假公主被揭穿后 第12节
  元曦屏住呼吸,越发蹑下步子,想上前一听究竟。
  可还没等她靠近,后头就赫然响起一声大呵:“什么人?”
  一道锐利剑锋伴着一抹玄色身影,从院中一株红梅树后头杀来,带起阵阵落英,狂乱如血。
  元曦还没看清楚来人,剑锋就已经逼至她眼前。
  她眼皮大跳,忙偏身躲开。寒芒擦着她鼻尖横刺而过,将一朵从她鬓间甩落的红梅劈成两截。
  那一星寒光之隔,是一双少年人的眼。
  深邃幽寒,像细嫩的花叶尖覆着的一层薄雪,看着花叶新鲜温暖,触及了,却是沁人刺手。
  一击不中,他很快便翻转手腕再次出剑。元曦还没来得及眨眼,寒光就已逼至她鬓边。几缕青丝不堪剑气,在零星落花间凋零落地。
  元曦头脑一瞬空白,连呼吸都忘了,本能地往后躲,可速度根本跟不上。
  再有一寸,那柄利剑便可直取她性命,千钧一发之际,旁边忽然横出一抹银白,比那长剑还快,仿佛白日惊雷,“咣当”将那柄索命的利刃击开。
  元曦还未反应过来,人便落入一个温暖的怀抱。
  沉榆香不期然盈满鼻尖,灼得她心尖滚烫。
  第11章 连瑾
  这种感觉不知该怎么形容,像是从野狼谷开始,有些事就跟命中注定了一样——
  只要她遇到危险,卫旸就会及时出现,没有道理可讲,就是这么奇妙。
  可若说有缘,偏偏,他们又是这世上最不可能的一对。
  老天爷真爱拿她开玩笑……
  元曦轻叹。
  照卫旸的臭脾气,估摸着待会儿就会毫不留情地把她推开,顺带脚还会讥讽两句:“蠢死了。”
  为给自己保留一点尊严,元曦主动伸手推了推,想从他怀里出来。可才挣一下,环在她腰间的手却没松开,还越抱越紧,力道大得,似要将她嵌进自己骨肉。
  沉榆香沁满肺腑,无端招惹出一阵心跳。
  没等元曦琢磨明白这究竟是怎么一回事,便有人先替她开了口:“都说北颐卫太子光风霁月,渊清玉絜,对谁都不屑一顾。现在看来,也不尽然,至少对自己的女人,还是挺上心的。”
  他声音清冽也懒散,言辞间不带一个脏字,可每一个都渗满了无尽嘲讽。
  元曦认出,是方才执剑要取她性命的少年。
  敢对卫旸这样说话的人,世上还真没几个,到底是谁?
  还把她当成了卫旸的女人……
  元曦抿了抿唇,明知是他误会了,却还是忍不住热了耳根。圈着她的怀抱也似忽然着火,她整个人像被架在火上,心跳都比平日快了好些,愈发扭着身想挣开。
  可卫旸今天不知吃错什么药,不仅不松手,还越抱越紧。
  指尖隔着衣料,在她细腰间轻轻掐了一把。
  无声的警告,让她别动。
  元曦一下挺直腰背,双眼张得滚圆,眼波颤动着,似被偶然跃起小鱼惊乱的山涧,难以置信地把他望住。
  卫旸却还是一派淡然,仿佛并不知自己做了什么一般。
  对面睇来探究的目光,他本能地侧了侧身,将元曦护在怀中,又凛然扯起唇角,冷声回敬道:“过奖。倘若云中王口中的‘清高’,是指无任何诏令,就领人在别国地盘上胡作非为的话,那孤还真是略逊一筹。”
  竟是没有澄清那句“自己的女人”。
  腔膛里一阵兵荒马乱,唯恐他听见,元曦忙不迭矮下脑袋,贝齿紧紧咬着唇瓣,借疼痛逼自己不去想。横竖她也是要走的人了,再去琢磨这些也无甚意义。
  可那句“云中王”,还是叫她暗吃了一惊。
  朝堂之事,她虽不懂,但这位云中王的名头,她却是知道的。
  那是南缙的战神,国主的嫡亲弟弟,以一人之力,将拇指大小的弹丸小国扩张成如今这番广阔领土,都可与北颐抗衡,还几次攻至北颐境内。北颐几位大将均束手无策,逼得卫旸亲自领兵出征。
  卫旸给了他一剑,连瑾亦还了他一刀,双方在湄水之畔鏖战三日,各有胜负。最后还是卫旸亲挽雕弓,于千军万马中一箭射中他心脏,令他跌马,昏迷不醒,才将那几处城池保下。
  也是从那时开始,“北卫旸,南连瑾,得其一便可得天下”,这话就在九州传开,成了大家茶余饭后的谈资,每每都能引得一通争吵。
  可外间谈论得再火热,这二位本人,却是自那场战役后再没碰过面。
  不想再次相见,却是这番尴尬情状。
  怪道嘴里都吐不出什么好话。
  元曦按耐不住心中好奇,扭头朝身后看去。
  冬春之交的阳光,清透得像水。那位名唤连瑾的少年正立在红梅树下,拿手巾擦剑。
  金芒徐徐流淌过剑身,在他眉眼折射出一泓秋水,更衬其眉目清冽,俊秀无俦。红梅纷纷落,玄衣愈发扎眼。金银丝交织出饕餮云气纹,在风中昭彰,碎芒点点,衬得他整个人都在发光。
  虽也是一身桀骜,却跟卫旸不同。
  卫旸的傲,是从骨子里透出来的凉薄。无论是天上的日升月落,还是人间的生死无常,他都不放在心上。
  而连瑾的傲,则是一种胸吞万流的豪壮。即便困于方寸之地,山河亦在他心中。无垠的星辰大海,也不过是他震袖抖落的几点尘埃、一痕浮波。
  元曦不自觉便看得久了些。
  然这一幕落在某人眼里,却似有了另外一层意思。
  一个要杀她的人,还是他的手下败将,有什么还看的?自己救了她,她倒是连半个正眼都没赏他。刚刚居然还在挣扎,不想让自己护着……
  卫旸搭着眼帘睨她,心里莫名烧得慌。
  不是毒火攻心时的那种撕裂感,而是一种泡在隔夜茶水里,酸涩的难受。
  莫名的熟悉感油然而生,在无数个瞬间,他不曾留意的那些角落,小姑娘似乎也曾用类似的目光注视过他。
  那么专注,那么璀璨,比春日朝晖还要明亮,仿佛自己就是她的天。
  卫旸头一回低下视线,认真研究她的眼。
  脑海里闪过无数记忆碎片,有欢笑,也有泪水,明明全都是她,可就是拼凑不出一个完整模样。努力想要回忆更多,却发现这些居然就已经是全部。
  像是被焦雷击中,心底那种酸胀感越发强烈,虽不及鸩毒伤人肌骨,却比它更摧人心肝。
  他自诩算无遗策,天下一切,但凡是他想要的,都尽在他股掌之中,得来从不费吹灰之力。然这一刻,他却清楚地感觉到,有什么在逐渐脱离他的掌控,离他而去,而他还追悔无门。
  这种感觉还从未有过,卫旸不知自己是怎么了,只是控制不住伸出手,捏住小姑娘的下巴,强行将她的脸掰回来,“你只准看我!”
  霸道又孩子气,隐约还透着点慌,把他自己都惊了一下。
  元曦茫然眨着眼,不知发生了什么。
  卫旸也不解释,只黑着脸冷哼,越发对连瑾没好态度,“北颐不是南缙,云中王在故土是何做派,孤不关心。但眼下既到了帝京,就该按北颐的规矩办。倘若王爷不能对今日的所作所为做出一个合理的解释,那也休怪孤翻脸不认人了?”
  一字一句如金石掷地,铿锵有力,在场众人吓碎了心肝。
  鹿游原更是惊掉下巴。
  翻脸不认人?不是说好,这次只杀鸡儆猴,不真动人家的吗?怎么招呼都不打一声,就突然变卦了?
  坑谁呢!
  有那么一瞬,鹿游原是真想先对他翻脸不认人。
  可人毕竟是太子,而自己又是北颐的锦衣卫指挥使,胳膊肘不能往外拐,再气,也只能架着绣春刀,硬着头皮上前行礼,比了比手,道:“王爷,请。”
  原以为这个凶名在外的云中王不会轻易服软,鹿游原握住绣春刀柄,都做好苦战的准备,不料他竟异常好说话,没问为什么,也没举剑反抗,“咣啷”把剑往鞘里一收,就自觉跟他走了。
  “嗯?”鹿游原眉宇轻折,盯着他的背影,若有所思。
  连瑾却是一派坦荡,还笑着对上前拿人的番子说:“有劳了。”
  有风起,红梅洋洋洒洒落了他一身,倒很有几分少年游侠的潇洒恣意。
  有一朵自发间飘落,连瑾下意识接住,摊开一看,只有半片嫣然。断口横跨蕊心,颇为齐整。是方才他和小姑娘打斗的时候,被他的剑锋无意劈开的。
  嫣红的一点,虽不大,却异常惹眼。
  这该是今年冬天最后一树红梅了……
  连瑾如是想着,却不甚在意,面无表情地扬手,想把花丢了。脑海里忽然闪过那双惊慌的眼,他手不由一颤,像被施了定身法,硬生生停在半空。
  乜了眼身后那抹纤细的红装,明明不胜寒风,却敢跟他一斗。
  连瑾哼笑,收回目光继续往前,仿佛并未放在心上。
  指尖却是摩挲着那半朵红梅,一点点将它深藏入掌心。
  *
  连瑾走后不久,卫旸也带着元曦离开。
  吵闹的后院很快安静如初,只剩红梅摇映人间,掸下片片落英,似下了一场绯红的雨,在地上铺了厚厚一层。
  吱呀——
  柴房的木门开了,带起的风推开地上的落英,有几瓣飞入墙脚的沟壑,随水流缓慢无声地飘远。
  两道高挑身影从门后走出,一前一后站定。层叠绣着金丝蟒纹的膝襴,在零星落花间摇晃,跳跃出刺目的碎光。
  “好险,要不是这位云中王出手,让卫旸注意不到这间柴房,今日随鹿游原回去的,可就是咱们了。”眯眼瞧着人离开的方向,卫昶长舒一口气。
  似想起什么来,他又问面前的人,“皇兄,他这么做,是不是说明,比起卫旸,他更有意偏向咱们?否则他人都已经走了,何必再折回来?”
  “偏向咱们?”卫晗冷笑,“他就是个搅屎棍,谁也不偏。北颐越乱,他就越开心。今日肯出手帮咱们挡灾,不过是想让咱们养精蓄锐,好跟卫旸斗个两败俱伤,他再坐收渔利罢了。人家这‘战神’的名号,可不是白叫的。”
  卫昶心头一震,“那咱们还要拉拢他吗?别到时人没拉着,还反给自己惹一身腥。”
  卫晗挑眉,“拉呀,为何不拉?他想利用咱们打击卫旸,咱们也想借他的手除掉卫旸。既然目的都是一样的,为何不能结盟?富贵险中求,厉害的武器往往都是带刺儿的,只要利用得当,没什么好忌惮。等将来我成了太子……”
  他说着,脑海里不禁浮想联翩,嘴角不由自主跟着高高扬起,余光觑见腰间那块象征着“恒王”之尊的玉佩,又倏地沉下脸。
  将来成为太子……
  他是章皇后的长子,正儿八经的嫡子。倘若五年前,卫旸没有回来,今日高坐在东宫之上的,就该是他!
  忽而风起,红梅一阵纷乱。
  卫昶抱着胳膊打了个寒噤,打量着他的脸色,忙岔开话题,“话说刚才,连瑾说卫旸护了个女人,会是谁啊?之前那么多人往东宫塞人,他都没要,逼得他们都要去找小倌了,怎么突然蹦出个女人?什么时收的,我怎么没听说。”