半仙 第41节
  一群考生自然是赶紧辩解,并非放火,而是在悼念那些死去的考生。
  这几日,随着大家都缓过来后,苏应韬、房文显、张满渠、潘闻青这四人突然奇想,鼓动拥推了詹沐春为首,号召考生们为死去的考生写祭文,他们四个成了詹沐春在此事上的得力助手。
  于是,白天赶路时,一群考生便琢磨悼念的诗词,到站后就写下来,交给以詹沐春为首的五人,品评后烧给冥冥中的在天之灵。
  这几日下来还挺有那么点意思,谁想这驿站的粗人不解风情,大喊大叫,大煞风景,搞的一伙人很是尴尬,辱了大家的斯文。
  过来询问的官员倒也觉得这是件雅事,并未指责什么,只说一群人疏忽了,没制止烧祭文的行为,让换个地方烧,还让驿站的人员指个合适的地方。
  于是一伙人挪到了临近大门口的栅栏后面,驿站的人特意给搬了个火盆来。
  “詹兄,你看,这又是一篇写许沸许兄的,字里行间的哀思之情令人动容。”
  潘闻青将手中看过的一篇祭文递给了詹沐春,让他品评。
  自从写祭文这回事出来后,对许沸表达怀念的比较多。
  未必有几个是真心怀念,实在是考生众多,无法个个都来往熟悉,而许沸是出了风头的,大家都注意到了的,有印象有观察自然好下笔,那些个没印象的死者让大家怎么写?
  另则,那毕竟是州牧大人亲点的第一,既是想走仕途,还不得追思一下州牧大人有眼光?
  某些时候的死人对某些人来说,也是有利用价值的。
  当然,许多人也确实觉得许沸死的可惜,好不容易前程在握,却短命如斯,令人唏嘘这就是命。
  考生中,詹沐春之前对许沸是最心情复杂的一个,许沸在一场字谜中盖过了他的风头,州牧大人的青睐之情明显从他身上转到了许沸头上,心中确实不是滋味。
  如今许沸死了,一切不快都成了唏嘘往事,自然也就有了雅量,端着祭文审视着微微点头而叹,“天不假年,天不假年呐!”
  “许兄……许……许……”
  被石块打破了头,头上还用白布绑着伤口的苏应韬刚想附和两句,忽听外面有马蹄声传来,随便向外抬了一眼,结果目光一凝,嘴里开了个头的话也结巴了。
  五骑一路飞奔疾驰而来,不是别人,正是庾庆和铁妙青一行,挟江湖风尘飒踏而来。
  从古冢荒地横穿到官道上后,找到一家驿站,重金要了坐骑,六人便一路疾驰,不断在驿站换乘,日夜不停赶路,终于在赶考队伍快要离开古冢荒地之前赶到了。
  也不仅仅是在追赶赶考队伍,铁妙青三人也急着抢时间逃离,到了这个时候,鉴元斋肯定已经发现程山屏死了。
  驿站大门外,五骑紧急勒停了,虫儿和庾庆同乘一骑,搂在庾庆后背颠簸了一路。
  也是事出有因,虫儿不会骑马,铁妙青和孙瓶是女儿身不便与之同乘,妙青堂的人也确实犯不着与之同乘。按理说许沸的书童应该是许沸管,可是许沸的块头大,马匹长途奔波遇上这份量本就够呛,何况再搭上个人。
  为了节省脚力不出意外,庾庆毫不犹豫地捎带上了这个累赘。
  于是虫儿越发觉得士衡公子是好人,一路的颠簸也并不觉得辛苦。
  第58章 蒙面
  庾庆看到了驿站里的人员,看到了熟悉的面孔,确认不枉这一场奔波。
  他拨转坐骑,与铁妙青面对,“老板娘,我到了。”
  后面的虫儿尝试观察他的神色,可惜看不到正面。
  之前在脱离妖界的过程中,虫儿发现了一件事,发现庾庆总是偷瞄铁妙青。
  虫儿感觉到了点什么,也能理解,他也觉得这位老板娘哪怕看不清整张脸也很漂亮。
  铁妙青等人也打量了一下驿站里的情形,再看向庾庆时,对“天下无不散之筵席”这句话感受格外深刻,都知道,到了分手的时刻。
  三人看着庾庆那张脸,回想彼此相遇后的情形,一切种种想来真的是觉得不可思议。
  事情回头看,三人都清楚,这次若非遇见了这位“阿士衡”,是不可能抓到三只火蟋蟀的,仅凭程山屏的存在,他们就注定了是不可能的。
  现在别说铁妙青,就连孙瓶和朱上彪也渐渐信了初逢时庾庆说的那些算命的话,他是能帮上他们的人。
  事实证明,确实是如此!
  而铁妙青还记得庾庆算命话里的另一句话,他和她有缘。
  什么样的缘?她很好奇。
  女人身处逆境时,容易信命,尤其是漂亮女人。
  她想问问,按你的卜算,难道你我将来还会再见不成?
  话放在了心里,没有问出口,她有她的矜持,没别的意思。
  铁妙青:“也只能送你们到这了。”
  庾庆点头,回头招呼了虫儿一声,“下马!”反手捞了虫儿的胳膊,拎起便直接往马下一扔。
  虫儿当场摔了个屁墩,貌似恶搞的庾庆嘿嘿一笑。
  抬头见他笑得开心,虫儿也不好意思的笑了,赶紧爬起拍打身上的灰尘。
  庾庆和许沸随后也跳下了马,各自将马匹交给了孙瓶和朱上彪,让他们带走,途中可以换乘。
  缰绳交予时,庾庆对孙瓶笑道:“不送了。”
  孙瓶接了缰绳,叹道:“阿兄弟,凭你的能力不混江湖……”本来想说可惜了,话到嘴边又改了口,“混仕途也一样会有出息,祝你鹏程万里。”目光又落在许沸身上,“祝二位此去得偿所愿,前程似锦!”
  若非顾虑庾庆是朝廷的人,怕给妙青堂惹麻烦,她真的想把庾庆给招揽进妙青堂。
  许沸拱手谢过,“有缘再会!”
  心里是再也不想和这些人会了。
  铁妙青摘下了身上的“幽居牌”扔给了庾庆,“为你作证确实不便,与朝廷的人纠缠,容易扯不清,你也知道我们在赶时间。他们若不信你们的话,可以此为凭据,或让他们到幽角埠来找我们问话。来日若有机会去幽角埠,可到妙青堂来坐坐,铺子里的人见到这块牌子自会通报。”
  庾庆收下了牌子,心里却和许沸类似的想法,不会再与这些人相会了。
  他是顶着“阿士衡”的招牌与大家相识的,不宜让外人知道真相,否则便害了阿士衡。
  不过有件事是他一直想做的,此时终于开口笑道:“老板娘,一直未曾见过你的真面目,可否摘下面纱认识认识,免得以后相逢不相识。”
  许沸眼睛多少一亮,他其实也想看看这女人的真容。
  虫儿抿着嘴唇不说话,只悄悄观察庾庆反应。
  “走了!”
  铁妙青笑着扔下一句话,没有让人如愿,就此扬鞭纵马而去,不再回头。
  纵然想对庾庆表示感谢,可时间上她也确实拖延不起。
  斗笠面纱下似个美人,却让人看不清美人真容,一袭青披身后猎猎,曼妙英姿提缰纵马,一马当先的飒踏风华又岂是寻常女儿家能比,如一道青烟从驿站栅栏外的路上飘过,把一群满眼惊艳的考生看呆了眼。
  过去的人儿,非十年寒窗可见,非笔墨丹青可忆,是一眼便入的梦,是摇曳生姿的滚滚红尘,众考生似愿沉醉不醒,久久目送。
  红尘如梦,又似惊鸿一瞥,芳华刹那,一闪而去不可追。
  连同詹沐春在内的考生们陆续缓过神来,却还没从某种情绪中出来。
  他们没见过这般风华的女子,久久回味……
  门口守卫看着走来的三人,阻拦,“驿站今日不对外开张,来者另谋地方落脚。”
  许沸作答,“在下许沸,这位是阿士衡,我们本就是随队的赴京考生,前番途中遭遇剧变,与队伍走散了,好不容易归来,还望通报。”
  “许沸,许兄,还真是许兄。”
  一群考生高兴喊叫着跑来,又被守卫拦住了,不允许他们走出大门。
  手上尚拿着烧给许沸的祭文的詹沐春愣在了原地,再看自己左右,已是空无一人,竟然都跑去迎接许沸去了,他的神情瞬间变得异常复杂,心里不是滋味。
  庾庆尽量借助许沸的块头遮掩,缩在了许沸的身后,就怕人家喊他,不想太过显眼。
  这也是他这次回来最担心的,可是不回来又不行。
  结果发现自己想多了,太把自己当回事了,大多人不认识他,最多眼熟,大多知其名不识其人,认识他的苏应韬等人对他不爽,才懒得欢迎他。
  经通报,迅速有人来,没给这群考生叙旧的机会,直接把许沸三人给带了进去与负责护送的官员见面。
  首先是核实身份。
  核实主要是核实庾庆的身份,许沸的没必要,在场的官员基本都认识,哪怕一开始不认识的,之前途中也会问一句“哪个是横丘许沸”,旁人一指,哦,自然就认识了。
  许沸没问题,虫儿也不怕核查。
  于是庾庆又见到了司南府的徐觉宁和唐布兰。
  见到庾庆还活着,二人意外之余多少也为庾庆高兴,二人证实了庾庆“阿士衡”的身份。
  之后便是询问怎么回事,问三人怎么离队的,又是怎么回来的。
  庾庆三人早有准备,统一了口径。
  统一的口径主要以庾庆的意见为主,许沸想不从也难,某人言语间提及了猜字谜糊弄州牧大人的事。
  许沸还能怎么说?
  说当时就是因为去找书童虫儿,之后三人遇到大量的老鼠,被吓得到处跑,掉进了一条河里,抱着棵树漂流了好久,飘到了妖界才上岸,后来得遇幽角埠妙青堂的人帮忙,人家顺便把他们给带回来的。
  找火蟋蟀的事,只字未提。
  只要确定了考生身份,怎么回来的都是其次,就是问明后做记录,要给上面交代的,上面要不要去核实那是上面的事,不在他们职责范围内。
  回来了,护送官员口头表示欢迎,与许沸多客套了几句,没怎么搭理庾庆,然后就让人带下去安排了。
  走廊中,庾庆顺手扯了块布帘子,撕下一大块,受了铁妙青的启发,半张脸一蒙,后脑勺系好。
  什么情况?听到撕布声音的小吏回头看了眼,愣住,转身问道:“这是做甚?”
  许沸和虫儿也同时愣住,亦满脸不解。
  庾庆:“我不想刚才诸位大人问我们的问题,再被人反复问及,待会儿肯定有其他考生问我们是怎么回来的,我不想再反复回答,蒙上了脸,记不住我的长相,我就可以不理他们,我就可以专心温书备考。”
  他已经预料到了,他和许沸活着回来的消息肯定会在众考生当中传遍,回头肯定会有许多人来探望。
  窝在这么个地方,加上一路同行,躲是躲不掉的,干脆了,堂而皇之地直接把脸给蒙起来。
  “……”许沸和虫儿双双凝噎无语,有点无法理解这位的想法,还能这样搞的?
  至于温书什么的,许沸是不太信的,这位连支笔都不带,温鬼的书。
  他转念又想到了自己的行李没了,如今也是连支笔都没有了。
  “呃……”负责办事的跑腿小吏也无语了,忍不住挠了下脸,无言以对,这个好像没理由管,只好批评了一句,“撕驿站的帘子是不对的,回头人家发现了你得赔钱。”
  见这样,许沸向庾庆伸手要剩下的布帘子,想有样学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