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眷正浓 第5节
  纪氏在此时一同行礼,殿内跪了不少服侍太后的宫女。江煦帝自熙容身上错开视线,以一贯冷淡的口吻说道:“平身。”
  “谢皇上。”熙容随后坐回了那张绣墩上,她手中绞着帕子,不明白江煦帝怎会突然来慈宁宫。
  前世的时候,她便听闻江煦帝和太后关系不睦,这会儿他总不见得是为自己而来,熙容自认有那自知之明。
  太后在榻上抬了抬眼,病中之人伪装也是费尽,她语气已不如之前那般热络:“今日是刮了什么风,竟把皇上给招来了?”
  江煦帝坐在床榻对面的宝座上,口吻也甚是寡淡:“母后病重,朕总要来看看。”
  纪氏察觉到二人之间气氛不太对劲,她无意卷入皇室斗争的漩涡之中,便温声开口道:“既然皇上特意前来探望太后娘娘,那臣妇二人可要先行退下?”
  熙容巴不得江煦帝答应下来,却听他很快回道:“辅国公夫人不必拘束,朕坐会儿就走。”
  第7章
  话音方落,江煦帝看到熙容已然站起了半个身子,他凉凉问道:“熙容姑娘是有何急事么?”
  熙容被江煦帝看得心里发毛,她强颜欢笑了下,唯有重新坐回绣墩上。
  之前落水的时候是江煦帝救了她,但她事后连个道谢也无,万一他今日把此事说破,那自己回府后还不得被娘亲数落一通……
  熙容这般想着,越发觉得如坐针毡,一时竟忽略了江煦帝称她为“熙容姑娘”。
  纪氏却在心中一惊,她作为过来人,自然能够品出这句称呼下的亲昵之意,一时间纪氏不禁心思百转。世人皆道江煦帝性子冰冷无情,他此番有意亲近熙容本是好事,奈何家中另一个女儿似乎就喜欢江煦帝,这可要如何是好……
  江煦帝并未管纪氏心中想法如何,他与燕太后闲谈道:“傅太医今日可曾来过?”
  燕太后由宫女扶着,自床榻上缓缓坐起半个身子,她面对眼前年轻的帝王,强行打起精神道:“清早时分来过一趟,说是哀家前些日子见了风,这才引得头疾发作,可哀家寻思着自己近日不过就到院中走了一小会儿,为何就会头疾复发呢?”
  说到最后,燕太后话中已皆是试探之意,其实她还是怀疑自己这头疾是人为所致。可傅太医说此病是娘胎里带出来的,他又是她多年来的心腹,燕太后唯有暂且相信他的诊断。
  江煦帝端坐其位冷声道:“母后还是得注意凤体,若是连自个儿都不上心,宫人们即使伺候得再周到,也是无济于事。”
  燕太后被江煦帝怼得一噎,她深吸了口气,才道:“皇上说的是。”
  “这自个儿不上心的人比比皆是。”江煦帝又把话头抛给熙容,他把玩着掌中青花瓷杯盖,语调漫不经心,“听闻熙容姑娘最近毁了容,可有此事?”
  纪氏和燕太后闻言不由一惊,前者是担忧女儿受到刺激,后者则是惋惜一颗棋子失了用处。
  江煦帝这话问得直白,熙容微愣片刻后,点了点头道:“确实如此,臣女无缘宫中选秀,还望皇上恕罪。”
  话落,只听耳畔传来帝王的一记冷笑。
  江煦帝将青花瓷杯盖扣在茶碗上,发出一记清脆的声响。熙容顿时如坐针毡,正当她凝神细听,并且做好被怼的准备时,江煦帝突然又不说话了。
  纪氏连忙笑着打圆场道:“小女性子顽劣,让皇上见笑了。”
  江煦帝性子冷,闻言依旧一言不发。可他越是不说话,熙容心内就越是慌,生怕他把那日落水之事给抖出来。
  情急之下,熙容灵机一动,她不经意间抬手打翻茶碗,登时衣袖上湿了一片。而江煦帝似乎早有所料,他面无表情地瞥了一眼过来,瞧着有几分诡异。
  熙容顶着来自江煦帝的莫大压力,总觉得自己的心思皆被他看穿,甚至如往日被他剥光衣物一般的感觉。熙容暗自咬了咬牙,硬着头皮道:“臣女失礼了,先下去更衣。”
  江煦帝吩咐身旁的林恒寿道:“带她去。”
  林恒寿恭敬应诺,旋即手持一柄拂尘,带熙容出了慈宁宫,来到一处偏殿。
  艾香取了套备用衣物上前,先前她被留在慈宁宫外候着,此刻却又被林恒寿用拂尘拦下,只听他慢悠悠道:“此乃孝真皇太后生前居住的宫殿,里面有不少珍贵的遗物,熙容姑娘自己进去便是,小心别碰坏了东西。”
  熙容这才反应过来,前世眼高于顶的大内总管林恒寿,此刻居然称自己为熙容姑娘。许是因为江煦帝的态度转变,这林恒寿当真是个趋炎附势的小人。
  当下熙容不愿再去计较,她淡淡道:“知道了,艾香你在门口等着。”
  旋即她接过艾香手中衣物,就进了这间偏殿。
  她卸下厚重的面纱,衣物方才褪至一半,熙容却陡然听见“吱呀”一声响起。她在屏风里头回眸一看,发现偏殿的大门被一名身量高挑的男子推开。
  熙容登时就想呼救,怎料定睛细看后,发现来者身着明黄色的朝服,正是江煦帝!而这儿是皇宫,更是江煦帝的地盘,她呼救估计也没用……
  “皇、皇上!臣女正在更衣……”熙容抱起她手中的衣物就想穿上,由于先前中衣的袖口也被茶水打湿,因此她上身只着一件藕荷色百蝶穿花肚兜,肩颈处的冰肌雪肤皆暴露在外,在偏殿泛出莹白如玉的光泽。
  江煦帝见此眸色略暗,他背着光缓步走来,每一步都似乎踏在熙容心头,他的心思却难以捉摸。
  熙容咬了咬唇,再次确认她没看错人后,不禁强撑出一股气势,朝着渐渐逼近的江煦帝喊道:“你别过来!”
  可她手中动作却越急越乱,上衣的盘扣怎么解也解不开,急得熙容险些要落下泪来。
  江煦帝明知她在更衣还闯进来,她这辈子的一世英名,绝不能就这么毁了!若是江煦帝要对她来强的,她就……咬他!
  此时江煦帝已然走近,他视线上下扫了眼熙容,令她不禁瑟缩了下身子。
  “你……”熙容刚想后退一步,不料江煦帝一把夺过熙容手中衣物,他轻而易举地解开其上繁琐的盘扣,将轻薄的衣物展开,而后披在熙容身上。
  江煦帝捏起熙容的下巴,眸如寒星,轻飘飘来了一句:“不是毁容了么?”
  熙容愣神,她突然反应过来,自己这会儿没戴面纱,脸上也好好的。一时间熙容不禁捂住脸,转身尖叫道:“啊啊啊你,你未免欺人太甚!”
  原来江煦帝早就知道她没毁容,这会儿特意进来揭穿她,可他未免也太过分,竟然趁着她更衣的时候!
  而那件轻薄的衣物趁熙容转身之际,又一下子滑落在地,露出她雪白的背部和优美的蝴蝶骨,以及肚兜的两根系带。若从侧后方看,还能隐约瞧见她胸前两团高耸的轮廓,眼前的少女显然长得极好。
  熙容神色一僵,随即感到江煦帝从她身后贴了上来,大掌环在她腰际,只听他音色暗哑道:“你可知蓄意勾引朕的女人,都是何等下场么?”
  “我没有……”熙容眼里含了两包泪,嗓音娇娇软软,如同出谷黄莺。她是真委屈,明明是身后这狗男人自己闯进偏殿,结果他竟说她勾引他!
  熙容突然想起这儿还是孝真皇太后的地方,她以为江煦帝意图对她不轨,便使劲挣扎道:“谢夙你放手!这是你母后的地方,你怎能如此不顾天理伦常!”
  江煦帝低头看她,一贯冷沉的语调,此时听着竟有几分不可置信:“你方才叫朕什么?”
  熙容脸上渐渐烧起来,在颊边晕开浅浅的绯色。她愈发不知所措,索性把心一横,狠狠向后踩了一脚江煦帝,熙容娇斥道:“放手!”
  江煦帝吃痛间后退了一步,而后就见熙容抱着衣物迅速转身,将自己浑身上下都裹得严严实实,就像一个粽子。
  她那张小脸满是警惕的模样,就如同被困的幼兽一般,若是让狩猎之人见了,只会越发感兴趣。
  江煦帝勾了勾唇,他这个人脸上即使有了笑意,那也是极淡的,如同雪域的高岭之花,散发着丝丝冷冽的气息:“若是朕有心想要,你以为自己到现在还能安然无恙?”
  熙容听闻他无意,自是暗松一口气,可她又被江煦帝话中的笃定激怒,气得胸口一起一伏。熙容抱住双膝,坐在偏殿那张小床上,朝江煦帝扬声反问道:“那皇上闯进来,就是为了揭穿我没有毁容的事实?”
  “这会儿倒是改口,不叫朕的名讳了。”江煦帝唇边笑意很淡,细看似乎有些宠溺,而后他缓缓说了三个字,“风霄散。”
  熙容反应过来他说的是什么,登时神色僵硬无比。
  江煦帝将她面上变化收入眼底,凉凉嘲讽道:“风霄散确实是市面上难见的紧俏物,服下这种药粉之人,脸上会起青紫色的疹子,并且无法查出病因,但至多也只能维持半日的时辰。”
  “朕猜测纪修给你的风霄散只有一包,眼下你早已用完,所以今早日头那么热,你还戴着厚厚的面纱进宫,也不怕遭罪么?”
  熙容听后,不禁再次产生一种浑身被他剥光的感觉,虽说她现在穿的本来就少。此刻熙容苍白着脸,抿唇一直不说话,她没想到会从江煦帝口中念出修表哥的名字,那他岂非知道了这次事情的全部过程?
  那上一回落水之事呢,他又知道多少?
  熙容禁不住抬眸望去,她第一次察觉到眼前这位帝王的恐怖,只见他俊美的面容上缓缓启唇,轻道:“所有的事朕都知晓,所以,下次别再耍花样。”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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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第8章
  此言一出,熙容心底一个激灵,她最大的秘密便是重生,江煦帝若是连这个都知道,那他就要把她当妖物捉起来了。
  熙容稳住心神,再次品了品江煦帝的这番话,她抬眸观察了会儿江煦帝的神色,终究还是忍不住问道:“那皇上打算如何处置修表哥?”
  江煦帝闻言冷笑:“这与你何关?”
  熙容咬了咬唇,这当然与她有关,修表哥是为了帮她才会落下把柄,如今她自然要为他求情:“修表哥是被臣女拉下水的,还望皇上从轻发落,要罚就罚臣女一人。”
  江煦帝望着眼前仗义直言的小女子,他心底怒意渐升,还交织着罕见的醋意:“风霄散乃朝廷三令五申的禁物,你若敢包庇他,便视为与他同罪。”
  “可是……”熙容蹙眉,眼看江煦帝的脸色愈发之沉,她唯有沉默下来。
  江煦帝见熙容还算知趣,他无意跟她多说纪修之事,便难得的好脾气道:“只要你安分守己,朕不会拿你如何。待会傅太医会去慈宁宫,你配合他,装作脸上的疹子被治好。”
  言下之意,他竟是给熙容想好了后路。
  江煦帝说罢,朝殿门口走去,“赶紧更衣,朕在外面等你。”
  熙容在原处抱着衣物不说话,她自然察觉得到这辈子江煦帝的体贴。可熙容历经前世,她知道他是什么性子的人,事出反常必有妖,江煦帝肯定有其他企图。
  想起前世种种,熙容轻叹一声,她穿好新的衣物,再对着铜镜略微整理一番头面,旋即绣花鞋迈出门槛。
  外头阳光耀目刺眼,几乎叫人看不清眼前景象。熙容忍不住抬手遮挡,斜刺里却伸来一只骨节分明的大掌。
  熙容疑惑地抬头,发觉是江煦帝。他身姿颀长挺拔,向来冷峻的面部线条,在暖光照耀下竟也有几分柔和,就如初春时分消融的皑皑雪山。
  “臣女可以自己走。”熙容垂了垂眼帘,并未将自己娇嫩的掌心递给他,反而侧身避至一边。
  艾香在附近早已等得焦急,却又被林恒寿强硬地拦在外头,这会儿见自家姑娘没事儿,她连忙小跑着迎上来。
  江煦帝眼底沉了沉,他还是头一回遇上熙容这般大胆的女子,竟敢直接拒绝于他。
  林恒寿在旁悄悄瞧着这一幕,只觉这熙容姑娘真是有趣。她竟能把江煦帝收为裙下之臣,足见非同一般。
  而后熙容和艾香二人回了慈宁宫,江煦帝则去了养心殿,让人瞧不出他曾经闯入殿中,还看了熙容更衣一事。
  回府的马车上,艾香附耳过去,悄悄同熙容说了几句,熙容登时惊讶道:“你说那处偏殿不是孝真皇太后的地方?”
  艾香点头答道:“林公公后来同我说的,他说是皇上看中了姑娘,于是他才那般说……”
  “不会的。”熙容阻止艾香继续说下去,她掀起车帘往外瞧了一眼,只见街上熙熙攘攘,正是分外热闹的时候,熙容却无端感到有些堵心。
  若是江煦帝能看中自己,前世他早就看中了,何必要到今日才回心转意。
  至于这辈子的江煦帝非要让自己进宫,一定是因为有哪里发生了变化。她若能找到这处变化,说不定还有破局的机会。
  待马车停在了辅国公府门口,熙容被艾香扶着走下来,此时她已被傅太医“治好”了脸,故并未再戴厚厚的面纱。
  熙容却见纪氏的脸色不太好看,连走路都微晃了一下,她连忙上前扶住纪氏,询问道:“娘亲,您这是怎了?”
  纪氏脸色有些发白,她强撑着一口气迈过高高的门槛,却在下一瞬便晕了过去。
  熙容连忙叫艾香过来一同扶住纪氏:“娘亲!”
  ……
  待纪氏醒来后,发现沈长风和两个女儿都守在她床边。
  她心内不由划过一抹暖意,刚想开口,却见沈长风激动地握住了自己的双手,他几乎都要说不出一句完整的话来:“夫人!你、你有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