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18节
  苏伟瞪着黑漆漆的床帐顶子,心头压着一块儿沉甸甸的大石头。
  雍正爷侧着身子,却也同样没闭上眼睛。
  不同频率的呼吸声交杂在一起,苏伟转过头,盯着雍正爷寝衣上闪着银丝儿的云纹,深深地叹了口气。
  雍正爷转过身来,伸开胳膊,将人搂到了怀里,“怎么了,睡不着?”
  苏伟抵着那人的胸膛,听着他若即若离的心跳,“胤禛,我有点儿害怕……”
  我怕我会越来越不认识你,我怕与你的距离会越来越远;
  我怕有一日,你终会归于天下,归于皇位,却独独不再归于我……
  怀抱着他的人,并没有听到他的心声。
  抱着他的手,轻轻抚着他的背。
  “别怕,朕在呢……”
  正月初十
  雍正爷连颁十一道谕旨,训谕直省总督以下等官。
  谕总督:自古帝王疆理天下,必有岳牧之臣,以分猷佐治。而后四方宁谧,共臻上理。此封疆大臣,以总督为最重也。总督地控两省,权兼文武,必使将吏协和,军民绥辑,乃为称职……特是澄清吏治,必本大公之心,虚怀察访,果系清节素着,才具练达者,任以要职……今之居官者,钓誉以为名,肥家以为实。而云名实兼收。不知所谓名实者,果何谓也?……更有仕宦之初,颇着廉名,及身跻大位,则顿易其操守者,古人谓之巧宦,其心事岂可问乎?……朕嗣绍丕基,一切遵循成法。惟冀尔等,察吏安民,练兵核饷,崇实行而不事虚名,秉公衷而不持偏见,故谆谆告诫……若尔等恣意徇私,不能竭忠尽职,则深负皇考简用之恩。其罪甚大,国法森严,朕虽欲宽贷尔等,不可得矣!
  谕巡抚:国家任官守土,绥辑兆民。封疆之责,惟抚臣为重……则一切政刑钱谷,必致贪慕。夫吏治不清,民何由安?……藩库钱粮亏空,近来或多至数十万,盖因巡抚之赀用,皆取给于藩司,或以柔和交好,互相侵那,或先钩致藩司短长,继以威制勒索……罔顾朝廷帑藏财用之虚,及事发难掩,惟思加派补库,辗转累民,负国营私!州县积谷,于民生最有关系。今皆视为正供之余项,借出陈易新之名,半为胥吏中饱,半为州县补空!一遇灾荒,茫无赈贷。皆由巡抚,平时疏略包容,玩愒所致也……朕所谕者、有则悔悟速改,无则省躬加勉……若不念皇考简畀之隆,致贻地方黎庶之害,负恩旷职,自取罪戾,朕又安能废法以宥尔乎?
  以下谕督学、谕总官兵、谕提督、谕布政司等等十一道谕旨,无不怒斥吏治之害,揭露地方官宦贪婪渎职,贻害百姓之举,指令各省、各部肃清贪腐,查补亏空!
  第504章 吏治
  雍正元年
  正月十三, 廉亲王府
  胤禟来看八阿哥,不得不说叶天士的医术当真了得,刘槐的鬼门十三针没能医好的疯病,到了叶天士这里, 竟然渐趋稳定下来了。
  八阿哥的性格虽有变化,但总不至于常常头痛,夜不能安枕了。
  “这下咱们这位皇兄可是下狠心了, 户部一下亏空了八百万两, 各地府库还藏着掖着呢,皇阿玛走得早,给咱们这位皇兄留下个空架子。”
  胤禟颇有些幸灾乐祸的模样。
  八阿哥歪在软榻上,连日来他总被召去内阁处事, 近来他接了理藩院尚书的职位, 连工部的差事也总落到他头上, 也不知道上面那位是不是真的对他如此放心, 还是打算就此累死他。
  “一连十一道谕旨,他也是不容易,刚一登基, 也不担心惹得百官怨声载道。”
  “嗐,有什么可怨的?自古道高一尺魔高一丈, 一道谕旨罢了, 各地阳奉阴违也不是一天两天了,法不责众,他能怎么样?”
  八阿哥摇了摇头, 端起炕桌上的茶碗抿了一口,眉头皱了皱。
  “怎么了,八哥,又头疼了?”
  “没有,”八阿哥喝了半盏茶,放下了茶碗,“福晋怕我饮常茶会解药性,特意管叶天士要的苦茶,喝起来涩的很。”
  胤禟嘴角动了动,却是一笑,“八嫂对八哥真是一片痴心,您病的那段日子,多亏八嫂一个女人家,府里府外的支撑着。”
  八阿哥没有说话,只眉眼略低了些,“听说,胤禵离了青海了?”
  “可不是,我正要跟八哥说这事儿呢,”胤禟压了些嗓音,“胤禵离了木鲁乌苏,原本应是直接回京的,谁知他怎么想的,突然转去四川了?眼下跟年羹尧碰到一处去了。”
  “年羹尧……”
  八阿哥的手在榻上轻轻敲了敲,“胤禵那儿怕是靠不住了,咱们得往其他地方想想办法了。”
  “王爷,鄂伦岱大人求见!”
  门外传来太监荣平的声音,有些急切,这边鄂伦岱竟也不顾下人通报,径直走进来了。
  “王爷,九爷。”
  “大人为何如此急躁?”胤禟问了一句。
  “宫里刚传来的消息,皇上因李煦上折奏请替王修德挖参一事大怒,下旨废了李煦的官,革了李煦苏州织造之职!”
  “什么?”胤禟腾地站了起来,“李煦可是皇阿玛的宠臣,他怎么敢?”
  “有什么不敢的?”
  八阿哥沉声一笑,“你别又忘了,皇阿玛已然仙去,他现在才是九五之尊!”
  十一道谕旨刚颁下不过三天,雍正爷就对康熙朝宠眷一时的曹李两家动手了。
  李煦如今已垂垂老矣,当初因亏空被人参奏,康熙爷特地给开了后门,又让他监管巡盐,以补亏欠。
  曹李两家是姻亲,康熙爷五次南巡,有四次住在曹寅府上。曹寅去世后,李煦奏请曹寅之子曹颙袭任江宁织造,并监管盐务。曹颙死后,又奏请曹寅嗣子曹頫继续袭任江宁织造,硬是保住了两家在江南的地位与富贵荣华。
  这次,雍正爷拿李家开刀,夺官去职,勒令当地巡抚严查其所欠钱粮,并将李煦之子并其家所有在案人,以及李煦衙门亲信人等俱行逮捕。同时,令当地巡抚等查明其家产、店铺、放债银两等,所有账目另行陈奏。
  这一举动,不言而喻,是打算抄家了。
  对于曹家,雍正爷倒是并没有赶尽杀绝,只勒令其迅速补齐欠银。
  不过,从前因为康熙爷照顾,允许用两淮盐课代赔江宁织造的亏空。但这次李煦案发,曹家不止没了两淮盐课的帮助,还得将往年从盐政得到的八万多两退还回去。加上之前就未还清的欠银,也是一个难以负担的窟窿。
  正月十六,
  内务府员外郎鄂尔泰,一大清早就等在了皇宫门口,他被雍正爷任命为云南乡试副主考,今日来辞行谢恩,明日就要启程上任了。
  赶上朝会的时间,宫门口等了不少大臣,鄂尔泰本来以为要四处寒暄一下,谁知道众人都是一副噤若寒蝉的模样。
  “鄂尔泰大人吧?”
  正在鄂尔泰发愣的时候,身边突然走来一个人。
  鄂尔泰定睛一看,连忙行礼,“尚书大人。”
  “诶,不必如此,”张廷玉扶起了鄂尔泰,笑的很是亲和,“大人行事风范端正,怪不得万岁爷对您赞赏有加。”
  “嗐,大人谬赞,小生只是一个郎官,与万岁爷也只有一面之缘而已。”
  “一面之缘就足以,相信大人必不会辜负圣恩的。”
  “那是自然,”鄂尔泰态度诚恳。
  张廷玉一笑,冲鄂尔泰扬了扬头,“大人是不是奇怪,为何朝臣们尚在宫外,就如此沉闷?”
  鄂尔泰点了点头,“请尚书大人赐教。”
  “万岁爷登基不过月余,就下旨申饬吏治,处置前朝老臣。原本心存侥幸,认为新朝不稳,必要承继旧朝习制的,此时都惶惶然不知所以了。咱们身为人臣,原本就是戴着镣铐为君行差,如今镣铐拆的久了,很多人都忘了。这乍一要重新戴上,自然不习惯了。”
  鄂尔泰心有所感,眼眸亮了很多。
  “万岁爷刚刚登基,没有太多的耐心等着这些人去习惯。所以,诸如鄂尔泰大人,才是万岁爷日后要倚重的。大人可要看清脚下,不要行差就错啊。”
  鄂尔泰身上一凛,回头望向张廷玉,拱手一礼,“多谢尚书大人指点,鄂尔泰必不辜负皇上的期望!”
  晌午,养心殿
  怡亲王来见雍正爷,雍正爷正在独自用膳。
  “这几日苏公公好像很忙啊,”胤祥被雍正爷招呼着坐下,陪他用饭。
  “他总爱往宫外跑些,朕也由着他,让人仔细跟着就是了。”
  “苏公公还不知道遗诏的事吧?”
  雍正爷摇了摇头,“不能告诉他。”
  怡亲王没有问为什么,默默低下头吃饭。
  两人正吃着,外边又报张廷玉大人求见。
  “正好,再加双筷子!”
  张廷玉进了西暖阁,推了又推,谢了又谢,还是跟着蹭了顿清粥小菜的御膳。
  午膳用完,皇上移驾东暖阁。
  “万岁爷,”张廷玉如今为礼部尚书,所奏基本都是礼部中事,“眼下年关已过,后宫的主子们也该定位份了。皇后的册封礼,礼部还要提前准备一番。”
  坐在软榻上帮着翻奏章的怡亲王,听了这话手上一顿,连忙抬头去看万岁爷。
  万岁爷倒还平静,神色淡淡的,“皇阿玛丧期未过,西藏战事又未平,册封的事不急。反正都在后宫住着,如今也消停些。”
  “这……”
  张廷玉有些发愁了,“万岁爷还是考虑一下,后宫也牵动前朝。后位为一国之母,早日定下,也宜安定民心啊。”
  “老百姓春种秋收,自己的日子都忙不过来,哪有那么多功夫关心谁是妃子,谁是皇后?”
  “皇上,这话于理不合啊。您是天子,天子之事事关万民,老百姓怎么会不关心呢?”
  雍正爷眉头一皱,额边青筋一跳,一直在旁看着的怡亲王连忙道,“眼下皇上要办的事太多了,不得已,让后宫暂且等一等也是没法子的。好歹,等西藏的战事完了,万岁爷腾出手来再说吧。”
  张廷玉还想再劝,却见怡亲王暗地里,冲他摇了摇头。
  “是,微臣知道了,”张廷玉低下了头,“不过,万岁爷刚刚登基,后宫也没几个人,这选秀的事?”
  怡亲王喉咙一痒,咳嗽了一声,张廷玉又看向了他。
  “皇阿玛丧期未过,朕哪有心思选秀?”
  万岁爷把笔杆子一放,啪地一声响,“你今日怎么这么啰嗦?还有没有正经事了?没事出去吧!”
  张廷玉也是甚少被万岁爷呵斥的,今日却着实是摸不着头脑了。
  “是,微臣知错,微臣告退。”
  京城,闻风阁
  苏伟正在自己的商行里算账,突然有人来传信,说有故人要见他,请移步闻风阁。
  苏伟这几天心乱如麻的,身边的任何一点事都能让他胡思乱想半天。突然冒出一故人来,他着实有些奇怪。
  带着一队便衣侍卫到了闻风阁,那所谓的故人早已订好了包厢,被引到包厢门口,开门的却是一个丫鬟。
  “你……”苏伟看着这个丫鬟有点儿眼熟,“你不是?”
  “嘘!”
  丫鬟冲苏伟竖了个食指,向苏伟示意了一下屋内,“我家主子想见您,可身份不便随意出门,这才想了这个法子,求苏公公帮帮忙吧。”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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