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遇良辰 第37节
  沈氏道:“听说祁州的造纸作坊也在用新的滑水方子,眼下需要不少的药材,你可打听过了?能不能与纸坊说一说,接下这笔买卖?”
  苏大太太面色一变。
  沈氏这才发现了异样:“怎么了?”
  苏大太太道:“朝廷将那生意给了献方之人。”
  “谁啊?”沈氏追问。
  苏大太太道:“就是与怀清曾有过婚约的谢家女。”
  苏大太太将谢良辰回到陈家村的事说了。
  “一群民众在收药?”沈氏不敢相信,“他们怎么可能做好?”
  陈家村的人不但做的很好,而且每日上交的药材都越来越多,如今镇州附近的村子都在帮他们一起采药。
  苏大太太讥诮地道:“说到底是朝廷给些颜面。”镇国将军的几个儿子争斗,恰好让陈家村的人捡了便宜。
  沈氏松一口气:“我还当来了什么大药商,只要别耽搁苏家的生意就好。”
  苏大太太脸上不在意,却琢磨起最近的账目,苏家在镇州收上来的药材明显少了许多,听说有些村子的民众不愿意卖药给他们,她之所以从定州赶过来,就是要查查实情。
  都说谢良辰当着李佑大人的面辨认药材,也不知是真是假,谢良辰除了买卖送去纸坊的两味药之外,还有没有别的打算?
  苏大太太觉得自己一定是过于担忧,一个十四五岁的丫头,怎么可能威胁到苏家。
  陈家村里。
  陈老太太和陈子庚都在看桌子上的黑漆弓和小弩。
  陈子庚拿起一支羽箭,用手轻轻地捋着箭尾上的羽毛,手指还没碰上去就被陈老太太拦住。
  “别动,”陈老太太道,“那可是雕毛,那种大鸟不好抓,一根羽毛卖的极贵,我在集市上见过。”
  说完陈老太太咋舌:“这就是你用蛤蟆和老母鸡换来的?”
  谢良辰颔首。
  陈老太太赞赏:“宋羡将军也太好了,不但给我们送粮食,还帮我们争得了纸坊的生意,现在又让你带回这些。
  你这哪里是去还人情,我怎么觉得咱们欠宋将军的越来越多了呐?”
  陈子庚没忍住伸手将黑漆弓拿起来,用手指去勾那弓弦,他就小心翼翼不敢用力,居然一下子没能勾动。
  陈子庚的眼睛顿时直了,陈二叔的弓他还用过,他能拉得动,这个怎么就不行了。
  不等谢良辰回答陈老太太的话,陈子庚就道:“阿姐,你说宋将军打仗用的就是这把弓吗?”
  谢良辰摇头:“应该不是,宋将军已经不用这弓了。”她瞧着宋羡用弓轻松的模样,八成会嫌弃这弓太轻。
  陈子庚道:“用比这更好的?”
  不知道是不是更好,谢良辰道:“肯定比这要更沉。”
  陈子庚倒吸了一口凉气,眼睛中更多的是对宋羡的尊崇。
  “阿姐,”陈子庚道,“将来我长大了,也想向宋将军那样战场杀敌,戍卫边疆。”
  谢良辰一怔,前世阿弟可没有这样的思量,阿弟不管是考科举,还是出海,总之跟武将没有半点的关系。
  谢良辰提醒陈子庚:“你不是还想坐大船吗?”
  陈子庚目光变得复杂起来,小小的孩子现在开始思量,到底哪个才是将来他想要做的事。
  陈子庚没有急于说话,难道就不能又坐大船出海,又做将军杀敌吗?
  “将这些东西仔细收起来,”陈老太太嘴里说着,“免得被人惦记上。”
  谢良辰先一步拿走了小弩:“外祖母先不要收这个,我还要练练用弩箭。”宋羡给她这个,是让她用来防身的。
  几个人正说这话,忽然听到外面有敲门声,紧接着是黑蛋的声音:“辰阿姐,你快出来,有个婆婆问你,这药材咱们收不收哩。”
  第五十一章 来人
  陈家村出名之后,时不时的就有村民上门卖药材。
  “这药材能收吗?”
  “能给多少银钱?”
  谢良辰常常听到的就是这两句。
  给纸坊送的药材多起来,谢良辰手中也有了些银钱,于是与陈咏胜商量好,收一些北方常见的药。
  例如柴胡、防风。
  村民们也陆续学认了这些药。
  村中年纪大的人,不如半大小子认得快,他们手脚麻利,经常在山中跑来跑去,遇到差不多的药材就来询问,这样三番两次下来,就摸了清楚。
  就连黑蛋这些小孩子,有陈子庚在旁边指点,他们也学了七七八八。
  只要不是赶在采药的时候,外村的人来陈家村卖药,一群人就围上去查看,大家七嘴八舌地一通说,外村的人听得发愣,只觉得陈家村随便抓个人来,都能讲得头头是道。
  不过这次村民遇到了难题。
  一个五十多岁上下的婆婆背着竹篓进了村,竹篓里的药大多都是他们不识得的。
  静谧了半晌,终于陈玉儿道:“这个像草乌,昨天我看辰阿姐在画,与这个很像。”
  婆婆听着仰起了脸,一副期盼的模样:“是药材?”
  “应该是药,”陈玉儿脸颊微红,恐怕自己认错了,让人失望,“您等一会儿,辰阿姐应该很快就来了,让辰阿姐看看就都知晓了。”
  那婆婆点点头,应该是走了很远的路,她显得气喘吁吁,干脆坐在村头的石头上静候。
  片刻功夫,就听到熙熙攘攘的声音,婆婆抬起头看到一身粗布衣裙的少女,被人簇拥着向她这边而来。
  婆婆一双眼睛落在那少女的脸上,静静地打量着她。
  谢良辰走到跟前,先向婆婆行了礼:“我去看看您带来的药材。”
  婆婆应声。
  谢良辰从竹筐中将药材拿出来仔细查看:“这是奶参,也叫猪婆奶。”
  黑蛋听到这话脸顿时一红,上山的时候,辰阿姐曾告诉过他,可他没有记住。
  黑蛋讪讪地道:“这长得不一样啊。”
  “这棵比较大,乍看起来不太像,”谢良辰将奶参折断,立即从里面冒出白色的汁液,“与我之前采给你们瞧的是不是一样?”
  黑蛋和陈玉儿见状都颔首。
  “慢慢来,”谢良辰笑着道,“见得多了,下次就识得了,若你们一学就会,我这个先生也就没什么用处了。”
  孩子们又是一笑。
  陈玉儿指了指谢良辰手里的另一味药:“我说这是草乌。”
  谢良辰点头:“对,草乌。”
  陈玉儿满脸欣喜,转头与村子里的女孩子们笑着说话。
  借着收药的机会,谢良辰希望陈家村的人能多认些药材。
  “你们收这药吗?”婆婆询问谢良辰。
  谢良辰颔首实话实说:“山上奶参很多,价格不高,但是草乌还可以,若是您能信得过,我们收药一斤三十文。”
  婆婆似是有些惊讶,不过她没有立即说卖还是不卖,反而望着谢良辰:“走了太远的路,去你家歇歇脚,讨口水喝。”
  谢良辰让陈子庚搀扶起婆婆,黑蛋背上了竹篓,几个人一起回到家中。
  陈老太太见外孙女、孙子带回了个婆子,顿时有些稀奇,二话不说拿出大碗来招待人喝水。
  看着碗中的野薄荷,婆子微微怔愣:“这是什么?”
  “野薄荷,”陈老太太笑着道,“我外孙女教的,喝来可解渴,你尝尝。”
  婆子端起了碗,抿了两口,然后点点头,随意地向院子里看去。
  院子的笸箩里晒着谢良辰蒸、晒了几次的黄精。
  谢良辰走进灶房为大锅加了把火,锅里还有黄精没有蒸好,走出来的时候,刚好瞧见那婆婆的手伸进笸箩,然后拿出了黄精放在鼻端闻了闻。
  谢良辰面色不改,但心中略微起波澜。
  她这黑黢黢的黄精,一般人不会拿起来查看。
  谢良辰装作没有看见,抬步回到院子里。
  “灶房里煮的是什么?”婆子好像不经意地问。
  谢良辰没有隐瞒:“在蒸药材。”
  陈老太太笑着道:“我这外孙女,就爱捣鼓这些,你瞧瞧这满院子里的药材,都是她弄的。”
  婆子听这话,又去端详正在晒的黄精,谢良辰走过去就要将黄精收起来。
  婆婆仿佛是随口道:“做好了?”
  谢良辰摇头:“没有,火候不对,还要重新再做。”
  听到这话,陈老太太就像被人在心上扎了好几针,外孙女说这药制好能卖不少银钱,她本来还抱着很大的希望,毕竟外孙女说过的话,许多都实现了。
  可架不住外孙女这一次次的浪费,不算药材的银钱,这烧火的柴禾也用了不少。昨晚不小心就在灶膛边睡着了,差点烧了自己的头发和眉毛。
  陈老太太一边抱怨着心疼柴禾,一边看着外孙女瘦了一圈的小脸,口气强硬:“这锅再蒸不好就不能再做了。”
  白天带着大家采药、卖药,回家之后还要帮陈咏胜一起看账目,大家都休息了,辰丫头又开始在灶房里折腾。
  就算天天吃稻米饭、鸡蛋,这身子骨也受不了。
  谢良辰这样一瘦,院子里的两只鸭子都不敢与陈老太太对视,生怕落得两只母鸡一样的下场。
  陈老太太正思量着,就听到院子里的婆子道:“有饭吗?一日没吃饭,脚软走不动了。”
  陈老太太下意识地想说没有,看着那老婆子单薄的模样,不禁心里一软:“晚上还剩了些吃食,你等着。”
  婆子吃了一碗杂粮饭,又喝了几碗水,却没有走,最终在陈老太太家中住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