枭心人_81
  “哦!够了,当然够!尽管我得说,我亲爱的大儿子现在比小时候更漂亮,但我瞧罗很喜欢您,所以这些就够了。”金条的圣光映在这个女人的瞳孔之间。她哆嗦着捧起金条,跟捧孩子似的紧紧揣进自己怀里,激动地攥住了罗的一只手。
  罗甩开了她的手。这个女人尴尬地笑笑,继续用充满母爱的目光注视他道,“唉,瞧瞧你……罗,我亲爱的孩子,这次你跟这位莱蒙少爷走了,一定记得时常回来看我和杰里米,可别忘了你的妈妈和弟弟啊!”
  去你妈的莱蒙少爷,是莱蒙国王。我亲了罗的面颊一下,淡薄的皂香裹着他灵魂的芬芳从毛衣领传了过来,真是让人迷醉。他神色复杂地看向自己的养母一眼,随即黯然转过头,伏在我的肩头不说话了。
  女人拿了钱就飞快地离开了,脚步跟要飘起来似的。这间小屋只剩我和我的亡灵,那几人都在院子里吵吵闹闹。我环视了一圈屋子的陈设,角落里有张小床,床的另一头铺着干草堆。据说这是他弟弟住的屋子。
  门虚掩着没有关,也没有锁,但我不介意,不如说有点兴奋。
  “嗯……”
  罗伏在我肩头,喉中不知是呻|吟还是哽咽,一贯的压抑低沉。我从他的灰毛衣里取下零星的草屑,将他抱到了床上。
  “罗。”
  我唤他,他的侧脸埋在枕头里,哽咽不止。我凝视着他,忽然也不知该说些什么。说什么呢?说我们挺久没见了,说我在刺青城堡被恶龙咬伤时很想亲吻你,说我讨厌你的养母和弟弟,说你不止值二百索尔币,说我即将成为国王了,你感到高兴么?
  从玻璃窗映入的阳光融化在我们的身体上。我将罗的衣物一点点褪去,他白皙修长的身体暴露在粲然日光下,就像洁白晶莹的脂膏。这动人的画面带给我刹那的迷惘,顿时万千思绪化为乌有,什么也懒得想了。
  ****
  芭芭拉在这段时间找到了新乐子。我们去找她的时候,她待在一家孤儿救济院,正在教几个长辫子的女孩跳舞。
  我打量了一下救济院破烂的石砖和歪斜的门槛,木门上划满刻痕和孩子们的涂鸦,篱笆上插|满童趣的纸风车。这家救济院规模不大,据说本来只是个小的避风棚,后来这些无家可归的小泥猴们找到这里,才得以在寒冷的兀鹫城里苟且偷生。
  下城区不少姑娘可怜他们,经常来这里给他们送些食物充饥,也有些主动来照顾孩子们的生活,比如芭芭拉。她一开始的说法是,“反正闲着也是闲着”,但我看她现在可是乐在其中了。
  院子里咋咋呼呼地蹿着一群脏乎乎的野孩子,有几个安静地坐在屋子里玩积木,不时悄悄地转头看我一眼。
  “嘿,蠢女人。”我击桌喊道,“跳得太差了,下去吧!”
  “去你的,你个瞎眼睛的狗崽子!”芭芭拉骂道,但目光却明亮又欣喜。她摸了摸那几个女孩的头,提着粗布裙走到我们身边,额前的汗滴在阳光的照射下就像一颗颗小珍珠。
  断臂阿姆笑呵呵地倒了一杯水给她,芭芭拉咕咚咕咚地喝了个净,又拿起我的方镜,好奇地戴着搔首弄姿。我把玩着一块边角粗糙的积木,道,“玩得还愉快么?”
  “我猜肯定没你玩得愉快。”她似笑非笑地说,“王子殿下?”
  我呲牙笑道,“不,叫我国王。”
  “撒旦啊,竟然是真的。”她蹙紧眉头,再度看向我时,目光里有什么变了。不是诧异也不是惊喜,似乎有什么厚实的屏障一下立在我们之间。
  “没想到我也能见到真正的索尔王族呢。”她笑了笑,“当初我问你是从哪里来的,你含糊其辞,原来如此。那你的红发……”
  我捻了捻发梢道,“很快就要染成金色了。”
  “哦,我猜也是。”她干巴巴地说着,又倒了一杯水,捧着陶罐慢慢喝着。
  “想当初……”
  她盯着罐里的清水,低声道,“黑德也说,他想要讨好他的叔叔,当帝国的皇帝呢。”
  我嗤笑道,“那头猪的话还没一个屁有意义,你倒放在心上了。”
  “反正,对你们男人来说,冕冠,手杖,金裘——权力比什么都重要哩。为这你们可以娶不爱的女人,违背本心和意愿,满嘴谎言,满手血腥,什么都做得出来。”她撇了撇嘴,瞪了我一眼。
  我翘着腿,漫声笑道,“不说这些废话了。芭芭拉,我们可是能一起下地狱的伙伴,何况你还救过我的命。现在我即将成为国王,我想带你们——”
  “不必了。”
  芭芭拉忽地站起身,将蜜色的麻花辫盘在脑后,认真地说,“我跟随的只是莱蒙·骨刺,可不是莱蒙·索尔。我认识的是红发的野狗小子,可不是金发的王子殿下。我很高兴你现在还记得我,莱蒙,但……”
  她呼出一口气,耸了耸肩,“真的不必了。虽然我喜欢奢侈的生活,但我不喜欢王城和皇宫。我跟着你们学到了很多,我现在完全可以保护自己,好好地活下去。而且你帮我解除了咒语,两不相欠,我们之间不必再提什么恩情。”
  断臂阿姆皱眉道,“芭芭拉,那个修士和老头可都要跟我们走哩。你怎么办,一个人留在下城?”
  她得意地笑了笑,“我可不是一个人。”
  她唤了几声,那些小女孩跑到她身边,围在她裙边亲亲热热地喊她姐姐。芭芭拉站起身,温柔地对那些小女孩道,“我可爱的小天使,这几个哥哥要走了,我们跳个舞送送他们,怎么样?”
  我望着她,她笑着卷起袖子,不动声色地避开了我的目光。那些活泼的女孩跟在她身后,随她的舞步有模有样地跳了起来,倒学得了几分神|韵。
  “哈哈,跳得真不错!”断臂阿姆用那只独臂在桌面打起拍子。我盯着芭芭拉的一举一动,她神色如常,雪白的双颊被阳光晒得有些发红。我给自己倒了一杯水,借着水流的冲压,压下了即将脱口而出的话。
  不管怎么样,这是她的选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