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9节
  张真人看着宋成暄。
  公子露出这样的神情,想必京中会掀起轩然大波。
  张真人咂了咂嘴,他明知这是不对的,可是爱好热闹的他心中却一阵激动。
  宋成暄坐下来,提笔开始在纸笺上书写孙润安拿出的那本账目,他虽然只翻开了一遍,却已经记得清清楚楚,孙二老爷的账不会随便记,上面的货物都是有所指代,丝绸必然代表一种东西,玉石则是另外一种。
  这账目最大的漏洞就是,每个月要筹集这么多丝绸和玉石,即便孙家这样的大商贾也很难做到。
  宋成暄将写好的递给张真人看。
  张真人的表情立即变得认真的起来:“公子,不要说泉州就算是惠州、宁波我们都查的很严,如果有私运的船只往来绝不会半点不知晓。”
  说完这些张真人明白过来:“倭寇、海盗的船只不能在常州靠岸,除非是他们自己有船能来回接送货物,这样的话一定会留下蛛丝马迹,只要我去常州查查,在这账目记录的日期前后,都有哪些船出海,那就能获得更多的线索。”
  “先将这些账目送去徐家,”宋成暄道,“然后你就出城去吧!”
  张真人看了看外面的天空,再想想自己才铺好的热被窝,他本来想等到公子回来,忠言逆耳几句,然后去梦周公。
  谁知道天还没亮就得赶路,还真以为道士能够御风而行,还不是靠得一双腿,唉,年纪大了就是没人疼。
  张真人拿到账目走出书房,门口的永夜递过一个包袱。
  张真人接过去一捏,里面应该是几张硬饼,张真人的脸立即黑下来,怪不得许多人找他算姻缘,谁不想有个知冷知热的媳妇在身边,只不过姻缘真是可遇不可求,想想他年轻时的伤心事……
  不过低头看看手中的账目,张真人不由地想起了徐青安,心中又开心了许多,那位小友与情路上说不得比他还惨些,这就是青出于蓝而胜于蓝。
  这样的时辰他自然见不得徐大小姐,不过到能去会会那小友。
  ……
  “世子爷。”
  徐青安正睡得香甜立即被人摇醒,他看了看窗外一片漆黑:“发生什么事了?”难不成是父亲在外惹了祸,有人登门兴师问罪了。
  管事低声道:“大门外来了个道士自称张真人,说公子从他那里要了一套法门,还买了许多药丸没有付账,您今日必须要给他银子,否则就要等在门口,等侯爷去上朝时……在侯爷面前告您一状。”
  管事说着一双眼睛滴溜溜地向徐青安身上看去,他们家世子爷可真是……惹起祸来十八般武艺样样精通,现在竟然从道士手中买药,仔细想想也知道那都是些什么药,世子爷小小年纪就痴迷此道可不好,将来要怎么为安义侯府传宗接代,这事让侯爷知晓,定然要打断世子爷一条腿。
  “张真人,”徐青安眼前浮起那道貌岸然的神棍,他何时买了什么药丸,想到这里顿时怒气冲头,“将他打出去。”
  徐青安躺在床上,脑海中有浮现出父亲气急败坏的模样,若是他与那杂毛老道是站在一起,那老道的话只怕更有说服力。
  徐青安起身边穿长袍边向外走去。
  管事看着世子爷的身板不禁叹息一声,果然那道士说的是实情。
  “小友。”张真人叫得十分亲昵。
  徐青安恨不得在张真人那张看似清净高远的脸上狠狠地打上一拳:“你来这里做什么?竟然还说……”
  “仙道贵生,无量度人,”张真人将手中的账目递给徐青安,“世子爷一看便知。”
  徐青安提起手中的灯笼一照仿佛是本账目,他立即想到在道观中孙润安说的账本。
  难不成这就是……
  徐青安一脸疑惑地看过去。
  “小友,道人不欺你,这可是好东西,小友要好好保管。”
  徐青安将账目揣进怀里。
  张真人神秘一笑,转身离开。
  徐青安提着灯走回去,张真人为何赶着在这时候将账目送来,难道不能等到明日天亮,那样便不用寻什么借口……除非天亮就来不及了,他要立即将账目送给妹妹看。
  管事吩咐下人重新将门关好:“今晚的事谁也不准多嘴。”现在只希望世子爷能早日迷途知返。
  徐清欢还没有睡着,听到外面有响动立即起身。
  凤雏端了灯进来侍奉:“是世子爷。”
  徐清欢穿好衣服走到外间,徐青安立即将手中的账目递了过去:“张真人带来的,八成是让我交给妹妹。”
  张真人是宋成暄的人,她知道宋成暄定然会想方设法去看孙家的账目,可她没料到他会将账目交给她看。
  每次与他一起查案,他都始终对她多有防备,安义侯府更是让他感觉到不快和憎恨,除非是她猜到了结果,否则他定然不会主动相告。
  今天这是为什么?
  徐清欢将账目接到手中一张张地看起来,心中的疑惑很快就会眼前的账目所吸引。
  这看起来是本普通的账目,只是简单的记录了买卖的物什,她反反复复看了几遍,将账目上记录的所有日期都写下来,徐清欢眼前一亮,这就是宋成暄要告诉她的,孙二老爷这本账目记的应该是每月私运的货物。
  孙家人和严老爷之死该是跟私货有关,那么谭家在其中起着什么样的作用。
  她必须立即去见江知忆,否则一切可能就来不及了。
  “去找常娘子,”徐清欢吩咐凤雏,“再给我拿一套布衣来。”
  ……
  江知忆睡不着,黄大人有意将孙二太太被捉的消息告诉她,可她还是什么都没说。
  因为这一切离真相还差的太远,除非……官府能够顺着孙二太太这条线索一直审下去。
  可惜那是不可能的。
  一阵脚步声传来,紧接着有人将牢门打开,走到她面前:“江知忆,大人要提审你。”
  江知忆站起身跟着狱卒向前走去。
  走进大牢角落里的一间屋子,江知忆抬起头来,不过让她意外的是站在屋子里的人并不是黄清和,而是曾给她验过身的女役。
  屋子的门被关上,那女役身旁的少女抬起头来:“我们见过一面,你还记得吗?”
  江知忆差点惊呼出声,她当然记得,这少女就是当时阻拦她离开道观的人,当时这少女说:“你们这样急着离去,倒像是要畏罪潜逃。”
  然后她就被府衙的人带进了大牢。
  “江知忆,”徐清欢道,“你知道谭二在哪里吗?他是死是活?”
  江知忆没有开口。
  徐清欢道:“害了你的人可是谭大?谭二才是真正想要帮你的人吧?”
  江知忆的手微微颤抖,她有些惊诧地看着徐清欢。
  徐清欢接着道:“您如今深陷大牢,谭二恐怕也九死一生,你可知道虽然孙二太太被抓,但是他们随时都可以将罪名推到谭二身上,若是他们找到了谭二,不管谭二生死,他们都会有办法让这桩案子在谭二身上了结。”
  江知忆的眼睛发红,但她还是紧紧地抿着嘴。
  “谭家做的生意也跟私运有关吧。”
  如同一记响雷在江知忆头顶炸开,江知忆再也忍不住:“你……你都知道了……”
  徐清欢道:“我猜,谭二不止是想要帮你,也想要救谭家,我虽然不知道整件事的来龙去脉,但是让孙家和严家都被牵扯进去……我猜是私运出了差错,而这个差错……”
  徐清欢指了指天:“可以捅破天。”
  江知忆脸上满是不可置信的表情,她万万没想到还有人能够猜到这些。
  第一百三十四章 惊人的真相
  徐清欢看着江知忆,江知忆显然已经因她说的这番话而动容,可惜的是这份动容最终被猜忌和绝望吞没。
  这样的情形也在徐清欢意料之中,毕竟江知忆经历了太多波折,所以即便她才道了其中的秘密,仍旧没有换来江知忆的信任,好在离天亮还有些时间,而且想知道实情,也未必就要江知忆自己说出来。
  徐清欢道:“我们坐下来说话吧!”
  江知忆只见少女的眉目舒展,脸上是从容、自信的神情,并没有因为她方才的沉默而退缩。
  江知忆慢慢地坐下来,和方才相比她已经冷静许多:“你既然什么都猜到了,为何还来问我?恐怕让你失望了,我……什么都不知道。”
  徐清欢道:“既然你什么都不知道,为何会去常州谭家,一个道姑又怎么与谭家兄弟有了牵连。
  你不信任别人是因为被谭光耀所骗,如今你深陷大牢,谭光耀却在外过着他锦衣玉食的生活,你真的愿意看到这样的结果。”
  江知忆闭上眼睛,一副听而不闻的模样,仿佛对徐清欢说的每个字都不关心。
  徐清欢点点头:“你从小被困在道观中,心里定然积攒了许多的不甘,即便每日念道经,却还是难以平复您心中愤怒,为什么别人都能好好生活,而你偏偏沦落至此,终于有一天你知道了真相,原来一切都是被人所害,所以你想要复仇。
  也许不光是复仇,若是一切大白于天下,你就能够改变如今的处境。”
  听到这里,江知忆伸出手紧紧地攥住了手腕,仿佛要给自己支撑下去的力量。
  徐清欢道:“我觉得你做的是对的,任何一个人都会这样选择。”
  江知忆不由地睁开了眼睛。
  徐清欢指了指她的手腕:“你手腕上的伤是哪里来的?”
  上次女役为她验身时,看得十分仔细,她手腕上的伤定是女役告诉这少女的,江知忆吞咽一口没有说话,却将两只手放在了徐清欢看不到的地方,仿佛在藏匿不想让人知晓的秘密。
  常娘子道:“手腕上伤痕有二十几道,它们颜色不同、深浅不一,伤痕互相交错,可见不是一次留下的,这样反反复复在同一个地方有损伤的情形我以前见过许多次,大多出现在自尽的人身上,而那些伤疤也都是他们自行残伤所致。”
  江知忆手指不停地用力,将自己的手腕捏得生疼,仿佛她又回到那一个个的深夜,自己将自己割的血肉模糊。
  小时候她一直在道观中生活,那些道姑每日让她烧水、打柴、收拾庭院,动辄任意辱骂,只要她有半点的错处,她们就会将她关进漆黑的柴房,不给她饭食,不给她水喝,有时候道姑会将她忘记,她几次差点就被活活地饿死。
  那时候她想,如果饿死也很好,免得再受什么苦楚,可那些人不会让她轻易就死去。
  随着她一天天的长大,那些道姑看她的目光中带着几分异样,她知道道姑们定然又有新的打算,可她还没能弄清楚,就被迷晕在了屋子中,等她再次醒来的时候,隐隐约约看到一个男人再解她身上的衣服,从那男人的污言秽语中她大约知道发生了什么事,那时她万念俱灰,恨不得立即去死,幸好吴妈妈赶来,将那男人打晕,带着她逃离了道观。
  她也才知晓了自己的身世。
  徐清欢道:“所以我说你的选择没有错,人在遭受磨难、万念俱灰时,选择自救是本性,而且你也没想要害别人,只想要一个公道。”
  公道两个字,让江知忆鼻子发酸,眼前也是一片模糊。
  她始终相信有公道,可她的公道又在哪里。
  “也许这世上就没有公道。”江知忆喃喃自语。
  徐清欢仿佛没有听到江知忆说话,继续道:“你不该是聂荣的女儿,那些人绝不会放过聂荣的妻女,不会留下任何活口,不过你也许与聂荣有些关系,你以聂荣女儿自居,是因为想要这样一对夫妻做你的父母,为他们复仇可以支撑你继续活下去,聂荣将军的身份,也能赶走你心中的阴霾,让你觉得自己不再是那个孤苦无依的孤女。”
  “不,”徐清欢这句话终于触动了江知忆心中最脆弱的部分,江知忆要用尽全力维护她最后的尊严,“他们是我的父母,只不过我不是他们亲生,我父母被倭寇所杀,聂荣夫妻见我可怜就将我带回家中抚养,如果不是他们被奸人所害,我已经被记在了聂夫人名下。”
  终于说了出来,压在她肩膀上的重担仿佛轻了许多,江知忆长长地喘了口气,这少女每句话都击打在她心上,她终于还是说了实话。
  徐清欢点点头:“所以你就去查聂荣一案,聂荣的罪名从倭国私运兵械开始,你四处奔走寻找线索,最终找到了谭家。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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