
  “爷爷不老。”周一诺放下筐,抄起厚背刀咣咣的把羊骨头都躲开,一块一块十分均匀。
  宋兴义把那筐拎过来打开看看,道:“哟,野鸡野兔子,这山上东西挺多的啊。对了你不是说山上下来狼了吗?怎么还上山?”
  周一诺一边儿剁羊肉羊骨头一边道:“就山脚下下的套子,大雪封山我也不敢往里面去。但是有几个套子的东西被吃了,瞅着那脚印子就是狼的。”
  宋兴义点点头道:“我跟村长说了,这几天打算招呼几个村的猎人一块上山去。”
  周一诺一听,连忙抬起头来,问道:“爷爷,我能不能也跟着去?”
  “你跟着……”宋兴义原本想说你个小孩子家家的跟着去干嘛,后来想到这小孩子还猎过老虎,怕是一身本事不下那些老猎户,便道:“想去也不是不行,不过你跟我说没用,你得跟你媳妇儿说。”说完,他忍不住呵呵笑了几声。
  周一诺红着脸低下头。
  宋兴义又问:“你这时候上山干啥?咱家也不缺油水。”
  周一诺道:“我想给丁香弄两张狼皮褥子,她入了夜手脚冰凉,有了狼皮褥子能舒服点儿。”
  宋兴义眉头一竖,“好啊你小子,你咋知道她手脚冰凉?”
  周一诺的厚背刀差点儿砍偏了,连忙道:“她睡觉手伸出来了,我给她放被子里,摸着冰凉,我,我就……我没有……”
  宋兴义又哈哈大笑起来,把周一诺笑的恨不得钻地底下去。
  “爷爷,你们唠啥呢这么开心?”宋丁香钻了进来,瞅着案板上的羊肉满眼放光,“萝卜炖羊肉是不?”
  宋兴义看见二孙女,心里也开心,道:“是,大萝卜炖羊肉,大蒜炒猪心,都是你爱吃的。”
  “爷爷你真好!”宋丁香嘴甜的很,把对着宋兴义吹了一通彩虹屁,又问:“爷爷,你们刚才唠啥呢这么开心?”
  宋兴义瞅着她直笑,道:“能唠啥?我们老爷们唠嗑,你个新媳妇儿还凑过来问?对了,铁柱子说想跟着猎人一起上山打狼。”
  宋丁香立刻看向周一诺,“你想上山?”
  周一诺点点头道:“我想给你打几张狼皮子做褥子,你,咱爷咱奶,爹娘……”
  宋丁香撇撇嘴道:“那你不还得打个狼群?就给爷奶和咱爹咱娘?让大伯和大伯娘看着?我小叔不也得来一条?”
  周一诺脸红了,讷讷道:“若是只有,只有一头,就给你做个褥子……晚上睡着暖和。”
  宋丁香噗的笑出来,道:“反正我知道你是个懂分寸的,拘着你也不好,既然你想上山那就去,别受伤就成。”
  周一诺连忙点了点头。
  宋丁香凑近正在给野鸡拔鸡毛的宋兴义,小声道:“爷爷,我给柱子哥改了个名儿。”
  宋兴义一挑眉,道:“你?你给他改个名……改成啥了?”
  宋丁香道:“男子汉大丈夫一诺千金,我给他改成周一诺了,以后出去行走喊着好听点儿。”
  “哟,了不得啊,咱家丁香也懂的这么多?看来没白跟你小叔认字儿。”宋兴义笑呵呵道:“你跟我说这个,是不是想从我嘴里说出去啊。”
  宋丁香连忙点头道:“是啊,那总不能,人家问周一诺,你名字挺好,谁起的?说俺媳妇儿。这能听吗?若是说俺爷,那多好听,老爷子厉害,给起这么气派的名字。”
  宋兴义笑的眼泪都出来了,道:“我说你,哎哟,你是不是成亲之后变了个人儿啊,这么会说话?还气派,这是夸你爷爷我呢,还是夸你自己呢?”
  “夸爷爷呢!”宋丁香祈求的看着宋兴义,一双大眼睛可怜巴巴的。
  “成,不就是个名字的事儿吗?包在爷爷身上,回头在跟村长说一下,给你相公改个名儿。”宋兴义说道这里,又忍不住噗噗的笑出来。
  “爷爷你总笑我,我不跟您唠嗑了,我回屋找我奶去。”宋丁香事儿说完了,找了个借口跑了。
  进了屋,屋里几个女人正在讨论过年要下几缸大酱这样重要的事情。
  下大酱,是北方农村人的大事儿,手巧的媳妇儿们下的大酱特别香,吃饭的时候舀一碗,拌饭吃沾菜吃,一碗大酱足矣。手不巧的,下的大酱可就难吃了,一股子酸不叽叽臭脚丫子的味儿,这种媳妇儿会被人嘲笑的。
  宋家女人们手都巧,下的大酱就连左右邻居都愿意来换一些回去吃,所以他们每年都要下很多大酱。
  “二妮儿啊,明天家里蒸大酱坯子,你今年是自己弄还是从家里拿啊?”方氏见自己闺女聊帘子进屋了,就开始打趣起来。
  宋李氏嗔道:“瞅瞅你,外孙子都有了,就是没个做娘的样子!”
  方氏嘿嘿一笑,抓了把花生剥了吃,“我这不是得好好问问吗?以后二妮儿也得跟着学下大酱了,否则下出来臭脚丫子味儿,等你家铁柱子一回家,还不得薰个跟头?”
  “娘!!”宋丁香羞的直跺脚,“我自己下!我不但要下大酱,还要晒秋油呢!到时候就给奶奶吃,不给娘吃。”
  “哟,瞅你本事大的,还晒秋油?你知道那秋油咋的晒?”方氏差点儿把嘴里的花生喷出来。
  宋丁香笑嘻嘻的,摇头晃脑的爬上炕,坐到宋李氏身边道:“我十二岁那年爹不是带我去县城了吗?我听见有人说怎么晒秋油了,人家以为我是个小孩儿就没咋在意。后来我说要下大酱娘你非说我还小不让我试。现在我都嫁人啦,我要自己下!”
  秋油就是酱油,晒酱油这种事儿对于宋丁香来说可真的是简单的不能再简单了,她以前好歹是个大酱料作坊的话事人,就没有她不会做的酱料,不但酱料,连腌咸菜她都会好多种。
  只是今年来不及表现了,方氏他们腌的大咸菜疙瘩到现在还没吃完呢。
  “我看你是想要糟蹋东西!”方氏白了她一眼。
  宋李氏呵呵笑道:“想下就下,家里给你多蒸两锅豆子,二妮儿,奶奶可跟你说好了,这东西你要是弄砸了,明年就规矩的跟你娘学下大酱,别自己折腾浪费东西,晓得不?”
  “晓得了奶奶,奶奶您放心,我绝对能做出来!”宋丁香笑嘻嘻的抓了个大枣儿塞嘴里,想了想又拿了块儿点心,道:“我怕柱子哥没吃饱,给他送块儿点心去。”
  “娘,您瞅瞅!”方氏嘴角都撇天边儿去了,“真是嫁出去的闺女泼出去的水,她娘我做这里半天也没说给块儿点心吃呢。”
  宋李氏笑道:“你这半天就没停嘴儿,吃多少花生了?你瞅瞅你大嫂,就埋头干活呢。”
  张氏听见宋李氏说自己,连忙抬起头来笑了下,道:“娘,我嘴笨,哪里会说什么?再说了二妮儿回门儿,我这个做大伯娘的难不成还要说几句?让人家咋想呢?”
  方氏道:“咋?你当大伯娘就不能说她了?该说就说!惯的她。”
  张氏笑道:“我看出来了,二妮儿这脾气就随老二家的了。”
  方氏哼了声,不过这句话倒是让她挺满意的。大闺女就随了宋志远,老实巴交的性子,还好二闺女随自己,泼辣直爽,以后不受欺负。
  她扯过张氏身边的旧衣服跟着一起拆线头,边拆便道:“我寻思着,给铁柱子做俩护膝。明儿他们不是上山打狼吗?买几块碎皮子。我怕他天寒地冻的出去,再把腿冻着了。”
  宋李氏道:“你这才有个当娘的样子,是该给他做个护膝,以后这一出去不知道啥时候才能回来,除了护膝再给做个狼皮的背心,那狼皮结实,万一磕着碰着,能护着前心后背。”
  战争是个沉重的话题,说道这里,屋里几个女人都不说话了,只有几个孩子还在咔咔的嗑瓜子吃花生。他们十分懂事儿,知道大人说话的时候小孩子不能插嘴,就只是看着。
  宋丁香进了屋,见屋里没人说话了,气氛沉重起来,有些诧异道:“咋的了?奶奶,你们咋不说话了?”
  宋李氏道:“嗨,你娘这不是想着等他们打着狼从山上下来,买几块碎皮子给铁柱子做个护膝吗?”
  宋丁香笑道:“可巧,柱子哥说明天跟着一起上山,打了狼给奶做狼皮褥子呢。”
  方氏吓了一跳,道:“瞎胡闹,这时候上啥山啊?”
  宋丁香道:“娘,柱子哥是个有本事的,再说还跟着老猎户呢,不怕。他自己都能打到老虎,若是打不到狼也不会让自己受伤的。”
  方氏还是有些不太放心,宋丁香又道:“我寻思着给他多带一把砍刀,他之前那一把都快磨没了,咱家匀一把出来,让他用狼皮褥子换。”
  “个死丫头,换什么换?我去看看咱家还有啥趁手的,哎哟你个死丫头!”方氏一边数落一边赶紧下了炕,去后边那个放农具的小屋子了。
  等方氏走了,宋李氏叹了口气,笑道:“你娘还是担心你,怕他有个三长两短的……不过你说的也对,铁柱子是个有注意有本事的,只希望以后等他回来,你们能好好的过日子……”
  宋丁香道:“奶奶,我晓得。”其实不管周一诺回不回来,她都能过上好日子,只是……那个小少年太不容易了,她也希望他能回来,带着他一起过好日子。
  宋丁香:我这一身本事还怕没好日子过?
  周一诺:跟着媳妇儿走,有肉吃~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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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11章
  宋兴义的羊肉炖的香酥入味,大蒜炒的猪心也鲜嫩可口。除了这些,还凉拌了一个土豆丝,一个大白菜丝,都是用盆子装着上的桌。
  大伯娘和方氏贴的棒子面饼子,擦了粘稠喷香的粥,一大家子坐在暖和的炕上吃的酣畅淋漓。
  宋兴义家这些男人并不咋喝酒,不过这个时候还是去打了一斤酒回来,爷孙几个围坐在炕尾的那个炕桌周围,边吃边聊。在男人口中,基本聊的都是最近的猪肉销路,又有哪里在打仗了,明年的庄家收成,最后话题转到明天上山打猎上。
  宋兴义抿了口酒,夹了一块儿羊脆骨塞进嘴里,嚼的咯吱咯吱的,道:“咱这里的山,虽然比不上南方的山那么富,但是可比大西北的山强多了,这山里野物多,蘑菇多,野菜多。也是因为这个,闹饥荒的那些年才能让人都活下来。”
  宋志成道:“要说这狼,感觉有几年没下山了。”
  宋兴义得意洋洋的又吃了口大白菜,脆爽的白菜丝驱散了口中油腻的感觉,他道:“你知道为啥这狼要下山吗?”
  宋志成道:“还能为啥?山上缺吃的。”
  宋兴义又道:“那往年山上不缺吃的?”
  宋志成挠了挠头,不明白了。
  宋兴义道:“这事儿你得问咱铁柱子……哎哟,想起来了。我觉得吧,铁柱子这名字实在是太俗,当初那周老三给孩子起名都不用心的,然后呢,我就琢磨着给孩子改个名儿。”
  宋志远笑呵呵道:“改名?好呀,改成啥啊?”
  宋兴义对着另一桌上的宋丁香小小的挤了挤眼,道:“男子汉大丈夫以后行走江湖,讲究的是什么?一诺千金!以后柱子就是半个宋家人了不是?我就给他起了个周一诺的名字,让他记住咱宋家对他的好,以后发达了也得记得回来。”说完,还用力拍了拍周一诺的肩膀。
  周一诺用力点头,道:“爷爷,你放心,我一定会回来的。不但回来,我还要好端端的回来,不让您,不让奶奶,爹娘和丁香操心。”
  “好孩子,来来,跟爷爷走一个!”宋兴义端起酒盅,吱溜一声就喝干了。
  周一诺也赶紧喝了一个,辣的满脸通红。
  宋李氏道:“少喝点儿,明儿柱子……嗨,刚改了名字我就忘了,叫柱子叫习惯了。”
  周一诺连忙道:“奶,您就叫我柱子,当小名叫。”
  宋李氏呵呵笑道:“那成,咱柱子明天还得上山呢,少喝点儿,多吃点儿肉。”
  一家人吃饱喝足,男人们继续坐在炕上吹牛唠嗑。宋兴义有些忍不住烟瘾,摸了摸烟袋锅子只对宋李氏使眼色。宋李氏嗔了他一眼,招呼儿媳妇孙媳妇孙女们带着几个小的去另一屋休息。
  宋丁香的小叔宋志强今年十九了,还未成亲。因为读书读的晚,去年才过了童生试,如今正在努力读书,想明年秋闱考个头等的秀才回来。秀才也分等级,头等的秀才不但有官府的赏银,还有每个月六十斤的廪米可以拿,家里的地也都能免税。这都是实实在在的银钱,宋志强如今也不想着相看谁家姑娘,只一门心思的要读书,如今这天都大冷了,却仍旧在镇上书院,要读到书院彻底放假为止。
  小孩子们进了宋志强的房间,嗅着这满屋子的书香味,心中十分敬畏,都不敢大声说话。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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