喜遇良辰 第261节
  许汀真拿了毛毡给陈老太太盖上。谢良辰也拨旺了炭火,她许久没有听到外祖母这么大的呼噜声了。
  这是因为到了家中,外祖母总算安下了心。
  ……
  宋家。
  宋羡换了衣服就去了宋老太太屋里。
  宋启正听说宋羡今日能到镇州,也早早下衙与宋老太太一起等着。
  父子两个见面依旧冷淡,但好在没有了从前剑拔弩张的气氛,宋启正问了问宋羡京中的事,听着儿子公事般的回应,便坐不下去了,站起身说衙门还有事,就离开了院子。
  宋启正走了,宋羡的神情也温和下来。
  “快来与我说说,”宋老太太笑着道,“谢大老爷如今对你如何?可答应了早些让良辰嫁过来?”
  宋羡坐到宋老太太身边:“还没完全应承,但母亲若是去提,八九不离十。”
  宋老太太满意地点头:“那便好了。”
  宋羡为宋老太太添了热水,又将从京中带来的糕点拿过去:“祖母尝尝,不是很甜腻,应该对您的胃口。”
  宋老太太看着孙儿的眉眼,只觉得孙儿有了很大的变化,从前女儿虽然也回来瞧她,却总是匆匆来匆匆去,哪里像现在坐得这般安稳。
  “明日祖母就去陈家村,”宋老太太道,“早点将婚期给你定下来,你也好安心,若是不行我就在陈家村多住些日子。”
  第四百零二章 他的路
  宋羡将这些日子发生的事都与宋老太太说了一遍,还没有走的意思。
  宋老太太终于忍不住:“还有什么想要祖母帮你去做的?”
  宋羡望着老祖母,前世时祖母突然重病过世,应该与荣氏有关,可惜那会儿他没有留意家中,祖母被害还蒙在鼓里。
  现在想想委实愧对祖母。
  “祖母,”宋羡道,“这些年让人为孙儿操心了,孙儿做得不好,没少惹您生气。”
  突然听到孙儿说这些,宋老太太不禁鼻子一酸,却露出慈祥的笑容:“胡说些什么,都是你父亲造的孽,是我没教好儿子,才让你……你已经做得很好了,换做旁人说不得已经走了歪路。”
  “从前祖母是觉得你性子太冷了些,不愿意回家,也不喜欢说话,但这不是埋怨你,而是……觉得心疼,眼看着你离这个家越来越远,当真是放心不下。”
  宋老太太说到这里又是一笑:“还好你是个有福气的孩子,能遇到良辰,其实祖母早就发现你有些变化,心中高兴,却也不敢问你,生怕一伸手反而弄巧成拙,后来发现你欢喜良辰,祖母就有数了,我孙儿往后应当没事了。”
  “人啊,只要有了欢喜的人,心气儿就会变得不一样。尤其良辰这个孩子,刚正又柔软,心胸开阔,人又仔细,还生了玲珑心肠,你欢喜她,一颗心也会追着她,决计差不了。”
  宋羡听着不由自主地露出笑容来。
  宋老太太道:“就连我这个老太太去了陈家村,在良辰身边都会觉得舒坦,那孩子站在那儿,就让人觉得哪哪儿都敞亮。”
  “后来知晓她是广阳王的后人,我就明白为何广阳王过世那么久,还时时有人念着他的好,可惜啊……人心叵测,有些人嫉贤妒能,不想着如何变好,只想着将人拖拽下来,你以后定要好好护着良辰。”
  “她好,你便也好了,祖母无论什么时候都能安心。”
  宋羡应声。
  宋老太太看着宋羡:“不早了,你一路奔波,也该好好歇歇。”
  宋羡道:“孙儿侍奉您梳洗。”
  宋羡说着吩咐管事打热水来,管事哪里用得着宋羡插手,但宋羡在旁边端水送巾子已经让宋老太太说不出的高兴。
  能让孙儿陪着这么久,她当真知足了。
  “祖母。”
  等到宋老太太躺下,宋羡坐在床边的锦杌上:“将来我们成亲之后,您搬去与我们住吧!”
  宋老太太笑着颔首:“好,祖母定要常去你那里。”
  宋羡起身离开之后,宋老太太没有半点睡意,将管事妈妈叫过来说话:“羡哥儿现在的愈发像他小时候了。”
  管事妈妈道:“是啊,奴婢记得大爷幼时,人才不大一点,就非要亲手端水给您洗脚,在旁边陪着您说话,等您睡下了他才离开,刚刚大爷这般模样,奴婢一晃神就仿佛回到了从前。”
  宋老太太道:“从前我还以为等不到这一天了呢,我的羡哥儿终于回来了。”
  宋羡回到房中,却怎么也睡不着。
  在京城时他总赖在谢家宅子,回镇州的路上也是同宿一处客栈、驿馆,好久没有离良辰这么远了。
  颇有些不习惯。
  不知她在做些什么?有没有歇下?
  宋羡起身站在窗前推开了窗户,在客栈时,他总会推开窗子看她的屋子里有没有灭了灯。
  明知道现在他们不在一处,他却习惯性地向前眺望着。
  不知站了多久,身上的衣衫上染了寒风,他这才将窗子合起来,脑海中却依旧是她的一颦一笑。
  自幼丧母,父子离心,他曾觉得自己不该出生在这世上,无论在宋家还是在哪里都是个多余之人。
  可就在他面临生死的那一刻,遇见了她。
  即便不小心错过了,老天又给他一次机会,让他重新来过。
  那些他丢失的,一点一点全都还给了他。
  他关切的人,他的家。
  他恨不得筑起高墙,将他们护在其中,不让他们再经受任何的伤害。
  虽然没有那么坚不可摧的高墙,但还有他自己。
  这就是他的路。
  宋羡吩咐常安:“去歇息吧,明日寅时末出府巡营。”
  ……
  谢良辰将新纺车图仔仔细细地看了一遍,这才准备吹灯去歇息。
  就在低下头的瞬间,她转头看向窗子,赶路时,每当她要歇下,都会看一看宋羡的住处。
  每次她将灯熄灭,对面的屋子很快也会陷入黑暗之中,虽然没有说话,却知晓他在关切着她。
  那种微妙的感觉,让人莫名的心安。
  吹灭了灯,谢良辰站在黑暗中等了一会儿,这才爬上了炕。
  以为睡着之前会思量许多,却很快就进入了梦乡。
  再醒过来的时候,天都大亮了,外面传来外祖母的声音:“快走,快走,不要再进我的灶房。”
  谢良辰不去看也知晓发生了什么事,在京中的时候外祖母就说过,若是二婶回到村子还敢那般用油,就别想再踏入她的灶房。
  高氏的声音果然响起:“大伯娘,您好歹是有诰命的人,不就多放了一点点的油,哪里用得着这样?我走……我走还不行吗?您这饭也做不了多久,辰丫头起来,您也一样要被撵出去。”
  谢良辰起身穿好衣衫,梳洗干净之后走出了屋子,看着眼前熟悉的陈家村,她长长地吸了一口气。
  不知为何,总觉得家中的气息都是香甜的。
  今天早些吃了饭,她还要与二舅、四舅他们商议去八州的事。
  宋羡回到代州之后,就会忙碌榷场之事,辽人的羊毛、皮子都会经榷场来到代州,在那之前纺车要准备好,还要教会民众如何做线穗和毛毡。
  吃过了饭,众人聚在了熟药所旁的屋子里。
  陈咏胜先道:“现在京中线穗、毛毡都卖的好,但往后这些东西要如何卖?我们都去八州帮忙,镇州还做不做这些了?”
  陈咏义也跟着颔首:“我们去八州做纺车,我一个人是做不来,定要带不少人手……我们陈家村倒是好说,工钱要如何给其他人结也要有个主意。”
  第四百零三章 源头
  陈老太太将目光落在屋子里的几只箱子上,箱子里都是他们从京中拿回的银钱,其中大部分都是卖粉蜡纸和毛毡的银子。
  “不是要用银钱吗?”陈老太太道,“我们不是带了回来?”
  高氏惊讶地看着陈老太太。
  陈老太太道:“看什么?我们陈家村的银钱可以先留一部分在村中,但是决不能欠外面的银钱,尤其是那些孩子还得跟着咏义一起去那么远的地方,长途跋涉的,家中人难免担忧,再不给足了银钱,岂非成了欺压人家?”
  “咱们陈家村是最早卖药材的,还受了朝廷几次上次,无论怎么样也比外面的人日子好过些,”陈老太太道,“为了长久之计就只能先委屈大家了。”
  这次进京皇上、皇后的赏赐不少,但这些东西大多只能供着不能变卖,换不出银钱,眼下肯定要动一些村中的银钱。
  不过自从卖药开始就一直如此,有了银钱再发下去,从来没有亏过大家。
  陈咏胜道:“我与良辰算了算,各家各户的银钱还是照给,动用的就是每次留在村中的那部分,虽说肯定不够用,但可以缓着来办。”
  谢良辰点头:“如今宋羡戍守的是代州、岚州、忻州和隆州,代州、忻州有张老将军帮忙,这两州的村民我们也熟悉,就先从代州和忻州开始,不用做太多织机,离春耕还有一段时间,足够我们筹备的了。”
  说完这些,谢良辰接着道:“做织机的时候也要说好,做织机也要算工钱,我们还要有人过去教做线穗,都是要算银钱的,但这银钱不是现在拿,而是等到赚了钱之后再给。”
  谢良辰也是为长久打算,所有事都要说的清清楚楚,生意是生意,赈济是赈济不一样,大家心里都有一本账,不至于将来出现分歧。
  “往后都是如此,做织机给工钱,教做线穗、毛毡、粉蜡纸都一样要给工钱,因为不止要用到陈家村的人,镇州不少村子都有成手的先生,不给银钱如何请人家过去帮忙?”
  陈咏胜道:“是这个道理,若是糊涂着,旁人也会以为我们会从别的地方取利。”
  谢良辰道:“镇州是最早用大织机的,苗先生教会了不少女眷,往后只要改进织机就从镇州开始。做新的纺线也从镇州先试,还有花毡的样子等等,镇州做好了再教下去。”
  郑氏管着织房,听到这里就明白了:“那现在我们卖的线穗我们不做了?以后就试新织机、纺车,做新样式的毛毡、花毡?”
  谢良辰道:“是这个意思,至少要以做试新织机为主,等到八州需要人手的时候,村子里会用织机的人都要出去帮忙,还能做多少线穗?而且若是不试用新织机,做新样式,陈家村的货物很快就不是最好的了。”
  “我们用的大织机,也不是不能仿作,当年林二小姐的事大家还记得吧?我们若是没有线穗,这生意现在就是林二小姐的了,所以必须要设法做得更好,旁人能仿做我们的货物,做我们的大纺车,若是我们一直能改进纺车,推陈出新,就可以永远走在所有人前面。”
  这次春毛线穗卖的不好,他们改做毛毡也是这个道理。
  郑氏道:“怪不得良辰说做纺车要工钱,教做线穗什么的也要工钱,日后我们不做纺线,就要靠这个赚银钱,那我们不都成了苗先生了?”
  谢良辰笑着道:“咱们做的早,自然都是先生,若不然怎么教下去?眼下人手多了就要各司其职,等去了八州,若是有悟性好的,擅长改进器具、用织机的人,我也会让他们来镇州。”
  郑氏还有些不敢相信,她们从什么也不会,到自己试着做毛织物,然后请来苗先生帮忙……现在居然也成了先生?以后都要做先生了?旁人也会像对苗先生那样对她们?
  这还真是从来没想过,她就是个农妇,能做这样的事?