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节
  “一起走路有什么开心的?”沈铎又笑了一下。
  任勤勤知道这男人生得很俊美,没想他笑起来竟然有点少年气,比往日那张臭脸亲切了百倍。
  窗外还是一片黑暗,船却恢复了平静,他们应当是脱险了。任勤勤更开心了,和沈铎对视着傻笑。
  就这时,一个蠕动的东西从眼角视线里冒了出来。
  一根巨大的章鱼触须从黑暗中伸出来,攀在了船窗上!
  “沈铎!”任勤勤登时吓傻了。
  沈铎不为所动,依旧望着任勤勤微笑。
  又一根,第三根!越来越多的触须伸了过来,攀在窗户上,甲板上,船被拖得不住晃动。
  任勤勤吓得三魂七魄纷纷飞上天花板,张牙舞爪地比划:“沈铎,有海怪!有大章鱼怪!”
  “你在说什么呢?”沈铎笑眯眯。
  娘的你怎么这个时候突然睁眼瞎了?
  说时迟那时快,只听咔嚓一声玻璃碎裂声,一根章鱼触须破窗而入,将沈铎一卷,拖了出去——
  “啪——”
  脸上不轻不重地挨了一巴掌,任勤勤一个激灵睁开了眼。
  视线被沈铎居高临下的一张臭脸给占据了大半。男人眉心里那条缝差一点也睁开,凑齐三只眼睛一齐狠狠瞪她。
  看到了这张臭脸,任勤勤顿时确认自己是真的醒过来了。
  “醒啦?”沈铎阴阳怪气地冷笑,“咋呼得卫星上都能听到了。梦到什么啦?”
  任勤勤一骨碌爬起来,心有余悸,遍身冷汗。
  窗外是黑夜,船平平稳稳,同梦里一般无二,只是少了一头挥舞触须的大海怪。
  “梦到……你被章鱼怪抓走了……”任勤勤老实说。
  沈铎嘴角好一阵抽搐,几次都想说点什么,又觉得没有什么话能表达他此刻的心情。
  老了。他心想。章鱼怪是什么鬼?
  好在小沈钧呜哇一声哭,打破了冷场。
  “八成是尿了。”任勤勤将碎发撩到耳后,把弟弟抱过来,解开了襁褓。
  小沈钧没尿,但是拉了一泡热烘烘的粑粑。
  王英对儿子的爱在这个时候体现得淋漓尽致。她竟然在襁褓里还塞了两包纸尿裤,实在是周到。
  任勤勤手脚麻利地给弟弟脱了纸尿裤,然后把孩子抱着往沈铎手上一递。
  “麻烦抱一下。我去卫生间拿块湿帕子,得给他擦屁屁。”
  沈铎像抱着一个橄榄球似的举着小弟,浑身中了咒语似地僵着。
  这对年龄差了二十四岁的兄弟大眼瞪小眼,彼此都一脸无语。奶娃娃嗯嗯呀呀,不大舒服地蹬着小肥腿儿,瘪着嘴好像又要哭了。
  “你动作快点。”沈铎催促,“你弟弟不舒服。”
  “那也是你弟弟!”任勤勤的声音从卫生间里传出来。
  “随便找一条毛巾得了。”沈铎说,“这小子挤眉弄眼的,我总觉得有点……”
  沈铎的话音戛然而止。
  任勤勤拿着一块湿毛巾走出了卫生间,就见小沈钧尿了他亲哥一胸膛的黄汤。
  沈铎:“……”
  “哈哈哈哈!”虽然知道不厚道,任勤勤还是笑得扶墙,“没事儿!童子尿,桂花香。古人还说童子尿治百病的呢!”
  “那你要不要喝一口,治一下你的脑子?”沈铎的脸黑得滴墨,把沈钧往任勤勤手里一塞,钻进了卫生间里。
  任勤勤大笑着,给弟弟擦屁屁。
  小沈钧对自己尿了亲哥一身的事迹十分自豪,在姐姐怀里咯咯直笑。
  *
  等沈铎换了一件短浴衣走出来的时候,船舱里已没了人影。
  任勤勤抱着弟弟,站在船头的甲板上,眺望着四周的浓雾。
  海风吹拂着少女单薄的衣衫。任勤勤的头发浓密乌黑,乱蓬蓬地像一把海藻,可在这样的景里,倒颇有一股妩媚海洋风情。
  大海平静得找不到暴风雨半点痕迹,天正在缓缓放亮,呈现出水墨画儿般的苍蓝色。雾气自四面八方涌来,如一群海洋精灵,将游艇团团包围。
  静。
  天地间除了海水轻轻拍打船身的哗哗声,就再无别的声响。
  他们好像被整个世界遗忘。又好像全世界已毁灭,他们是最后的幸存者。
  “我们在哪儿?”任勤勤问。
  “公海上的某处。”沈铎走了过来。
  任勤勤抬头望向他,秀丽的面孔在灰蒙蒙的雾气中像巴掌大的一朵白莲,一双黑沉沉的眼里,映着船舱里的暖色灯火。
  “接下来要做什么?”
  沈铎说:“等。”
  “你的朋友会来吗?”任勤勤问,“要是没人来找我们,我们只有继续漂流。这船上没吃的,我找过了。我还看过一部电影,叫《少年派的奇幻漂流》……”
  “任勤勤!”
  “哎!”任勤勤清脆地应了一声,吐舌头,“不就是想活跃一下气氛么?”
  沈铎用眼刀子剜她:“活跃过头了。”
  任勤勤在墙边的凳子上坐下,眺望着迷雾,问沈铎:“昨晚这事,你之前就一点预兆都没有?”
  沈铎靠着舱门站着,俊朗的脸上浮着一层浅浅的倦色。
  “我不会让女人跟着我一起冒险。”他说。
  那就是他也没有料到了。
  “我不是在怀疑你。”任勤勤说,“我是有点担心,你被亲人背叛了,心里肯定不好受。”
  “如果一开始就没有期待,没有感情投入,那也就没有什么失望难过的。”沈铎说,“你呢?英姐有了你弟弟后,我看你也不大自在。”
  “我不同。”任勤勤说,“很小的时候我妈就不在身边了。我早就习惯了没有妈的日子。父母和孩子也讲个缘分。我大概就是父母缘比较薄的那种小孩儿。”
  沈铎哼笑一声,不以为然:“人在这世上,都是孤零零来,孤零零走,没有谁会永远陪在身边的。”
  “你就是秉着这个想法,所以总是拒人于千里之外的吗?”任勤勤望了过去,“既然得不到,干脆一开始就不要?听起来有点中二呢。”
  沈铎的侧脸淡漠而英俊:“我只是不想把时间浪费在建立不必要的情感联系上罢了。”
  “什么是必要的,什么又是不必要的?”任勤勤追问,“情感不能用这么功利的想法去衡量的。人的感情都是发自于内心、不受控制的才对。等将来有个人,什么都不图你的,就是一门心思对你好的时候,你就会明白了。”
  “你喜欢徐明廷,就什么都不图?”沈铎讥嘲。
  任勤勤脸微烫:“我确实不图他什么呀。我反而还想为他做点什么,只要能让他开心就好。你将来也会碰到这样一个人,让你想一门心思对她好。”
  “我第一次听到把‘舔狗’描述得这么清新的。”沈铎讥笑,“你追求徐明廷,不就图他将来也能这样对你好么?”
  “那也得追得到呀。”任勤勤耸肩,“我这是摆明了追不到的,于是就把他当作一个美好的梦,一个供我幻想的对象。”
  “追徐明廷有什么难的?”沈铎嗤之以鼻。
  “说得好像你亲自出马,分分钟就能把他拿下似的。”任勤勤斜睨他,“我和他出身差距太大啦,不般配。”
  沈铎突然摇头:“不,不仅仅是出身。”
  任勤勤困惑。
  当初不是你说我们俩出身差距大的么,怎么转头又出新理论了?
  沈铎说:“出身只是一个最简单的衡量标准罢了。你们两人真正的差距,在教养的细节上,在眼界见识、审美情趣里,在各种观念之中。”
  任勤勤愣了一下。
  “你们现在在同一所学校念书,生活简单,接触的社会有限,所以看起来并没有太大的差距。可是随着成长,接触更多的社会,经历更多的事,会发现差距越来越明显。两棵并肩长的树都高矮粗细各有不同,更何况你们俩一个长在山岗上,一个长在河谷里。”
  “你无非就是说我完全不用指望了嘛。”任勤勤有点丧气。
  沈铎道:“我只是指出你们之间的差异在哪里。只要你们俩有一个人肯朝对方努力——我看也只会是你,那也许有一天,你们俩可以站在同一个高度。”
  任勤勤回味着沈铎这番话,一声长叹:“说得总是容易的。我所会的技能只有读书,除此之外什么都不懂。”
  任勤勤鼻梁和下巴长得非常标致,让她的侧颜颇有一股俏丽又倔强的味道。深深的双眼皮,浓长的睫毛盖着眼底的落寞,和少年人的清愁。
  沈铎望着女孩儿,鬼使神差地说:“我可以帮你。”
  任勤勤把脑袋扭了过去,抬手指了指沈铎,又指向自己,目光发射问号。
  话已出口,就没有收回来的道理。更何况沈铎也忽然起了点兴致。
  “你自己折腾,当然毫无头绪。”他思索着,心里渐渐有了些想法,“但是,我可以调-教你。”
  调-教……
  任勤勤脑门上挂上一滴汗珠。
  “你虽然进了这个社交圈,可实际上连块砖都没有摸清。养移体,居移气。你需要接受一番彻底的调-教,才能有脱胎换骨的改变。”
  调-教x2.
  “看在你救助过我,又一起共过患难的情分上,我不介意调-教你一下。”
  调-教x3.
  沈铎伸出三根手指头:“三年,最多不超过五年,我保证能将你调-教成一位真正的名媛。”
  调-教x4.名媛x1.
  任勤勤终于忍不住开口:“我说沈二,你的话在说出来之前,就不能先在脑子里过一遍?麻烦请你用‘改造’这个词,代替‘调-教’,用‘淑女’代替‘名媛’,行么?”
  沈铎翻了一个白眼,嫌她穷讲究。
  “你觉得怎么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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